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县纪一委一行三人到乡里检查工作,开座谈会的时候,刘乡长的手机响了,是村里的二保打来的。二保在电话里说,你父亲病了,快点回来。过年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严重吗?刘乡长问。没进的气了,再不回来就只有到坟堆里去见了。听了二保的话,刘乡长和王书一记嘀咕了几句,跟纪一委的人打过招呼,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在村口,刘乡长遇上了二保。刘乡长正要问个究竟,二保抢先说,是你爸让我那样说的,你快回去吧。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刘乡长回到家,找遍了几间屋子,也没看见刘老汉的影子。
刘乡长正在纳闷,“哞——”悠长而欢快的牛叫一声传进了耳鼓。寻声找过去,他就看到了牛圈里的刘老汉。刘老汉正弓着腰,给牛洗澡。他的脚下,是一大盆热水。水盆里,牛背上,散着一缕缕氤氲的热气。
爸,你病了,多歇歇吧。刘乡长说。
刘老汉眼珠一楞,没好气地回答,谁说我病了?那是我故意让二保说的,不然你会这么快回来。
有事?刘乡长笑了笑。
当然有,帮我放牛!刘老汉递过牛绳。刘乡长不接,拉下脸,说,有事等着我,我还回乡上哩。
不行,今天你不放也得放。刘老汉不由分说,把牛绳塞一进了刘乡长手里。
刘乡长知道,牛是刘老汉的命一根。他母亲死得早,他能有今天,牛也有一半的功劳。前不久,他在乡场上买了房,买了门市,想接刘老汉和他们一起住,顺便帮他妻子照顾一下生意,可刘老汉死活不肯,反反复复就一句话,放不下牛。两年前,刘乡长刚当上乡长那阵,全村人都羡慕他,说他家祖坟葬得好。可是,自从刘乡长买了房,村里的议论就多了,搅得他睡不了个囫囵觉。
听刘老汉的语气,刘乡长明白,不放不行了。他不情愿地牵了牛,不知不觉和牛一起到了儿时经常去的地方——松林坡。
这是初春,寒气还没褪尽,地上的草只是星星点点的绿。一大片林子,远看,灰黄灰黄的。林子尽头,是一块绿地,那是麦苗。
刘乡长放开牛绳,百无聊赖地看牛。牛瘪着肚子,低着头,打着响鼻,悠然地散步。不知何时,刘老汉走到了牛跟前。刘老汉牵上牛,朝那块麦地走去。
走进麦地了。跟在后面的刘乡长说,爸,那是别人的麦地。
我知道,让它吃吧,反正你是乡长,不怕!刘老汉说。
刘乡长笑了,他看了看灰黄灰黄的林子,不再言语。
不可思议的是,牛在麦地里转了一圈,自个儿走了出来。
它怎么不吃?刘乡长颇为吃惊。
我教的,教它几十年了,他已经知道了这是麦苗,吃不得,刘老汉说,你呢,你知道吗?知道哪些吃得吃不得吗?刘乡长脸一红。
刘老汉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一块黑布,拍拍牛头,蒙住了牛眼,然后把牛牵进麦地里转了几圈,这时候,牛竟慢慢地,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这一幕,直看得刘乡长目瞪口呆。
它转晕了头,眼睛又看不到,还能不吃?刘老汉的声音重了起来,你也是转晕了头吧,可眼睛看得见哪。村里人是怎么说你的,你自个儿去听听。你说,你买房买门市的钱,听说要七八万,哪儿来的?
刘乡长低下头,一言不发。
至少,你比你一头牛强,你看着办吧。刘老汉不再理会刘乡长,他牵了牛,走上了来路。没走多远,他回过头,又对刘乡长说,你放心吧,这麦地是二保的,我用好地和他换了。
不久,桠村人就听说,刘乡长的房和门市都没了,他一家人又挤进了乡政一府楼上。
再不久,刘老汉牵着牛上街去了。刘老汉不请自到,他要和刘乡长住在一起。他的牛呢?就寄养在了离乡场不远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一有空,他就去放牛。有时,一早一黑,他也拉上刘乡长。父子俩就一边放牛,一边嗑些家常。
桠村人都不解,都说刘老汉这人怪,刘乡长买了房请他去他不去,现在房没了,偏要去。要去就去呗,还牵着头牛。
刘乡长听了,不解释,只是说,那牛,是福牛,能保佑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