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晓东
一场大雨,从中午下到了黄昏,才慢慢地变小了。
大龙和小龙站在门前,望着不远处的那条公路。大龙想,爹去了半天了,也该回来了。小龙想,莫不是爹遇见了熟人,或有啥事情给耽误了。
“哥,要不,俺去迎迎咱爹!”小龙推着自行车,一付急匆匆地样子。
大龙一把夺过了自行车,“还是俺去,你和一娘一在家里等着。”说罢,跨上了自行车,冒着淅沥的小雨,沿着弯弯的山道远去了。
“哥,你的雨衣……”小龙从屋里拿出雨衣时,大龙早已不见了踪影。
“一娘一,咱哥去迎爹了。”小龙回到屋里,对双目失明的一娘一说,“一娘一,你别急啊,说不定爹一会就回来了。”
一娘一摸一索着站起身来,她扶着小龙走向了门槛,“按说,这时候了,也该回来了呀!”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对儿子说道:“说不定,你爹去了三姨家,你姨答应借俺一万元钱哩!”
“一娘一,等俺和哥读完了大学,就把你和爹接到城里去享福!”小龙拉过一张木椅,让一娘一坐了下来。
一娘一笑了,笑得流一出了眼泪。“好啊,那时一娘一和你爹,就是村里最有福气的人了。”
“那是!谁让一娘一生出一对考上大学的儿子呢!”小龙陪一娘一说着话,眼睛却不时地暼向公路。
天黑了,屋里的电灯亮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个村民推着一辆平板车,借着手电的微弱光亮,很快就来到了门前。
“嫂子,出事了,老哥开着的运石车翻下了山崖……”说话的是村长。
小龙奔了出来,一娘一也迈着颤一抖的脚步跟出了门外。
“一娘一,俺爹他……”大龙浑身透一湿一地站着,双手还紧紧地握着车把。
平板车上,一位中年男子,直一挺一挺地躺着,全身上下已是血肉模糊。
“爹,你怎么了?”小龙一下扑了过去。
“龙他爹,你这是怎么了?龙他爹呀……”双目失明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一摸一到了丈夫的身边。
于是,一阵凄惨的悲哭,在山村漆黑的夜晚传得很远……
第三天,乡亲们将棺木抬到了山上。不一会儿,山洼里就堆起了一座新坟。
安葬后的当天晚上,一娘一把儿子叫到了身边,她取出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大龙,小龙,后天就是你哥俩报到的日子了,这两万块钱,你哥俩就看着分了吧!”
“一娘一,俺不上大学了,俺在家陪着你。”小龙眼泪汪汪地依偎着一娘一,态度却十分坚决。
“一娘一,俺不去读书了,都走了,你咋办?再说,两人读书得花很多的钱哩……”大龙站起身来,握住了一娘一那双粗糙的大手。
一娘一推开小龙,也一把甩开了大龙的手,“两个畜牲!非得气死一娘一是不是?你爹刚走了三天,俺的话就没人听了么?天哪……”
“一娘一,你别哭了,爹不在了,俺家哪来这多钱供咱读书?让大哥去读书,俺在家里做工挣钱。”
“这咋成?俺是哥,长兄为父哩!这书,理应小龙去读!一娘一,你咋不说话了么?”
你一言我一语,大龙和小龙,试图着说服着对方,两人把企求的目光投向了一娘一。此时,一娘一早已偏过头去,把饱含泪水的眼睛转向了窗外。
“扑通”一声,大龙和小龙,都跪在了一娘一的膝下。一娘一把两个儿子搂在了怀里,更是泪如雨下,“他爹呀,这可咋办哟?”
“一娘一,你也别为难了,咱和弟弟抓阄决定。”过了很久,大龙开口说道。
“一娘一,让哥去读哩!还抓啥阄么?”
弟兄俩争来吵去,依然没有个结果。这时,思前想后的一娘一,终于狠心作出了决定,“你俩可是孪生兄弟啊!出世的时候,早生和后生是个天命。如今,谁读书谁不读书,也只好抓阄了,好歹都得认个天命哩。”
“那好,就依抓阄。不过,谁赢谁去读书!”过了片刻,小龙也开口答应了。他想,从小到大,每次玩抓阄游戏总是哥赢,这次肯定还是哥赢。
“一娘一,俺去找村长叔,请他来做个公证!”听了一娘一的话,大龙立刻站起身来,迈开脚步走出了门。
一个小时过后,大龙和村长走进了屋子。
落座之后,村长交代了几句,就取出了两张纸片,并很快就写好了字。接着,他把纸片一揉一成了两个纸一团一。
“这两个纸一团一,一个写‘输’,一个写‘赢’,‘输’了就留在家,‘赢’了就去读大学。大龙,小龙,你俩,谁先拿哩?”村长把纸一团一扔在了桌上,说罢就眯缝着眼睛,巴哒巴哒地一抽一起了旱烟。
大龙看了小龙,小龙也看了看大龙。
“咱一起拿!”
“好!”
大龙和小龙,闭着眼睛,伸出了手,各自一摸一到了一个纸一团一。
小龙先把纸一团一递给了村长。村长打开了纸一团一,皱巴巴的纸片上写着“赢”字。小龙顿时傻了眼,一屁一股跌坐在椅子上,一娘一摸一索着把他搂在了怀里……
村长打开了另一纸一团一,只是用眼瞟了瞟,就念出了个“输”字。随即,他划着一根火柴,很快就把两张纸片点着了。
望着燃一烧的纸片,大龙的眼里流一出了热泪。
过了两天,大龙挑着行李,把小龙送到了汽车站。
又过了几天,大龙一娘一给男人上坟。谁知,刚刚走近新坟,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喃喃自语,“老哥,别怪兄弟心狠,大龙跪在俺脚下,半天都不肯起身啊,俺只好写了两个‘赢’字……老哥,谁让俺山里穷哩!”
“大龙,俺的儿哟……”顷刻,一个女人的呦哭,在山谷里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