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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奇闻》全文_陈应松

发布时间:2023-07-06 17:2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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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神农架深山老林里,啥奇事儿都有,现在我给大家说几个听来的故事——

范高

范高是老君山山顶上一个村子的。十六岁下学就上水利。范高聪明能干,又能吃苦,小小年纪跟着测量员搞测量算土石方,不到两年把这些都学会了。当时公社的水利主任看中了他,就把他调到公社,虽然还是拿工分,但成了公社的干部。几年以后,范高就转正了。

后来公社撤销,范高因为文章写得好,改行当了乡长的秘书。那时候他依然勤学肯干,不出偏差,待人和气,不事张扬。在他三十九岁的时候,当了乡长,不再给领导写讲话稿了,身边有了给他打杂的人,还拥现了一批恭维他的人,给他送点儿茶叶送点儿野鸡熊掌的人。

范高任职的地方在老山里,百姓贫穷不堪,范高本来有心想干一番政绩,但终因独断专行,名欲太强,跌了一跤:他号召大家养羊。因他在过去上水利的时候,吃过一次羊肉炖香菜,这以后嗜好了羊肉,才出此招。羊是养起来了,漫山飞白,草也啃得精光了。村长们到乡里开会或办事,都忘不了给范高提羊胯,还得捎带一捆香菜。

山里高寒,土也贫薄,啃了的草又不生,两三年就把那一带的山啃光了。

羊不能养了,包谷洋芋又不能种了0范高又想了一着,办砖瓦厂。

本来土就不丰,这砖瓦厂只好挖有限的好地。砖瓦厂的厂长为了厂能办起来,给了范高不少贿赂,有钱,有虎胆麝香,范高也就受了。受了之后,范高在厂长的邀请下,只好亲自督阵开辟土场。

土场内有一对老夫妻,以仅有的八分地种菜以维持余生,见推土机开来了,老头便睡在推土机前面的菜垄里,不让推掉。范高严厉地指挥道:“从他身上轧过去。”

推土机轧是不敢轧,有派出所的人在那儿,把老头儿拽起来带走了。后来老头儿上吊自杀了,老头儿的老伴闻讯,也服毒自尽。

上面来调查此事,乡里派出所、砖瓦厂均开脱罪责,找不出直接责任人,因有范高出面,山高皇帝远,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范高在乡里巧立名目收了农民许许多多的钱,每次下乡,就是带着联防队员收钱,然后以考察的名义到深圳、海南玩儿了一趟,给他母亲带回许多稀有补品和首饰。范高对母亲还算是个孝子。

可有一天,他的母亲在家里的浴缸洗澡时,突然不见了。他和他的弟弟在浴室里四处寻找,只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大山龟。

那大山龟张着嘴想说话,那眼睛完全就是他们母亲的眼睛。于是范高就和他弟弟将这只大山龟关在浴池里养了起来。

范高十分纳闷,母亲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呢?他说:“娘,你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呢?”

那大山龟发出了一些尖细的声音,像婴儿的叫声,时不时把头从水池里探出来,好像要跟他说什么。

有时候,这大山龟就想往门外爬去,用嘴啃门。有一次,范高的女儿刚打开了一条门缝,那大山龟就爬出去了,飞快地爬到前面不远的深潭里,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事范高跟谁都没说,心中总是郁郁不乐。后来范高就病了。范高病了之后到县城医院去检查,没查出结果,又到武汉去查,还是查不出病因来。

范高回来后病情加重了,老是发出老虎一样的叫声,家里人惧怕得不行。乡里的几个领导来看他,他吼叫着要吃他们,把他们一个个吓跑了。

范高的弟媳待范高特别好,自他生病后,就是弟媳照料。有一次弟媳给范高喂药,范高打破了药碗,跳下床来就要吃弟媳,许多人就去追赶制止,他们看到范高的身上长出了虎毛,那毛跟他们看到的“烂草黄”(当地的一种虎)的毛一模一样。

一个懂得这些的老太婆说:“赶快拿水来泼,他就变不成了。”于是有人提来了水,往范高的身上泼。看着看着范高要变出虎牙和爪子来了,但水接二连三地往他身上泼,他就变不成了。最后,他只变出了一身虎毛,还是范高的样子。

这事在我们山里传了许多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后来听说范高真成了虎,在山里吼得可凶了。

带着刀子上路

我们那个山里有一个姓潘的人家,叫潘信贵的,是国家干部,他有两个儿子,长子潘和,次子潘尚。这两个儿子因生在国家干部家庭,吃穿不愁,家有余粮,还经常吃荤。长子潘和识文断字,憨厚老实,在村头弄了个小卖部生活;次子潘尚从小凶悍不服调教,因打伤了老师一只眼睛,辍学在家,成了二流子。

潘信贵怕他死后俩儿子为家产起纷争,便预先立了个口头遗嘱,让五亲六眷都知道,哪知还来不及立字据,潘信贵就死了。潘信贵一死,潘尚便将哥哥扫地出门,将小卖部也霸占了,只给了哥哥一个偏房。哥哥潘和只好忍气吞声,认了。

有一次潘尚在公社隔壁赌博,公社来抓,潘尚跳楼逃跑时摔死了。

潘尚摔死的这一天,哥哥潘和的老婆生了个儿子。这儿子叫潘敖,有人传言说是潘尚投生转世。

以后潘和也死了。巧就巧在,他死的那一天,潘尚的儿媳妇也生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叫潘小贵,说是潘和投的生。

潘敖长大了,家里依然贫困,这贫困其实是他叔父潘尚造成的。而潘小贵家里,却富了起来,开了一个修理铺,专修日渐增多的摩托车和一些农用车。潘小贵见叔父潘敖既老实又困窘,就要他来到自己的修理铺,做点儿小事,管吃管喝一月还给两百元。

潘小贵待叔父算不错了,可村里人却暗自诅咒小贵家,说他家之所以富,是因为强占了临街的叔父家的门面和另一些家产。

潘敖一身臭汗一手机油地回家,为侄儿帮工,自己觉得不错。可潘敖的母亲却忿忿不平,加之听了街坊的闲言碎语,对潘敖说:“你落到如今这个样子,晓得是什么原因吗?”

潘敖说不知。

母亲便告知他,他叔父生前是个恶人,强占了他们家财产,才成了如今这副穷相,“你今作为叔叔竟给晚辈帮工,真是丢了你爹的脸面,太气人了!”

潘敖听母亲讲过之后,恍然大晤,也激起了心中的愤怒,于是决定杀死潘小贵,以报父仇。

潘敖磨了一把刀子,随时揣在怀里。刚好那一阵潘小贵想进点儿零配件,让叔父潘敖同往,潘敖觉得机会已到,便带着刀子上路了。

潘小贵喜欢游山玩水,对叔父潘敖说:“我们先沿路看些风光,边走边看,回家时再坐火车回家。”

潘敖心中暗喜,忙说:“可以的,可以的。”

开元山上到处是寺庙,山势陡峻,行人稀少。这天走到一个深谷中,潘敖觉得时机到了。此处行凶,是天作地合。便拔出刀来,想让潘小贵死个明白。

“你且过来。”潘敖说。

潘小贵回过头见叔父潘敖双眼通红,握着一把刀子,堵住了他的退路,便说:“叔叔,您这是何事?”

潘敖说:“你还不知道吧,你爷爷与我父亲,本是亲兄弟,可你爷爷当年游手好闲,嫖赌逍遥,只因霸占了我家的财产,才使你如今金银满仓,富得流油。我长你一辈,却只能给你当下手,你说这天有何公?”

潘小贵说:“那不干我们的事呀?叔,我待您并不坏。”

潘敖说:“这我承认,可三世之仇,不报不甘。现在废话少说了,等着死吧。”

潘敖说着就出刀,砍杀过去,潘小贵只好往前狂奔。山路又窄,几次都差一点儿跌进深谷中去了。

过了一段险路,前有一树林,树林内有一小庙,野茅作盖,也还森严。潘小贵逃进庙里,等潘敖追上来,正欲进庙,却被一老僧拦住了。

“和尚别管我,我要杀了那怨家。”

老僧说:“怨家怨家,当怨自家,天公地平,福祸不差。”说了这一偈子,拉着潘敖进庙。然后又拉出潘小贵,对他们二人说:“你们只怕不晓得自己的来路,我说与你们见识见识。”

老僧找了两个杯子,装了水,又从怀里摸出一点药,放入两个杯子中,让潘敖与潘小贵喝进去。

这药汤一喝,潘敖与潘小贵突然记起了前生之事。潘敖就是那个游手好闲,嫖赌逍遥的潘尚,而潘小贵就是那个老实憨厚,忍辱负重的潘和。

老僧说:“你们这前世的和、尚兄弟,兄和前生做过好事,为人善良,还乐善好施,但并非出于慈悲真诚,不过是想博得个名声而已,所以,上天让你今生富有,但不能坐享其成。念你此生还善,并无贪欲,勤劳为本,再转世还能荣华富贵。弟尚呢,宿福深厚,若不占其兄的地产,到时也会时来运转,家丁兴旺。但因财迷心窍,欺凌兄长,且行为不端,所以一转世投胎,就罚他倾家荡产,一贫如洗,受穷困之报,算是还前生罪孽吧。这正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修如是因,得如是果。君子修善必邀福,小人为恶更畏祸。上天自有安排,你们何必为善恶之果徒增凶残,再逞血戮,要解来世不解之仇,无须加今生无穷之罪啊!”

老僧的话说得两人极明了。潘敖于是丢下了刀子,与潘小贵握手言和。

这前世的和、尚兄弟,终在今日做了和尚。反正他们再没有回去,有人在开元山一小寺中见过他们,栽花莳草,焚香拜忏,活得挺有滋味。

这事是潘小贵的表妹告诉我的,她有点儿神神经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百鸟朝凰

老鸦岭猎人张干山有一阵子,最喜打雉鸡。雉鸡羽毛漂亮,但他不是想要羽毛。雉鸡打多了,再打麻雀,将小麻雀塞进雉鸡肚里,煮了喝酒,谓之“百鸟朝凰”。

有一天张干山在山上发现一只雉鸡,正准备开枪时,雉鸡飞跑了,一路飞到不远的一个草庵里。张干山追进草庵,只见那雉鸡绕着一尊啥神像飞,怎么瞄也瞄不准。

守庵的一个和尚刚从外摘菜回来,见有个猎人用枪对准菩萨,忙念“罪过,罪过!”边念边拽住了张干山的枪头。

“你打菩萨,那是罪大恶极。”

张干山说:“我打的是雉鸡。”

按张干山所指,和尚果然看到一只美丽的雉鸡绕梁在飞。和尚说:

“此更不可,伤害雉鸡,天理难容。”

张干山就好笑了,说:“和尚,你不吃荤也禁得了天下吃荤吗?”

和尚说:“杀业为罪大恶极,必无好报。”

张干山说:“我又不是杀人,你这是多管闲事。”

和尚看劝不行,毅然抽过张干山腰上的一把小刀,割下自己的一只耳朵,捧过去递给张干山说:“以这只耳朵换这只雉鸡的命,该可以了吧?”

张干山看着鲜血淋漓的耳朵,无动于衷地说:“你唬不了我。你们和尚会弄魔法,以为我会相信这真是你的耳朵,没门儿!”仍去追赶那只雉鸡,最后在庵后的一棵松树上把雉鸡打死了。

张干山不仅自己吃“百鸟朝凰”,还把这吃法广为传播,传到县里。县里的餐馆便都做“百鸟朝凰”。有钱的个体户,有权的科局长,都吃“百鸟朝凰”,一时间把这门菜吃疯了。吃疯了之后雉鸡和麻雀便供不应求,张干山每日打鸟不辍,收入颇丰。

张干山换了最新式的猎枪,据说是从德国进口的,还配了一辆摩托,逢山过山,逢水过水,打猎的效率更高了。方圆几百里山上的雉鸡与麻雀都快打绝种了。

这一年,张干山背上生了个小疖子,他也没在意,涂了些药。但小疖子渐渐长大,红肿异常,流脓滴水,弄了许多药来敷,也不能愈合。

疮疔愈来愈大,溃烂到有小碗大小了,人不得仰卧,只能俯面而睡,痛苦异常,日夜悲号。且那疮周围还生有四五十个小疮,把大疮团团围住。

张干山四处求医,后求到邻县一个老中医。中医看后说:“这疮难治啊,叫百鸟朝凰。”

张干山心一震,想起自己吃的雉鸡肚内烹麻雀,脱口而出:“您是否知道现在有人吃的一道菜叫‘百鸟朝凰’,才说我这是百鸟朝凰?”

老中医说:“我没听说过百鸟朝凰这道菜,只知道这恶疮叫百鸟朝凰。此疮医案上有,差不多一百年未见了,现在,生此疮的人又多了起来,我都治过十几个了。”

张干山说:“这能治吗?”

老中医捋捋山羊胡子,说:“此疮是你杀业太深,治好治不好,只能看你的福分了。医生只能医病,不能医命啊。”

张干山恐惧得不行,遂到武汉去治。

疮在武汉割了,回来后又烂了,后来全身溃烂而死。

这是禁山之后的一个守山人给我讲的,他说用这个唬人,比政府的通告强多了。我说是不是真的呢?那人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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