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西馆阻佳期,去后漳河隔梦思。
知有宓妃无限意,春松秋菊可同时。
这首诗是代言体,代魏宫人私赠曹植。该诗原有注云:“黄初三年已隔存殁,追代其意,何必同时!亦广子夜吴歌之流变。”注恐后人所加,无非是说此诗系咏甄、曹故事。甄后和曹植的故事历来为一些文人所津津乐道,李善在《文选·洛神赋》 注中说:“魏东阿王 (曹植),汉末求甄逸女(甄后),既不遂,太祖回与五官中郎将(曹丕)。植殊不平,昼思夜想,废寝与食。黄初中入朝,帝示植甄后玉镂金带枕,植见之,不觉泣。时已为郭后谗死,帝意亦寻悟,因令太子留宴饮,仍以枕赉植。植还,度轘辕,少许时,将息洛水之上,思甄后,忽见女来,自云:‘我本託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时从嫁,前与五官中郎将,今与君王,遂用荐枕席。欢情交集,……悲喜不能自胜,遂作《感甄赋》,后明帝见之,改为 《洛神赋》。”这段记载显然是小说家言,不必质实。但这个传说却成为后代文人时常吟咏的话题,李商隐的这首诗亦即为此事而生发。
“来时西馆阻佳期,去后漳河隔梦思。”诗的开篇便以第三者叙述的方式写谐欢之艰难。“西馆”是曹植所居之地,《魏书·陈思王植传》:“(黄初)四年(223),徙封雍丘王。其年,朝京都。上疏曰:‘……不图圣诏猥垂齿召。至止之日,驰心辇毂。僻处西馆,未奉阙廷,踊跃之怀,瞻望反仄。’”“漳河”是卫水的支流,《水经注》: “魏武引漳流,自城西东入,经铜雀台下。”“阻”和“隔”也恰切地表达了这种情愫。
“知有宓妃无限意,春松秋菊可同时。”这是以魏宫人的口吻来劝勉曹植去弥合人世间未谐的感情。这里超越了时空,意谓甄后已经成神了,人世间的阻隔已奈何不了了,她对你很有情谊,春松秋菊还是可以同时华茂啊!宓妃,传说中宓羲的女儿,溺死洛水而为洛水之神,诗中代指甄后。曹植《洛神赋》: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甄后死于黄初二年(221),《魏志·文昭甄皇后传》: “黄初……二年六月遣使赐死。”曹植故意拖后一年。以免麻烦。“春松秋菊”亦出自 《洛神赋》: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春松秋菊虽季节不同,但各擅一时之秀。这里是劝慰之词,希冀曹植不要辜负了甄后的 “无限意”。
这是一首托古寓意的绝句,诗人李商隐旨意不在于吟咏甄后、曹植的故事,而是巧妙地利用其外壳,抒发自己内心的隐情。此诗作于柳仲郢的东川 《治梓州,今四川三台) 幕府。李商隐的一生颠沛流离,仕途多舛,处在党争的夹缝中,使他进退维谷。尤其王氏卒后,他的感情受到极大创伤。在他身心无所寄托的情况下,柳仲郢出镇东蜀,辟他为掌书记,他欣然接受:“为恋巴江暖,无辞瘴雾昏”(《北禽》)。但到梓州后,他的情绪仍振作不起来,“可怜漳浦卧,愁绪乱如麻”(《病中闻河东公乐营置酒口占寄上》)。李商隐精神悒郁,时时留心佛事。柳仲郢对李商隐还是很关心的,见其孤独,便准备把官妓张懿仙赠给他。(李商隐未应允,见 《代元城吴令暗为答》)这首诗便是从柳仲郢一方欲玉成其事的角度来看问题,劝李商隐不要因为 “春松”、“秋菊”年齿不当而回绝。
这首诗托意深远,言在此而意在彼,迷离惝恍,如不披文以入理是难以揣磨其中意蕴的。这也正符合李商隐诗“隐曲”的特点。语言通俗,少雕琢,富于民歌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