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并不清晰的童年记忆里,有一组镜头在我的脑海中已永远定格。那些寻找美好世界的眼神,那些负重前行的执着身影,在我迷离的泪光中一直向北……
一个家庭的历史,就是中国社会历史变迁最生动的缩影。在我们这个古老国家开始转动新生车轮的时候,我的家庭也开始了艰难的变迁。
镜头拉回到十几年前。那时父亲是村子里的能手,做一手好木匠活,兼管着几个村庄的电工;母亲是做农活的好手,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在那个并不大的北方农村里,日子红火得让人羡慕。改革开放的春风到达这个偏远的山村时,父亲成了村子里外出创业的第一人。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父亲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在一个夏日美丽的傍晚,在夕阳的余辉中,晃晃悠悠的大卡车,载着家里的盆盆碗碗和对未来生活的期盼行走在路上。不幸的是没走出三里路,车意外的翻在了沟里。在一片惊呼和哭喊中,我们被迅速的淹没在黑夜里。父亲一边寻找着、安慰着别人,一边摸索着试图打开车门。我被压在了座椅下,没吭一声,我很奇怪自己对这次车祸的无动于衷。当我被一双大手从悬空的车窗里拉出来时,我看到了黑夜里愈发明亮出奇的星星。
坐在后车箱里的大爷被甩出了好几米,头碰在了树上,幸运的是上车前,我执意给他戴上了父亲做电工时的安全帽。大爷一边检查自己的伤口,一边低声庆幸。母亲抱着一岁的妹妹,在黑暗里嚎啕大哭。三姨抱着一岁的佳妹妹呆若木鸡。男人们彼此呼唤着,喝多了酒的司机此刻也清醒了许多。回想临行前他盘腿坐在炕上,左一杯右一杯的豪饮,我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些许的厌恶。慌乱的脚步,此起彼伏的呼喊夹杂着哭声,我安静的坐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村庄傻傻的发呆,些许失落,怀念那只被抛弃的可爱的大黄狗。第二天附近村庄的农民开始在田地里劳作,惊奇的打量着眼前悲惨的一幕。平日里最受母亲宠爱的假花、糖盒、砂锅和小瓮都残破的扎到了泥土里;母亲陪嫁的一只红色花瓶,碎成了星星点点。那些碎片七零八落,如同受伤的一颗颗心。在悲伤的眼泪里,我看到了灰色的飞鸟。
意外的事故,没有阻止父亲北迁的决心。在简单的收拾和整理之后,全家人带着希望重新上路。村庄的乡亲再一次挥泪作别,我无比惆怅的回首寻望,我的大黄狗,哀号着在尘土里狂奔,但它永远也追不上我的梦,就像我无法抓住那些逝去的岁月。我们跨过了河北,进入一望无际的草原。满眼的绿色,和巨大的孤独同时笼罩着我。没有村庄,没有人迹,偶尔看见白色的羊群,零星的洒落在无比夸张的草原上,膘肥体壮的骏马和高大威猛的骆驼悠闲的吃着草,却看不到放牧人的影子。那时的草原没有真正的公路,地势平坦走在哪儿都可以是路。每前行几里,父亲都要跳下去辨别方向,判断哪条路更省时。路不好走,父亲就会拿着铁锹把路铺平垫好。我在车上头晕脑胀,整个骨头都要散开,再也无心看风景。
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父亲如愿以偿的在那个边境小城,做起了小买卖,给了我们几年更为安逸的生活。以后父亲忙于生计,母亲经受不了长途的劳累,很少再回老家,但每次说起故乡,总是那句还要回去。他们关心着老家每一年的粮食收成,惦记着老家有没有下雨,挂念着村庄里每个熟悉的人。老家有一点点小事,父母总会很快的得到消息。前几年一个大伯种的葱卖不出去,全烂在了地里。母亲得知后时常念叨,好好的一地葱,忙活了整整一年,就这样的扔掉,太可惜了。在质朴的父母心里,“家”这个字眼永久地停留在那个贫穷但温情的村庄里。
这次北迁改变了我们家庭的命运,我们重新走在实现美丽梦想的路上0那些一路北行中记忆的碎片已拼成最绚丽的彩虹,让我在面对困难时再次微笑。
点评:一直向北,一种渴望美好生活的梦想,一种开拓全新天地的决心。不经意的笔触,带着百折不回的勇气;轻松的谈笑,却渗透着故园难离的心酸。一直向北,发现了一个北方家庭的富家之路;也成全了一个孩子的心灵成长。(苏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