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乌鸫成灾
八月里,天气炎热,劳拉和玛丽只能在日出前和傍晚时分才出门散散步。那时空气比较清新,气一温一也不算高,感觉还 挺舒适的。但每次散步,都感觉像是最后一次去散步似的,因为玛丽不久就要离开了。
秋天一到,玛丽就要去盲人学校读书。大家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但现在玛丽真要离开家了,大家却显得依依不舍。谁也不知道盲人学校情况怎样,谁也没亲眼见过这种学校。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在这个春天里,爸挣了差不多一百元钱,菜园里的蔬菜、玉米长得格外喜人,这样一来,玛丽就真的可以如愿以偿啦。
一天早晨,她们散步回到家,劳拉发现玛丽的裙子上沾了几根草。她想把草叶扯下来,可怎么使劲也弄不掉。
“一妈一!”劳拉叫道,“你快过来看看,这些离奇的草!”一妈一跑过来看了看,她也没见过这种草。草的顶端有点儿像大麦的芒刺,只不过长得有些扭曲。尖端长着一个种子荚,大约有两厘米,荚壳的两端像针头一般尖锐,一茎一梗上长满了坚一硬的倒刺。这些草就像针一样扎进玛丽的裙子里,倒刺顺着针尖钻进衣服,怎么弄也弄不出来。足足有十厘米长、形状像螺丝钻的芒刺,也跟着钻进衣裙里,扭曲着针尖使劲往前刺。
“哎哟,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玛丽失声尖一叫起来。就在鞋子上面,有一根罕见的草穿过鞋子扎进脚里。
“这真是奇怪,”一妈一说,“我们在这片开垦出来的土地上以后还 会遇到哪些稀奇古怪的事呢?”
爸中午回到家,她们把这种奇怪的草拿给他看。他说这是西班牙的针叶草。如果牛马不小心把这种草吃进嘴里,就会割破牛或马的嘴唇和舌头。这种草还 会穿过绵羊厚厚的一毛一,扎进它们的身一体里,甚至会把绵羊刺死。
“你们在哪儿发现的?”他问。劳拉说不出来。爸听了显得非常高兴,他说:“如果你还 没注意到它,那就说明这种草还 不多。它们成片生长,大片大片地蔓延开来。你们到底去哪儿散步了?”
劳拉把她们散步的地方告诉了爸。他说他要去把这些草清理干净。“有人说,得趁这些草变黄前放火把它们烧掉,”他告诉她们,“我现在就去把它们烧掉,把草种烧死。明年春天,我要仔细检查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等它们一长出来就放火烧死它们。”
午餐吃的是刚从地里挖回来的马铃薯,还 有浇了一奶一油的青豆、四季豆和青洋葱。每只盘子旁都放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盛着蘸了糖和一奶一油的西红柿片。
“噢,今天的午餐真丰盛啊,有这么一大桌好吃的。”爸说着又添了一些马铃薯和青豆。
“是啊,”一妈一乐呵呵地说,“现在我们可以尽情地吃了,要把去年冬天没吃上的东西全部补回来。”
一妈一对家里的菜园地非常满意。菜园里种的各种蔬菜长得太好了。“我明天就开始腌黄瓜,黄瓜藤下面密密麻麻挂满了小黄瓜。马铃薯的叶子长得十分茂密,把泥地全都挡住了,几乎没法给它松土啦。”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年冬天我们就可以收获一大堆马铃薯。”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烤玉米啦。”一妈一喜气洋洋地宣布,“今天早晨我看到一些玉米穗的颜色开始变深了。”
“我还 从来没看到长得这么好的玉米呢,”爸说,“我们的日子有盼头啦。”
“还 有燕麦呢。”一妈一说,不过她注意到爸的神情有点儿不对劲,不安地问道,“怎么了,查尔斯 ?”
“噢,那群乌鸫吃掉了大部分燕麦。”爸说,“我刚把燕麦堆堆起来,麦堆上面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乌鸫,它们实在是太可恶了,把够得着的燕麦粒全都吃掉了,结果只剩下一点点燕麦秆。”
一妈一脸上的笑容转眼就消失了,不过爸安慰说:“没关系的,燕麦的收成相当好,等把燕麦割完全堆起来后,我就用霰弹槍除掉这些鸟。”
那天下午,劳拉正在缝补衣服,当她抬起头来穿针线时,看见一阵烟雾伴随着滚滚一热气从草原上升腾起来。原来爸放下燕麦田里的活儿,专门一抽一时间到西班牙针叶草地割出一道隔火沟,放火把那些可恶的草烧死了。
“这片草原现在看上去是这么一温一柔美丽,”劳拉说,“但不知道它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看来我们要一直与它战斗下去。”
“人生就是在不断地战斗,”一妈一说,“你不是为这件事而奋战,就是为那件事而奋战。过去是这样,将来也还 是如此。你越早下定决心做好准备,胜利的把握就越大,就越会心存感激。好啦,玛丽,你试一下你的紧身上衣合不合身。”
她们正忙着为玛丽缝制上学穿的冬装。灼一热的一陽一光穿过薄薄的木墙和屋顶,炙烤着屋子,屋子里热一烘一烘的。她们腿上堆放着细一软的羊一毛一羊绒,闷热得让她们喘不过气来。一妈一在缝制这套衣服的时候显得特别紧张,为了试做衣服的样式,她先做了一套夏天穿的衣裙。
一妈一先用裁缝的纸板样做样本,在报纸上剪出纸样。纸板样上印着不同尺寸的裁线和数字,但麻烦的是,家里没有一个人的衣服尺寸正好和纸板样上的尺寸一样大小。一妈一量好玛丽的尺寸,把袖子、裙子、紧身上衣的所有尺寸都写在纸样上,剪出纸样,再把衬里剪出纸样来虚缝好,然后把衬里套在玛丽身上试穿,最后再沿着接缝处慢慢修改。
劳拉一直不知道一妈一其实也很讨厌缝补衣服。现在一妈一的神情慈祥,一点儿也看不出不高兴来,说话也是极其一温一和,没有丝毫的愠怒和抱怨,不过她是在耐着一性一子极力克制自己,劳拉这才明白其实一妈一和自己一样不喜欢缝补衣服。
她们都有些担忧,因为她们在镇上买布料的时候,怀特太太说她住在艾奥瓦州的姐姐告诉她,现在纽约又开始流行用裙环撑起来的大篷裙。镇上现在没有裙环卖,不过克南斯 正打算订购一些回来。
“实事求是地讲,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妈一说,她正为这种有裙环的大篷裙伤脑筋。波斯 特太太去年买了一本《高德妇女持家手册》。如果一妈一现在有这么一本书,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但爸要忙着抢收燕麦和干草。到了礼拜天,她们都很累,根本没一精一力冒着酷暑走那么远的路去波斯 特太太家借书。后来,爸说礼拜六在镇上遇见了波斯 特先生,他告诉爸说波斯 特太太手里并没有《高德妇女持家手册》。
“那我们只好把裙子做宽一些,如果裙环大篷裙真的又流行了,玛丽只需在艾奥瓦州买上裙环,把裙子撑起来就行啦。”一妈一最终作出决定,“而且她的衬裙完全可以把裙子撑开。”
她们给玛丽做了四条新衬裙,两条是用没有漂白的棉布做的,一条是用漂白过的棉布做的,还 有一条是用细白的亚麻布做的。劳拉在那条亚麻布衬裙的裙摆上用细密的针法织了六码长的蕾一丝花边,用作圣诞礼物送给玛丽。
她们还 替玛丽做了两条灰色的法兰绒裙子和三套红色法兰绒连身内一衣。在裙子的缝边上,劳拉用亮红色的线缝了一圈钩边。在红色钩边的衬托下,灰色的法兰绒令人眼前一亮。她把裙子和连身内一衣的缝边用倒针法缝了一圈,还 穿上蓝色的线在领子四周和长裙的袖口部分用钩针法装饰了一番。
劳拉把去年圣诞礼物桶里的漂亮纱线全都派上用场了,不过她为此感到特别高兴,她相信盲人学校的女孩子没有谁的裙子能比玛丽的更漂亮。
一妈一用倒针法把玛丽的衣 裙 缝好,然后用熨斗熨得平平整整。劳拉把鲸骨撑架缝到紧身衣腋下的缝边里和胸线缝边上。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些撑架平整地缝在两边的棱线上,不让缝边出现一点儿褶皱,这样紧身衣穿起来就会十分贴身,外面看上去也显得平顺光滑。这可是一件相当费神的活儿,等缝完后,劳拉的后颈酸疼极了。
现在该让玛丽最后一次试穿紧身上衣了。紧身上衣是用棕色细一软羊一毛一羊绒做的,衬里用棕色细亚麻布做的。衣服前面有一排棕色的小扣子,一妈一在扣子的两旁和紧身上衣的衣边上镶了一道窄一窄的棕色、蓝色相间的格子呢褶边作装饰,褶边上绣着金线和红线。紧身上衣上还 缝着一个花格呢高领子。一妈一手上拿着一卷机器编织的白色花边,准备把花边别在领子的内侧,只需稍稍露出一点来,用作装饰。
“噢,玛丽,这件衣服漂亮极了!背后一点褶皱也没有,肩膀好平整啊!”劳拉惊叹道,“两只袖子看上去就像是紧一贴在手肘上的。”
“嗯,的确如此。”玛丽说,“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扣上扣子呢。”
劳拉走到玛丽身前,焦急地说:“屏住呼吸,玛丽!呼气,停止!”
“噢,太紧了。”一妈一有些沮丧。有几颗扣子在扣眼里绷得紧紧的,有几颗根本就没法扣上。
“不要呼吸,玛丽!不要呼吸!”劳拉有些着急,赶紧把绷得紧紧的扣子解一开,然后说,“你现在可以呼吸了。”玛丽从敞开的紧身衣上挣脱出来,终于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噢,我怎么犯这样的错呢?”一妈一有些自责,“明明上个礼拜紧身上衣还 挺合身的啊。”
一妈一这一说,一下提醒了劳拉。她说:“一定是玛丽的束胸,原因一定在这,束胸的带子松了。”
劳拉说得果真没错。于是玛丽再次屏住呼吸,劳拉帮她把带子拉紧系好,这下紧身上衣的扣子就能完全扣上啦。
“我真高兴我现在还 不用穿束胸。”卡琳暗自庆幸。
“能高兴就趁现在多高兴高兴,”劳拉说,“用不了多久你就要穿了。”对劳拉来说,穿上束胸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每天从早晨一起一床一就得穿上它,一直要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脱一下来,那种感觉真是难受啊。不过,她知道,这也是没法改变的事,当女孩子把头发盘起来,穿上垂到鞋面的长裙时,她就必须穿束胸。
“你们应该晚上穿着它睡觉。”一妈一说。玛丽果真照着一妈一的话做了,可是劳拉实在不能忍受这种折磨,躺在一床一上,束胸里的钢丝勒得她根本没办法自一由呼吸。她总是一上一床一睡觉就把束胸脱一下来。
“天知道你的腰身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妈一严厉地告诫她说,“我刚结婚的时候,你爸用两只手就可以搂住我的腰。”
“现在他可搂不住了,”劳拉顶撞道,“可是他依然这么一爱一你啊。”
“你说话怎么这么莽撞呢,劳拉。”一妈一责备道,不过一妈一的脸颊却变得绯红,还 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一妈一将白色花边装在玛丽的领子上,用别针别好。花边从领口上很优雅地翻出来,在领子前端形成波一浪一形,自然而然地垂在胸前。
她们都朝后退了几步,站在那儿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这件紧身衣裙。棕色细一软羊一毛一裙子柔顺光滑,前面显得很紧,但侧面和后面却十分蓬松地收拢在一起,这样就有足够的空间来安放撑环。裙子前摆十分匀称地垂落在地面上,后面则优美地收拢成较短的裙摆,玛丽转身的时候,裙子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整个裙摆就像一片盛开的荷叶。
罩裙是用棕色和蓝色相间的格子呢做成的,前面镶着饰边,饰边两边各开着一道衩,好让里面的裙子露出来一点儿。罩裙的背后镶着一圈色彩艳丽的蓬松大一波一浪一,大一波一浪一自然下垂到长裙的荷叶花边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玛丽的腰身,在平一滑的紧身衣裙的包裹下,显得窈窕苗条。整齐的小纽扣一直扣到玛丽颈部那圈蓬松的白色花边里。棕色的细一软羊一毛一衣料像油漆一般顺滑,袖子的肩部紧紧的,到小臂处渐渐变宽,袖口处镶了一道弧形的褶边,在手腕处微微张开,露出衬里的白色花边,这样把玛丽的手臂显得越发纤细。
玛丽穿着这套漂亮的衣服显得楚楚动人。她那一头金色头发比花格子呢的金色丝线还 要灿烂,她那双失明的蓝眼睛比花格子呢上的蓝色还 要蓝。她的脸红扑扑的,身材苗条极啦。
“啊,玛丽,”劳拉说,“你看上去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学校里再也没有哪个女孩子有你这么漂亮了。”
“我真有那么漂亮吗?”玛丽羞涩地说,她的脸变得更加红一润了。
一妈一这次竟然破天荒地表现出了虚荣心:“是啊,玛丽,你真的很美,”她说,“你看上去不仅时尚,而且还 非常美丽。无论你走到哪儿,都会给人一种美的享受。最让我欣慰的是,你放心,这身衣服可以出入任何场合。”
她们不能再这么欣赏下去了,因为天气太热,玛丽穿着这套羊一毛一衣裙都快热昏过去了。她们小心翼翼地帮她脱一下衣服,这身衣服终于大功告成。眼下,还 有几件事情需要完成。一妈一得给玛丽做一顶冬天戴的天鹅绒帽子,为她编织几双长袜,劳拉要用棕色的丝线为她织一副连指手套。
“我一抽一空就可以把它织好,”劳拉说,“我们已经把衣服做好了,现在,我要去帮爸堆干草了。”
她特别喜欢和爸一起干活,她喜欢在户外的一陽一光和和煦的风中劳作。此外,她还 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在堆干草的时候可以悄悄把束胸解下来。
“那好吧,你去帮爸运干草吧,”一妈一回答得十分勉强,“不过干草得运到镇上去。”
“噢,一妈一,不!难道我们又要搬到镇上去住吗?”劳拉惊讶地大声问道。
“声音要一温一柔一点,劳拉。”一妈一柔声说,“要永远记住这句话:女孩子说话一定要一温一文尔雅,一温一柔大方。”
“我们非要搬到镇上去吗?”劳拉喃喃地说。
“你爸和我都认为,房子还 没改建好,还 无法抵挡暴风雪的入侵,我们在这里过冬十分冒险。”一妈一说,“你知道,要是去年冬天我们住在这儿的话,也许根本就没法熬过去。”
“也许今年冬天就没有那么糟糕了。”劳拉仍然向一妈一恳求说。
“我们决不可以冒这么大的风险。”一妈一态度坚决地说。劳拉知道到镇上过冬已经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这个冬天她们又得举家搬迁到镇上去,事已如此,她只好往好的方面想。
黄昏时分,一群乌鸫在夕一陽一的映照下在燕麦田上空随一心一所一欲地嬉戏着,爸拿出霰弹槍,朝它们射去,他并不情愿这么做,大家也讨厌听到槍声,可是她们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的事,爸必须要保护农作物。今年冬天,马匹、艾伦和小牛犊必须靠干草过日子,燕麦和玉米要拿去卖,卖了钱他们才能缴税、买木炭。
第二天早上,等草地上的露水一干,爸就出门用割草机收割干草去了。一妈一在家里开始给玛丽做天鹅绒帽子,劳拉忙着用棕色丝线织连指手套。快十一点钟的时候,一妈一突然说:“天啊,该做午饭了。劳拉,你快跑到地里去看看,看能不能找一些熟玉米来做午饭。”
玉米长得比劳拉还 高,狭长的玉米叶十分浓密,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玉米穗须冲着劳拉点头微笑。劳拉刚走到玉米行中间,只见一大群乌鸫惊得“噗”的一声腾空而起,在她的头顶上空盘旋。它们拍打翅膀的“噗噗”声淹没了风吹玉米叶的沙沙声。无数的乌鸫汇成一片,就像一一团一乌云,飞快地掠过玉米地上空,在另一个地方停歇下来。
玉米长势喜人,几乎每株玉米的一茎一秆上都挂着两三个玉米穗。穗须已经干了,只有少许的花粉还 在空中飞扬。玉米穗长长的穗须从绿色外壳的开口处垂落下来,就像浓密的一胡一须,有的穗须已经变成了褐色。劳拉轻轻地捏了捏,能够真切地感觉到饱满的玉米粒。为了弄清楚玉米熟不熟,劳拉先刹开玉米穗的外壳,看到里面一排排一乳一白色的玉米粒,这才放心地把玉米棒从一茎一秆上掰下来。
一大群乌鸫在她头上飞来飞去。猛然间,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来这些乌鸫正在啄玉米!
这些玉米棒的顶端都是光秃秃的,外面的苞叶已经被撕到了根一部。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黑鸟停在她的周围,它们用爪子抓住玉米棒,用尖尖的鸟喙撕一开外层的苞叶,然后飞快地啄去玉米粒,一口吞进肚里。
劳拉急得面红耳赤,开始去追赶这些乌鸫。她使出浑身的劲,大声尖一叫着,用遮一陽一帽扑打它们,这些乌鸫吓得惊慌失措,展翅冲向高空,然后又很快飞回来,停在玉米秆上。在她身旁,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到处停满了这些可恶的乌鸫。它们落在玉米秆上,身一子一个劲地摇晃,嘴上使劲地去撕扯玉米棒外面的苞叶,贪婪地啄着玉米粒。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无法对付这么多的鸟。
劳拉掰了几根玉米棒,装进围裙里就往家里跑,她的心“咚咚”直跳,手腕和膝盖忍不住颤一抖。一妈一问她怎么啦,她极不情愿说出事实真相,只好轻描淡写地说:“玉米地里有乌鸫,该不该告诉爸呢?”
“玉米总会被乌鸫吃去一些的,你不用太在意。”一妈一说,“你给爸送点凉 水去吧。”
到了干草地,劳拉觉得爸对这事也不太着急。他说,燕麦地里的乌鸫差不多已经被他消灭干净了,他用槍打死了一百多只呢。“玉米总会损失一些,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爸说。
“玉米地里的乌鸫实在是太多了!”劳拉说,“爸,如果玉米颗粒无收,玛丽还 能去上盲人学校吗?”
爸的脸色一下黯淡下来:“你觉得情况会有这么严重吗?”
“它们多得数也数不清。”劳拉说。
爸抬头看了看太一陽一,说:“唔,再过一个小时也没什么大碍,我吃完午饭就去收拾它们!”
中午,爸拿着霰弹槍到了玉米地。他穿过一行行玉米,朝飞起来的鸟群开槍射击。每开一槍,便会掉下一只鸟,可是那些亡命之徒马上又停在玉米秆上。爸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了,可是空中盘旋的乌鸫仍然是黑压压一片。
燕麦田里没有乌鸫,它们已经离开那里了。可是它们已经把燕麦秆上的麦粒啄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麦秆。
一妈一觉得她和她的女儿完全可以把乌鸫从玉米地里赶跑,她们千方百计想赶跑它们,甚至连格丽丝也加入其中,在一行行玉米地里跑来跑去,大声尖一叫着,使劲挥舞着她的遮一陽一帽。可是那些乌鸫在她们周围盘旋了一会儿,便肆无忌惮地停在玉米秆上,凶狠地撕一开一苞叶,贪婪地啄走玉米。
“你们再怎么赶也是徒劳无功,卡洛琳,”爸说,“我准备到镇上再买一些子弹回来。”
等爸走后,一妈一说:“我们倒要看看,你爸回来前我们能不能把这些可恶的家伙赶跑。”
她们冒着炎炎烈日,在玉米地里东奔西跑,脚下的土块太硬了,她们总是跌跌撞撞。她们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地吼啊,叫啊,累得她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锐利的玉米叶划破她们的双手和脸庞,她们的嗓子都喊沙哑了,可是这些鸟飞起来又停下来,总是有一大群鸟停落在玉米秆上,用尖利的喙去啄玉米粒。
最后一妈一终于停了下来,心灰意冷地说:“没有用,孩子们。”
爸买回了很多子弹。整整一下午,他都忙着射乌鸫。乌鸫实在是太多了,爸每射一槍几乎都能打中一只,可是,即使这样,乌鸫却丝毫不见少。似乎这个地区所有的乌鸫都倾巢而动,赶集一般聚集到这儿来享用美味的玉米大餐了。
起初来到这儿的只是一些普通的乌鸫,可是后来又飞来了一些体型庞大的黄头乌鸫和翅膀上有一处红色斑点的红头乌鸫,成千上万只乌鸫齐聚在了这儿。
早晨,鸟群如浓雾一般笼罩着玉米地。早饭后,爸提着打下来的乌鸫满载而归。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吃乌鸫,”他说,“不过这些鸟的味道一定不错,它们的肉肥得都快淌油啦。”
“劳拉,你把它们的一毛一拔了,剖开清洗干净,我要把它们炸来当午餐。”一妈一说,“这真是有得必有失啊。”
劳拉迅速地拔去鸟一毛一,去除内脏,把鸟肉清洗干净。到了中午,一妈一把煎锅烧热,把鸟肉放进去,锅里煎出许多油出来,就着这些油就可以把肉炸好。吃午饭的时候,大家边吃边啧啧称赞,说这乌鸫肉吃起来太鲜美可口啦。
午餐过后,爸一手提着乌鸫,一手抱着玉米又回来了。
“我们就当玉米没有收成好啦,”他说,“这些玉米还 有点儿嫩,不过我们最好还 是把它收回来,免得被乌鸫吃光了。”
“哎呀,这一点我怎么没想到呢!”一妈一感叹道,“劳拉、卡琳,你们赶快去把那些玉米棒从地里掰回来,就放在家里晒成干玉米好啦,这样我们就可以留一些冬天吃。”
劳拉知道一妈一操一心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没有想到这个好主意。玉米的收成眼看没了,爸只好从存款中拿出一笔钱来缴税、买木炭。这样一来,送玛丽上学又显得困难重重。
数以万计的乌鸫黑压压地聚集在玉米地里,它们展开翅膀狠狠地扑打着劳拉的手臂和她的遮一陽一帽。卡琳疼得尖一叫起来,总说这些鸟在啄她。这些鸟得意忘形,以为这些玉米真是它们的战利品呢。它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尖一叫一声,气焰嚣张地从劳拉和卡琳面前飞过,甚至还 挑衅地啄着她们的遮一陽一帽。
地里的玉米所剩无几,甚至连玉米棒上刚长出的嫩玉米粒儿也难逃一劫。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劳拉和卡琳还 是掰了几围裙没被啄光的玉米棒回家。
劳拉在屋子里四处寻找乌鸫,准备把它们清理干净后用来做午餐,可是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一妈一也不大愿意说出这些乌鸫放在什么地方了。
“等会儿就知道了。”一妈一挺神秘地说,“现在,我们把这些玉米煮一煮,再把这些玉米粒从棒子上切下来晒干。”
切玉米有一个小诀窍。下刀的时候一定要平整,对准一排玉米粒不深不浅地切下去,既要做到把所有的玉米粒都切下来,又不能切得太深,以免切掉玉米粒根一部的硬囊。刚切下的玉米粒冒出一乳一白色的浆一汁,湿湿的,还 带着黏一性一。
一妈一把切下来的玉米粒放在一块干净的旧桌布上,放到户外去晒,然后用一块布盖在上面,这样乌鸫、鸡就没法来啄食,苍蝇也没法在上面飞来飞去。火一辣辣的太一陽一很快就会把玉米粒晒干,到了冬天,就可以把玉米粒拿出来用水泡一泡,再煮来吃,吃起来香极了。
“这是印第安人想出来的。”爸回来吃午饭的时候说,“卡洛琳,你不得不承认,印第安人在某些方面还 是值得称赞的。”
“就算他们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吧。”一妈一回答说,“你已经早就说过了,而且还 说了很多次,就用不着我再去恭维他们啦。”一妈一其实很讨厌印第安人,不过这时候她却面带笑容,好像藏着什么秘密。劳拉猜测这秘密一定跟不见影儿的乌鸫有关。“把头发梳一梳,坐在餐桌边来,查尔斯 。”一妈一说。
她打开烤箱的门,取出铁皮一奶一盆。盆里装着什么东西,上面还 盖着厚厚的一层金黄色的脆皮。一妈一把这只盆放在爸的面前,爸惊喜不已,大声说道:“天啊,鸟肉馅饼!”
“我们来唱首歌,就唱《六便士》”一妈一提议道。
劳拉率先唱了起来,紧接着卡琳、玛丽甚至连格丽丝也跟着唱了起来:
满满一大袋黑麦,
配上二十四只乌鸫,
烤成一块巨大馅饼。
切开这酥脆的馅饼,
鸟儿跟着放声歌唱,
真是一道人间美味,
只有国王才配享用!
“哇,我快馋死啦。”爸说。他用一把大匙切进馅饼酥脆的皮里,舀了一大块放在盘子里,脆皮下冒着袅袅热气,馅肉蓬松酥一软。他在馅饼上浇了几匙褐黄色的肉汁,还 放了半只乌鸫在旁边。乌鸫烤得黄澄澄的,肉都快从骨头上掉下来了。他把第一盘食物递到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妈一面前。
切开的馅饼散出阵阵热气,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不断地吞着口水。小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桌子下面围着大家的脚打转,“喵喵”直叫,它也嘴馋啦。
“盆子里有十二只乌鸫,”一妈一说,“每个人可以吃上两只,不过格丽丝最多只能吃下一只,这样,查尔斯 ,你就可以吃上三只啦。”
“你真会想办法啊,今年我们吃鸟肉馅饼,明年就可以吃上鸡肉馅饼啦。”爸说,他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口,不由自主地称赞道,“哇,这比鸡肉馅饼还 香啊。”
他们都觉得乌鸫馅饼比鸡肉馅饼好吃多啦。他们还 吃了新鲜的马铃薯、青豆、黄瓜以及一妈一在给一胡一萝卜地松土时匀出来的小萝卜,还 有一乳一白色的软干酪。这一顿实在是太丰盛了,而今天并不是礼拜天!只要这儿还 有乌鸫,只要菜园子里还 是一片翠绿,那他们就可以天天这样吃,天天就跟过礼拜天一样!
劳拉不由自主地想道:“一妈一说得不错,总有一些事值得感激。”不过,她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现在燕麦和玉米的收成没了,玛丽上学的事眼看又成泡影了。那件漂亮的新连衣裙,还 有两套新衣服,还 有那漂亮的内一衣裤,只好再放上一年,到明年才能穿上了。对玛丽来说,现实真是太残酷了。
爸把盛在西红柿碟子里的最后一匙加了糖的一奶一油吃掉,喝了几口茶,然后站起身来,取下挂在钉子上的帽子,对一妈一说:“明天是礼拜六,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到镇上去看看,给玛丽买一口箱子。”
玛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劳拉诧异地问道:“玛丽还 是要去上学?”
爸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啦,劳拉?”
“她靠什么去上学啊?”劳拉问爸,“家里的燕麦没有了收成,玉米也没有收成。”
“你真的长大了,知道替家里一操一心了。”爸说,“我决定把小一奶一牛卖了。”
玛丽急得惊叫起来:“噢,不,不要卖小一奶一牛!”
再过一年,小一奶一牛就长大了,那时候他们就有两头一奶一牛,一年四季就可以喝上牛一奶一,吃上黄油。要是现在就把小一奶一牛卖了,他们还 要等上两年,等剩下的那头小牛长大,才会天天喝上牛一奶一,吃上黄油。
“卖掉它可以帮助我们渡过难关,”爸说,“我可以把它卖到十五元。”
“别担心,孩子们,”一妈一说,“我们会量力而行的。”
“噢,爸,你这一年又白干了。”玛丽伤心极了。
“别难过,玛丽。”爸安慰说,“你该去上学了,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去上学。一群乌鸫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们决不会退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