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说变就变。
玉儿站在窗前,努力地想看清外面。夜太黑,风太狂,雨太大,除了玻璃上流淌的水幕,什么也看不到。一丝寒气袭来,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庭院里的那株菊花能活吗?
玉儿几次想推开窗,手摸到拉手上,又缩了回去。下午的时候,独自坐在窗前流泪,她看到了那株菊花。菊花长在墙脚,很纤细孱弱,孤零零的,周围甚至没有一棵杂草做伴。它努力地开出一朵花,小小的,娇嫩艳丽。玉儿一下子被吸引,不由来到菊花跟前。墙角的土很硬很干,菊花就挤在一个地缝里。这株菊花肯定不是人种的,也许,就像自己一样,随着一阵风便飘来了。它也可怜!以前总是行色匆匆,这么好的花儿竟然没有看见。玉儿责怪自己,细心地给它松了土,施了肥,浇了水。
风越来越狂,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做响。明天早上,菊花肯定死了。一夜凄风苦雨,应是花辦凋零,枝叶悴损。玉儿心头涌上一丝伤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砰、砰、砰”,敲门声传来。玉儿浑身一哆嗦,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慢慢地开开门0寒气裹着雨水,冲进来一个人。
“太小啦,太小啦。不过,蛮干净。”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脑袋转着圈儿打量一遍屋子,眼睛便看向玉儿。
“你坐。”玉儿低着头,怯怯地说。
“别怕,别怕,来,你也坐。”来人掏出纸巾,擦擦手脸,在床上坐下,拍拍床,示意道。
玉儿坐下来。来人兴奋地嗅嗅鼻子,便一把抓过玉儿的手,仔细地抚摩、揉捏。
“多大啦?”
“十九。”
“好,好。”
玉儿觉着全身发冷,接着便控制不住开始发抖,眼泪随即也落下来。
“我说过了,不怕,不怕,我是好人。”来人用手帮玉儿擦泪,手上戴得两枚黄澄澄戒指,碰到脸上,冰凉,冰凉。
灯熄灭了。
玉儿是从一个很远很小的山村来到这座城市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玉儿长得很纯、很美。今年七月,玉儿高中毕业,从小学到高中,玉儿的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可是,玉儿没有参加高考,她家里穷,连上高中时每个月三十元钱的生活费,父亲也常常接济不上,再说,她还有个弟弟呢。九月是许多同学拿着录取通知书开学的时间,也在这个月,玉儿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
二十天前,家里来了一封信。信上说父亲病了,咯血,大口大口地咯血,医生说要住院,治好得一万多块钱。父亲不治了,治不起。医生说熬不过半年。忧愁和悲伤一下子笼罩全家,弟弟不再念书,承担起地里大部分的农活,弟弟才十三岁。母亲在家里照看父亲,头发一夜间便白了。
玉儿出来打工才两个多月,两个月的工资不吃不喝才壹仟贰佰块。她发了疯地四处去借,但一个无根无基的外来妹,谁肯把钱借给她。当玉儿向别人哭诉自己家遭遇的时候,一些人的眼光是冷漠,一些人的眼光是奚落,更多人的眼光是怀疑。他们躲瘟神一样躲开她。玉儿绝望了,就在她打点行装准备回家,回家去守候父亲的时候,她的工头找到了她。
“妹子,这个,这个,我想问个事。”工头说话吞吞吐吐。
“叔,你说。”
“你父亲,他真病了?真需要许多钱?”
“我不骗人,从小我就不骗人。叔,你真能帮帮我吗?我会还的,就是当牛做马,我也会还的。”玉儿乞求地看着工头。
工头扭过脸,避开玉儿的目光,说道:“妹子,我也挣不了几个钱。唉——可也不能跟看着人死呀!”
玉儿扑通一声给工头跪下,泪流满面地说:“叔,你就救救我爹,救救我爹!”
“起来,起来。”工头拉起玉儿,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细细致致地打量了一遍,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你可能不爱听。”
“叔,你说。”
“有个老板见过你,喜欢你。他说只要你愿意和他,和他……他肯出一万块钱。我也是见你可怜,就传个话,传个话。”
玉儿惊愕地张大了嘴,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她的脸色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白,当白色转成苍白的时候,她沉重地说:
“叔。能让我考虑考虑吗?”
“你考虑,你考虑。”
工头走了。
玉儿苦苦地想了三天,人都瘦了一圈。最终,她答应了工头。
风停了,雨住了,天也亮了。
整整一夜,玉儿没有睡,她想到了爹,想到了娘,想到了村里人。最后,她想到了那株菊花。明天早上,一定要把被摧残了的菊花拣起来,包好带回家。当爹的病好了,我就在村后的山上找一处僻静地,把它葬了,然后我也伴它而眠,我们就做个伴儿。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黛玉也葬过花,可黛玉一生中还有个宝哥哥,我呢?
玉儿悄悄起身下床,来到窗前。拉启窗帘的时候,她手有些抖。
院子里那株菊花还在,还好好地开着。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是真的,菊花真的活着。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它更水灵了。
菊花真顽强!玉儿从心底里感叹一声,屈辱和痛苦,想要放弃生命的念头,随着看到那株依然挺立的菊花,一下子消解了许多许多。玉儿脸上挂出了淡淡的笑。
“看什么呢?看那株菊花?”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
玉儿拉上窗帘。她不想让这个人亵渎那株圣洁的菊花。
“你很好,像……像什么来着?对,像清谷幽兰,那种最值钱的花。明天再陪我,我再给你一万块。”老板说。
“不。”
“嫌我?嫌我俗还是嫌钱少?钱可以再加,我不在乎钱。我这个人是很有格调的。我是好人。再考虑考虑?”
“不。”
老板站了一会儿,见玉儿不再搭理,便整整衣服,不甘心地出了屋。很快地,他又回来了。
“再陪我一会儿,什么也不做,就陪一会儿。我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上心过,真的!看,我把那株小花给你摘来啦。”
老板手一伸,手里拿着那株娇嫩艳丽的菊花。
“啊——”一声惊叫,玉儿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