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残酷的战斗进行到第三天深夜时,敌人终于停止了进攻。月光虽然明亮,但却无法把全部的光亮穿过弥漫的硝烟。汗流浃背的卫生员林菲萍放下发烫的枪,看到阵地上除了自己,全排战友竟然全都以不同的姿势躺倒在阵地上了,山顶上到处是火药和血腥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她又冷又饿又渴,想哭,但眼里已没了泪水,只有一种莫明的痛,那是炮灰和硝烟伤害的结果。她实在想不到,坚守阵地的重任,竟然落到了她这个女卫生兵的身上。
战斗是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打响的,坚守阵地的他们忽然遭到了几倍兵力的伪军进攻。上级接到报告后,命令他们务必坚持四天四夜守住高地,牵制住敌人,以配合根据地军民的转移。可才三天时间,阵地就只有她一个人了。虽然,作为八路军卫生员的她也是块打仗的好料,但是,仅她一个人该如何坚守呢?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惊醒了头顶的星星和冷月。已极度疲惫的她身子一震,立即跑到战壕中掀开一口铁锅,抱起了那个只有一岁多的婴儿小小。看到小小张着嘴在哭,手脚乱蹬,她的心更乱了。
小小是不久前在战斗中救下的,当时,日本鬼子正在荒滩上对群众进行血腥地屠杀。他们的部队与鬼子接上火后,她从一名被打死的妇女手上抱起了这个叫小小的婴儿。小小带着一把刻有“富贵”字样的铜锁。由于一时找不到收养孩子的人家,他们便把小小带在了身边。几天的战斗中,婴儿不但不害怕枪炮的声音了,而且还可以在枪炮声中甜甜地睡去,甚至听到炮弹的声音,她还会开心大笑。
战斗前部队就断粮了。头两天,全体战士饿着肚子打仗,却将仅有的一把米给小小做了点儿稀饭,到了第三天,连小小也断水断粮了。
在仅有她一个女兵的阵地上,她哄饿得哇哇直哭的小小很长时间,小小才止住了哭声。可没多久,小小又哭起来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小,看来是饿得不行了。小小每哭一声,她都感觉心如刀刺了一下那样难受。到了下半夜,她灵机一动,咬咬牙找来几根输液管接到了一起……
伪军的刘营长是被逼上战场的0自半年前他的家人在日本鬼子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中全部遇难后,他就对内战开始动摇,而且情绪也一直处于低落中。可是,当团里一个营的兵力全部战死在阵地上后,团长命令他火速带队拿下这座高地,否则军法处置。他只得带部队来到了山下,参加了第三天下午的战斗。虽然八路军的部队被困了三天,但火力仍然十分激烈,他很快就损失了一个连的兵力。
第四天早晨,上峰又传来了迅速拿下阵地的指令。他不得不让部队又发起了进攻。他心里一直在琢磨,是否打完这一仗,就请求回归故里种田,不再参加这种中国人打中国人的窝囊仗。
一个营的精锐部队攻打一名女卫生员坚守的阵地,理论上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由于地形复杂,虽然刘营长明显地感到阵地上的枪声稀疏了,但是部队发动多次冲锋后都无法将阵地拿下来。中午时分,他不得不亲自率领部队向高地冲锋。奇怪的是,当他们冲到半山腰的时候,高地上的枪声竟忽然停止了。他担心有诈,让士兵们匍匐前进,可却没有意外出现。
终于,他们进入了阵地。可他却呆住了——战壕里仅有一名女兵躺在重机枪旁,其他八路军战士的尸体,已整齐地摆在了战壕里,血已经凝结多时。正在这时,细心的刘营长发现女兵的手臂上竟然插着一根输液管,鲜红的血液从针管通过输液管,流向战壕里的一口倒扣的铁锅下。他让士兵们翻开铁锅,竟然看到一名一岁的婴儿,正在大口大口地吮吸着管子里流出的鲜血。被惊呆了的他和士兵现在才明白,最后坚守阵地的这名女兵,加长了管子,以便于自己边守阵地边给饥饿中的婴儿喂血。几名士兵的眼泪无法自禁地掉下来了。
这时,挂在婴儿胸前那把刻有“富贵”两个字样的铜锁,像电一样击中了刘营长。他咚地一声跪在了那名八路军面前,并高喊:“快给我抢救!”可随行的战士忙活了一阵后,却说:“已经断气了,她不是被枪打死的,是因为失血太多了!”
“啊——啊——”高地上响起了刘营长凄厉的哭喊。原来,那把刻有“富贵”的铜锁,正是自己的名字“刘富贵”的后两个字。锁是他去年交给已怀孕的妻子戴在将出生的孩子身上的。可后来,他却因打仗与妻子失去了联系,后来竟听说家人已全部遇难,可哪想是八路军救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却充当了屠杀恩人的刽子手!
山风呼啸,残阳如血。抱着婴儿的伪军军官刘富贵,在掩埋林菲萍和战友尸体的战壕前连续磕了三个响头,带着队伍,跟着提前赶来的八路军援军,从阵地上一步一回头地开向抗日战场。他怀里的婴儿睡得很甜,但衣襟却已被刘富贵的泪水打湿了……
选自《故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