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我就有伴了。第二天我们碰到曾经躲到窗帘后面的小姑娘,她正和妈妈一起站在门厅里。是玛伊和韦斯特太太。这时候妈妈掉下了夹在胳肢窝里的报纸,韦斯特太太把报纸捡起来。
“近来气候真不好。”妈妈说。
“可不,正是这种气候会叫人伤风感冒。”韦斯特太太说。
接着她们谈开了。玛伊和我就这样站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很快她们就谈到我们。做妈妈的似乎总以为孩子们像狗:不明白她们正在说什么。她们讲各种叫人不要听的话。
“我的小玛伊太难为情了。她从来交不上朋友。”韦斯特太太说。
“莱娜太孤独,她没有兄弟姐妹。”妈妈说。
“也许我们的孩子可以一起做功课,或者一起玩。”最后玛伊的妈妈说。
“我想莱娜会求之不得,”我的妈妈说:“你说呢,莱娜?”
“好──好的。”我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
我第一次到韦斯特家时,感到十分惊奇。玛伊的爸爸是一位海员,家里满是他从非洲、南美洲和世界各处带回来的希奇东西。一进他们的起居室,你就看到一条鳄鱼在空中游泳,它是黑的,擦得亮光光。是条真正的小鳄鱼──当然是标本──用一根绳子吊在天花板上。在收音机上有一盏灯,是用粉红色的贝壳做的。它来自南太平洋的马尼希基岛。在五斗柜上有一个玻璃瓶,瓶里是一只船。这船看来绝对真实,有小桅杆,用缝衣线做帆索。它把整个瓶子堵满了。我真不明白它怎么能通过窄小的瓶颈,但它是进去了。我第一次去时,玛伊的妈妈给我看所有这些东西。
“韦斯特先生如今在哪里?”我问道。
“他的船去中国和日本,”玛伊的妈妈说,“他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她让玛伊和我在一个小房间里做功课,这个房间就在我的房间底下,样子完全一样,就是没有那个强盗窝。
我们做好了家庭作业。接着我们互相问问题。玛伊做作业非常非常仔细。她把整课历史书从头到尾读一遍再写。我提问她时,她每一个细节都能回答出来。我背我的赞美诗,有多快背多快,也很好办,因为玛伊听我背时,看着书默念,我看她的嘴型就知道每一个字。后来韦斯特太太给我们一人一个小面包,是她刚烤好的。我的小面包里有11粒葡萄干。
“你现在该上楼回家了,莱娜。”我们温好功课后,她说,“我的一位顾客马上就到。我给一位小姐试衣服,试穿时她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你知道,我是一个裁缝。”
这我知道得很清楚。起居室里有一架缝衣机,上面有许多卷起来的布。衣柜门上挂着一件大衣,还没有缝上袖子。
“再见,谢谢。”我说。
我说这话时,偶然看到玛伊的桌子上有几张纸片。
“这是什么?”我问道。
“是我在窗台上找到的纸片,”玛伊说。“它们上面有算题。我全都做了。妈妈不明白它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是我想,在我孤独难受的时候,是哪位好心的仙女扔下来给我的。”
“真想不到。”我说。这些是给猴子精做的算题!
我奔上楼去见妈妈。
“你回来了?下面是怎么个样子?你得到了……那里有……是不是给你……我又忘了怎么说来着?”
“极大的乐趣!”我说。
第二天玛伊要上楼到我家来。我想会更好玩。我把我的强盗窝打扫干净,放进一盘妈妈带回家的碎姜汁饼。接着我给我的洋娃娃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抖干净我的小地毯。我拿出各种我们可以玩的东西。
玛伊来时穿一身好看的红裙子。她看着真是可爱极了。她的金黄头发比我的更金黄,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活像一只小猫咪。可是一有人跟她说话,她却只是眨眼睛,摇头。
“欢迎你来,玛伊,”妈妈说。“看见你真高兴。我们一直在等着你。”
“是。”玛伊嗫嚅地说。
“你今天作业很多吗?”
“是,噢,不。”玛伊啜嚅地说。
“到菜娜的房间去吧,我想你一定会找到一些你感到兴越的东西。我不打搅你们。”
“是。”玛伊说。
“不,不,不要她进来,”我叫道。“她要坐地毯橇。”
我在门廊的门口已经准备好一块小地毯。玛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坐在小地毯的头上,坐在垫子上面,紧紧抓住小地毯的边。我来拉你。”
玛伊坐在垫子上,我抓住小地毯的另一头。我把她拉进妈妈的房间,拉到写字桌底下,又从另一边拉出来,这就是过隧道。接着她被拉着绕房间12圈,一到墙角我就猛地一拉,于是她飞快地绕了过去。最后我奔进我的房间。
“唉哟。”玛伊在门褴上翻身跌倒,叫了一声。
接着轮到她拉我。我最爱坐地毯橇了。可以挽着,蹲着,也可以向前伸出双腿坐着,这样地毯一拉就两脚朝天。这个姿势很难保持身体平衡,但很刺激。妈妈也说这个游戏很好,可以把地板擦得干千净净。等到我们用各种方式坐过地毯橇,再也发明不出新花样时,我有了个新主意。
“玛伊,你头朝下趴在地毯上,这样就什么也看不见。我来把你拉来拉去,拉得你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时候,你要猜你的头对着哪里。”
我在地板中间把她拉了好大一会儿。接着我让她停下,头对着五斗柜。
“你现在头对着什么?”我问道。
“对着床?”
“不对。”
“对着桌子?”
“不对。”
“对着窗子?”
“不对。”
“我认输了。”
她怎么也不相信她的头是对着五斗柜,直到她抬起头亲眼看见。
我们轮流这么拉着玩,直到累得坐着动也不能动。这时候玛伊想起一件事。
“我下去问妈妈要几本旧时装书来剪图画好吗?”她说:“书上有漂亮的姑娘。”
“好的,去要吧。”我说。
她拿回来四本时装书,还带来一本售品目录。这本目录很厚,你看到喜欢的东西可以邮购,让他们从远方寄来。每样商品都有图照:家具、衣服、食品等等。
我们问妈妈借来一人一把剪刀,开始从时装书里剪人。我剪下一个妈妈、一个爸爸和五个孩子。这个妈妈穿着长夜礼服。玛伊只剪了三个人──一个妈妈、一个爸爸和一个女孩。她把他们这一家叫做戈尔贝格家,这是我家对面那位老太太的姓。我剪的一家姓菲兹。
“你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和你同名。”玛伊说。
我们把自己家的人像各放在桌子一角,然后从目录上剪下他们需要的东西:头发刷子、椅子、毯子、唱机和白帽布丁。有一次我们几乎吵起来,因为玛伊要一张床边小地毯,我正好也要,一共只有一张。最后玛伊让给了我,她要了一盏床头灯。剪着剪着,我忽然注意到时间。玛伊快要回家了,却还没有进过我那个强盗窝!
噢,玛伊一看见它,她是多么惊讶啊。我们急忙爬上床上的山。我帮助玛伊爬进洞。只要盘着腿,在洞里待得下我们两个。我把橙汁倒在我的玩具小杯子里,给了玛伊六块姜汁饼干。黑洋娃姓和长毛绒小熊也得到了橙汁。小熊把它的鼻子伸到它那杯橙汁里喝一些,橙汁一下子被吸到它的长毛绒鼻子里去了。
“瞧,它真喝了。”我对玛伊说。
“它真的喝了?”玛伊说。
“是的。”我说。
“一点不假?”
“对。”
“你像一个仙女。我看不透你。”玛伊说。
我们关上洞门。不让人看见我们直接从瓶子喝橙汁。这里差不多黑透了。玛伊跟我在一起根本不用再怕羞。
“你能做我最好的朋友吗?”玛伊说。
“可以。”我说,“这是说,你也做我最好的朋友!”
接着我们互相搂着,坐在洞里讲自己的秘密。
“你干万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告诉世界上的任何人,”玛伊说,“在我的存钱罐里有一片熏肉皮。我不吃熏肉皮,太难吃了。我趁没有人看见,把它塞进了存钱罐。因为妈妈说,在我的盘子里什么也不能剩下来。你答应我,永远不告诉另一个人!”
我答应了。接着我告诉她,在纸片上写算题,并把它们扔出窗口的是我。
“但愿我真是个仙人。”我说。
就这时候,妈妈拉了拉铃铛的绳子。
“天啊!玛伊还没有走吗?差不多8点了。”她说。
“妈妈,我们还没有把我们的画都剪下来呢。”
“那就留着明天剪吧。今天晚上到此为止。再不停止,明天你们要累得整天发脾气了。”妈妈说。
玛伊马上从洞里爬下来。
“明天我给你拿来我最好着的画片。”她走时说。
我也给了她我最好看的一张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