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独立纪念日
“轰!”
劳拉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卧室里一片漆黑,卡琳吓得六神无主,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啊?”
“别紧张。”劳拉安慰她说。她们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窗外黑黢黢的,天空还 没露出灰白色来,不过劳拉觉得已经过了午夜了。
“轰!”又是一声,连空气似乎都震动起来。
“大炮!”爸迷迷糊糊地说。
“怎么啦,怎么啦?”格丽丝连声问道,“爸,一妈一,发生了什么事啊?”
卡琳也跟着问道:“是谁在放大炮,他们要射什么东西吗?”
“现在几点了?”一妈一问。
爸在隔板那边解释说:“卡琳,今天是七月四日。”
紧接着,空中又“轰”的一声巨响,空气又震动起来。
这声音听上去不像大炮声,而像是火药包在镇上铁匠铺的铁砧下爆炸传出来的轰鸣声。这种声音就跟美国人在独立战争中打仗放的炮一样。七月四日是美国先驱者们宣布人人生而自一由平等的日子。“轰!”又响了一声。
“好啦,孩子们,我们还 是起一床一吧。”一妈一说。
爸唱起了歌:
喂,喂,大家看见黎明的曙光了吗?
“查尔斯 !”一妈一阻止道,可她还 是笑了起来,“现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啊。”
“没必要那么一本正经!”爸跳下一床一来,放声高呼,“万岁!我们是美国人!”接着他情不自禁地唱道:
万岁!万岁!我们要唱狂欢曲!
万岁!万岁!向自一由的旗帜致敬!
太一陽一似乎也知道今天是独立纪念日,一大清早便将明媚的一陽一光洒向大地。吃早饭的时候,一妈一说:“今天的天气最适合来一次独立纪念日野餐活动啦。”
“也许要等到明年的七月,小镇才有能力举行一次大规模的野餐。”爸说。
“不管怎样,反正今年是没办法举行野餐的啦。”一妈一承认说,“没有炸鸡的野餐,始终算不上真正的野餐。”
经过早晨的一阵阵炮声隆隆,接下来的时间显得有点儿寂静空虚。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里,似乎应该发生一些激动人心的事儿,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
“我今天很想穿上新衣服。”卡琳在洗碗的时候说。
“我也想,可是穿上新衣服干什么呢?”劳拉回答说。
就在劳拉准备把洗碗水泼向远处的时候,她突然看见爸正出神地望着燕麦地。燕麦长得又高又密,一阵微风吹过,泛起一片灰绿色的涟漪。青翠的玉米长得十分茂密,狭长的绿叶随风摆一动,差不多把刚翻过的泥草地都遮住了。菜园子里,黄瓜的藤蔓随意伸展开来,大片的黄瓜叶子沿着直直的藤蔓生长,卷曲的藤尖儿一个劲地往前爬。一排排青豆苗和黄豆苗则盘旋缠绕着往上冒。一胡一萝卜长出一片片羽一毛一般的绿叶,甜菜的红一茎一上长出长长的深色叶子。酸浆果已经长成了小树丛。小鸡们在野草丛中快活地啄着虫子。
要是在平常的日子里,看看这一切足以让人心满意足,可是在七月四日这一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里,似乎还 应该发生点什么。
爸也有同样的感受。他这一天显得无所事事,因为在七月四日这天,除了干一些杂务和家务活儿,不可以做其他事。过了一会儿,他走进屋来,对一妈一说:“今天镇上要举行一些庆祝活动,你想去看看吗?”
“什么庆祝活动?”一妈一问。
“嗯,主要是赛一马,不过,听说还 要搞一次柠檬水的义卖活动。”
“妇女们不太可能去看赛一马。”一妈一说,“而且我也不能在没有接到邀请的情况下,冒昧地去拜访人家。”
当一妈一考虑去不去的时候,劳拉和卡琳站在那儿,焦急地望着她。“那你自己去吧,查尔斯 ,反正格丽丝不能去,她不能太累了。”一妈一说。
“待在家里多好啊。”玛丽说。
接着,劳拉鼓足勇气说:“噢,爸,你要是去的话,可不可以把我和卡琳带去?”
爸显得有点儿犹豫,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对着劳拉和卡琳眨了眨眼睛,一妈一冲着她们笑了笑,表示同意。
“好吧,查尔斯 ,你们几个出去走走吧,这样挺好的。”她说,“卡琳,你快去地窖把黄油拿出来,趁你们换衣服的时候,我赶紧给你们做几个黄油面包,让你们带着中午吃。”
这一天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真正的节日。一妈一忙着做黄油面包,爸给皮靴涂黑油,劳拉和卡琳则忙着打扮自己。幸运的是,劳拉的印花布衣裙刚刚洗过,熨得平平整整。她和卡琳轮流站在洗脸盆前,把脸、脖子、耳根洗得干干净净。在没有漂白过的棉布连衣裤外面,她们穿上了浆得硬一硬的、噼啪作响的衬裙。她们梳好头发,扎好辫子,劳拉把她的粗辫子盘在头顶上,然后用发夹别起来。她又帮卡琳系上礼拜天用的缎带。接着她穿上印花布衣裙,把背后的扣子扣好。长裙摆的褶边差不多垂到她的脚面啦。
“请帮我扣一下扣子。”卡琳让劳拉帮忙。卡琳的裙子背后的中间有两颗纽扣,她的手够不着,而其他的纽扣她全都扣反了。
“参加今天的庆祝活动,你可不能把扣子扣反啊。”劳拉说。她解一开所有的扣子,再帮卡琳仔细扣上。
“如果纽扣扣在外面,会把我的头发缠起来。”卡琳反对说,“我的辫子老是钩住扣子。”
“我知道,我的辫子也经常这样。”劳拉说,“你只有克服一下了,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把辫子盘起来啦。”
她们戴上遮一陽一帽。爸手里提着一个黄皮纸袋,袋里装着黄油面包,站在外面等着她们。一妈一仔细把她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说:“嗯,你们看起来真漂亮。”
“跟我的两个漂亮女儿一块儿出门,心情真愉快啊。”爸说。
“你看起来也蛮有一精一神的啊。”劳拉告诉爸说。他的皮靴擦得锃亮,一胡一子修得整整齐齐。他穿着礼拜天才穿的衣服,戴着一顶宽边礼帽。
“我也要去!”格丽丝吵着闹着。一妈一阻止道:“不行,格丽丝!”可她还 是坚持嚷着要去:“我要去,我就是要去!”她是家里的小宝宝,大家平日里都一宠一着她,把她都给一宠一坏了,她变得有些任一性一,爸一妈一决心改改她这一毛一病。爸把她放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满脸严肃地说:“你要听一妈一的话。”
他们板着脸出门啦,看着格丽丝都有点儿于心不忍,但是格丽丝必须要听爸一妈一的话。如果明年再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她也许就可以去观赏啦。那时候,他们一家人就坐着篷车去。今天,他们得步行到镇上,把马儿拴在拴马桩上吃草。镇上漫天灰尘,天气又炎热,要是把马儿拴上一整天,马儿一定会疲惫不堪的。格丽丝太小了,根本走不了来回这几公里路,可是要抱着她的话,又会相当吃力,她太沉了。
他们还 没走到镇上,就听到了一阵阵像爆玉米花的声音。卡琳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爸告诉她说那是放鞭炮的声音。
大街两旁拴满了马匹。人行道上人潮如织,男人和男孩子聚在了一起。孩子们把鞭炮一点着,便立刻扔在灰尘四起的街上,鞭炮嘶嘶地燃着,紧接着“砰”的一声就炸开啦。鞭炮爆炸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卡琳小声说。劳拉也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她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置身于这么多陌生人中,她们感到极其别扭,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她们跟着爸沿着两个街区来来回回走了两趟,劳拉终于忍不住问爸,她和卡琳可不可以去他们家的商店里待一会儿。爸说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她们就可以待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爸则可以继续到外面四处转转。等他们吃了午饭,就可以一起看赛一马了。爸把她们带进那幢空荡荡的房子里,劳拉关好了门。
离开了喧闹的人群,耳根子一下清静了许多。屋子里回音缭绕,她俩待在屋子里,感觉舒适多啦。她们跑到后面去看了看厨房,在这个厨房里,他们一家人挤在一起,度过了那个漫长而艰苦的冬季。她们踮着脚走到楼上空荡荡的卧室里,卧室里暖烘烘的,她们站在窗前,看着街上拥挤的人群,看着在泥沙里乱窜和“砰”的一声爆炸的鞭炮。
“要是我们能放鞭炮就好啦。”卡琳说。
“要是能放大炮才痛快呢。”劳拉故作正经地说,“我们现在就在提康德罗加城堡,下面站着的全是英国佬和印第安人。我们是美国人,正为争取独立而战斗!”
“在提康德罗加城堡里面的是英国人,是绿山军攻占了那座城堡。”卡琳反驳说。
“那我们想象我们正和肯塔基的丹尼尔·朋并肩作战,我们现在坚守在一道长长的防御工事后面,”劳拉说,“只不过,英国人和印第安人最后还 是把他抓住了。”她不得不承认说。
“买鞭炮得花多少钱?”卡琳问。
“就算爸买得起,花钱去制造噪音也是很愚蠢的。”劳拉说,“看看那些栗色小马,我们来选一匹自己最喜欢的马,你先选吧。”
街上实在是太热闹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让她们目不暇接,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她们听见楼下响起了爸的皮靴声。“姑一娘一们,你们在哪儿?”爸在楼下大声喊道。
她们赶紧跑下楼。爸看上去玩得很开心,他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高兴地说:“我买了些好吃的回来,烟熏鲱鱼!快把黄油面包拿出来。噢,再看看我还 带回了什么?”他的手里突然多出一串鞭炮。
“噢,爸!”卡琳惊喜一交一加,“这得花多少钱啊?”
“一分钱也没花,”爸说,“是巴内斯 律师送给我的,他让我把鞭炮送给你们。”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劳拉问。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巴内斯 律师这个人。
“噢,我想他大概是想从政吧。”爸说,“他这么做,是希望每个人都觉得他和蔼可亲。你们是想我现在给你们放呢,还 是吃了午饭再放?”
劳拉和卡琳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她们彼此看了看对方,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卡琳说:“爸,我们把鞭炮留下来,带回家给格丽丝玩。”
“好啊。”爸爽一快地回答说。他把鞭炮放进口袋里,打开烟熏鲱鱼。劳拉从纸袋里拿出黄油面包。鲱鱼吃起来香极了,他们留了些带回家给一妈一。吃完面包,他们便走到外面的井边喝水。爸用水桶把井水打上来,她们就凑在水桶边咕咚咕咚地喝着水,然后用水洗了洗手,洗了洗滚一烫的脸,用爸的手帕把脸和手擦干净。
现在该去看赛一马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铁路,如潮水一般涌到草原上。草原上竖着一根大旗杆,旗杆上的美国国旗迎风招展。一陽一光一温一暖舒适,惬意的微风徐徐吹来。
旗杆旁边站着一个男子,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大截儿。他一定是站在一个台子上的。人群的吵吵嚷嚷声逐渐安静下来,他的讲话声清晰地传来。
“好啦,在场的各位朋友,”他说,“我不太擅长在公开场合演讲,可是今天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日子,是我们光荣而伟大的独立纪念日。历史上的今天,我们的先辈摆脱了欧洲独一裁者的统治。那时候,在这片领土上,美国人还 不多,但是他们不堪忍受专制君王的一奴一役与压迫。他们不得不同英国正规军和他们的雇佣军作战,还 要同那些印第安人作战,这些印第安人被骄奢一婬一逸的贵族人流放在这儿,他们杀人放火,割人头皮,无恶不作。时值民族危急存亡之际,美国人被迫拿起武器,同敌人展开了一场殊死较量。是的,他们严阵以待,以一敌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的,各位,我们在1876年打败了英国佬,在1882年再次击溃了他们。而且在不到二十年前,我们把所有的欧洲王朝政一府赶出了墨西哥,把他们从这块大一陆上驱逐出去,我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是的,各位,昔日的光荣仍在,国旗在我们头顶猎猎飘扬。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欧洲的暴君胆敢再踏上美国的领土半步,我们就会义无反顾地与他们拼到底!”
“万岁!万岁!”所有人都在欢呼。劳拉、卡琳和爸也跟着人群一起高呼:“万岁!万岁!”
“今天,我们都在这儿,”那个人继续演讲道,“每个人都是上帝国度里自一由而独立的公民。这个国度是地球上绝无仅有的,在这里,每个人都是自一由而独立的。我们本该组织一场隆重的庆祝会,共同来迎接伟大而神圣的七月四日,但今年我们的能力有限,所以只能举办小型的庆祝活动。我们大多数人来到这儿,都需要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到明年,我们中的一些人的经济状况肯定会好转起来,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我们就可以捐出一些钱来,举办一次热闹欢快的庆祝大会。但不管怎样,我们今天能相聚一堂,共同来庆祝七月四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应该有人站起来朗诵《独立宣言》,很幸运,我今天获此殊荣,因此,各位,请你们脱帽,我要开始朗诵《独立宣言》了。”
劳拉和卡琳当然也能背《独立宣言》,不过,当她们置身于庆典现场,听别人朗诵《独立宣言》时,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感觉油然而生。每个人都摘下帽子,神情庄严地站着,屏住呼吸静静聆听。星条旗在蔚蓝的天空下随风飘扬,这些字句还 没传进耳朵,她们心中已经默念出来了:
在人类事务发展的过程中,当一个民族必须解除同另一个民族的联系,并按照自然法则和上帝的旨意,以独立平等的身份立于世界列国之林时,出于对人类舆论的尊重,必须把驱使他们独立的原因予以宣布。
我们认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与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一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接下来是对英国国王所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行的控诉:
他力图阻止各州增加人口。
他拒绝批准建立司法权利的法律,以阻挠司法的执行。
他迫 使 法官置于他个人意志的支配之下。
他滥设新官署,委派大批官员到这里一騷一扰我们的人民,吞噬他们的财物。
他在我们的海域里大肆掠夺,蹂一躏我们的沿海地区,烧毁我们的城镇,残害我们人民的生命。
他此时正在运送大批外国雇佣兵,来从事其制造死亡、荒凉 和暴政的勾当,其残忍与卑劣从一开始就连最野蛮的时代也难以相比,他已完全不配当一个文明国家的元首……
因此我们这些在大一陆会议上集会的美利坚合众国的代表们,以各殖民地善良人民的名义,并经他们授权,向世界最高裁判者申诉,说明我们的严重意向,同时郑重宣布:
我们这些联合起来的殖民地现在是,而且按公理也应该是,独立自一由的国家;我们对英国王室效忠的全部义务,我们与大不列颠王国之间一切政治联系全部断绝,而且必须断绝。作为一个独立自一由的国家,我们完全有权宣战、缔和、结盟、通商和采取独立国家有权采取的一切行动。
我们坚定地信赖神明上帝的保佑,同时以我们的生命、财产和神圣的名誉彼此宣誓来支持这一宣言。
这时候,没有人再发出欢呼声。这一刻,更应该说“阿门”,可是没人知道该怎么做。
接着,爸唱起歌来。大家立刻跟着他唱起来:
我的祖国啊,向您致敬,
可一爱一的自一由之邦,
我为您歌唱……
愿自一由的圣光,
永远照耀我的祖国,
伟大的上帝,我们的领袖,
请您一定要保佑我们。
人群逐渐散去,但是劳拉却呆呆地站在那儿。突然间,她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想法。《独立宣言》和这首歌同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上帝就是美国的国王啊。
她心想:美国人绝不会服从世上任何国王的统治。美国人是自一由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服从他们自己的良知。没有任何国王对爸发号施令,他必须做自己的主人。她想,嗯,等她再长大一点儿,爸和一妈一就不会再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了,谁也没有权利支配她。那么,她必须学会自己管好自己。
这种想法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心房。原来这就是自一由的含义啊,自一由就意味着你必须做一个好人。“创始的上帝,自一由的创造者”,自然法则和自然之神的法则赋予你的生命权和自一由权。你必须遵从上帝之法,因为只有上帝之法才赋予你自一由的权利。
劳拉没时间想得更深。卡琳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感觉有点儿奇怪。爸在一旁说:“到这儿来,姑一娘一们!这里有免费柠檬水喝!”
旗杆旁的草地上放着几只木桶。有几个男子排队等着用锡制长勺去舀水喝。每个人喝完后就把长勺递给下一个人,然后朝赛道旁的马匹和马车走去。
劳拉和卡琳有点儿腼腆,拿着长勺的男子看了看她们,便把长勺递给了爸。爸从桶里舀了一勺递给卡琳。桶里装着满满一桶柠檬水,上面漂浮着许多柠檬片。
“我看见他们往里面加了很多柠檬,味道肯定不错。”爸说。卡琳端着长勺慢慢地品尝着。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从没喝过如此可口的柠檬汁。
“这柠檬水是刚调好的,”一个排队的男子对爸说,“水是刚从旅馆的井里打来的,所以非常清凉 。”
另一个排着队的男子说:“好不好喝,得看他们往桶里加了多少糖。”
爸又盛了一勺递给劳拉。劳拉曾经在奈莉·奥尔森家举行的派对上喝过一次柠檬水,那时候她还 住在明尼苏达,还 是一个小女孩。今天的柠檬汁喝起来味道比那一次好多了,她一舔一干净勺子里的最后一滴柠檬水,然后给爸说了声谢谢。要是留在这个地方再多喝一点儿就显得没有教养。
等爸喝完柠檬水,他们穿过被踏平的草地,来到赛道旁的人群中。一大圈草皮已经被翻起来运走了,翻土的犁和犁刀把草皮下面的黑土整理得光滑平整。除了被人和车践踏过的草地,赛道的中央和赛道周围都长着茂盛的野草,它们在风中随意飘荡。
“哎呀,嗨!波斯 特!”爸兴奋地喊道。波斯 特先生从人群中挤过来,他大步流星地往镇上赶,终于及时赶到比赛现场。不过,波斯 特太太和一妈一一样,情愿待在家里。
四匹小马不紧不慢地走上赛道,两匹栗色的,一匹灰色的,还 有一匹黑色的。赛一马的男孩子让马排成笔直的一列。
“如果打赌的话,你赌哪一匹马会赢?”波斯 特先生问。
“噢,黑的那匹!”劳拉大声叫道。小黑马的一毛一皮在一陽一光下黝一黑闪亮,长长的鬃一毛一和尾巴像丝绸一般飞舞。它甩了甩修长的头,优雅地踢了踢前蹄。
“开始,跑!”一声令下,所有的小马一跃而出。人群欢呼起来。那匹黑色的小马把身一子压得低低的,撒开四蹄,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射一出去。其余的马都紧紧地跟在了它身后。翻飞的马蹄卷起漫天灰尘,小马飞奔的身影若隐若现。接着,它们绕过赛道最远端的弯道,奋不顾身一路狂奔。那匹灰色的小马加快速度,迎头赶上,抢在了最前面,人群又一次欢呼起来。劳拉还 是希望黑马能获得胜利。它正奋力紧追,一点一点缩小差距。它的头超过灰马的脖子,拼命往前伸的鼻子几乎和灰马的鼻子并排在了一起。就在那一瞬间,四匹小马从跑道那头闪电一般冲了过来,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它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突然,那匹白鼻子栗色小马后来居上,一跃向前,抢在了黑马和灰马前面,在观众热烈的欢呼声中率先冲过终点。
“你要真赌那匹黑马的话,劳拉,你就输了。”爸说。
“不过,它是最漂亮的一匹马。”劳拉回答说。她欣喜若狂,脸颊涨得通红。她的辫子钩在了一颗纽扣上,她满不在乎地一把把辫子扯散了。
“还 有吗,爸?还 有比赛吗?”卡琳着急地问道。
“当然,马车比赛一马上就要开始了。”爸回答说,波斯 特先生打趣地说道:“劳拉,你觉得哪一组马会赢呢?”
一对栗色马拉着一辆轻便马车从人群中走上赛道。这两匹栗色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它们迈着轻一盈的步伐,身后的马车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接着其他几对马也拉着马车登场了,可劳拉几乎顾不上去看它们。因为在这些马中,她认出了两匹棕色的马。她熟悉它们那高昂的头,拱起的脖颈,如丝绸般光滑的肩胛,随风飘扬的鬃一毛一,以及在明亮一温一暖机敏的眼睛上方微微飘扬的眉一毛一。
“噢,快看,卡琳,快看!那对棕色的莫干种马。”
“那是阿曼乐·怀德的马,波斯 特,”爸说,“他给它们套的是什么马车啊?”
阿曼乐高高地坐在两匹马上方的座位上,他把帽子推到脑后,看上去一精一神抖擞、信心十足。
他驾着马把马车拉到起跑线前,大家这时候才看清这辆马车,原来他坐在一辆又长又高又重的马车高座上,马车侧面还 开着一扇门。
“这是他哥哥罗雷贩卖货物用的篷车。”站在他们身旁的一个人说。
“这辆车太重了,瞧瞧旁边那些轻便马车,他根本就别想赢。”另一个说。大家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两匹莫干种马和它们身后的那辆大篷车,议论纷纷。
“外侧那匹马叫‘王子’,去年冬天阿曼乐驾着它和凯普·格兰跑了六十公里给小镇运回了小麦,我们才幸免于难。”爸告诉波斯 特先生,“另外一匹马叫‘贵妃’,就是跟羚羊群一起跑掉的那匹马。它们都身手不凡,动作敏捷,速度惊人。”
“他可是一个个一性一独立的怪家伙。”有个人说,“他宁愿输,也不愿意借别人的马车来获胜。”
“真可惜他没有一辆轻便马车。”波斯 特感慨道。
这两匹棕色马可以说是赛场上所有参赛一马匹中最漂亮、最神气的马了。它们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身后这辆沉重的篷车,它们潇洒地甩甩头,机警地竖一起耳朵,骄傲地扬起前蹄,好像地面根本不值得它们踩上去似的。
“噢,太可惜了,它们失去了公平的比赛机会,真是令人惋惜啊。”劳拉紧紧地握住双手,多么渴望这两匹神气活现的漂亮马儿获得一个公平比赛的机会。拉着那么笨重的篷车,它们注定会失败。她禁不住脱口而出:“噢,太不公平了。”
比赛开始了。一对红褐色的马率先冲出起跑线,把其他马甩在后面。马儿四蹄飞扬,车轮飞转,看上去似乎都在地面上空自一由飞奔。一辆辆单座轻便马车从劳拉眼前飞驰而过,她甚至没看清哪对马是拖着双人座的。令人叹惜的是,那对棕色的马拖着一辆又高又重的用来做买卖的篷车落在了最后面。
“这本来是镇上最好的一对马,”劳拉听到有人说,“只可惜今天没有机会了。”
“是啊,”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拖的马车太重了,恐怕过一会儿就跑不动啦。”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那一对马仍然拖着篷车撒开四蹄奋不顾身一路向前奔。八只棕色的马蹄步调一致,整齐划一,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飞扬的尘土遮住了它们的身影,可很快它们就冲过飞扬的尘埃,朝着赛道的那一头冲去。突然,一辆轻便马车,不,两辆马车,被大篷车抛在了身后。噢,又有一辆,被抛到后面。现在,只有那对栗色马跑在它们的前面啦。
“噢,加油!加油!赢呀!赢呀!”劳拉苦苦哀求着那两匹棕色马。她多么希望它们拼上一把劲,再跑快一点,她激动万分,就好像她亲自驾着这两匹马在一个劲儿向前冲。
现在,它们绕过跑道的弯道,朝着终点线冲过去。栗色马领先一步,那对莫干种马毫无办法,眼看它们就要输了,篷车实在是太笨重啦,但是劳拉还 是没有放弃最后一线希望,仍在拼命为它们加油鼓劲:“快点,快点,只要再快一点点!噢,加油,加油!”
阿曼乐高高地坐在座位上,只见他这时身一子向前倾,好像在和这一对马儿说着什么话。两匹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它们的头渐渐接近了欧文先生的轻便马车,从旁边稳稳地赶了上去。所有的马蹄都在向前狂奔,棕色马的头也缓慢地伸向了前方,最后终于与栗色马齐头并进了。四匹马并驾齐驱,使出浑身力气,猛地向前冲去,速度越来越快。
“难分胜负啊。天啦,难分高下啊。”一个人感叹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欧文先生猛地一抽一了一鞭。他一面狂叫,一面“咻咻”地一抽一了两鞭,栗色马发疯一般往前跑。可惜阿曼乐没有鞭子,他只是俯下一身一子,轻轻地抖了抖缰绳,似乎和马儿说了几句悄悄话。那两匹棕色马有如飞一燕一般,步伐矫健,一下把栗色马甩在后面,率先冲过了终点线。它们终于赢啦!
赛场一下子沸腾起来,观众像潮水一般涌一向这两匹棕色马和高高坐在篷车上的阿曼乐。劳拉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她的双膝因为激动而颤一抖不已,她真想大哭大笑一场,真想坐下来好好地歇一口气。
“噢,它们赢了!它们赢了!”卡琳拍手称快。劳拉喜极而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赢了五块钱的奖金。”波斯 特先生说。
“什么?五块钱?”卡琳不解地问。
“镇上的一些人凑了五块钱,用作奖金,奖给获得冠军的参赛选手。”
劳拉听了这话暗自感到高兴,幸好自己事先不知道这事。要是她早知道阿曼乐是为了这五块钱来参赛的,她会因此而瞧不起他的。
“那是他应得的,”爸说,“那小伙子驾马的技术还 真不错。”
比赛已经结束了。现在她们除了站在那儿听人家海阔天空闲聊以外,便无所事事。桶里的柠檬水快见底了,波斯 特先生盛了满满一勺递给劳拉和卡琳,她俩很快就喝完了。柠檬水喝起来比刚才要甜一些,不过没有那么清凉 了。马匹和马车正慢慢散去。爸从散开的人群中走出来,他说:“该回家去了。”
波斯 特先生陪着他们一起沿着大街走。爸对他说,阿曼乐·怀德有一个姐姐,现在在东部明尼苏达当教师。“她在小镇的西边距离小镇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块放领地,”爸说,“她让阿曼乐帮忙打听一下,看看明年冬天能不能在这里的学校教书。我告诉阿曼乐,让他姐姐把申请书送到学校董事会来。在这儿,大家都是平等的,我认为她可以获得这份工作。”
劳拉和卡琳彼此看了看对方,她们知道爸是学校董事会的成员,董事会的其他成员的想法肯定也和爸一样。劳拉听了这事美滋滋地想:“如果我是一名优秀学生,如果她喜欢我,说不定她有一天会带上我,坐上那对漂亮的马儿拉着的篷车,一起去兜兜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