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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邪《秘密缺口》全文阅读

发布时间:2022-11-26 17:5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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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特别闷热的中午,我坐在讲台桌前监督同学们午睡,渐渐地,脑袋越来越沉。我猛然惊讶起来,怎么自己也有了想午睡的感觉?

我不是班长,连班干部都不是。我有个绰号——“奥特曼”。看到这绰号,也许谁都猜得到我是怎样的一个学生了。对,我高大、力气足、爱打抱不平,也好动、顽皮、喜欢惹是生非。至于学习成绩,提起来我都不好意思。在老师们的眼里,我聪明得古灵精怪,但一到学习上,就会一下子变得笨拙、不灵光了。其实,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双面人”?我只是不爱学习而已!

老师们当中,喜欢我的只有体育老师,因为我是“奥特曼”嘛,有许多示范动作,她都是指定我代替她做给同学们看的。哦,也不对,我们的班主任杨老师,还是喜欢我一点点的,虽然我不断给她带来麻烦,各种各样的麻烦,可我也能帮她做一些事。

比如那一次,杨老师要把在课堂上捣蛋的“黑白双煞”拉出去,她拉不动“白煞”,去拉“黑煞”,反而被“黑煞”甩了个趔趄,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当时,杨老师满脸通红,恐怕还气昏了头,居然大喝一声:“奥特曼,你来帮老师把他俩拉出去!”杨老师直接喊了我的绰号,下了这么个让我尴尬的命令,同学们都傻了。我站起来看看“黑白双煞”,“黑白双煞”也看看我,幸亏我聪明,赶紧对他俩使了个眼色,然后一左一右,把他俩夹在腋窝下,亲亲热热地搂着一起到了教室的门外。那一次,我不得已扮演了一个不太光彩的角色,但杨老师从此对我就客气了。有一天我去办公室对杨老师说我不想午睡,因为我总是睡不着觉,我说自己从婴儿时期开始就没有午睡的习惯,而且有过敏性鼻炎,一旦午睡醒来就要连续打几十个喷嚏……我话还没说完,她就和颜悦色地说:“那好哇,你不用午睡了,我派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在午睡的时候管理同学们的纪律,你看好不好?”

就这样,五年级新学期开学不久,我就在班级里成了一个权力特别大的人,同学们又给了我一个新的绰号——“总督察”。现在,六年级的新学期又开始了,我继续是“总督察”,每天中午,很威风地坐在讲台桌前,一边看课外书,一边监督同学们午睡。那些不爱午睡的同学,他们最羡慕我,也最怕我了,平常不是对我一脸谄笑,就是直接全方位地拍我的马屁。

然而,这个中午简直有点诡异。我这向来不午睡的“总督察”,怎么竟有了想午睡的感觉?

是太闷热了的缘故吧?教室里所有门窗都打开,顶上的四架电风扇全都开到了第一挡,居然还是热得不得了,因为连电风扇制造出的假风也是热的。底下趴在课桌上的同学们,刚才还有几个动来动去的,现在似乎都昏睡过去了。

我手上的《三国演义》,正读到第三十八回,刘关张三顾草庐,在外面干等,孔明却在里头“昼寝未醒”——敢情孔明也有午睡的习惯哪!想到这一层,我就再也坚持不住,把脑袋搁在讲台桌上了。

我应该只是眯了一小会儿吧,因为马上,空中响起了雷声,像是一个大碾子,轰隆隆滚过来又滚过去的,把我给轰醒了。我抬头,发现同学们竟然都没有听到这么惊天动地的雷声,只有屋顶的电风扇在无声息地高速旋转……

我向窗外张望——此时,强烈的阳光被乌云遮挡住,时有时无,不停地变幻。

我就是在这时候站起身去北边的窗口的,然后,我看到了楼底下匆匆忙忙朝向食堂后面那片荒地走去的萧木林老师。

这个新学期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新来的萧木林老师。

那天,我恰好是与她一起进的校门,我从西边来,她从东边来,我们迎面碰上,同时拐向学校的大门。她真的是太漂亮了!乌黑乌黑的长头发,鹅黄的T恤,雪白的短裙,浅灰的短丝袜,白色网球鞋。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是个老师。学校里的老师,除了那几个男老师,几乎没有一个不染发烫发的,连我们那已经很不年轻了的女校长都染了金发,烫了刺猬头呢。还有,除了那几个男的,我们学校的老师都穿高跟鞋,连体育老师都穿,除非有时候她在体育课上要跳要跑的,才会换上一双灰不溜秋的运动鞋。当然,她不是老师,那也不可能是家长吧?家长哪有这么年轻的?

一天之内,我在校园里几次碰上她,每一次看去,她都像一只美丽的天鹅,一只春风满面的天鹅,但是她并不骄傲。

我们班级里有很多男生都注意到了她。有个课间,她竟然从我们教室外的走廊走过,男生们不禁狂吹口哨,甚至直接起哄,而我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我发觉,她没去注意那些吹口哨起哄的男生,她含笑的目光刚好拂过了我的脸颊……

后来,根据她的神态和行踪,我们确信她是个老师了。

那她是教什么的?教音乐?还是英语?我们猜来猜去,一些女生说,她应该是舞蹈老师。

“黑煞”说:“舞蹈?学校里有舞蹈课吗?”

说的也是。

“白煞”突然说:“也许,她教体育,我们不是最缺体育老师的吗?”

但是,她那样子像一个体育老师吗?我们都快要笑倒了。

我最聪明了。第二天,当我再次在校园里看见她的时候,我想到了个地方——“教师形象窗”,那里贴着所有老师的照片呢!我兴冲冲跑去,结果睁大眼睛瞪着搜索了五遍,都没找到。过了一节课,我又想到另一个地方——学校里还有容易被忽略的部分,那就是附属的幼儿园。幼儿园与学校分属两个世界,但这两个世界之间有一条通道。我跑过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从前的幼儿园里,找到了另一个“教师形象窗”。那上面,最后一排的最末一个,赫然就是——虽然穿着统一的蓝西装,戴着红领带,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萧木林(实习幼儿教师)”。

这是她照片下面的文字。

她居然有一个这么有趣又漂亮的名字!我跑回教室,把我的重大侦探成果带回了班级里,同学们一片哗然。

“为什么她在幼儿园里上课而不是教我们六年级?”

“我好羡慕那些光屁股的小屁孩呀!”

“唉!我们真不幸,长得太快了!”

……

许多男生的脸上挂着遗憾与沮丧,他们七嘴八舌。而我知道,他们的表情正是此刻我脸上的表情,他们所有的话语,全都是我此刻的心声。

我站在窗口边,看着楼底下袅娜走着的萧木林老师。我看清楚了,她今天穿的服装刚好与开学第一天时一模一样。

她一直朝那边的荒地走去。奇怪,她干什么呢?

阳光忽然全没了,天空又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都快下雷雨了,她要干什么?为什么一直走,好像目标很明确似的?

好奇怪呀!

校园里的这片荒地,我上幼儿园时就看到了,长了杂乱的花草。后来上小学,我认识了许多植物,才发现,那里边有马齿苋,有狗尾巴草,还有十多株不长南瓜的南瓜藤,最里边靠墙的,有一片片的爬山虎,还有几丛可怕的夹竹桃。有一次开大会,校长说那些草丛中有蛇,有蜥蜴,有老鼠,让我们小朋友不要过去玩,她又说那片荒地以后是要造几幢房子的。

一年又一年,荒地上的花花草草长得更疯狂了,还多了无数不知名的藤蔓,甚至有几处,藤蔓已经覆盖整个围墙了。

萧木林老师继续走,她都走到草丛中央了,她干什么呀!

我急了,真想扯开嗓子喊,告诉她草丛里有蛇,有蜥蜴或者老鼠。可惜,我认识她,她却不认识我。

我在窗口边干着急。

谁知,她加快脚步,绕过一个长得很旺的狗尾巴草丛,绕过一丛夹竹桃,直接朝围墙走去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看见,她撩起那些藤蔓,在一片爬山虎中摸索了一阵,突然,像变魔术似的,她整个人消失不见了!

我急得喊出了声,可是,围墙后面的山林上空,跃起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闪电!嘀嗒,嘀嗒,没超过三秒钟,又是一阵滚雷的轰隆声,整个教学楼都摇晃了一下……

我再也顾不上许多了,飞快地跑下楼,跑向食堂后面的那片荒地,跑入杂草丛中。

奇迹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当我跑入草丛,发现它们顿时高大了起来,我像是钻进了一座丛林!

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奥妙,我应该是陷入一种幻觉之中了,那么,这片荒地仿佛就像是传说中的孔明的八卦阵了!

凭着刚才居高临下的观察,我尽量按照萧木林老师行走的路线摸索,找到那丛狗尾巴草,再绕过那丛夹竹桃,小心翼翼掀起藤蔓。我发现一个秘密了——原来,围墙上有个挺大的倒塌了的缺口,被爬山虎给遮蔽了。

敢情,萧木林老师不是一下子失踪,而是通过这个缺口,走出去了!

我们学校北边的围墙外,就是山林了。山不怎么高,但山林茂密,据说,山林的后面还是山林,因为有好几座山,一座比一座高,而且山林里有许多松鼠、野兔,甚至还有凶恶的野猪呢。

萧木林老师为什么要悄悄进入这么凶险的山林呢?

这个疑问,在我的脑子里一忽闪,就没了。这是由于,当我通过缺口,进入山林,我就仿佛来到了一个美丽的公园,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凶险迹象。

显然,萧木林老师只是偷偷出来玩而已。

我的眼前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扭扭歪歪地通向一片梨树林。有个成语叫“曲径通幽”,差不多说的就是我眼前这样的小径吧!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也许会跟不上萧木林老师,我就跑了起来。

一会儿,面前横着一条小溪,溪水淙淙,阳光照在水面,波光粼粼的。小溪上有座可爱的独木桥,我敏捷而轻盈地走了过去。正不知道朝哪边走,发现前面又是一个林子,林子里隐约有了人声。

我绕着走,找到了一条通道。进入长长的通道,后来,豁然开朗,前面的山谷里出现了一个大院子,而我的心跳怦怦加速了——萧木林老师就站在院子中央,她一抬头,发现了我。

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么说?难道,我说自己跟踪她来到这儿?

她向我走来了。

我嗫嚅着。我想,自己的脸,肯定已经红透了。

“咦,你怎么来了?”她笑吟吟地说,“我认得你呀,你是六年级的,是吧?”

我呆住了。

我说:“萧……老师,您……好……”

她似乎一愣,而院子里的那些人笑了起来。

他们一定是笑我口吃。可我从来不口吃的呀,这次只是例外。

“萧老师,您好!”我镇定下来,重新响亮地说了一遍。

但院子里的人又笑了。

他们笑什么,既然不是笑我口吃,难道她不姓萧?难道,她复姓萧木?百家姓里有这么个复姓?

这时,她开口了。

“你知道我姓萧哇?”她说,“叫我萧木林好了,木头的木,树林的林!”

我又呆住了。

“萧……”我结巴起来。

“萧——木林!”她笑看着我,像是在课堂上教学生一个生词。

院子里,人们又笑了。

他们中有一个跑过来,对我说:“我们这儿不叫老师,直接叫老师的名字!”

我愣怔住了——这个人竟然是棒子!

“棒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禁大喊一声,一把抱住了他。

“我不叫棒子,叫徐敬!”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也不叫奥特曼,你叫夏小舟!”

马上,又过来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他竟是毛毛虫。

“毛毛……李聪!”我惊呼。

“对,夏小舟,这儿没有绰号,叫名字。”毛毛虫说,“这儿的老师叫师傅,萧木林是我们的师傅,但我们直接喊她名字。”

我抬头,看着萧木林老师,她也和蔼可亲地看着我,还过来摸摸我的脑袋。

她拍拍手,对着院子里的人们说:“你们又多一个师兄了,他叫夏小舟!”

“师兄好!”院子里的,原来都是小学生,约莫二十多个吧,他们大小不一,可说起话来特别合拍。

萧木林老师走到学生们中间,举起双手,做了个优美的姿势,然后转身,目光对着我说:“刚才上了一节草木课,现在,我们去草堂里坐好,要上器乐课啦!”

懵懵懂懂中,我被毛毛虫和棒子拉向了院子那头的一栋别墅……

棒子徐敬,我俩一到三年级都是同班的好朋友,四年级重新分班,我俩还是分在同一班。可好景不长,四年级读了一个学期,第二个学期他就转学了,不知道转去哪个学校,我还借了他两本童话书一直没机会归还他呢!

毛毛虫李聪,我俩也是一到三年级的同班同学,他名字起得聪明,可脑袋是众所周知的笨,课堂上,好多老师都批评过他,说他笨,简直笨死了,而同学们都在传说,这是他小时候吃多了阿莫西林惹的祸。我们读四年级的时候,李聪留级了,重新读三年级,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全校师生都知道——李聪的爸爸妈妈在校长室大闹天宫,说老师们都虐待李聪,闹到后来,他们差点儿揍了校长,而校长报了警,警车都开到学校里来了。经过那件事后,李聪就离开了学校,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棒子和毛毛虫开心地拉着我走。

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栋农庄式的别墅,特别的有情调。

“怎么是草堂呢?这不是别墅吗?”我不解地说。

“是草堂,不是别墅。”棒子说。

“草堂还是别墅、草堂就是别墅或者别墅就是草堂,这有什么重要?”毛毛虫说得更深奥。

说着,他们就把我拉进了那栋低矮但却说不出有多别致的木房子。

大家都已在大厅里坐好,不过,高高矮矮参差不齐的。

萧木林老师呢?她哪去了?

“给,洞箫。”有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眼前出现了一支竹箫。

我回头,发现是个穿着一袭雪白长裙的古装美女。

再一看,正是萧木林老师!

她为什么换服装呢?我马上想到了,应该是这节课教民族器乐的缘故吧!

“你是新来的,这节课,我先单独教你指法,有没有问题?”她问。

我真有点担心,只要是学习上的东西,我都不太灵光的,但经她这么一问,我居然信心满满地点头了,说:“没问题,吹箫,我喜欢!”

“对呀,你看李聪,吹得多棒!”她指给我看。

李聪吹的也是箫,果然,箫声跌宕起伏,清越悠扬。他面前围着几个同学,他好像正在当小老师呢。

萧木林老师的手指真是好看!纤纤的,精灵般跳动,使我想起在电视里看到的舞蹈家杨丽萍。萧木林老师的手指,也许只有跳孔雀舞时的杨丽萍的手指可以媲美吧!

奇怪的是,这儿没有课间。

在我的印象中,这节器乐课非常短暂。我很快学会了基本的指法,还吹出像模像样的声音了,可这时候,同学们早已走光了。

“他们上种植课去了。”我正奇怪于自己太专心了,竟然没有留意大家是怎么走的,萧木林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说。

“你去吧,去看看他们的菜园和果园!”她又说。

我眼睛一亮,问:“那语文课呢?”

“没有语文课,可这儿有朗读课,有书法课,还有文字游戏课呀!”她说。

“那数学课呢?”

“没有,我们这儿有算术,就是最简单的数学,而且,算术课与种植课一块儿上。”

她把我搁下的箫递还给我,说:“这个送给你了,你带着,随时随地都可以吹的呀!”

我挥舞着箫,冲了出去,一下子,大片的菜园和果园展现在面前。

我奔跑着,寻找同学们。

把箫放哪儿好?有了,斜插在裤腰上,就像从前的牧童那样。

同学们哪去了?不对,我应该回去找萧木林老师。

我转身,刚好萧木林老师换回了原来的服装,走了出来。

“萧木林!”我喊。但是她没听见,直接朝那边走了。

我这才想到:也许刚才看见的菜园果园不是上种植课的地方呢?我跟着萧木林老师才对!

我开始跑了起来,向着萧木林老师疾步走去的方向。

然而,她过了独木桥,走得越来越轻盈,越来越快。

我隐约听到了电铃声。

是学校里的电铃!上课铃还是下课铃?慌忙中我没有听清楚,我只看见萧木林老师走了,走得很急。

我追上萧木林老师了,而那个地方,正好是学校的围墙,围墙上倒塌了的那个缺口。

萧木林老师在前,我在后,我们前后脚回到了校园里。

放下藤蔓,绕过夹竹桃,绕过狗尾巴草丛,一抬头,我吓了一跳——食堂后面赫然站着我们的刺猬头校长。

萧木林老师停下脚步,然后转身,把一个手指竖在嘴巴上,示意我别出声。刺猬头校长显然看到了我们,但好像又根本没有看见什么,一会儿,就转身消失了。

好险哪!

萧木林老师冲着我笑了。

“萧……”我结巴了一下。

她又一次摸了摸我的头,说:“夏小舟!你好帅呀,今天我记住你了,我们再见吧!”

她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杂草丛中。

天空黑压压的,马上要下雷雨了,而电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这回,我听得真切,是上课铃声!

我飞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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