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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是鲍比·沙利文挑的头。我们一群人站在街角,一边看着汽车来来去去一边畅谈我们想拥有的车型。鲍比就问大家有谁会开车了。我、克里斯和杰瑞·罗兰都说自己会。鲍比说:“我不要钥匙也能把丰田给发动起来。”
克里斯就说:“鲍比,你吹得太厉害了。”
“我真的会,”鲍比说,“要是能找到一辆没上锁的,我就试给你们看。”
“等等,”克里斯说,“偷车我不参与的啊,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不是偷车——我连车玻璃都不打破。你没听到我刚才说啥了吗?我说的是如果可以找到一辆没上锁的车,我就给你们看我怎么把它发动起来。”
“我不知道,鲍比。”我很好奇,鲍比到底是能还是不能、会还是不会,可是浑水我也不想蹚。
“瞧,你们大家要做的就是帮我找辆这样的车,接下来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走到那边的街角。你们要做的就是听,只要你们听到我把车子给发动了,我就立马下车。”
他的话听起来人畜无害,所以我们就答应了。大家伙儿在四周围到处找,看哪辆车没上锁。只可惜一辆也没找到。其实,我们找到了两辆没有上锁的车,一辆雪佛兰,一辆别克。可惜鲍比从来没说过他没有钥匙也能发动这样的车。不过,他还真的上车试了一下,我们到街角等着看。他一会儿就下了车——不走运。
我们又拼命想还有什么好做的,大有不把因为鲍比发动不了车而错过的乐子找回来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咱可以到乌尔华斯家拿点儿糖。”有人这么提议。这个事大多数小鬼头都干过,我们有个朋友叫迈克尔,在乌家店里干活。他比我们要大上几岁,他知道我们偷糖的事情。不过,他从来不吱声儿,他自己以前也这么干过。
“好。”大家都觉得不错,虽然不是很有劲,到底可以打发时间。所以大家就都到那儿去了。克里斯给我们做掩护,因为他有两块钱,而且他要是被人逮到偷东西的话,他老爸一准会宰了他。我们就在店里转了转,搞了点儿小混乱,等我们出来的时候,我的口袋里已经塞了好几条“好时”糖。我一下子就吃了个精光,毁灭证据。等到大家伙儿又荡回我们家那个街区的时候,还剩半个小时就可以吃晚饭了。
我们就是那个时候看到他俩的。我指的是真的注意到这两个人。他们住在这儿也有些年头了,只不过之前我很少注意到他们两个罢了。
“看那边。”鲍比说。
我们瞧了过去。大街中央走过来一个女人,个子又矮又胖,头发都翘在脑袋两边。她戴着墨镜,抽着烟,头上扣了顶红色的大帽子,帽檐上还有流苏。她走起路来的样子就好像不想让人挡了她的道一样。
这个女人带着的那个孩子比她还要怪。他的个子很高,瘦骨伶仃,真的是皮包骨头那种瘦。他脸上长了青春痘,所以我估摸着他大概有十几岁了,不过你也不能肯定。他脸上的表情活像个小破孩:受了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像是有话要讲,两只手紧紧拽住了那个女人的胳膊。
“这女的还真的不一般哪,”杰瑞说道,“她叫啥名儿来着?”
“麦可辛·弗鲁特。小孩子都管她叫疯婆子,那个是她的傻瓜儿子,叫罗纳德。”
麦可辛准是猜到了我们正在谈论她,冲着我们嚷嚷起来:“喂,你们这班小鬼,不要挡我的路。”
鲍比回嘴说:“谁挡你路了。”
“你们别挡着我的路,”她又讲了一遍,“这里是美利坚合众国,只要我想在大街上走,就可以在大街上走。”
鲍比先是说:“我可没挡你的路。”然后就使了点儿小坏。他把一张糖纸扔到那两人的脚下,说:“这是给你们家宝贝的糖。”
麦可辛弯腰捡起来,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就把我们臭骂了一通,我还从来没有听过那样子的骂人话,简直都没法相信了,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大伙儿全都哄笑起来,接着杰瑞朝她扔了几只松塔,打到了她的大衣。她就像只公猫那样大叫起来。
“我两下子就把你们撞到阿拉巴马去。”她一边把手提包举起来挥舞一边大叫大嚷起来。
杰瑞笑了,不过我看得出他有点儿慌了神。
“好啊,你来扔啊!”杰瑞嚷嚷回去。
“我倒是想扔啊,我只要一扔就把你像只乒乓球一样扔到街上去了。”
“那你干吗不扔?”
“你的脸太脏了。”
“我昨天晚上才洗了澡。我洗澡比你和你儿子都要勤快。”
她丢下手提包,两只眼睛冲着我们瞪过来:“罗纳德干净得很。我每天都用‘象牙’肥皂给他洗澡。罗纳德从来没有脏兮兮地上过学。”
我们大家都盯着罗纳德看,结果他就像个小毛头一样伸手紧紧地抓着麦可辛。麦可辛说:“你们吓到他了,真是不害臊!”
“是你先来惹我们的。”
“我才没有!我们走在路上关你们什么事。”她把胳膊交叉起来放到胸前,伸长了头颈来骂我们,“你们这班小鬼,就是来找麻烦的。”
鲍比回呛她:“你发什么疯啊!”
“你们最好不要惹罗纳德!”她大叫道,“他不要你们来多事。”
就在这时弗兰克·吉尔博迪从屋子里出来了。弗兰克是个退休的意大利老头儿,就住在我们家街对面。
“这班小鬼找我茬!”麦可辛嚷嚷起来说,“他们还找罗纳德的茬。”
“走吧,走吧。”弗兰克轻轻地说道。她走了开去,他一直站在那儿。
鲍比嚷起来:“我们啥也没干。”麦可辛一走,鲍比就回家了,再接下来杰瑞也回家了。
“弗农,明儿见。”我推门回家的时候弗兰克对我说,“向你爸爸问个好。”
我点点头就进了家门。
从那以后我们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老是站在街角看麦可辛会不会领着罗纳德经过。有人发现他读的是一所弱智儿童的学校,每天三点半的时候会有一辆特别巴士带他回家。麦可辛总是在那里带他下车。有时候他们进了屋就再也不出来了,不过,别的时候她会上公路边的那几家商店里去。她总是直愣愣地走在路当中,谁也不让,自行车和轿车只好绕着她走。
她家的房子也跟她一个德性,那就是与众不同。就在我跟你提到过的那幢楼里,大概是那里最破破烂烂的一间了。她家的房子属于连体房,另一家刷的是绿漆。前窗下面种了很多花。我觉得不管是谁住在那里,反正和麦可辛做邻居就是倒霉。她家的院子是烂泥地,堆了好些烂木板。门前走廊的地板破了个大洞,大得连奶牛都掉得下去。她家挂的不是窗帘而是毯子,这样谁也别想看到屋里的情形。不过,里头的动静倒是听得到。要是你走到门前,屋子里会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狗叫声,像是有人打枪一样。这个时候你就会听到她在叫:“布鲁尼!别乱叫,布鲁尼!”我们觉得那就是她家的狗。
街区里找不到和她一样的人,所以我们对这个女人好奇得不得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只管自己的事。倒也不是没有怪胎。就像布瑞达·丁爵,足足有三百磅那么重,剃个光头。还有安迪,老是在头颈里挂了三四只照相机,走过来走过去,却连一张照片也没拍过。再说了,还有酒鬼和毒贩,还有礼拜六晚上打群架的人。可有谁会跑到马路当中去走路,而且一看到有人在瞧自己就乱喊乱叫呢。
我们是搞了些小动作,我自己觉得我们这么做是她活该。比如说,我们只要偷了糖,总会把糖纸扔到她家院子里去。有时候我们从笔记本上撕张纸下来给她画像,再把画纸扔到她家门前的走廊上。鲍比还会在画上加上些诸如“你肯定就是性感小猫玛丽莲·梦露”或是“我爱你”之类的胡言乱语。有那么几回我们把假钞粘到她家门上,希望她会当它们是真钞。还有一回,鲍比把自己的内衣脱下来挂到她家的门把手上。
不过大伙儿最喜欢的还是去惹她发火,这样我们就有戏看了。要是她待在家里,你去敲门,她才不会来开门呢。所以我们就会等她出门。我们有时候站在街角等,其他时间里就蹲在她家篱笆边等,我们的背脊都贴到树篱上了。我们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挺直了脊背回头瞧。只等她和罗纳德走到人行道上,大家就一起跳起来大叫:“嗨!麦可辛!”鲍比有几次还会说:“嗨!陛下!”其实我们喊什么都不要紧,因为只要我们开口,麦可辛就会暴跳如雷。
她骂起人来那么凶,嗓子居然还没有哑掉,这可真是个奇迹。她冲我们尖叫、诅咒,心里想到啥就骂啥。她说她要把我们抓到伊朗穆斯林的大长老那里去,叫他把我们的皮给活烤了。她说她认识一个医生,他发明了一种可以用飞镖来注射的毒药,中了这种毒之后人就会丧失理智,而我们就是他的第一批靶子。她还说超人是她朋友,超人对她说过他马上就要来了,后天就把我们撕成碎块。
“我吓死喽。”有人这么回应她。
“你吓死好了,”她回口痛骂,“天使告诉我,你们今天晚上就会睡死过去。”
“我吓坏啦,我真的吓坏啦!”我就这么逗她。
我们每回和麦可辛这么对骂,都会有大人看不下去,“你们可不可以不要理她?你们吵得我连电视节目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或者,他们就会这样讲:“你们惹她惹得太过分了,连米尔特店里都要卖烧酒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婆娘已经喝醉了。”
她的儿子罗纳德每回都让我们吓得半死。他不停地看看我们,又扭头看看自己的妈妈,脸上一副想要逃走的样子。有好几次我都发现自己在替他难过。不过我一接到自己的成绩报告单,就再也没心情去想他和麦可辛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