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静
父亲走了二十多年了,母亲的身一体硬一硬朗朗的。这是曾子凡心里最欣慰的事。前些年每次接母亲来北京小住,呆不上一个月,她就闹着要回家。说你们这儿住在高楼里,接不上地气,说话也没人能说到一块去。再呆下去就把我呆出病来了。要是孝顺,就送我回家吧。这些年母亲岁数大了,出门不方便了。所以自从副师职的岗位上退下来后,他就经常回去一趟看看母亲。
早晨一起床,他对老伴说,我要回家,老一娘一想我了。
老伴说,那叫谁陪你回?
不需要,我自己回就行。
你以为你还年轻,七十多岁的人了。
老伴不放心他,就叫孙女雪菲请假陪他回家。
爷俩下了火车,打了个车向100多公里外的山里驶去。路上,孙女雪菲说,爷爷,你这是今后第3次回家了吧。
是啊,想你太一奶一了。
太一奶一也真是的,不会享福,去咱家呆着多好,非要回乡下住。
你不理解,乡下空气好,人气浓,她能活的舒坦。
车子一进山,曾子凡问司机,师傅,能打开窗户吗?
可以。
打开窗户,曾子凡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想,这是真正的家乡的空气,这种熟悉的味道一下子灌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车快到村子时,他对孙女说,菲菲,知道吗?当年我就是从这条小路从大山里走出去的。这东山小时候我去上边逮过蝎子,来这小河边割过草……
一进家门,他站住了。母亲端坐在院子里,很安详地样子。
曾子凡轻轻喊了一声,一娘一。生怕吓着母亲似的,声音又绵又柔。见母亲没有反映,他的眼睛一湿一润了。
他紧走几步,在母亲面前,轻轻地跪下了。母亲转过脸,昏花的双眼中有亮光闪过,继而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他把几乎已是满头白发的脑袋深深埋在母亲怀里,母亲用那双满布青筋的手把他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许久许久,母子俩就这样抱着。当母亲捧起他的脸时,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站在一边的雪菲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眼睛里也盈一满了泪水。
深夜了,一娘一俩个还在陈谷子烂芝麻的聊着,雪菲早已进入了梦乡。
一娘一,您也睡吧,咱们明天再聊。
行,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躺下了许久,母亲也早已经熄了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屋一内一有一丝亮光闪过。母亲轻手轻脚地来到他的床前,里里外外给他掖了被角,然后手电照着别的地方,在手电的余光里端详着他,久久,久久。
他的眼角有两行泪水悄然流下。他装着熟睡的样子,没有去擦眼睛。他心里想,母亲这辈子太苦了,而我太幸福了,这样的岁数了,还能享受到母一爱一。在母亲心中,不管你多大了,永远还是个孩子。
他脑子里过起了电一影:自己这一生的的酸甜苦辣,沟沟坎坎。
第二天早上雪菲起来,看爷爷睡的那么香甜,脸上还带着笑意。心里想,这老玩童,不知又做什么好梦了。
当家人忙完早饭,太一奶一让雪菲喊他吃饭时,他再也没有醒来。
母一爱一,使他醉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