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暴风雪之后
第四天早晨,一种奇怪的感觉总在劳拉身边挥之不去。她从被子里偷偷朝外面张望,突然发现被子上积了一层雪花。她听见火炉盖子轻轻的碰撞声,紧接着是炉火燃起来的“扑哧”一声脆响。她这才意识到耳畔为什么一直感觉空荡荡的,原来是暴风雪消逝啦。
“醒醒,玛丽!”她嚷道,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玛丽:“暴风雪停啦!”
她从一温一暖的被窝里跳下来,跳进像冰窖一般的空气里。炉灶里还 没散发出一点儿热气。桶里的雪水几乎全冻成了硬一硬的冰块。不过结满霜花的窗户上却闪耀着一陽一光。
“外面依然冷得很。”爸进屋的时候说。他弯下一身一子,在炉灶旁烘化一胡一须上结的冰凌。冰水滴落在炉子上,发出咝咝的声音,化成一一团一袅袅上升的水蒸气。
爸擦了擦一胡一须,接着说:“风把屋顶上钉得牢牢的一大张焦油纸卷跑了,难怪雨和雪会从屋顶上漏下来。”
“不管怎么样,暴风雪总算停啦。”劳拉说。她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欣赏着玻璃窗户上映衬着的金灿灿的一陽一光,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们还 会迎来小一陽一春天气呢,”一妈一信心十足地说,“这场暴风雪来得太早了,冬天不可能这么早就来的。”
“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冬天会来这么早,”爸赞同道,“不过,我不太喜欢一些事情给我的感觉。”
“什么事啊,查尔斯 ?”一妈一很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爸也无法说明白。他只好说:“干草堆旁有一些迷路的牛。”
“它们把干草堆弄垮了?”一妈一急切地问。
“没有。”爸回答说。
“如果它们没有给我们造成任何损失,那你又烦恼什么呢?”一妈一不解地问。
“我估计它们一定是被暴风雪弄得一精一疲力竭了,”爸说,“它们一定是跑到干草堆旁躲避暴风雪的。我想让它们休息一会儿,吃一点儿东西,再把它们赶走。我可不想让它们把堆得好好的干草堆弄得乱七八糟,不过它们可以吃一些东西,只要别造成损失就行,可它们却什么也没吃。”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一妈一问。
“没什么不对,”爸说,“它们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啊。”一妈一说。
“是啊!”爸说。他喝完茶,然后说:“呃,我还 是得把那些牛赶走!”
他又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和手套,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妈一说:“劳拉,你最好还 是跟爸一块儿去,他也许需要人帮着把牛从干草堆赶走。”
劳拉迅速地用一妈一的大披巾裹一住头,再用别针把披巾别在下巴底下。羊一毛一披巾把她从头到脚紧紧地裹了起来,甚至连她的双手也藏在了披巾里,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
户外的太一陽一光明晃晃的,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气,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天空瓦蓝瓦蓝,地面雪白雪白。猛烈的风儿也奈何不了地上的积雪,只能无力地驱赶着它们顺着大草原游走。
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劳拉的双颊,冻得她的鼻子钻心的疼,像针尖一般刺入她的胸膛,然后变成一一团一白色雾气钻出来。她卷起披肩的一角捂住了她的嘴,可呼出来的气体立刻就在披巾上结成了霜。
她走到马厩拐弯处时,便看见了走在前面的爸,也看见了那些牛。她停下来,仔细地看着它们。
牛群站在太一陽一光下和草堆旁的一陰一影里——有红色的、黄色的、带斑点的,还 有一头瘦瘦的黑牛。它们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每一头牛的头都低垂在地面上。从骨瘦如柴的肩胛处,伸出一毛一茸一茸的脖颈,有红色的、黄色的、带斑点的,脖颈上连接着一个个白色的牛头,显得巨大而怪异。
“爸!”劳拉尖一叫起来。爸向她扬了扬手,示意她就站在原地别动。他继续踏着地上的积雪,烟雾一般的雪花被卷了起来,他朝着那些奇怪的动物走去。
它们不像是真正的牛。它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整个牛群悄无声息。只有它们在呼吸的时候,两边肋骨间的肚子才会一张一缩。它们的一臀一骨和肩胛骨都异常醒目地凸了起来,四条腿僵硬地支撑在地上。它们的头,好像已经被死死地冻结在遭遇风雪袭击的地面上啦。
劳拉吓得浑身直哆嗦,一股令人一毛一骨悚然的寒气悄悄爬上背脊。强烈的一陽一光和风太刺眼了,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爸顶着风继续慢慢走过去,他一直走到牛群前面,可是牛群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站在那儿观察了片刻,然后弯下一身,迅速地做了一件事。劳拉只听见一声咆哮,一头红色小公牛拱起背跳了起来。红色小公牛一面嚎叫,一面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其实它长着一个挺正常的牛头,上面还 有眼睛、鼻子和张开的嘴巴,嘴里还 发出了一声声嚎叫,喷一出一一团一团一热气呢。
紧接着另一头牛也嚎叫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跑了一段路。接着又一头牛一边叫着一边跑开了。爸一个接一个地帮助它们解出困境。它们的嚎叫一声在寒冷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它们终于一起跑开了,静悄悄地走进厚厚的雪地里,雪堆差不多没了它们的膝盖。
爸朝劳拉挥了挥手,让她快回小屋去。他准备留下来看一看干草堆。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在外面耽搁这么长时间,劳拉?”一妈一问,“难道是牛群钻进干草堆里去啦?”
“不是,一妈一,”劳拉回答说,“它们的头……我猜它们的头跟地面紧紧地冻在一起了。”
“不可能!”一妈一惊叫起来。
“一定是劳拉在一胡一思乱想。”玛丽说。她正坐在炉灶旁的椅子上织一毛一线。“牛的头怎么会冻在地上呢,劳拉?你说话的方式真叫人有些担心。”
“好吧,你们不信就去问爸好了。”劳拉简短地说道。她没法把自己的感受讲给一妈一和玛丽听。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在这狂一暴的风雪之夜,是大草原无边无际的死寂强有力地控制了整个牛群。
爸走进屋来,一妈一问道:“牛群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它们的头和冰雪冻在一起了。”爸说,“它们呼出来的气冻住了眼睛和鼻子,最后既没法看清东西也没法呼吸了。”
劳拉正在扫地,她惊恐不安地问道:“爸!它们被自己的呼吸害得差点儿给丢一了一性一命?”
爸特别能理解劳拉的这种感受。爸说:“它们现在已经没事了,劳拉。我把它们头上结的冰敲碎了,现在它们可以自一由呼吸了,我想它们一定会找到一处庇护所的。”
卡琳和玛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甚至连一妈一的眼里也充满了惊恐不安。她匆匆说道:“快把地打扫干净,劳拉。查尔斯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为什么不把外衣脱一下来烤烤火呢?”
“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爸说。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口袋里,“看看这儿,姑一娘一们,看看我在干草堆里找到了什么。”
他慢慢张开手。原来,在他手套的凹处坐着一只小鸟。他轻轻地把小鸟放进玛丽的双手里。
“哎,它站得多端正啊!”玛丽惊叹道,说着,她用手指尖轻轻地抚一摩着它。
她们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小鸟。它小小的,不过看上去与爸那本绿封皮大书《动物世界奇观》里海雀的图画一模一样。
它有着同样的白胸脯、黑色的背和翅膀,有着同样的伸在后面的一双短腿,有着同样的长着蹼的大脚。它的两条短腿直立起来,就像穿着黑外套、黑裤子和白衬衣的小人儿,它那对小小的黑翅膀就像两只手臂。
“这是什么,爸?哦,这是什么?”卡琳高兴地大叫起来,她抓住格丽丝那双渴望抓住小鸟的手,命令道:“不许摸,格丽丝。”
“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鸟,”爸说,“它一定是在暴风雪中飞累了,掉下来摔在干草堆上了。它想爬进草堆里躲避风雪的袭击。”
“这是一只海雀,”劳拉宣布说,“只不过是一只小海雀而已。”
“它已经完全长大了,不再是雏鸟了,”一妈一说,“看看它的羽一毛一就知道了。”
“嗯,不管它是什么鸟,总之它已经是一只长大的鸟了。”爸赞同道。
这只小鸟直直地站立在玛丽柔软的手掌心上,一双黑黑的闪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它从来没见过人。”爸说。
“你怎么知道呢,爸?”玛丽问。
“因为它不怕我们啊!”爸说。
“哦,我们可不可以把它留下来,爸?可不可以啊,一妈一?”卡琳极力央求道。
“噢,这要看看再说。”爸说。
玛丽用指尖把小鸟的浑身都摸了摸。劳拉在一旁给她描述小鸟光滑的胸脯有多么白,它的背、尾巴和小翅膀又有多么黑。接着,他们让格丽丝也小心地抚一摩着小鸟。这只小鸟仍然安静地站立着,一对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们。
他们把它放在地面上,它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紧接着,它用带蹼的脚尖又推了推木板,还 有力地扇动着一对翅膀。
“它飞不起来,”爸说,“它是一只水鸟,必须在水里才能起飞,在水里它可以用两只带蹼的脚来增加速度。”
最后,他们把小鸟放到墙角的一只盒子里。它站在那儿,用圆圆的、黑黑的、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他们好想知道它到底想吃什么食物啊。
“这场暴风雪真是太奇怪了,”爸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哎,查尔斯 ,这只不过是一场大风雪啊,”一妈一说,“天气可能会暖和起来的,现在已经开始暖和一点儿啦。”
玛丽又开始编织起东西来。劳拉继续扫地。爸站在窗前。过了一会儿,卡琳带着格丽丝离开了小海雀,她们也朝外面张望着。
“啊!看哪!长耳朵大野兔!”卡琳惊叫起来。马厩四周有好几十只长耳朵野兔在蹦来蹦去呢。
“这些可恶的家伙在暴风雪中一直在啃我们的干草呢,”爸说,“我真恨不得把槍对准它们,咱们来一顿炖兔肉吃。”
不过爸站在窗边却一动不动,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并没有转身去拿槍。
“请让它们走吧,爸,饶了它们这一次吧!”劳拉向他恳求道,“它们是万不得已才来的啊,它们总得找个地方躲躲暴风雪啊!”
爸看了看一妈一,一妈一微笑着说:“我们并不饿,查尔斯 ,我很感激我们都平安度过了这场暴风雪。”
“好啦,我想就让那些长耳朵野兔吃点儿干草也没什么!”爸慷慨地说道。他拎起水桶到井边提水去了。
爸打开门的时候,冷空气一下涌进屋来,不过太一陽一已经把小屋南面的积雪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