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调十分诡异,就像从地底传出来的一般,充满了死亡与阴森的味道。诡异的音乐与空气中飘扬的淡淡黑雾混合于一起,在街灯的照耀下,变成了紫色。
一个夏日炎热的午后,罗奇接到了一个电话。当时他正躺在乡间小屋的后花园里,在阴凉的葡萄架上看着一本休闲小说。本来他还对闲适的生活被打扰而感到有些忿忿不平,但当他听完电话的内容后,立刻就释然了——没有人会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挣钱机会而生气的。
电话是霍然打来的。他是罗奇的中学同学,现在混得不错,已经是一家唱片公司的老板了。他告诉罗奇,这个周末,公司旗下的一只摇滚乐队将在南部乡下的黄金海湾浴场,举办一场夏日演唱会。他恳求罗奇能去南部帮忙去采访,并写出一篇宣传稿件来。
罗奇是一名自由撰稿人,最近时运不济,写出的稿件都逃不脱“退稿”两个字。其实倒不是他的文字有多差,而是因为他以前得罪了太多的人,所以被许多杂志报刊集体封杀了。罗奇也曾经风光过,几年前,他曾经因为一篇揭露医疗黑幕的纪实暗访文章,得到过传媒大奖。只可惜他实在是性格过于刚烈,从来不愿意为杂志报刊的风格妥协自己的文字,还常常因为这个原因和主编们对骂,所以他的上稿率也越来越低,现在几乎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在答应霍然的邀请前,罗奇还是问了一句:“老霍,你也知道,我是个写纪实文章的作者,对于娱乐报导并不在行。你为什么要请我去写这篇报导呢?”
霍然答道:“唉,我现在还处于事业的上升阶段,虽然手上有几支颇有实力的乐队组合,但都还没有大红大紫。我的公司毕竟资金有限,请不来那些著名的娱乐记者去采访这次演唱会,所以只好拜托老同学你了。”
尽管霍然开出的润笔费并不高,但正好足够罗奇支付这幢乡间小屋下个月的租金0同时,霍然也答应,他会亲自开车送罗奇去南部的黄金海湾。
黄金海湾位于南部海边,以纯净的湛蓝海水与乳白色细沙而闻名于世。每到夏季来临的时候,就会有无数年轻人蜂拥而至。他们除了享受海水浴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这个季节会有许多摇滚乐队在海滩上举办小型的免费演唱会。身着泳衣、喝着啤酒,一边烧烤一边听摇滚音乐,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这才是足够完美的人生。
霍然手下的这支金属乐队名叫恶灵乐团。在与霍然签约前,恶灵乐团一直在网络上发布他们的作品。虽然作品很粗糙,但是却颇有潜力,也拥有不少固定的粉丝。此次霍然在黄金海湾安排的小型演唱会,正是为恶灵乐团即将推出的第一张专辑造势。
周末清晨,罗奇收拾好行李,刚下楼,就看到霍然驾驶着一辆本田小轿车,停在了他面前。
轿车里的空调开得十足,立刻将车外闷热的天气拒之窗外。霍然塞了一张CD在车载播放器中之后,轿车的音响顿时放出一段节奏强劲的摇滚乐。伴着音乐,霍然踩了一脚油门,轿车如离弦之箭,驶出了市区,转上了通往南部海边的高速公路。
不过,轿车还没行驶出多远,高速公路上就落起了暴雨。雨点噼里啪啦敲在挡风玻璃上,越下越大,刮雨器每次划水,都会飞溅起一片水花。水帘从车顶泻下,又被刮雨器打散,不断地划出两道扇形的轨迹。
在雨幕的作用下,罗奇与霍然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轿车行驶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霍然看了一眼油量仪表后,对罗奇说:“汽油没多少了,我们在下一个出口驶出高速路吧。正好可以躲躲雨。”
下了高速路,轿车在一个加油站中停下。加好油,两人百无聊赖地躲在便利店里嚼着香口胶。两个小时后,雨势终于小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遮雨棚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裙的漂亮女孩,胸前挂着一只数码相机。女孩款款走到了两人面前,微微含羞问道:“两位先生,你们是去南部的吗?我能搭乘你们的便车吗?今天的暴雨太大了,高速公路积水太深,所有公共汽车都停开了,我是去旅游的……”
日行一善,长命百岁,这是罗奇的人生信条,所以他立刻招呼女孩上了车。随后,他与霍然知道了这个漂亮女孩的名字:张远倪。高速公路封闭了,一车三人只好沿着老路继续向南部前行,行程多了几乎一倍还有余。在车上,霍然换了一张CD,音响里传出一首很诡异的歌曲。曲调很慢,歌手的声音很嘶哑,歌声中透着从骨子里弥漫出来的绝望与痛苦。
张远倪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听着这音乐,眼眶中竟然滑下了两行清澈的泪水。一曲终了,她还久久不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良久,她才喃喃地问:“霍先生,你刚才放的是什么歌?”
“这是恶灵乐团创作并演唱的歌曲,我是他们的经纪人。”霍然得意地答道。
“这首歌真是太棒了!一会儿到了南部,我一定要去买一张他们的CD。”张远倪激动地说。
霍然则答道:“现在这张CD还没有上市,你听到的是歌曲小样。”看到张远倪面露失望的表情,霍然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呢,明天恶灵乐团将在黄金海湾举办一场免收门票的小型演唱会。给你一张我的名片,凭这张名片,你可以得到一个靠前的位置。”
“真是太好了!”张远倪欣喜地叫了起来。
抵达南部黄金海湾的时候,已是接近黄昏。雨早就停了,但暑气却并没有因为这场大雨而消退,反而更加肆虐了。湛蓝的海水倒映着夕阳,变成金黄的颜色,仿佛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到了南部后,张远倪并没有离开,而是与罗奇和霍然一起来到了黄金海湾——拿她的话来说,既然偶然遇到一次难得的机会,就一定不能放过,她想了解新偶像在幕后的点点滴滴。
沙滩上,燃烧着几堆篝火,几个上身赤裸、脚穿凉拖鞋的本地青年,骑着踏板机车,放着震天响的摇滚乐,在沙滩上玩耍嬉戏。在沙滩的尽头,有一个刚搭建好的舞台,明天恶灵乐团就会在那里登台演出。
距离沙滩不远的地方,是一排铁皮度假屋,先行到达的恶灵乐团就住在其中一幢铁皮屋里。恶灵乐团一共有四名成员,领头的是一个长发及肩、脖子上纹着怪异刺青的年轻人。他叫阿健。据霍然介绍,阿健是这支乐团的灵魂人物,所有的曲子都是他创作的,同时他还是乐团的节奏吉他与主音歌手。
阿健一看到霍然,就快步走了过来,递给霍然一张CD,说:“霍总,这是我刚创作的几首新歌的小样,您先听听。”
“呵呵,你很刻苦啊!”霍然翘起大拇指赞道。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叫了起来,他接完电话后,对罗奇说道:“真不错,几家南部本地的小报社还是给我面子,马上到海湾来采访乐团。半个小时后,我将举办一场临时的记者见面会,好好介绍一下他们这四个小伙子。”
站在罗奇身后的张远倪突然指着阿健脖子上的怪异刺青,问道:“阿健,你的这个刺青是北欧恶魔吗?”阿健的眼皮抖了抖,答道:“是的,这是北欧人崇拜的卡鲁斯恶魔刺青,这也是我的信仰。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对于大多数人会很冷僻的恶魔?”
那个怪异的刺青是一个头上长角、有着两颗细长獠牙的怪兽。
张远倪笑道:“我读大学的时候,曾经选修过一门关于世界各国原始图腾的课程,正好见过卡鲁斯恶魔的图片。听说这个恶魔是主管音乐的邪恶之神?”
面对这个问题,阿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做出回答。而张远倪则举起了手中的数码相机,想为阿健拍张照片。不过,她刚打开相机,就懊恼地叫了起来:“真倒霉,我的相机没电了!怎么我出来的时候竟然会忘记了给电池充电?”
阿健嘿嘿地笑了起来。
新闻发布会开始了,几家南部当地小报的记者争先恐后问起了不疼不痒的问题,霍然与阿健微笑着一一解答,滴水不漏。这样例行公事的一问一答不免令罗奇感觉有些昏昏欲睡。他转过头来,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张远倪,发现这个女孩正在摆弄着一只小巧的手机,不停地按着按键。
眼看新闻发布会就要结束了,霍然正准备宣布散会的时候,张远倪忽然举起了手,大声叫道:“我能问阿健一个问题吗?”
霍然笑吟吟地说:“当然可以啦。美女,你要问什么问题?”
张远倪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手机,说:“刚才我用手机上网查了一下,查到阿健所信仰的卡鲁斯恶魔,是北欧传说中掌控音乐的恶魔。如果要与卡鲁斯恶魔交流,就要用亡灵作为交流的媒介。请问阿健先生,您创作歌曲的时候,是不是要到坟场里,寻找亡灵帮助你与卡鲁斯恶魔交流呢?”
这个问题顿时引起了记者席中一阵骚动,而阿健也微微皱了皱眉头,正色答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霍然赶紧瞪了一眼张远倪后,大声宣布新闻发布会结束。
新闻发布会后,是一个小型的招待酒会。罗奇索然无味地品着一杯鸡尾酒,这时,他看到胸前挂着数码相机的张远倪向他走了过来,对他说:“罗先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要我帮你什么?”
“罗先生,我刚刚才从霍然那里得知,原来您是一位写纪实文章的作家。出于您的职业嗅觉,难道你不对阿健的作曲习惯产生好奇吗?”
罗奇笑了笑,说:“我并不认为阿健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去坟场寻找灵感。我猜,他在脖子上纹上恶魔的刺青,仅仅是出于年轻人对时尚的理解,与什么恶魔崇拜根本划不上等号。”
张远倪撇撇嘴,说:“我觉得是真的!我今天听了恶灵乐队的歌曲后,总感觉歌曲里有种怪怪的东西,充满了死亡与厌世的黑暗力量,正常人根本写不出来。”
“那又怎么样?”罗奇不置可否地反问。
张远倪说道:“我刚才在网上查了黄金海湾附近的地图,在离海湾15公里外的地方,有一座古老的墓园,已经修建了300年。而且海湾附近的租车行老板告诉我,阿健今天下午租了一辆雪佛兰轿车,还详细打听过去公墓的路线与时间。我猜今天晚上他一定会去墓园寻找灵感作曲。”
“那你准备干什么?”罗奇问道。
“我要跟踪他,我想知道他是怎么作曲的!”张远倪答道,她眨巴着眼睛,说,“罗先生,你能陪我一起去墓园吗?我一个柔弱女子,半夜去墓园真的太危险了。”
张远倪那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面对这双眼睛,罗奇情不自禁点了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酒会上,罗奇注意到阿健很早就独自一人离开了酒会现场。随后,张远倪走了过来,说道:“我先回屋去给相机充电,一会儿要是有情况,我就给你打电话。”
“好!”罗奇点了点头,答道。
酒会结束后,罗奇回到了霍然提前准备好的一间铁皮屋。刚坐下没多久,他就听到屋外传来了马达轰鸣的声音。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罗奇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阿健背着一把吉他,正驾驶着一辆雪佛兰轿车,慢慢驶出了海湾沙滩。
难道他真的是去15公里外的公墓寻找作曲灵感?罗奇正在诧异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张远倪打来的。
“罗先生,快出来。我已经租好了一辆轿车,我们赶紧跟上阿健!”
海湾通向那座公墓只有唯一的一条沿海岸线修建的公路,一侧是惊涛拍岸的悬崖,另一侧则是高耸入云的山峰。罗奇驾驶轿车,远远跟在了阿健的雪佛兰后,尽管开得很慢,但也不会将阿健跟丢。
半个小时后,罗奇将车停在了一堵围墙前的阴影中。阿健的车就停在距离不远的一扇铁门前。阿健背着吉他下了车,甩了甩及肩的长发,猛一蹬地,攀住墙头,轻巧地翻过了围墙,进了墓地。
只过了一会儿,墓园里就飘出了叮叮咚咚的吉他弹奏声。这曲调十分诡异,就像从地底传出来的一般,充满了死亡与阴森的味道。诡异的音乐与空气中飘扬的淡淡黑雾混合于一起,在街灯的照耀下,变成了紫色。紫色是最能让人感觉恐惧的颜色,此刻,罗奇真的感觉到了恐惧。原来张远倪说的都是真的,阿健真的是在墓园里寻找灵感作曲。
罗奇与张远倪艰难地攀爬到围墙上,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向墓园里望了过去。突然之间,张远倪轻声发出一声尖叫,她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语不成声地指着墓园里音乐飘出的地方,低声叫道:“罗先生,你看,阿健他是怎么了?”
罗奇沿着张远倪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阿健正俯在一块墓碑前的地上,半张脸陷入松软的黑色泥土中。在他的脑袋边,有一个干枯发白的东西,正在缓慢移动。罗奇仔细看了一眼,不由得大惊失色。那干枯发白的东西竟然是一只手,一只从地底伸出来的手,死人的手!
这只手插进了阿健的太阳穴中,汩汩的鲜血从阿健的脑袋里涌了出来,而阿健则两眼紧闭,脸色苍白。他的吉他斜靠在墓碑上,根本没有人弹奏,但乐曲却继续诡异地从吉他的琴弦上传出……
是谁在弹吉他?难道是一个看不见的亡灵在弹奏?或者,是卡鲁斯恶魔?
罗奇不敢再想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加速跳动,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在巨大的惊骇之下,他的重心陡然下坠,竟从围墙上摔了下来,结结实实落在围墙外坚硬的水泥地上。
在落地的一瞬间,他看到张远倪趴在墙头上,拿出了数码相机,随着闪光灯亮了一下,她拍下一张照片。
张远倪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后,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对罗奇说:“天哪,阿健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看到他的脑袋里涌出了鲜血……一定是来自墓园地底的亡灵杀死了阿健!我们快报警吧……”
罗奇想了想,觉得人命关天,还是报警要稳妥一点,于是拿出了手机。就在他准备拨号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长发及肩的男人攀过围墙,落在他们身边。这个人正是阿健。不过,阿健的头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伤口,更没有鲜血,吉他就背在他的背后。阿健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低声问道:“咦,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在跟踪我?”
张远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口无遮拦地大声说:“阿健,原来你没死?难道刚才是我看花眼了?”
阿健脸上的肌肉微微抖了一下,声音颤栗地问:“你们……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张远倪答道:“刚才我看到你趴在一块墓碑前,一只死人的手从地底伸了出来,插进你的太阳穴里。而且,你的吉他还在没人弹奏的情况下自己响了起来……”
阿健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嗫嚅说道:“那一定是你眼花了……”
“可是……可是我拍下了照片的。照片是不会说谎的!”张远倪拿出数码相机,调出了刚才拍下的照片。可当她看到照片的时候,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脸上变得面无血色。
“怎么了?”罗奇问道。
张远倪颤抖着双手,将数码相机递给了罗奇。
罗奇看到那张照片后,顿时也大吃一惊。照片上,阿健跪在墓碑前,一脸陶醉地捧着吉他弹奏着。墓碑前只有一束雪白的菊花,根本就没有什么干枯的手从地底伸出来。
难道刚才真的是两个人同时眼花了吗?可是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
这时,他们忽然听到阿健发出了幽幽一声长叹。他双眼微闭,肩膀轻轻抖动着,喃喃地说道:“唉,真没想到,我做得那么保密,最终还是被你们看见了。好奇心杀死猫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奇诧异地问道。
阿健睁开眼睛,直视着罗奇的双眼,冷冷地说道:“罗先生、张小姐,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十年前,阿健在一个靠近北极圈的北欧小国留学进修音乐创作。在那个流行黑金死亡金属音乐的国度里,阿健疯狂地汲取着各种音乐元素的营养。除了学习音乐之外,他还对这个北欧小国的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泡在音乐学院古老的图书馆中,查阅各种古旧的文献。
有一天,他在图书馆里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羊皮古卷,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封皮,才发现这本古卷的内容竟然是召唤恶魔的具体方法。他特别留意到讲述卡鲁斯恶魔的章节,这个掌管音乐的恶魔必须在亡灵的指引下,才可以与人交流。
阿健怀着半信半疑之心,在一个深夜来到一处偏僻的墓园中,按照古卷里所说的方法,将吉他斜靠在墓碑上,然后趴在地上,半张脸都陷入泥土之中。这时,他隐隐感觉有细微的东西慢慢从太阳穴钻进了他的脑子里,而他也听到了清晰的音乐声。那音乐的曲调是如此诡异与美妙,每一个音符都是他最欣赏的。当音乐停止后,出了墓园,阿健立刻记下了刚才听到的曲调,回家谱成曲子。当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头上长角、有着两颗尖利獠牙的卡鲁斯恶魔在梦中告诉他,以后他只能创作恶魔送给他的曲子,传播恶魔的思想,绝不能创作其他的素材。这就是恶魔与他订下的契约。而且,每次去墓园,只能阿健一个人去,不能让别人看到。如果发现有人偷窥的话,那个人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死于非命,并且死无葬身之地。阿健醒来后,就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一则新闻。前一天他去的那座墓园的看守者,无缘无故死在了一块墓碑后。几日后下葬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球形闪电击中了守墓人的尸体,将尸体击成碎片。阿健猜,一定是那个守墓人无意看到了他与卡鲁斯恶魔的交易,所以死于非命,而且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从此之后,阿健只好寻找最偏僻的没有人值守的墓园,去寻找亡灵与卡鲁斯恶魔交流。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躲避人群,最终却被两个好奇心浓重的外人看到了与恶魔交易的现场。
“那……那我和罗奇现在应该怎么办?”听完了阿健的叙述,张远倪恐惧地问道。
阿健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你们快逃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尽可能逃到卡鲁斯恶魔找不到的地方去……但是,或许这也是无济于事的,卡鲁斯恶魔的能力,是无所不及的……”他叹着气,怅然若失地驾车离开了墓园。
墓园外,张远倪手足无措地对罗奇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罗奇深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张小姐,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才不相信恶魔契约这种无稽之谈,刚才或许只是我们同时眼花了而已。阿健这么说,只是想故弄玄虚吓唬我们,他只是想保守自己创作怪僻的秘密而已,我绝对不会提前离开黄金海湾!”
“可是,那张照片又如何解释呢?”张远倪战战兢兢地说道,“我相信阿健的说法……我真的很害怕!”说完之后,她转过身,独自一人朝远离墓园的方向狂奔而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罗奇无奈地耸了耸肩,走到了围墙阴影处的轿车旁,独自驾车回到了海湾沙滩上的铁皮屋。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老是浮现出墓园里看到的那一幕,他不相信是自己眼花了,可是却无法解释张远倪在相机里所拍摄到的一切。
正当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看号码,是张远倪打来的。
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张远倪仓惶恐惧的叫声:“罗先生,天哪,恶魔找到了我……我被一团粘稠的黑影包围了……现在黑影包裹住了我的小腿,我已经感受不到小腿的存在了……”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罗奇大声问道。
可是张远倪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听筒里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这大概是张远倪跌坐在地上所发出的声响吧。接着,听筒里又传来了张远倪断断续续地呼救声:“黑影吞没到我的胸口,我现在呼吸困难……天哪,黑影就要包裹到我的喉咙了……我想我要死了,罗先生,请你把我的遭遇写出来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经历,警告其他乐迷不要去窥探阿健作曲……”
听筒里突然发出张远倪的一声尖叫,然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的寂静后,听筒里又传来了含糊的冷笑声,这笑声无比邪恶,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
是恶魔卡鲁斯的狞笑吗?罗奇感觉到背心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一阵凉风掠过,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手里的电话颓然落到了地上,沉默良久后,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打起了字。几十分钟后,一篇关于阿健在墓园里作曲以及张远倪之死的详细报导,出现在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罗奇将这篇报导制成电子邮件,发给了霍然与几家还在联系的报社杂志后,颤抖着双手打了一个电话。
刚打完电话,旅社房间的门铃突然响了。罗奇的心中骤然一紧,难道是恶魔找上门了?
战战兢兢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霍然。
霍然捧着一瓶上好的红酒,满脸堆笑地对罗奇说:“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你一个人在旅社里一定很无聊。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在距离这里30公里外的山区里,有一处世外桃源般的神秘地方,那里有数不清的美女与陈年酿造的美酒。我们一起去享受一下吧!”
既然恶魔马上就要找到自己了,在临死前享受一番,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于是罗奇什么都没说,就跟着霍然走出了铁皮屋,上了那辆本田轿车。
霍然驾车,朝着与刚才那个墓园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依然是一侧临海,一侧峭壁的盘山公路,但霍然的驾驶技术很是不错,一会儿功夫,轿车就驶入了南部山区。一个小时后,轿车停在了深山中一幢古香古色的老旧别墅外。
这是一幢有着哥特风格的三层别墅,外墙上长满了墨绿色的爬墙虎,几扇窗户的灯光从密密麻麻的叶片后透了出来,有一点失真的感觉。
“罗奇,这里别看很偏僻,却是南部最著名的销金窟。”霍然嘻嘻笑道。
跟着霍然走进别墅大门,一楼大厅里灯火通明,却没有看见一个人。罗奇正要询问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是别墅的大门被死死关上了。同时,罗奇还听到了一阵狰狞而又阴森的笑声。
这笑声,罗奇曾经在张远倪打来的电话里听到过,就是恶魔最后发出的狞笑声。难道是墓园里的恶魔终于找到了他?
罗奇回过了头,却看到笑声是霍然发出的。在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小元件。那是一个电子变声器,在电子城里只需要十多块钱就可以买到。霍然身后,还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竟然是张远倪。
在霍然与张远倪的手里,都握着一把亮晃晃的手枪。
“这是怎么回事?张远倪,你怎么还活着?难道是你刚才骗了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是恶作剧吗?”罗奇大叫。
霍然阴恻恻地答道:“罗奇,这不是什么恶作剧!如果是恶作剧,我们就不会拿着手枪了。谢谢你刚才在铁皮屋里所写的报导,有了你这篇关于恶魔契约的报导,恶灵乐团与阿健一定会引起人们广泛的关注。当然,我们会否认你的说法,但是好奇的民众一定会疯狂购买他们的新唱片!谁会不对恶魔赐予的音乐感兴趣呢?而我的唱片公司也可以趁机狠狠地挣上一笔钱!”
面对罗奇疑惑的双眼,张远倪则说道:“罗先生,你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事实上,张远倪与霍然早就认识了,她是霍然唱片公司的手下。在来南部黄金海湾的路上,张远倪装作陌生人搭乘上霍然与罗奇的轿车,就是想让罗奇误以为她是一个局外人。
她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出的问题,以及在租车行打听到的消息,都是想巧妙地勾起罗奇的好奇心,与她一起去墓园窥探阿健作曲的秘密。在阿健的一番说辞之后,她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罗奇,证明自己被恶魔捉走,成为了死于非命的殉葬者,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阿健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从而诱导罗奇写出那篇虚假的纪实报导。他们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炒作阿健与恶灵乐团,让他们的唱片大卖。
既然在那篇报导里,撞破恶魔契约现场的张远倪都失踪死亡了,另外一个当事人,也就是罗奇,也只有跟着失踪死亡,才能更加证明报导的真实性。接下来罗奇的下场,已是昭然若揭了。霍然与张远倪一定会在这个偏僻的别墅中杀死他。
罗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问:“霍然,我们是中学同学,关系也算不错了,为什么你会选我来设这个局?”
霍然答道:“因为你不是娱乐记者,而是与娱乐圈无关的纪实作家,而且你还曾经因为揭发医疗黑幕的卧底报导出过名。所以,你说的话更有公信力,不由得别人不相信。”
听到了这个答案,罗奇再也无话可说了。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霍然的最终裁决。
霍然举起了枪,而站在他身后的张远倪突然举起挂在胸前的数码相机,得意地问:“罗先生,难道你在临死前不想知道我的那张照片是怎么骗过你的吗?为什么我们明明看到有双干枯的手插进了阿健的太阳穴,而照片上却是他在弹奏吉他?”
罗奇忽然笑了笑,淡然答道:“很简单,那张照片是你以前在墓园里为阿健照的。而今天夜里在墓园时,你只是按了按闪光灯,并没有按下快门。所以我只看到了那张阿健弹奏吉他的照片。你今天晚上特意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相机没电了,没有与阿健与恶灵乐团合影,其实就是为了保证让这张照片保存在数码相机储存卡的最前面。”
“真聪明,不愧是写纪实文章的作家。罗奇,你真厉害,居然能在知道真相后的几秒钟时间里,就猜到我所设置的机关。”张远倪不由得赞道。
“呵呵。”罗奇又笑了,他说道,“其实,我不是现在才想到的。事实上,从墓园回来,我就想通了虚假相片的诡计,但我一直在思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我接了你的电话,即使在你临死前,也要我写出那篇关于恶魔契约的报导,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的目的是想利用我来进行阿健与恶灵乐队的炒作。而且我也想明白了,这篇报导写出后,你已经失踪了,要是我不失踪,这篇报导就会被人驳斥为虚假蹩脚的炒作计划。”
“这么说,你早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而且也知道跟霍然来到深山别墅就难逃一死?”张远倪诧异地问。
罗奇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到这里来?”霍然也大声问道,但现在他显然没有刚才那么有底气了。
罗奇的笑容忽然凝固,他一字一顿地答道:“在发送了邮件,让你以为我相信了恶魔契约的说法后,我又打了一个电话的。这个电话是打给黄金海湾的警察局!”
他的话音刚落,霍然与张远倪愣了一下。这时,别墅外突然响起了“噗噗噗噗”的声响,那是直升飞机螺旋桨旋转的声音。刹那间,几道强烈的白光从别墅的窗户射了进来,光柱正好笼罩在霍然与张远倪的身上,狙击步枪的红外线瞄准器也对准了他们两人的额头。
霍然与张远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手枪也因为手指的剧烈颤抖落到了地上。几个身着制服全副武装的警察破门而入,将他们按倒在地上。
罗奇这才笑嘻嘻地对两人说道:“别忘了,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揭发医疗黑幕的卧底纪实报导,而那起医疗黑幕事件,正好是发生在南部的黄金海湾。尽管现在我已经被很多报刊杂志的主编封杀了,但是我与黄金海湾的警察局关系却非常好。”
最后,他幽幽地说道:“其实,阿健与他的恶灵乐团的音乐,真的很不错。他们迟早会大红大紫,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又何必编出恶魔契约的鬼话,用这一套诡计来炒作呢?”说完之后,他禁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
选自《试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