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岁那年的春节前夕,有一天爸妈要去镇上购物,家里只有我和哥哥看门。中午时分,天降大雪,雪花跟着凛冽的寒风如肥皂泡般漫天飞舞,可见度极低,不大一会儿地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我们两个焦急地守在家里,不知爸妈走到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嘭嘭嘭——”有人敲门。
我和哥哥相互疑惑地望一眼,心想,此时爸妈不可能回来的。那会是谁?
我打开门,见一个驼背的老人站在面前。他浑身是雪,冻得哆哆嗦嗦。
“你好,孩子,打扰了,有没有吃的?”他边说边抖着胸前的雪,不住地咳嗽,“我是路过这儿的,雪太大,迷路了,走不了。”
我赶忙把他让进屋,回身去厨房找吃的。哥哥也随我进了厨房,他低声问我:“他是不是骗人的?有没有病?别上当了。”我停下来,说:“应该没事吧,外面雪确实很大呀,爸妈不是经常对我们说要助人为乐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在我们说话间,那个老人一直搓着手,看来是冻坏了0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和哥哥,看我们两个在低声对话,他微笑道:“孩子,我不是坏人,我就进来避一避雪,找点吃的。”
把馒头、红薯和酱豆放到桌子上后,我让老人坐下,我说家里就这些东西,没其他吃的了。哥哥把火炉上的水壶拿开,让火苗着起来,屋里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老人坐在凳子上吃了两个馒头和一个红薯,看起来他是饿极了,吃得很香,而我和哥哥就在他对面坐下,一会儿焦急地看看漫天雪花,一会儿转头看看他。每当我的目光与他相交时,他总是笑着点点头。他吃过东西后,又喝杯热水,脸上红润多了,然后就和我们聊起来。他问我们叫什么名字?是否上学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一一做了回答,又问他是哪里的人。他说他是市里的,离这儿有二百多里路,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成家立业了。他来这里是找老朋友的,但朋友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往回赶时,就遇到了大雪,迷路了。
天快黑时,爸妈回来了,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他们看见老人,先热情地打招呼,然后把我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我把情况说了,他们没有怪我,而是说,你们做得对。
由于雪一直在下,爸妈就挽留老人在家里住一夜,等明天雪停了再走。老人受宠若惊,他不停地说谢谢。
第二天雪停了,天空放晴,老人要走了,爸爸把买来的一些年货让老人带着,比如腊肉、红枣、苹果、黄酒,这些东西我们平时都是吃不到的。老人推辞再三,最后盛情难却,他装包里了,不过没装完,只是象征性地每样拿一点。他摸摸我的头,说:“谢谢你们,在这儿像在家里一样。”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春节,到处一片喜庆的气氛,尤其是我们小孩子,尽兴地玩,十分畅快。
大概是正月底的某一天,我们家收到一个包裹,收件人是我的名字。打开,里面是许多好吃的,都是我们平时没见过的,像牛肉罐头,像瓶装八宝粥,像巧克力,还有一盒大闸蟹,味道好极了。东西是那个老人寄来的。他还写来一封信,欢迎我们有机会去他们家做客,如果去的话提前给他说一声,他一定准时去车站接我们。
此后的几年,老人经常寄来东西,有时是食品,有时是衣服,都是新的,我和哥哥穿上正合适。他还给我寄来过学习资料,在我们这个小县城买不到的,包括一些他收藏的文学书籍。每次收到东西,我们一家四口围在一起,别提多兴奋了。偶尔我们也给他寄些东西,都是一些土特产,不值钱的。
“你们真有好福气,竟然有这么有本事的亲戚。”邻居常这样羡慕地说。他们没见过老人,一直以为他是我们的亲戚。
我们没有解释,就算是亲戚吧。其实这样的亲戚他们原本也可以结识的,只是他们错过了。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在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老人在敲开我们家的门之前,已经敲过十多家人的门了,他们不是不开门,就是拒绝老人进入,骂他是神经病。
后来我考上了首都的一所大学,每次去北京,都要到市里转坐火车。应老人的要求,我常去他们家里停留一下。他们一家人对我十分热情,每次都送我上火车,准备许多吃的。直到前不久我结婚时,老人也送来了一个大礼包,这令许多人羡慕,他们都说我们认识的这个老人是我们家的贵人,让我们好运连连。
我笑笑,没辩解。
选自《东方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