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爹在逃荒东北的路上饿死了,娘改嫁给一个姓王的“跑腿儿”,我也跟着到了王家。当别人说三道四,尤其是后奶唠叨白养活个外姓人时,后爹的脸会变得铁青,我和娘大气不敢喘。
我10岁那年,有一天,在县城钢铁厂上班的三叔回村,我在村口看到他拎个提包直奔后奶家。我猜想,提包里一定有不少好吃的。如果他手里没有那个提包,我也许会上前喊他一声叔叔,但我担心落个馋嘴坏孩子的名声,没有那么做,远远地躲在了一棵大杨树后面,等他身影远了,我爬上树撅了一些枯树枝跑回家。
刚进家门,瞧见后奶手里拿着两个小苹果在和娘嘀咕着啥,见我进屋,后奶迅速地把苹果塞进娘的围裙兜里。我假装没看见,走到水缸边“咕咚咕咚”喝了半瓢凉水。后奶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往外支我:“大小伙子了,就捡那么点柴,还不再去多捡点。”娘也随着说:“还不听奶的话快去。”我抹了一下嘴边的水珠,转身走了。其实我没走远,而是藏在门后偷听。
“他三叔回来,拿了几个小苹果,二叔那边还有一帮孩子呢,给你们两个。”这是后奶的声音。我心里想:“真偏心眼儿。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是后爹亲生的,显然两个苹果没有我的份儿。”
“大的不用给,两个小的也不能一次给他们。”这是娘的声音。
我从门缝看到娘把一个苹果用菜刀切成两半,和后奶进里屋哄弟弟妹妹去了。苹果的丝丝香甜气息钻进我的鼻孔,我的心太寒冷。
天黑下来,全家人关灯上炕睡觉,我在隔壁的小北屋听着南炕的动静0弟弟妹妹吵闹着还要吃苹果。“好东西一下子吃了就会死”,娘生气地下炕走到外屋,切苹果的声音使我咽了一大口口水。我好奇怪,娘的脚步声怎么离我越来越近,很快就来到我的炕沿边,我仰脸一看,没等看清娘的脸,一长条苹果塞进我的嘴里。这条苹果是苹果的中间部分,因为苹果的小尾巴还在上面。我眼睛一热,喉咙发紧。我不忍心马上嚼碎嘴里的苹果,含在嘴里吮吸着它的汁液,好让幸福的母爱久留一会儿。
苹果堵住了弟弟妹妹的小嘴,他们也不闹了。后爹叹了一声:“没给老大留一块?”娘回应:“他睡了。”后爹咳嗽着下地,这是他到外屋马桶撒尿的前奏。我把头缩进被窝,赶紧把嘴里的苹果嚼碎吞下,以防止后爹看到我,拆穿娘的谎话。果然,后爹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紧闭双眼,还发出睡熟的呼噜声。
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往我怀里塞进一个圆圆的苹果。后爹离开后,我把苹果贴在胸口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我凑到娘跟前,炫耀着拿出那个苹果:“这是爹昨晚给我的,娘,你咬一大口!”娘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娘的嘴角颤抖着,眼泪像雨滴一样落在我的脸上。
(摘自《天池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