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古的墓茔
从黑暗的年代
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
震惊沉睡的山脉
若火轮飞旋于沙丘之上
太陽向我滚来……
它以难遮掩的光芒
使生命呼吸
使高树繁枝向它舞蹈
使河流带着狂歌奔向它去
当它来时,我听见
冬蛰的虫蛹转动于地下
群众在旷场上高声说话
城市从远方
用电力与钢铁召唤它
于是我的心胸
被火焰之手撕一开
陈腐的灵魂
搁弃在河畔
我乃有对于人类再生之确信
1937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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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向我滚来
艾青说:“诗是人类向未来寄发的信息;诗给人类以朝向理想的勇气。”>
这是诗美的一种本质,诗美在历史车轮前进的滚一动中闪现出来,在新的事物与旧的事物的搏斗中闪现出来。
1937年春,诗人写下了《太陽》。
诗人是敏一感的。不论是在狭窄的小屋里,还 是在上海嘈杂的大街上,诗人的感觉伸展着,穿透了日常生活中的繁杂现象,也穿透了个人于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诗人感受到了一种气氛,这气氛具有一种恢宏的伟大的色*彩,这气氛触一动了诗人的心,使这颗心激动起来。
这一历史时期,中国处于大变革的较量中。一面是以国民一党一反动派为代表的一切旧的势力,以及外国侵略者的势力,要把中国推入黑暗之中;一方是革命者们与劳苦大众,要打碎旧世界,建立一个光明自一由的新世界。在这激烈的较量尚未明朗之际,诗人已感到希望要来临了。
《太陽》概括了这一历史的态势。
在这首诗中,诗人以讴歌太陽,来讴歌这一伟大的时代,以诗人自己的情绪来感染读者的情绪,使人们都能感到一个新的时代就要诞生了。
无疑,太陽在这首诗中是一种象征。
这首诗不长,却写得恢宏大器。诗人是从三个方面入手,构成了这首诗。
第一,是写“太陽向我滚来”的气势。
“从远古的墓茔/从黑暗的年代/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震惊沉睡的山脉/若火轮飞旋于沙丘之上/太陽向我滚来……”
这几句诗之所以气势磅礴,关键是“太陽向我滚来”一句,一下子在读者面前展开了恢宏的画面。而这一句中,关键的又是一个“滚”字,有了这一“滚”字,其气势一下子出来了。也可以说这一“滚”字,是全诗的诗眼,其他诗句,不仅是围绕着这一“滚”字展开,而且这一“滚”字也使其他诗句生辉了。这一“滚”字用得好!前面
几句,都是为“太陽向我滚来”这一句服务的。而这几句诗,又都有一种暗喻。“太陽”是从历史的远处滚来,不管这漫长的历史多么黑暗,又多么艰难,“太陽”以它不可阻挡的气势,光亮亮地滚来了。诗人在这里指明,历史是不可阻挡的,光明的到来是必然的。
第二,诗人写太陽来了之后的巨大影响。
“它以难遮掩的光芒/使生命呼吸/使高树繁枝向它舞蹈/使河流带着狂歌奔向它去//当它来时,我听见/冬蛰的虫蛹转动于地下/群众在旷场上高声说话/城市从远方/用电力与钢铁召唤它”。
这里诗人要告诉读者的是,太陽来后,大地上的万物都在复苏,充满了一派生气。这种万物复苏的景象本来可以写出许多,但诗人惜墨如金,只几句,就把这复苏的景象描绘出来了。“生命”、“高树”、“河流”;“虫蛹”、“群众”、“城市”。一句一种形态,构成了丰富的画面。
第三,诗人转向了写自己,写自己的太陽来了之后的心情。这几句也写得别具一格,惊心动魄:
“于是我的心胸/被火焰之手撕一开/陈腐的灵魂/搁弃在河畔/我乃有对于人类再生之确信”。
太陽的到来,使诗人自己也获得再生,由此,使诗人确信了人类之再生。这里,诗人写“我的心胸被火焰之手撕一开”,使人看到了动作,也仿佛听到了声音。这一个“撕”字,把太陽的火焰之力,把“我”的决心之大,写得痛快淋一漓。不仅和整个诗的格调协调,而且和前面那个“滚”字相呼应,加强了这首诗的力度。
这首诗的“太陽向我滚来”一句,曾受到闻一多先生的质疑。闻一多先生认为这句诗不应这样写,这样写表现出了一种小资产阶级情调。按照闻一多先生的意思,应该写“我”向太陽奔去,才合乎道理。这里,我们不说闻一多先生是太苛刻了,就是从艺术的角度讲,闻一多先生的建议也不足取。因为很明显,我向太陽奔去,远不如“太陽向我滚来”有气势。因为“我”是很“小”的,且没有光彩,“太陽”是巨大的,且光芒万丈,“太陽向我滚来”才能表现出一种恢宏的气势。而且,就诗意来讲,“太陽向我滚来?才符合诗的本意,这样写,“太陽”是主动的,也就是说,历史是主动的,“太陽”滚到现在,才使“我”和万物获得了再生的机会……
《太-一陰一-》一诗,以它深沉的内涵和博大的气势撼动了读者,成为诗人创作中的光辉篇章。
(郭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