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测算寿命的游戏,在小学生中盛行。方法很简单,扯下一根头发,一只手掐紧,另一只手用力,顺着指甲一拉,头发就形似某个阿拉伯数字。如果似“6”,就意味着寿命是60岁,似“7”,则是70岁,最高不过90岁。测算同一人,以第一次为准。
他和她都参与了这个游戏。
那时的他,留着小平头。他像表演魔术一样,右手潇洒地向上一挥,留在左手的头发成了一个“9”。围观的同学一阵喝彩,估计也有人是“拍马屁”。他成绩好,是班长。
那时的她,扎着“马尾巴”。在怂恿之下,她咬着嘴唇,扯下了一根长发,她微眯着眼睛,乞求有一个好结果。意外出现了,“嚓”的一声,头发在她手中断为两截。发愣,沉默,有人忽然冒出了一句:“这是短命的兆头啊!”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场面一时很乱,眼看上课的时间就到了,如果控制不下来,他这个当班长的一定会挨老师的批评。他拍了拍她的肩,说不要伤心。只见他蹲下身子,捡起她的断头发,小心翼翼地结在一起。然后双手合十,把头发夹在掌心,同时闭着双眼,嘴唇翕动,念念有词。最后,他抖动着结好的头发,大声宣布:“我刚才用了法术,她的坎坷给破解了。我的寿命长,送了她二十年。”他的话,同学们深信不疑,因为他爷爷是远近闻名的巫师。一阵热烈的掌声,她破涕为笑。
感激。崇拜。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持续蔓延。
她不再是那个爱哭的黄毛丫头了,她出落得楚楚动人如出水芙蓉0成天都有一群男生围着她的屁股转,他们暗中较劲,看谁有本事把“校花”追到手。然而,在她的横眉冷对下,一个个都败下阵来。
他也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很幸运。当她收到他的第一张字条的时候,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她非常清楚,他和她都是中学生,属早恋。
一次又一次约会,他和她坚持同一种游戏,各取一根头发,牢牢地连结在一起,他和她乐此不疲。他向她表白,我爱你一生一世,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她偎依在他厚实的肩头,一次又一次陶醉得一塌糊涂。有一次,她盯着他的头发,娇嗔着说,你这发型是“汉奸式”,汉奸是没有立场的,说话不可靠,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多半经不住诱惑经不起考验。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小时候我就把生命送了你二十年,我现在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约会后的第二天,他剃了一个大光头,成为班上的“亮点”。
她非常生气,说他太不注意形象了,她都羞于抬头。他一边摸着光头一边说,是你的一句话改变了我,谁叫你说我是汉奸呢。我这辈子,一心一意,非你不娶;否则,我宁愿去当和尚。她紧紧地抱着他,亲吻着他的光头,泪水滂沱。他说,你现在该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了吧。
经历了黑色的七月,他被一所不入流的大学录取了。教过他的老师说,如果不陷入早恋,凭他以前的实力,考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毕竟她的成绩从来就没冒过尖。他对她说,我先走一步,你复读吧,我等你。她摇着头说,自己的底细自己最清楚,即使复读,也很难考上大学,不如从长计议,早点出去挣钱。
打工生活虽然艰辛,但她一想到他的牵挂,日子就过得有滋有味。她给他买了手机,每月都给他寄生活补贴。她天天期望听到他的声音,读到他的来信。
事与愿违,他很少给她打电话了,书信也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短了。直到有一天,她打他的手机,提示说“你拨打的用户暂停使用”。他音信全无,在人间蒸发了。她心急如焚,一连给他写信,每封信都粘上一根她乌黑的秀发。
她终于收到了回信,再也熟悉不过的地址。但信封上娟秀的字迹,显然不是他写的。她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他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两个人异常亲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她仔细地翻看着照片,发现背面粘着一根头发。准确地说,是两根,连结在一起的两根。长发,红色的,短发,黑色的,巧妙地构成了一颗“心”的图案。
照片上的女子,酒红色的头发,如针。
她的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