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男人
三番市是个山城,四面都是原始森林,这个特殊的地理环境,成了各种动植物的避难所。第四纪冰川时,许多动植物在这里幸存下来。
三番市由此渐渐成了一个旅游城市,每年都有大批的游客前来观光和探险,大街上,三步一个饭店,五步一个酒吧,七步一个宾馆。
女孩今年二十五岁,在一个酒吧弹古筝。
有一个男人经常到酒吧来,他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孤独地喝酒,很晚才离去。他长得很丑,黑黑的,经常穿一件白衣服和一条黑裤子。
到酒吧的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或者一群人,而他总是一个人,一直看窗外。窗外是一条马路,开始的时候,大腿和车轮川流不息,到了深夜,就变得空荡荡,可是,他依然默默朝外凝望。
时间一长,女孩就认识他了0每次他一来,她都远远地朝他笑一下。
女孩的身材不错。她演奏时穿一件翠绿色的旗袍,显得端庄,清雅,秀美。不过她对自己的脸蛋和职业都不太满意,这两者之间似乎有联系,这令她很气恼。惟一补救的办法是微笑。
她弹的是苏州21弦筝。
我是你的邻居
一天晚上,女孩上班去,刚刚走出小区大门,就下起了雨。
她住的地方本来就有点偏僻,一下雨,更没有车了。她打着伞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出租车,十分着急。
这时,一辆宝马车在雨幕中开过来,停在了她旁边。
她透过车窗朝里看了看,那个黑黑的男人正在车里朝她勾手。
她顾不上多想,急忙朝里钻。雨太大了,她眼也乱耳也乱脚也乱心也乱,尽管如此,她在打开车门的一刹那,还是及时把微笑挂在了脸上。那是她一个人在镜子前打磨过无数遍的微笑。
“是你啊,太巧了!”
“你去哪儿?”
“酒吧。”
“我送你。”
“不用,你把我带到有出租车的地方就行了。”
“我也去酒吧。”
女孩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但是她总做出很单纯很直率的样子。
比如,她经常像连珠炮似的追问一个敏感的问题;比如,受到夸奖和赞扬的时候,她会瞪大眼睛表现出夸张的喜悦;比如,当着一些男人的面,她会假装口无遮拦,直通通地指出另一个女孩长相上的缺点……
这样,她给人的印象就是缺少心计,很少有人能看出这种不伪装是一种更深邃的伪装。
车开动后,女孩问:“你住在哪儿?”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女孩,说:“我是你的邻居。”
女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住在澳洲村?”
女孩租的房子在龙华园,是个很破旧的平民区。在它的旁边,新开发了一个别墅区,叫“澳洲村”。
男人淡淡地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喝酒呢?”
“安静。”
“你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
“没有人喜欢你吗?”
男人停顿了一下,说:“……是的。”
“你条件这么好,应该不会这么惨吧?现在的喜儿都在四处搜寻黄世仁呢。”
“我要是长成黄世仁那个样子,可能情况就会好一些。”
女孩歪着脑袋打量他的脸,点了点头说:“你的皮肤确实太黑了。不过,我也不喜欢那些奶油小生。”
酒吧不太远,很快就到了。
车停下后,女孩从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他,说:“我叫姝慧。给一张卡片吧。”
他说:“我给你留个电话。”
然后,他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了一阵子,递给女孩。
女孩看了看,上面写着“邻居”两个字和一个手机号码。她大声说:“你真不够意思,怎么连名字都不留?”
“这就是我的名字。”他说。
“你哄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在她面前晃了晃,上面的名字果然是“邻居”。
女孩相信了。她大大咧咧地把那张纸往挎包里一塞,说:“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一走进酒吧,女孩就去了更衣间。她从挎包里掏出那张纸,展开,把他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小心地储存进手机里,然后撕碎,扔掉。
这天晚上,本来她应该弹古筝名曲《汉宫秋月》,可是她却改成了《情人知己》。
她一直低着头演奏,专注而忘情。她知道他一定在角落望着自己。
一曲终了,她制作好一个微笑,朝他看过去。没想到,他依然望着窗外,看大腿和车轮。
彩票
接着,那个黑黑的男人几天都没有来酒吧。
女孩有些失落。
这一天,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可是他没开机。她忽然觉得,他像梦中的幻影一样消失了。
后来,她在那条路上等车时,经常有意错过一些出租车,希望邂逅他。可是,她再没有见到他的车。
她怀恋那车里的高级皮革和香水的味道。
不久,酒吧里又出现了一个孤独的男人,奇怪的是,他长得跟邻居有点像,黑黑的,糙糙的。而且,他也总是坐在那个角落里,默默望窗外。
当女孩的注意力渐渐转移时,邻居的电话来了。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我回了一趟老家。”
“你老家在哪儿呀?”
“山里。”
“我想去看看你。”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说:“你来吧。”
他果然住在澳洲村。
他给她开门时,她看到他依然穿着那身白衣黑裤,脸和脖子上都是泡沫。他说:“不好意思,我正在刮脸。”
“没关系。”她一边说一边进了门。
那房子是两层,有一个宽阔的地下室。女孩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四下张望,她感觉他的生活中就是没有女人,这让她有些疑惑。后来,她开始琢磨那些猫——他养了很多猫,它们在房间里无声地走来走去。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低声对那些猫吆喝了一句什么,它们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一样,都乖乖地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那好像是卧室。
他站在她面前,问:“你喝点什么?”
“水吧。”她说。
他就倒了一杯冰水,轻轻放在她面前,然后,他在对面坐下来,很礼貌地望着她。
女孩感觉,他对她的态度,有点像宾馆的值班员对待客人的态度,这让她有些拘谨,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你平时很忙吧?”
“不忙。”
“你是干什么的?”
“我什么都没干。”
“可是,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我有钱吗?”
“你看,你有房子,还有车……”
他笑了笑,说:“那是中了一个大奖。”
“彩票?”
“对。”
“我不信。”
“拿到钱之前我也不信。”
“哎,买彩票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呀?”
“撞到我枪口上了。”
……这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人只是谈了半天彩票,而彩票跟女孩毫无关系。她从来不买彩票,她觉得那是做白日梦。她坚信,想过上好生活,必须得通过努力。
回到住处,她一直在反思。她觉得,事情进展不顺利,只有一个原因:她不该穿那件翠绿色的旗袍。
几天后,她再去他那里,就彻底改变了装扮。她把发髻散落下来,披在肩上,直直的,顺顺的,其实上面烫了米粒大的波纹,很洋气。穿一件黑色的背心,反衬出皮肤的雪白,露脐,露肩,露胸。牛仔裤,显出浑圆的臀部。最后,她把微笑调配得更加妩媚……
奇怪的是,不管她露了多少肉,擦了多少香水,他依然和她保持着距离。她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欲望。
她突然对他养的那些猫充满了怀疑。
杀机
这一天,女孩正在酒吧演奏,服务员送上来一张点曲单,她看了一眼,呆住了,上面是一首小诗:
寻找你
寻找你
我走遍所有色彩
所有芬芳
只为了
向你索取爱的甜蜜
我保证
不戴任何面具
为了你
我的脸皮已经变厚
蜇一下
没关系
她抬起头,四下看了看,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地坐在那个靠窗的角落,正静静地望着她。
那是她的男朋友,两个人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
他们都是秦城市安来县草堂乡人,不过是两个村。在大学里,他们两个人曾经轰轰烈烈相爱过一阵子。那时候,他爱文学,她爱音乐。他为她写下这首小诗,尽管浅拙,却给她留下了很甜美的回忆。
她为他唱歌,唱: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荡的心……
后来,他回到了老家,在草堂乡中学教书。而女孩则没有回去。
一个月前,她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说她即将离开三番市,到广州去发展了,然后她就和他断绝了往来——没想到,他竟跑来了。
女孩站起身,尴尬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坐下就问。
“我来看看你。”男朋友操着一口浓重的安来县口音说。
“我从广州回来了,那边……”
“你别再骗我了,我都看见了,他开着一辆宝马。”
“你跟踪我!”
“姝慧,其实我不想勉强你。”男朋友悲伤地低下头,说:“我这次来,只有一个愿望……”
女孩定定地看着他。
“我想和你到学校后面的池塘边再坐一会儿。”说完,他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那个池塘边是他们第一次幽会的地方,不过,这并没有触动女孩的心,她的心太深了。她看着男朋友痛哭流涕的样子,忽然有点恶心,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得去工作了。”然后,她站起身就离开了。
她回到古筝前,刚刚开始演奏,男朋友突然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哭着说:“姝慧,难道你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我吗?”
顾客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其中有个满脸疙瘩的男人在幸灾乐祸地笑着。
女孩感到面子丢尽了,她气呼呼地站起来,几步就冲出了酒吧。男朋友马上站起身,跑着追上来。
出了门,女孩稳定了一下情绪,回过头,平静地问:“你刚才说想去哪儿?”
“咱们学校后面的池塘边。”
“你需要多长时间?”
男朋友愣了愣,嗫嚅着说:“坐一会儿就行。”
“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女孩看了看表,说:“走吧。”
月亮很圆,水汪汪的,上面有一些影子在舞动,清晰得不像是传说。
女孩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五。此刻是九点钟,据说这个时候的月亮是最圆的。
两个人静默地穿过一片小树林,来到了那个池塘边。
过去,他们经常在这里相会,没有话题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看月亮。他给她讲过很多故事。他的想象力非常好,那时候,女孩认为他可以当一个小说家。
他坐下来,女孩也坐下来。
女孩的眼睛突然有些湿,轻声说:“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只是……未来有很多问题。”
他望着池塘,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女孩低下头,没说话。
“有两个热恋的学生,经常在这里约会。有一天夜里,那个女生在寝室睡觉,半夜突然醒了,她看见一个女人,在蚊帐外影影绰绰朝她摆手。她一下就撩开了蚊帐,那个女人不慌不忙地出了门,消失了。她的脚步轻飘飘的,没一点声音……”
女孩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讲恐怖故事了?”
男朋友静静看着水面,轻轻地说:“这只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接着讲吧。”
“第二天,她对那个男生说了,没想到,那个男生也经历了相同的事——夜里,他看见有个男人站在他的蚊帐外,对他摆手,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女孩拿起一个土块扔进了水里,“咚”的一声。最近总下雨,水深了。
“后来,那一男一女经常出现在这两个学生的蚊帐外,木木地摆手,像噩梦一样。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两个寝室的学生都很害怕,约定晚上不睡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天后半夜,那一男一女又分别出现在两个寝室里,可是,除了那两个热恋的学生,别人却看不见。也许,那一男一女感觉到黑暗中眼睛太多了,他们很快就离开了。那两个学生带着大家追了出去,一直追到这个池塘边,看见那两个黑影跳进水里,不见了,却没有一点声音……”
女孩又拿起一个土块扔进水里:“咚!”
“第二天,学校抽干了这个池塘,看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他们过去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他们相爱了,不知为什么,却双双溺死在池塘里。后来那两个学生睡的铺正是他们当年睡的铺……”
“完了?”
“完了。”
“不怎么样。”
“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意思。”女孩猛地转过头来,大声说。
男朋友定定地盯着她,说:“这个故事是真的,不过要一年后才会发生。”
“为什么?”
他喃喃地说:“因为池塘里的两具尸体就是你和我啊……”
说着,他突然伸过胳膊来,紧紧箍住了女孩的脖子——他要整死这只“小蜜蜂”了。
女孩叫不出来,使劲扭动着身子。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池塘里冒出了一个人。他离两个人只有一米远,把男朋友吓了一跳,一下就松开了女孩。
女孩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冷战——是邻居,他水淋淋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错了,池塘里只有一具男尸。”邻居冷冰冰地说。
“你是谁?”男朋友惊骇地问。
“你们的邻居。”
男朋友跳起来,撒腿就跑。
邻居从水中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把男朋友扑倒了。他敏捷得简直不像人。接着,他拦腰把男朋友抱起,一步步走进水里。男朋友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放开我!——”
女孩有气无力地说:“放了他……”
邻居愣了愣,把男朋友扔在了地上。他爬起来,眼镜掉了也不捡,踉踉跄跄地逃开,转眼就没了踪影。
女孩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傻傻地看着水面,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画皮
邻居带着女孩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澳洲村。”
女孩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不停地抖。他依然穿着那身白衣黑裤,都湿透了。
车过了两个红绿灯,她才说话:“谢谢你……”
他说:“我们是邻居。”
女孩乘机抱住了他,说:“我不要你做邻居。”
他笑了笑,脸靠在女孩的头发上。
到家之后,他走进另一个房子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还是白衣黑裤,走出来,像没事一样拿出了一瓶法国红酒,斟了两杯。
“压压惊。”他轻轻地说。
“我不会喝酒。”
“喝一点没事吧?”
“我从来没喝过。”
“今天必须喝一点。”这个一直不露声色的男人显得有些霸道。
女孩就不再坚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问:“你怎么突然在水里冒出来了?”
“我到茶座去,看见你跟一个陌生男人走了,怕你出事,就跟在了你们后面。”
“我是说,你怎么能在水里……呆那么长时间?”
他淡淡地说:“我肺活量大。”
女孩望着他,一下下眨着眼睛,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喝吧。”他举了举杯。
女孩笑了笑,举起了杯。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一直到深夜。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瓶又一瓶……最后,男人醉倒在沙发上,女孩却毫无两样。
她轻轻地说:“我扶你到床上吧?”
他沉沉地闭着双眼,不说话,好像睡过去了。
女孩走上前,把他扶起来,踉踉跄跄走近卧室,把他放在了床上。他“轰隆”一声倒下去。他把一只胳膊压在了身下,女孩帮他抽出来放好,然后,她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他。
她本来以为今晚会有某种进展,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轻轻叫了一声:“邻居……”
他没有反应。
“邻居!”她推了推他的肩,他还是没有醒来。
这时候她注意到,那些猫横七竖八地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诡异地看着她。她避开那些冷森森的眼神,继续端详这个烂醉如泥的男人……
她想,应该把他的外衣脱掉,那样会舒服一些。
他衣服上的扣子密麻麻的,系得严严实实。第一颗系得最紧,女孩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突然,她想起了他从水中冒出来的样子,一下就把手缩了回来。
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在水里呆那么长时间!难道他是从远处潜水过来的?可是,那个池塘十分寂静,她根本没听到有人下水。
房间里静极了。女孩四下看了看,那些趴在地上的猫依然在盯着她。
她的目光透过衣柜的玻璃门,看到了里面挂的衣服——竟然都是白衣服黑裤子,有十几套。
她忽然有了一个预感——她即将揭开一个可怕的秘密。
她回过头来,继续解扣子……
第一颗扣子终于解开了,那里面竟然毛烘烘的!
她全身像过了电一样,猛地抖了一下。怔忡了片刻,她又不甘心地撩起他的衣领,朝里看了看——他脖子以下都是厚厚的毛!那毛是黑色的,又粗又硬,决不是人体的毛,而是动物的毛!
她一下就跳起来,一步步退向门口。
突然,她感到踩着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她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只猫。它的肚子都被踩瘪了,但是它却没有叫,依然冷冷地盯着她。
她胆战心惊地抬起头,盯着这个满身是毛的怪人,继续后退。
他的眼睛依然闭着,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胳膊却慢慢举起来,把掀开的衣领盖住了,然后,又把胳膊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女孩撞开房门,撒腿就跑。
回头
女孩在万分惊惶之中,却保持着清醒。她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说这件事,她为自己保留着一个机会。
她一个人回到了家。
她住的是个筒子楼。原来,她和另一个女孩合租这个房子,后来那个女孩搬到一个男人那里住了,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个房间是楼道尽头第二个门,最里头那个房间一直没人住,常年锁着。
她坐在梳妆台前,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这样似乎多了一个同伴,少了些孤独。镜子中的她目光惊恐,脸色苍白。
她一直在回想那个男人,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毛?
最后,她站起身,打开电脑,寻找答案。
她搜索到这样两条新闻:
前不久,哈萨克斯坦红十字会发现了一个雄性猴孩。他不但浑身被密密麻麻的毛发遮盖,而且颅骨结构和猴子也十分相似。他叫阿尔巴伊,出生在哈萨克斯坦南部的一个山村,他的父母是当地的村民。医生在研究中发现,猴孩的父母都曾经遭受过核辐射。医生初步认为,发生在猴孩身上的变异现象可能与此有关。哈萨克斯坦红十字会已经采取特别措施,把这个猴孩监护起来。他的身体健康,性情温和,反应机敏……
还有一个墨西哥妇女,她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先后生下了两个“狼孩”。两兄弟的模样和狼一样:耳朵很大,牙齿锐利,面部和浑身都长满了毛,他们的母亲也无法解释这是什么原因。医生说,他们患了医学上罕见的“先天性多毛症”,是遗传因素所致……
难道这个男人是个猴孩或者狼孩?
可是,他的脸上和手上怎么没有毛?刮掉了?看上去,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确实很古怪。
女孩马上想到,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秘密,他才一直不找女人。这时候,她已经渐渐不害怕了,而且有了一种中大奖的感觉。她清楚,如果硬碰硬,她拼不过很多女人,而现在,对方的缺陷一下让她有了十足的把握。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她打定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她给他打了个电话,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问:“昨晚你怎么样?”
“很不好意思,我醉了。”
“你醉的样子很可爱。”她温柔地说。
晚上,她擦了很多香水,又去了澳洲村。
她当然不想跟这样一个面目丑陋、满身长毛的男人过一辈子。她是想,达到了目的之后,立即举报他,他不是被展览,就是被杀掉,反正不会有好果子。
他打开门的时候,满脸都是泡沫。她朝他笑了一下,一闪身,轻盈地进了门。
过了一会儿,他从卫生间走出来,坐在了女孩对面。他的扣子依然系得严严实实。
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毛孔粗大而密集,于是又想起了他衣服里那厚厚的黑毛,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果,那一身黑毛裸露着,说不定女孩还不至于这样惧怕。可是,它们深藏不露,而衣服却是如此洁白。
“你想跟我,对吗?”他冷不丁问。
“你说呢?”
“你不嫌我丑?”
女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说:“不嫌。”
这时,一只猫突然从她手上窜了过去,毛烘烘的,她尖叫了一声。
他一直盯着她的脸,似乎笑了笑。她也不自然地笑了笑。
“你肯跟我走吗?”
“只要跟着你,到哪儿都行。”
“真的?”
“真的。”
“如果要你离开人类呢?”
“离开人类?”女孩愣了愣,假装开玩笑地说:“你不是人啊?”
“你看我是人吗?”
女孩的头皮一下就炸了。他太像人了,可是他不是人,这比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都可怕!
应该说,女孩的胆子不小,她强撑着,支支吾吾地又问了一句:“那你是……狼孩?猴孩?”
他怪怪地笑了笑:“我不是狼孩,也不是猴孩。”
“那你是……”
“我说出来,你会害怕的。”
女孩抖了一下,马上说:“……我明天答复你吧,好吗?”
他直直地逼视着她,眼神越来越锐利,似乎洞穿了她的大脑。终于,他低低地说:“明天晚上,说好了,我等你。”
女孩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到家的。进了门,她一头栽在床上,马上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对他说过这个住址——谢天谢地,没有。
她的心放下了一些。
现在,她决定放弃这个人不人鬼不鬼兽不兽的东西了。即使如此,她仍然很害怕,甚至想是不是辞掉酒吧的工作,远远地离开这个城市……
天亮的时候,她才睡着。她关掉了手机,一直睡到下午。醒来之后,她立即发现心里压着一块重大的石头——天又快黑了。
你得走了
约好的,他在等她。
假如不去,会有什么结果?女孩不敢想。
楼道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邻居们开始做饭了。女孩这才感到饿,爬起来泡了一包方便面,匆匆吃了,然后又坐在梳妆台前,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那镜子是圆的。她似乎在镜中人的面相上,看出了某种短命的征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去,楼道里煎炒烹炸的声音渐渐消停了,各个房间传出电视声。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电视声也都停止了。楼里一片死寂。
她打开窗户,想在风中清醒一下大脑。
远处,是一片夜生活的灯红酒绿,房子里却是一片漆黑。
她摸黑坐在梳妆台前,继续看镜子。镜子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打开台灯,她就变成了两个人,互相看着。
突然,她听见有人小声叫她:“姝慧……”
声音好像很遥远,又好像近在咫尺。她四下看了看,没有人。
“姝慧……”
这一次她听清了,正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她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张大耳朵,捕捉他的声音从哪里发来。
“姝慧……”
终于,她盯住了梳妆台后面的墙——是隔壁,是那个一直没人住的空房子!
他说过,他是她的邻居!
一阵风突然鼓进来,她的头发一下就扬起来,毛烘烘蒙住了她的脸,她手忙脚乱地撕扯着乱蓬蓬的头发,听见“哗啦”一声,梳妆台的镜子碎了,镜子中她的脸被替换成了他的脸——他在墙上撞出了一个洞,脑袋钻出来,血淋淋地盯着她,低低地说:“宝贝啊,你得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