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意外。不！严格地说那是一次车祸。
但是，那次零点几秒钟发生的车祸改写了四个人的命运。
第一个是何小妮。她是这次车祸里最无辜，也是结局最惨的一个。她在这场车祸里失去了生命。
何小妮是农村来城市的打工妹。因为家里贫困，不能同时供她和妹妹读书，她就主动放弃了学业，来到城市打工赚钱供妹妹上学。她的工作是饭店服务员。
孙培是她第一个爱的男人。
那次孙培在饭店喝醉了酒，吐了何小妮一身。何小妮虽然有些生气，但看他醉得人事不知，就忍了，并帮他打了回家的车。
他心怀歉意，给她买衣服答谢0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
当然，是秘密的。
谁也不知道！
孙培从来不在她那过夜。
那天晚上他走时，她出来送。她以前是不送的。但是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喝了酒，她担心他过马路时被车撞，还因为她说起妹妹学费不够的事，他说不用着急，有他呢。她心里很感动，感动之余对他有了份依恋，就出来送送他。
孙培说前面十字路口会有车，他打车回家，让她回。
她往回走时，没注意，一辆从东边驶来的车，不偏不倚，正撞到了她的身上。
她尖叫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声凄惨的尖叫惊醒了正在往家走的孙培。
他回头，看见她的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然后一动也不动。
他刚想跑过去看她，随即看清那个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领导，高明局长。错愕中，他的腿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单位正在选拔处长。
按实力，他应该被提升，可是另一个处长和高局长的关系非常好。他给高局长送礼，他竟不收。提升无望……他才找何小妮喝酒……
他看清是高局长的同时高局长也看见了他。
高局长的车只在撞到何小妮的一刹那，停了一下，随后就扬长而去，肇事逃逸。
他看着局长的车远去，呆了半天。
他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孙培，就什么也没做。后来，他总是梦见何小妮来找他，问他为什么不管她。
他不敢说，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生活中有个她。
意外地，他被提升为处长。
后来他当上了副局长，到高局长退休时，他又被提升为局长。
他和高局长之间从来没说过那次车祸的事，但他心里很清楚，他的不断提升，和那场车祸不无关系。
他是第二个被那场意外车祸改变命运的人。
第三个是局长高明。
高明是个很有工作能力的人。
以他的才能，绝不仅仅做一个小小的局长。
他的父亲和省里一位领导是战友，再过半年他就要被提到市里做主管城建的副市长了。
那天晚上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可能是因为太兴奋，车开得很快，不想就撞了人。
他一时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见那条马路行人不多，又没有电子监视器，就一踩油门，一逃了之。
可是那天的事竟被孙培撞见。
他为了堵孙培的嘴，就不断地提升他。
孙培也确实对那次车祸一直保持缄默。可是他的心仍不安宁，总会梦见那场车祸，梦见警察来抓他。
那次车祸之后他病了一场。
以后做事高明就特别谨小慎微，还有些神经兮兮。不但没做上副市长，还提前退了休。退休后的高明，直接住进了精神疗养院。
第四个被改变命运的人是何小娇。
何小娇是何小妮的妹妹。
何小妮出车祸离开这个世界时，她才14岁，上初中二年级。当她得知姐姐的噩耗时，感觉天都塌了。
如果不是姐姐，她小学都念不完。姐姐一直说，她会供她念完大学，叮嘱她好好学习。现在姐姐不在了，她的大学梦也破碎了。
就在何小娇以为自己就要辍学时，她收到了一张没有署名的汇款单。此后每个月，她都能收到一张这样的汇款单。
汇款单的金额随着她学费的增加而提高。正是这些没有署名的汇款单，帮助她顺利地读完了大学。
她很想知道那个给她汇款的人是谁，可是她一直无从得知。
她惟一知道的就是，汇款来自山城，这是她从汇款单邮戳上看到的。所以，她毕业之后就来到了山城。
她在山城找了份工作，城建局局长的秘书。她想先在山城落下脚，然后慢慢找寻帮助她的好心人。她相信天长日久，总会被她找到的。
这天是何小娇第一天上班。当她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时，她看见局长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局长说了句她没听清的话，就忽然昏倒了。
何小娇没听清局长说的那句话是，何小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句话即使何小娇听到了，也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更不会知道的是，她再也找不到给她汇款的人了。
因为那个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让人奇怪的是，孙培直到心脏停止跳动时，嘴一直都是张着的。
选自《文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