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秘的失踪
第一天上午 10:15
航天部西北第063基地
紧张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
兰星烈上校觉得嗓子里有些什么堵着,不让他正常呼吸。他干咳了几声,但是,毫无用处。刚刚造好的“TNT-3”(天女图三号)宇宙飞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倏然失踪!
“天女图三号”,是花费了100亿元人民币建造的大型行星探测飞船,它由三只相互钩联的球形独立舱组成,远远看去,横卧在地面的飞船就象一只闪闪发光的巨型金属糖葫芦。
建造这艘飞船,全国的数百个厂家的万余名工人和技术人员整整奋斗了十年0要知道从地球到冥王星,“天女图三号”大约要飞行十年,在这十年里,太空中的各种物质都会随时侵袭飞船并威胁探险队的生命安全。
但是,就在今天上午,测验程序意外地中断了。当总工程师要求给飞船所在的试验场周围加上一个50,000高斯的强磁场时,“天女图三号”忽然冒出一种绿色的光芒,就象是它的内部有什么奇异的绿色物质燃烧了一样。很快,这光芒在飞船的金属表面流动起来,象是一片流动着的绿色火焰的河流包围住了“天女图三号”,然后,悠地一闪,偌大的飞船在人们眼皮底下消失了。前后不过十分之一秒。
一时间,场棚中警铃大作。当兰星烈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只是一群呆若木鸡的科学家和研究人员。那庞大的、与人们朝夕相处了三年半的金属糖葫芦不见了,一种莫名奇妙的空旷感充斥房间,那些原先支撑飞船用的巨大的金属支垫突兀地显现出来,难看又苍凉。
“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总工程师叨念着,在场棚里走来走去,象患了神精病。
保安部队陆续地到来,从现在起,航天部西北第063基地将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二、迷途的少年
第一天上午 时间同上
063基地400公里之外(陕西省境内)
培城是陕西省境内一个鲜为人知的新兴城市。十年前,这里一片荒芜,黄土地的干硬加上西北的狂烈气候驱走了它的最后一批居民。但是,一个从“天空”来的消息改变了这里的面貌:卫星遥感探测证明,这里的地层深处,富含了现代航天技术所必须的金属矿物。于是,大批的勘探采掘大军来到这块土地,采出了高品位的金属矿物,并进而在此修建了冶炼厂和其它辅助设施。很快,培城就发展成了一个人口近五万,有数条整齐街道和楼房林立的现代化城市。
在培城西区的中心,有一所西区小学。这天上午10点左右,四年级一班的张老师正在给孩子们上语文课。
“汪洋,你造个句子好吗?”
没有回答。
她向班里扫视了一遍。那孩子肯定来了,而且正睁大眼睛坐在角落里望着她。
“怎么,汪洋,你……”
孩子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木呆呆地望着她。
“你病了?”
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她生气了:“汪洋,请你站起来!”
蹭的一下子,那孩子站了起来,她吓了一跳。然后,一阵机关枪似的话语向她滚滚袭来。
“在冥王星上实现着陆,需要经过近五百个操作过程。它们是:第一,脱离惯性飞行状态;第二,打开仪器舱升滑器;第三,检查导向板开关的初始位置;第四,清理液压传动阀门……”
“汪洋!”张老师无名火冒,气急败坏地说,“你给我离开教室!”
那男孩子也提高了嗓音,对着她大喊起来:
“冥王星绕太阳一周历时248年,它距离太阳约为40个天文单位,表面温度最高可达华氏-348度。我们的飞船将在十年零四天内进入环绕冥王星的飞行轨道……”
“哈哈哈哈!”教室里哄堂大笑,再也没有平静下来。
这天下午,汪洋被送进了医院。他不停地叨念着许多离奇古怪的语言,这使得学校的老师,孩子的家长,甚至医院的大夫都不寒而慄。
将近五点的时候,脑部的透视图象被送到了主治大夫手中,在这张脑片上,在月牙形的小沟中出现了一个发光的亮点。
主治大夫耸了耸肩,然后转过头问汪洋的妈妈:
“他受过脑外伤吗?有什么东西进入过他脑袋吗?”
“没有呀!从小到现在,他没生过一场大病呀!”
“那么……”主治大夫沉思了一下,回头对实习大夫说,“做COBT检查。”
三十分钟以后,汪洋脑中的那个亮点被放大了,它清楚地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上。
“看,不是一个,是三个,相互连接的,象是个小糖葫芦。”实习大夫喊道。
“再放大点,看细点儿。”
图象又大了,这一次,他们看清楚了,那果真是三个相联的球状物。
“看,上面还有……还有字!”
两个大夫惊奇得面面相觑。真的,这脑中的神秘“肿块”上清晰地写着:
TNT-3
“TNT?这不是烈性炸药吗?”
三、“这是物理学!”
第二天下午 17:23
北京中关村中国科学院
第二天下午,兰星烈上校乘飞机到达了北京中关村,他希望著名物理学家季伦博士能帮帮这个忙。
如果不是事先准确地问清地址,兰星烈怎么也不会相信,他是站在爱因斯坦去世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面前。因为,那个前额已经秃光了的矮胖的老人正跪在地毯上,在……(真不好意思说)在玩一些胶泥球!
“您这是……?”兰星烈差点要关上门向后转。他在航天基地三十年,接触过成百上千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可从没见过这种返老还童的游戏者。
“您懂物理学吗?”老人放下手中的“玩具”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我……不太懂……”
“嗯。”老人哼了一声:“你以为物理学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其实那都是胡说,是小说家们骗人的把戏,对我们来说,物理学就是——简单和直观。您请跟我来。”
他带着兰星烈走过布置得很文雅的客厅,让他在一只深黑色的古式皮面沙发上坐下来。在沙发的对面是高及屋顶的书厨,那书厨占据了整个墙壁。
“我看了航天部给我的材料,请问,小孩到过基地吗?”
“到过,他参加了科技夏令营的活动。”
“唔,”老人若有所思,“照片带来了吗?”
兰星烈递过照片,一张一张地讲解着。
老人走到书架旁,从中层平躺着的书堆里抽出一本硬皮的外文书,给兰星烈看。
“根据弗里德曼‘转移方程’,物体如果放在强烈的磁场中,就会发生大小或空间的转移。换句话给你讲得简单些,你只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磁场,就可以把任何一件东西扩大或缩小,还可以把它从西安搬到北京。”
“您的意思是说,这完全是一种物理过程?”
“当然。”
他在计算机键盘上敲打了一阵子,有一串数字跳了出来。
15043.2
“这是什么意思?”兰星烈不解地问。
“这是——”老人摘下眼镜,一字一顿地说:“这是用弗里德曼方程进行的计算。您知道,根据转移方程,这种物体在空间和体积上的变化不会持续下去,它会在规定的时间内复原。”
“那么15043.2是一个时间长度?”
“对,一万五千零四十三点二分钟。”
“也就是10.45天,您是说飞船将在10天半之内恢复原状?”
“没错!”季伦博士尖着嗓子俏皮地说。
“可它还在那小孩脑子里呀!得赶快取出来,否则……”
季伦博士接过话茬:“否则,10天一到,咱们就只会在飞船底下找到一个破裂的脑壳了。”
四、杀鸡取卵
第三天下午 19:05
培城中心医院
最使专家们感到棘手的倒不是取出“天女图三号”所需的技术,而是那飞船的位置实在是太离奇,一不小心,就会损伤孩子的大脑,造成智力或其它心理机能的终生残疾。
“请大家看这儿。”
主治大夫陈聪秉是个高个儿,中年男子,很难想象他那只大手能将柳叶似的手术刀运用得那么自如。现在,他的手指正在投影屏幕上指指点点,一只倒梨形的大脑组织结构的图象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天女图三号’现在的地方是间脑。这是人脑的中心部位,它上面覆盖着大脑皮层。假如手术刀碰坏了皮层,那孩子就会丧失一部分记忆、思维或别的什么心理机能。再从下方看,天女图三号现在的支托部分正好是人的听觉、视觉及其它感觉器的基中枢,我们叫它丘脑。这一部分破坏就更要命,直接影响到日常生活。假如从脑后部入手,去取‘天女图三号’,那就可能破坏小脑,而小脑控制着全身肌肉的紧张,一出差错,汪洋就永远也别想站起来了。”
会场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目前的情形嘛……”他换上一张图表,即是汪洋住院几天来的生理情况记录,“没发生什么进一步的感染,只是孩子的幻听极为严重,这声音发自他的大脑深处。我们还不敢断定是被飞船挤坏了的脑组织造成了这一‘声音’,还是‘天女图三号’本身就象电台似地在不断广播。孩子每天自言自语的内容都是些航空航天的尖端技术,有些东西恐怕是国家高级机密,对不对,兰上校?”他望着兰星烈说。
昨天,兰星烈刚乘飞机从北京赶到培城,国家航天部已经正式任命他为解决“天女图三号”失踪问题小组的成员。他已经派人守住了医院,严格控制人员进出汪洋所住的特级护理病房。
兰星烈走到前排,面对着众多的白衣专家说道:“同志们,我不想再向你们证明问题的严重性,经过季伦博士计算,这个你们称为脑中的炸药的东西将在10天,不,已经过了3天了,它将在7天之后恢复原来的形状和大小。只有七天了!一旦‘天女图三号’在大脑中恢复原形,别说会涨破汪洋的颅骨,就是这座培城中心医院也别想完整地保存下来,我们会发现自己不是被压在金属糖葫芦的底下,就是被挂在飞船的哪一根天线上。”
时间就是金钱——国家一百个亿的投资,就是生命——汪洋和医务人员的生命!二小时后,一个打开汪洋头骨、用手术取出飞船方案被制定出来。
但是,这方案仅仅存在了一小时零五分,就被一名刚刚来医院工作的实习大夫送进了垃圾堆。
五、机械手
第三天夜 23:17
培城中心医院
邢静今年24岁,此刻,她正在汪洋的特级护理病房中走来走去。她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这想法……您认为这想法可行?”
陈聪秉大夫耸了耸肩:“听着倒极新颖。”
“不单新颖,陈老师,它还具有其它的特点,方便,有效,而且,不打开颅骨,不动刀,这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脑组织损伤。我几乎是突发奇想……”她看了看主治大夫,发现对方没有止住自己的意见,于是继续放肆地说了起来。
“当时我正在观察室里的电脑终端,屏幕即将熄灭的时候,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杂乱数码,我立刻就连想到了那小孩。您看,他的语无伦次,也许根本不是脑组织的挤压,而是有什么机器没有关闭,结论嘛,当然是‘天女图三号’上的电子计算机了。为了核对这一发现,我请兰星烈上校又打了个长途电话给基地,证明在飞船失踪的时候,确实没有关掉那个主电脑。”
她得意洋洋地推了推身边穿着白大褂的兰星烈。少校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又考虑,计算机内存的信息,怎么会被汪洋讲出来呢?”姑娘满脸涨得通红激动地说:“肯定‘天女图三号’和孩子之间有着神秘的联系。也就是说,信息能从电脑中发射出来,传给孩子。得,我的方案来了,我们可以相反,把一定的信息从外界传回计算机,然后,直接控制住它,让它操纵飞船。您想想看,‘天女图三号’现在的位置,它在哪儿?”
“在胼眠体里。”
“对呀,它下边是什么?”
“脑室……天哪,真的。”陈聪秉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可真……神了!”
“等一等。”兰星烈插了进来,“我还没弄明的。胼眠体是怎么回事?脑室又是怎么回事?问题怎么就解决了?”
陈聪秉大夫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脑室是脑中的一些窟窿。那其中充满了液体。而我们的飞船现在正嵌在这大脑的海洋边上,只要用些气力,它就可以从搁浅状态脱离出来,掉进脑脊液里,然后,随着脑脊液离开大脑。”
“等它流进脊髓底端,我们就可以想办法用粗一点的注射针头,把它抽出体外。”邢静插嘴说道,“您瞧,又快又稳又安全。不用开颅了,小孩也不会落下终生的残疾。”
“这办法固然好,可是……”陈聪秉大夫还是不放心,“怎么才能脱离现在的位置呢?”
“开动飞船呀!”邢静热烈地嚷道,“瞧吧,在脑中航行!”
兰星烈播了摇头。
“怎么?”两个大夫不解地转向他问。
“飞船上没有燃料!”
一时间,大家进入了不言不语的沉思。
“有了!”
兰星烈猛地站了起来。
“我们可以不用燃料推进。”
“那你用什么?”
“我记得这金属糖葫芦的上面安装了二十几个机械手,我们可以让这些机械手推动脑组织,把飞船拔出来!”
“反作用力?”邢静问道。
“没错。”
六、准备工作必须细致
第四天 下午16:27
培城中心医院
陕西西安航天测控中心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白色的雪花,然后,微微一闪,又一闪,清晰了起来,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形象出现了,这是西安航天测控中心政委冯岑梅将军。
“好你个兰星烈!”
洪亮的声音虽然经历了千百公里,但丝毫未减,屏幕上的老班长仍然是30年前的挺拔模样,只是双鬓斑白了。
“报告班长,列兵兰星烈,一切准备就绪,等待出发命令。”
“好个混小子,还是把枪和子弹忘记了!我真是白带你五年。”
他们哈哈大笑了一阵。
“你们的材料我也略微翻了翻。”将军止住玩笑,回到了正题,“想要控制一个大脑中缩小了100万倍的宇宙飞船,我们可没有把握。”
“这个,我也理解。你知道,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解决途径,让那些轨道专家们来吧,在大脑内的星座中航行肯定别有一番刺激。”
“不仅仅是刺激,而是挑战。”冯将军接过话题,“好,看我们的!”
他闪开身,一个30岁上下的女士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我们测控中心的技术主任,你和她说吧。”
这么年轻,她能干吗?兰上校心里犯嘀咕。但谈话一开始,他的一切怀疑就打消了,这实在是个务实能干的女人。
“兰上校,您有脑组织承压强度的数据吗?”
兰星烈回答:“北京协和医院刚刚提供了一种药物,它能随血液透入脑内,并且在一定时间内提高脑组织的物理强度,以抵拒机械手的推力。”
“可还有一个问题。兰上校,机械手的方向是伸往四面八方的,它们的力量也许会相互抵消。”
“这您也可以放心。所有的机械手都可以在1600的弧面内来回移动,而且,在机械手的前端,还装备了一个二级转向指爪。这指爪,可以在更广的范围上调整方向。”
“那么,您计划推动几次?要知道整个飞船的三分之二都陷在脑组织中呢?”
“这我很难说,但是,不管多少次,都要保证在一个半小时内完成。因为这种特殊作用于脑部的药物,有效的时期仅为一个半小时。”
“好吧,我们尽快准备,可那也要大致三天。”
“三天?不行!我们一共只剩六天了。”
“二天?”
“不行。”兰星烈坚持说:“只有一天。”
“无论如何得两天。”女主任争执不让。
兰星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终于说道:
“两天就两天吧。那样我们只余下四天了”。
七、中脑航行
第六天上午 10:00
培城中心医院
陕西西安航天测控中心
兰星烈带上耳机,在皮椅上坐了下来,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壁观察着手术室中发生的一切。
那个叫汪洋的少年正躺在一张可以上下左右360°翻动的床上。在他的头部,有一只小蛇似的细管正在慢慢地来回移动。兰星烈是昨天才知道,这蛇管是一架最先进的透视工具的探头。COBT仪!这就是大夫们的叫法。它比常用的核磁共振检查仪还要灵敏和清晰10倍。看着这探头在孩子那剃光了头发、象土豆似的脑袋上游来游去,兰星烈觉得有点滑稽。
陈聪秉大夫、邢静和另外几个大夫护士现在都已进入了玻璃的另一面,他们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兰星烈简直分不出谁是谁了。在病床的背后,正对兰星烈的那面墙上,一面巨大的投影屏幕正闪闪发光。这屏幕上呈现的,不是别的,它和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航天测探中心主控制屏上的图象一模一样。那是汪洋大脑的透视图。
10点15分,耳机里终于传出了陈聪秉大夫的声音:
“威虎山,威虎山,喜玛拉雅报告:药物开始在脑组织中起作用了。你们开始行动吧!请尽快开始,请尽快开始!”
二十只机械臂协力作用,开始了第一次推动。
那孩子安睡着,只是面朝着下方。维持这种俯卧的姿势,完全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利用大地的吸引力来控制飞船的走向。
“看,动了!”
耳机里猛地传来了一个叫声。
“威虎山呼叫喜玛拉雅,我们第一次推动已经实现,飞船前进了大约0.05毫米,再说一遍,前进了0.05毫米。”
轰的一下子,耳机里传来一阵有节制的祝贺声……
“喜玛拉雅,喜玛拉雅!”通讯器再次响起来。陈大夫示意大家安静点儿。
“喜玛拉雅:我们正在计算第二次推动的角度和力量,威虎山讲完了。”
“好极了,”陈聪秉大夫高兴地说,“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钟头,飞船就能从脑组织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下一步,就看我们的了。”
陈聪秉的预言没有错,开始推动后一小时,“天女图三号”终于与脑组织分离开,一下子就卷入了脑内液体的激流中。
“威虎山呼叫喜玛拉雅: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再说一遍,任务完成!祝你们好运!”
通讯声一下子切断了。现在,兰星烈知道,玻璃窗后的另一批人将行动起来。
开始广陈聪秉大夫下达了命令。
现在,兰星烈真的捏着一把汗了。
手术台靠近汪洋头部的一侧渐渐升了起来,那飞船的标志——电视屏上的白点正在侧脑室靠近胼眠体的部分滑动。用改变身体的姿势来使飞船沿重力方向滑动,这可真是个创举。汪洋就象一串烤羊肉,被上下左右翻动。在床板转过150度以后,白点通过了连接两个脑室的中间孔,进入了大脑的另一个窟窿——第三脑室。
“停!”
“反转。”还是陈聪秉的声音。
“天女图三号”开始以可见的速度从脑的中心部位向下移去了。通过中脑导水管,已经到第四脑室了。
亮点的速度明显地加快了,而且,还伴随着横向的摆动。
“这是什么?”兰星烈的问话还没讲完,就听到了陈聪秉大夫的声音。“涡流!我的天,脑脊液中居然还有一般暗流,得赶快让它停住,否则……”
话音未落,只见屏幕上的亮点使劲往左边一摆,又向右边冲去,然后,一个之字形的螺旋运动,猛然间好象扎进了一堆棉花地似的一动也不动了。
“天女图三号”闯进了一片血管的丛林,刚巧卡在了两根树木之间似的再也无法动弹了。
八、意外的消息
第六天下午 13:02
培城中心医院
陕西西安航天测控中心
西安测控中心的专家们,再次操纵机械手,终于在1点23分,使飞船逃出羁绊,离开了脉络丛,再一次自由地航行起来。
1点31分,“天女图三号”已经漂到了连接脑部和脊椎部位的正中孔。这是一道分界线,另一边就是安全地带了。
但是,飞船又转了回来!强烈的涡流推动着屏幕上的小白点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拐了两三次,又重新回到第四脑室的中部。
焦急!这种焦急在每一个专家和旁观者身上漫延着,感染着。陈聪秉大夫满头大汗,现在的情况对他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他无事可做!只能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折腾了七、八次,“天女图三号”战胜了逆流,通过了正中孔,永远地离开了大脑。
嗡的一下子,玻璃外面观察的人中间爆发出一阵欣慰的议论。兰星烈摘下耳机,用手帕擦了擦听筒,那上面已经满是汗水了。
但是,在玻璃的另一面,紧张的工作还在进行着。“天女图三号”正沿着脊柱内的蛛网膜下腔流动,这是一层包围在脊髓外围的圆筒形的液体腔。飞船现在是以每分钟一圈的速度在围着这圆筒中心旋转,每转一圈,它就在脊柱内下降两毫米。
大夫们坚持,必须要等到“天女图三号”流到脊柱的底端,才肯用注射器吸取。他们说这是确保安全的办法,因为损伤了脊髓神经就会造成肢体瘫痪。
这就是说,飞船至少还得在脊柱中转上将近90圈。兰星烈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吃点东西,但身后有人扯住了他的军服。
“兰上校,您的电话。”
听筒中传来一个老人的尖尖的声音。
“季伦博士?”
“是我,听着上校!我重新带入系数进行了计算,发现弗里德曼方程是有缺陷的,它……”
“有缺陷?”兰星烈吃了一惊。
“对,别插嘴,我重新校正了公式,重新进行了计算,实际上,飞船缩小的持续时间比上次计算的得数要短得多!……”
“是多少?”兰星烈的后背一阵紧张。
“大约是……”
听筒中传来一阵翻纸的声音,显然博士是在寻找计算的数据。
“大约是148小时35秒,也就是6天半……”
“那么您是说……”
“这艘飞船将在今天下午2点15分35秒的时候恢复原状!”
听筒从兰星烈手中滑落下去。有好几秒钟,他就象是个傻子似地呆呆站在电话间的玻璃格子中。
2点15分35秒!
2点15分35秒!
他无力地抬起手腕,这手腕现在变得异常沉重,就象是在提一只千斤顶。而那千斤顶的全部重量都集中在自己那块既不精神,又显得沉旧的电子手表上。
他怯怯地向表上瞥了一眼,跟着就是一个抽搐。因为指针分明打在2点10分的位置上面。
还有5分钟!不,仅有5分钟了。5分钟之后,兰星烈明白发生的将是什么。
现在,标示着“天女图三号”的亮点才刚刚走到孩子的后背部分,等到它接近脊柱尾部,少说得再过一个半钟头。
再也不能等待了!
兰星烈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九、最后的时刻
第六天下午 14:10
培城中心医院
“呯!”连接手术室和观察室的门锁被子弹击碎了。兰星烈上校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他怒目圆睁,象是一只被猎人长久围困后决心进行垂死挣扎的野兽似的,开始了他一生里最莽撞的孤注一掷。
“陈大夫,请立即取出‘天女图三号’。”
医生们张惶失措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陈大夫,只有两、三分钟了!”
“可是……”陈聪秉莫名其妙地嗫嚅着。
“呯!”再一声枪响,手术室门边的红灯被击得粉碎,每一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陈聪秉用哆哆嗦嗦的手拿起注射器,但双眼还是直瞪瞪地看着兰星烈,他无法搞清眼前发生的事件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能搞清楚,此时此刻仅仅剩下了多少时间?2分35秒!这是最后的时刻,只有兰星烈才明白,这2分35秒意味着什么。
陈聪秉大夫将针头插进了孩子的脊背,人们屏息凝视着屏幕。
第一次。扎得太深了。“天女图三号”绕了过去,继续下降。
第二次……
现在的时间是2点13分50秒、51秒、55秒……
第三次……
那亮点和针头汇合了!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拉响了医院里的警报器,守卫在医院外的士兵不知道病房内发生了什么事变,开始冲进医院大楼。
终于,人们清楚地看见,亮点离开了脊椎的部位,它被吸入了注射器。
时间只剩下1分钟了,这是兰星烈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士兵们皮靴上楼的声音都可以听见了。陈大夫刚刚拔出注射器,兰星烈就一把抓了过去,象是抱着一件烫手的、通红的铁块,向门外冲去。
士兵们就在下一层楼梯上了。
时间只剩下45秒了。
他在走廊中飞奔。
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他暗暗地告诫着自己,他已经跑过上下楼梯的进口了,他已经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那些冲上来的士兵了,那些人叫喊着,端着枪沉重地向他追来。
但他顾不得这一切了,现在只剩下20秒、10秒,5秒……
他终于冲上了楼道尽头的阳台,然后扔掉手枪,拉开马步,把那只包藏有人们无数希望、失望、兴奋和恐惧的注射器奋力地扔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摇动了起来。象是一阵狂风乍起,又象是地震波卷过,中心医院大楼内的玻璃和仪器被震得咣哨发响,人们拚命地扶住身边的物体,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震波。
2点15分35秒,“天女图三号”恢复了原来的形状。它那长达47.15米的身体冲毁了医院西部的围墙,燃料舱伸向了医院旁的宽大街道,中控实验舱的大圆球紧紧地抵住了医院的水塔。
当然,最万幸的还是,飞船复原时正好处于与医院中心大楼平行的位置,否则,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呢?
兰星烈上校昏了过去。
饥饿、紧张、过度的疲劳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六天以来,他的白发增加了一倍,他脸上的皮肤显得更加衰老,但是,他问心无愧,他保住了少年汪洋的生命,也保住了整个医院和那艘价值100亿人民币的宇宙飞船。
他将昏睡很久很久。他将做很多很多梦,这些梦将带着他在天地之间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