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南岸,是全国最大的童装生产基地。我在那儿做服装批发生意。
农历十二月下旬,一场特大寒潮席卷了大半个中国。一夜之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天亮了,老婆打开门,惊叫了一声,原来客商们从天气预报中得知寒潮消息,早已从北方赶来了。老婆高兴地叫我:“快起来,发货了。”
然而,之后,我对老婆喊:“停,不卖了。”“为什么?”我说:“我跟别人有协议,剩下的已经订出去了。”
关上门,老婆奇怪地问我:“是谁订的呀?我怎么不知道?”我告诉她,是老佟。其实,我跟老佟并没有协议。我这样做,只是在等待老佟的信息。
老佟是一个东北客商。在我的厂刚起步时,他就来过,是他买走了我的第一批货。临走时又扔下五万块钱,说预订两万件夹克衫。后来我把两万件夹克邮寄给他,他收到就给我汇来余款。同时说了一句:“下一笔生意是什么,暂时不确定,等有决定再跟你联络。”
我要等老佟的消息,老佟那边却关机。这一等,竟然错过了机会。半个月以后,天气转暖了。市场里也空寂下来,厂家和销售商卖完了存货,都喜气洋洋地关门准备过年了。老婆也回家了,只有我还守着仓库,等待着老佟的消息。老婆临走时埋怨我,不该那么傻。
年三十终于来临,爆竹声惊破了我的期待0
在郁闷中吃完年夜饭,忽然手机收到短信。是老佟,他向我祝贺新春。我立即打过去,问他:“老佟,你一切都好吗?怎么没有消息?”老佟开口就说:“老朋友,我今天能跟你说话,是命大呀。”原来老佟在一次外出中遇上雪暴,被困在山路上许多天,仰仗解放军解救才脱了险。前些天都住在医院里,今天刚回到家。
我觉得不便跟他说羽绒衣的事。他反而主动聊起来了,说今年卖羽绒衣的话,会大赚一把,可惜错过了。估计我这儿肯定没货了。如果还有货的话,现在还能赚一笔呢。我忙问道:“你说现在有货,还能卖得出去?”“怎么卖不出?我们这里奇缺。我预计到明年开春,也大有市场。”“老佟,我给你留着五千件,你如果真卖得出去,过完春节来拿吧。”我说。
“什么?”老佟的呼吸急促了,“老朋友,你不会开玩笑吧?”“不开玩笑,那五千件,我就是专门留给你的。”
我把情况说了一下。老佟那边久久无声,好一会儿大吼了一声:“哥们,你是我的铁哥们。我马上就赶过去。”
我把好消息告诉了妻子。她也很高兴,连声问道:“你给他什么价?”是啊,给什么价呢?我们的成本价是每件200块,批发价是420块。妻子说,给他400吧,比别人便宜点。可我摇了摇头:“就给200块吧。”“给200块?这怎么行?420块是市场价,又不是我们抬高的。”此时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对妻子说:“听我的吧,咱们这个厂,绝不是做一年两年。”
农历正月初八,老佟赶来了。一见面他就拥抱我。但在讨论价格时,差点吵起来。老佟坚持要给我400块,我不要。他又降到350块。我还是不要。最后他说:“我给你300块,如果你不要,我下回不跟你做生意了。”我也火了,说:“我就是为了有下回,才给你200块。我知道你老佟这次损失很大,我不想多赚你的钱。我们要赚钱,机会在以后。”老佟明白了,拍拍我的肩,不再说什么。
老佟就这样带着五千件羽绒衣回了东北,他赚了多少我就不管了,反正他是赚了钱。我们的铁哥们关系,也就这样铸成了。到了第三年,这层关系终于显出珍贵来了。那年的冬天是十足的暖冬,几百家工厂做的羽绒衣,基本成了滞销品,市场上冷冷清清,还没进农历十二月,九成厂家关门大吉。
我也正想关门,这时老佟风尘仆仆地来了,开口要买走我库存的三万件羽绒衣。我并没有立即答应,先跟他算一笔账,做市场推理。因为根据今年国内的情况,东北的童装羽绒衣完全饱和,生意非常难做,我不能把这个包袱甩到他身上去。老佟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说:“老弟呀,你以为我只是东北一个市场吗?告诉你,这回大哥开辟了新市场,羽绒衣可以卖到俄罗斯去。”原来如此啊,老佟果然身手不凡。但在价格问题上,我们又推让起来,我还是要每件200块,他一定要给300块,最后以每件260块成交,他满载而归。
从此以后,我们的合作非常顺畅。老佟在外面的路子很广,完全可以随意地选择厂家或商家,压价收货。但他从不联系别人,专门找我,就算我的货不够,要从别人那里补充,他也由我出面去组织。
现在老婆信服我了,她问我怎么有这种眼光?我对她说:“做我们这种生意,千万不能今天谁的价高就跟谁交易,明天又是另外的人了。这样做,只能一时,不能长久。”
路是相通的,要靠双方来铺就;承诺是相互的,吐出来就是根钉,是要兑现的。
选自《做人与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