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会想起他的输钱赖账,在贾政面前恶意诋毁宝玉,甚至小小年纪就妄图以油灯烧瞎宝玉的眼睛以平息他心头的嫉恨等诸多不良行为,忍不住要啐一声:这小子,太坏了,简直没人性。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庶出的少爷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的男孩子呢?贾环虽然父母俱在,还有一个同胞姐姐颇受老太太、太太重视,在大观园中也颇为风光,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贾府高高在上的老祖宗史老太君最是个疼惜孙子孙女的,是读者眼中慈祥可爱的老太太,是后辈眼中宽厚仁慈的老祖母,对宝黛二人的万千宠溺,对孙女、侄孙女的怜惜关爱,贾兰这个重孙子也曾得到贾母的恩宠“这碗肉给兰小子吃去”,甚至连亲戚朋友的孩子也是怜爱有加,这份对后辈的爱心独独不曾落到贾环身上,遍翻全书,每次生日节间大宴小宴,跟贾母坐在一起的孙子孙女连同亲戚家的孩子真也不少了,不论哪一回都不曾见贾环的身影。贵妃元春对宝玉这个嫡亲的弟弟象心头肉一般疼惜,对于贾环却是视若无物。元宵节的猜谜游戏,尽管贾环的谜面粗鄙不雅,可毕竟是一个十岁出头孩子的“处女作”,被贵妃派来的太监轻描淡写的一句“三爷这个不通,贵妃也没猜”给打了回来,引发众人一场大笑,倘若大家站在贾环的立场上替他想想,不知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贾政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宝玉总是一口一个“孽障”“仔细站脏了我这地”,总是轻打重骂的,那脸色象江南的黄梅天,难得开晴。对这个庶出的幼子,贾政会多一份怜惜吗?我想答案应该是否定的,贾政眼中的贾环“人物萎琐、举止荒疏”,在形象上先已讨不到老子的欢心了。在宝玉受笞一回中,贾环见了他父亲“唬得骨软筋酥”,如宝玉一样“避猫鼠似的”。古人说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贾政素日对贾环的管教也无非是打骂二事了。宝玉尚有贾母、王夫人强有力的庇护,可是贾环,又有谁来同情他、庇护他?贾环的哭诉“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对母亲赵姨娘的不满“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听去虽然可笑,却也不禁令人生出几分同情心,合府老少主子,何曾有一个人把这个庶出的孩子放在眼里过,他与“凤凰蛋”宝玉自然没得比,就是比起同样庶出的迎春、探春姊妹,也是自叹不如。
贾环真的一无可取吗,我以为也不全如此,只是在嫡兄宝二爷耀目的光环下和众多聪明美丽的女孩子们中间,他的好处尽都被淹没无闻了。看他一心记挂着彩云,看望宝玉时不忘向这个哥哥要一半蔷薇硝与彩云擦脸,对于和他好的丫头还是知冷知热的;后面与宝玉、侄儿贾兰等在贾政面前作诗时,表现也颇为不俗,还是有些才气的。只是宝玉的成就有老太太、太太和众姊妹上上下下众口一词的赞誉,贾环的悲喜却是无人知晓,冷暖自知罢了。
自他出生那天起,这个庶出的阴影就象附骨之疽紧紧跟随着他,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隐痛。嫡母王夫人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宝玉,几时把他放在眼里过;自己的生母只会大口啐他,挑唆了他去闹事、挨打;同胞的姐姐似乎忘记了自己才是他的亲弟弟,俨然与宝玉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丫头们瞧不起他,嘲笑他“赖我们这几个钱”;凤辣子更是连说带骂的“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这样的生存环境,想正常的存活下去已属不易,还想让他知礼义、明孝悌,怕比登天还难了。于是这位环三爷索性破罐子破摔,瞅着王夫人叫他抄个《金刚经》的空儿,便叫这个丫头倒杯茶,那个丫头剪烛花,原本就瞧不上他的丫头们越发厌烦起他来,看到此不禁一笑,这个贾环,还真是个“讨人厌”。
处处碰壁的现实环境,丫头仆人的轻视冷眼,嫂子嫡母的处处压制,使得贾环小小年纪就心怀嫉恨,装作失手的打翻油灯竟刻意要烧毁宝玉的眼睛,在父亲盛怒之下火上浇油,几乎害死嫡兄的性命,对丫头彩云的后来表现显得过于无情,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一颗满是伤痕的少年之心,正在一步步沉沦,堕入罪恶的深渊,真真叫人“可恨”了。怪不得高鹗续书中硬生生把狠舅奸兄的罪名,套在了贾环这个“奸叔”的头上,从他的种种迹象来看,即使他没有做出拐卖巧姐的事,也别指望他会幡然悔悟,从此重新做人了。
写至此,不由豁然开朗,搁笔月余的闲续红楼,终于有了一个突破点,看来无论好人坏人,对于推动情节的发 展 方面,所起的作用都是不容小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