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诚今天有点气恼,“啪”地一摔门,“大侄子,大侄子,低人一辈的大侄子!”一边说一边狠劲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几十年的“大侄子”经历在脑海中一一闪回……
郑诚初中毕业回村接受了两年贫下中农再教育,填了一张“录取表”就到县中学后勤科当上了会计。每月领29.5元的工资,同学们羡慕他,村上的姑娘轮番托人上门提亲,郑诚走路也像漂,一边走一边哼歌,没过多久,郑诚就犯了难。因为父亲是县中学的副校长,他就成了百十名教职工的“大侄子”,几乎没有了自己的名字,长辈呼来唤去让他的头皮发麻。
1972年,郑诚被推荐上了大学,北大政教系。临走时,郑诚对父母说:“我最大的高兴是走出了‘大侄子’的圈圈。”可当他分配回县知青办工作时,父亲已是县文教办主任,又进了“大侄子”的连环圈。郑诚向知青办主任说:“大伯伯,别让我管公章了,要不就把我调出这个热门的知青办,‘大侄子’的事不好干,动不动就有人要擂我几巴掌。”
郑诚被选为副县长,已退休的知青办主任拉长了声音对他说:“大侄子,滚石不生苔,是我让你稳住了心呢。叔叔伯伯们没有亏待你吧。”郑诚笑着,嘴角上咧出一点点苦来,他捋了捋比同龄人过早花白的鬓发,眼里擒着泪花说:“那是,那是,总归是你们的‘大侄子’……”
郑诚在沙发上闷坐了半个小时,把烟头在烟缸里一捻,说:“老婆,你评评,我今天错了吗?”老婆体贴地往他身边凑了凑,说:“我听听。”郑诚说:“今天,达华伯伯找来了,说‘大侄子,我的老三在县建筑工程公司当经理,参加你分管的教学楼工程竞标。论实力,不如省八建、市九建,可论关系咱最近,你透透标底。’我说不行,可他急了,‘大侄子,我不让你白透,10%的提成。再说了,你爸爸挨斗时,我护着他,被人打伤过腰,你还记得不?大侄子,我再问你一句行不行?’那老头的头发都支棱起来了,我心直发毛,竟有些口吃,‘不行’刚说出口,‘乒乓’,玻璃杯和砚台被他摔在了地上,他大嚷着‘大侄子,小兔崽子,毛长齐了。我找你爹去!’就走了,县长办公室的人们赶过来,我竟不知说什么,我的头疼得要死,唉!”郑诚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又赶紧掐住太阳穴,对妻子喊:“不好,血压又上来了,快去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