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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尾琴》原文_作者:文立

发布时间:2023-07-29 17: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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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当追溯到公元二世纪末。

其时,我还是吴地溧阳的一段桐木,苟全于一家寻常庭院的柴堆里,做着不很现实的梦。

这一天,从厅堂那边传来的琴音,如愤激的河水流淌着一种孤高意远的悲伤。我知道,那是避难的蔡邕先生,正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抒发情怀呢。

太不公平!我小声地嘟哝着,我为什么不能成为先生抚爱着的琴呢?我的经历,我的材质,我的激情,我的内能……哪一样不比他弹奏的那个强?

哈哈,这是命运啊!同类们嘲讽我说。

可是,我不是一般的桐木啊,我是有志向的桐木啊!我喃喃着,想表露自己与众不同。

你?等着吧0身边的家伙们继续着对我的挖苦,你再优秀,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等着一同化成灰烬?

还真是。话刚说完,我被人拉拽到了灶火边。再眨眼工夫,又被扔进熊熊燃烧着的灶膛里了。

我就这么完了?我的抱负呢?我的理想呢?

我怎么能甘心?我嚎哭,我撕心裂肺地爆裂着,我绝望地高喊:救命,救命啊!

据传那个蔡邕先生能明察秋毫之末的,据传即使些微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能听懂我别具一格的语言吗?他会来拯救我吗?

我何其有幸!蔡邕先生真跑过来了,他后面还跟随着美丽的文姬小姐。他趿拉着鞋子,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嚷着:快别烧了,别烧了,这可是一块难得一见的好材料啊!

在做饭的女东家发愣的瞬间,蔡邕先生早把手伸进了炉膛,硬生生把我从里面拉了出来。我身上还燃着火呢!他的手顷刻间就被烧伤了。可他似乎也不觉得疼,还惊喜地又吹又摸呢。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多少年来,谁如此抚慰过我?谁如此爱怜过我?

这是一块好材料啊,这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啊!蔡邕先生打量着我,兴奋地如同捡到了宝贝。一瞬间,我感觉,他忘记了自己的落魄还如我刚才一样呢。

之后,蔡邕先生对我精雕细琢,我才成了一张琴,一张好琴,一张名琴。因为我的尾部有烧焦过的痕迹,他给我起了一个名字,焦尾琴。焦尾琴,多么让人感伤的名字!它记录着我一触动就痛的往事啊。

倘不是碰上蔡邕先生,我的命运会怎样?

知遇之恩啊!我发誓,我绝不辜负蔡邕先生的!

我开始追随主人继续流浪的日子,继续品味人世间的冷暖。

我和他时常用特殊的语言进行着特殊的对话,进行着灵魂深处的沟通。从先生弹奏的高山流水里,从先生吟诵的《述行赋》中,我聆听到了他内心的失落和渴望,我感受到了他对国运的担忧以及对人民的同情。

命运就是相遇。蔡邕先生发现了我,可谁又来发现蔡邕先生呢?

飞扬跋扈的董卓来了征召令。

因为李儒的极力推荐,把持朝政的董太尉才强征我家主人进京的。进京意味着什么?当官啊。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我家主人让我张扬出的却是马不停蹄的忧伤。抚着抚着,先生愤怒了,以至于挑坏了我身上的两根琴弦。我第一次发现先生脾气这般暴躁,他拍着桌子说,我怎么会侍奉一个奸贼呢?我怎么会向一个流氓无赖低头呢?我不会去的!你们就说我病了,去不了!

不去?使者倒不慌不忙地说,太尉谕令,您不去就杀你全家,灭你九族!你看看外面的兵丁们吧……

主人傻眼了。走吧,怎么可以因为自己株连更多的人?

不得已地长途跋涉!我躺在少主人文姬小姐的怀里,随着蔡邕先生北行。然而北行,会掀起多少痛苦的过往?单从蔡邕眉宇间就能看出些端倪的。

后来的情况是我们想不到的,董卓竟对我家主人欣赏有加:署祭酒,举高第。三日之间,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初平元年,又拜左中郎将,因为从献帝迁都长安,再封高阳乡侯。

自然不会再落魄了。尤其使主人心情舒畅的是,终于有机会达成自己的心愿,可以进行史书的写作了!有那么一些日子,主人少有地弹奏出些昂扬向上、春风得意的曲子呢。

然而,转眼间,董卓被诛,天下更乱了!

那一日,主人行走中见有尸体暴仆在地,周边人等皆不敢前,而他却好奇地凑上去了。当认出是董卓时,主人出于礼节和义气,就禁不住扑在上面大哭了那么几声。

这还得了?偏偏惹恼了新贵王允。终究大祸临头,未能躲过死劫。

天下人皆庆贺不已,你怎么敢哭丧呢?司徒怒问。

主人还实话实说呢:只因一时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哭。

知遇之感是一种什么感?值得你不顾后果地痛哭?你怎么看不清形势呢?

我遇上了好主人您,可您所遇非人啊!

当我的灵觉徘徊在古都长安的角角落落,感应到主人遇难的信息时,刚经历过丧夫之痛的文姬小姐正疼爱着我。那一瞬间,我挣断了身上的所有琴弦,试图告诉少主人:知音已去,谁人会听?

选自《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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