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西湖风雨黄昏。白静走上断桥，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裙。望着远处的雷峰塔，白静又感到了某种召唤。
也许前世她便走在这断桥，精心设计的邂逅，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留下西湖处处胜景。
今生她又精心安排了一场邂逅，在一把纸伞下制造了一片浪漫。却不是为了地老天荒的爱情。
那天，她遭遇了失恋后的第一个连锁反应，医药公司上司郑重警告她，如果她下个月销售业绩依然为零，就为她开欢送会。
白静整理了全部客户的信息，欣喜地发现济世医院的院长郝舰是自己的老乡。也许这将是她的突破口，黑暗中的明灯。
郝舰正在杭州开医学研讨会。他充满才气，中年得志。临行前，一直关系甚密的老同学为他饯行时调侃他：“小心遇上西施或者白娘子！”
郝舰在酒店大堂遇到白静——这个出落成大姑娘的“小老乡”，一时惊讶、惊艳、惊喜不已0
白静陪郝舰畅游瘦西湖，挑选精致的丝绸与刺绣送给他的妻子。天下起小雨，一身白裙的白静撑一把藕荷色的工艺伞，与郝舰漫步断桥。西湖烟雨蒙蒙，天水一色，如幻如梦。郝舰以为眼前的女子便是那千年蛇仙，白静也以为自己就是呼风唤雨的白娘子了。回酒店的车上，白静将装着三万元的信封递到他的手中，郝舰自然地把信封塞进皮包。他笑了，沉醉于男人该有的一切之中。
从杭州回来，白静接到郝舰的电话，让她参加济世医院的药品投标会。竞争激烈，形势严峻，拍板的权利还在院长。
白静已经输不起。她已向公司预支了10万元，她只有用青春的躯体增加制胜的砝码。她打电话给郝舰。
白静赢得了竞标。小公司战胜名企是不可思议的事。她躲避着那些医药代表猜疑的眼神。
白静公司的大量药品顺利进入济世医院。白静利用郝舰的人际关系，结识更多的医疗单位高层领导，销售业绩一下蹿升到顶峰，再创神话。
她把一沓又一沓的人民币和自己一起拍到郝舰怀里。
白静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前世就是那悬壶济世的蛇仙白娘子了。
“母亲病了，”哥打电话说，“她想你。”
白静去看母亲，母亲只是伤风感冒。见到白静，一高兴，便好了许多。白静拿出一盒自己公司新开发的胶囊，据说用来治感冒和呼吸道感染效果极佳。
她小心地服侍母亲吃下药，母女俩坐在床头拉起家常。突然母亲呼吸困难，倒在床上，不一刻的功夫，便神志不清了。
白静把母亲火速送往医院。
医院人山人海。一名儿童因为服用医院开出的感冒药，两天后病情加剧抢救无效死亡，死者亲人伤心欲绝。不断有人拿着药品加入抗议的队伍，他们手中的药盒上，正打着白静公司的标志。
几天前，公司经理劝告白静：“我们要抢在临床数据还没有出来之前抢占市场，要有超前意识。”因为有巨额回扣，白静把质量未达标的新药全部投放到济世医院，她和郝舰都得到了一只厚厚的信封。
持相机、话筒的记者把白静围起来，她无处躲藏。白静打郝舰手机、座机，都无法接通。
几个月前郝舰成了白静事业的突破口；如今，白静成了郝舰事业的突破口。一成一败，弹指之间。
母亲吃了白静的药而发病，没有再醒来。
白静又来到最初的西湖。望着千百年来并没有多大变化的西湖，碧波荡漾的水，拂面不寒的风，缠绵浪漫的雨，一切依旧，一切美好。只是白娘子那美丽的爱情经过了岁月的磨砺，随着那残破的塔影沉向了湖底，到了白静，便成了传说。
白静扑入这美好之中，她要上溯前世，做济世的蛇仙；她要转到来生，重新追寻真诚。南屏晚钟湮没了断桥雨韵，白静醒来时，看到的是满目的白色。她不知自己是在雷峰塔下，还是在水国龙宫……
两名女警向她的病床走来，她长叹一声，叹尽隔了千百个轮回，依然在风雨中吟唱的无奈年华的悲哀。
选自《小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