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决
我被放进了冷冻箱,两只机械手挥舞着,把我固定在椅子上。我的四肢被紧紧地缚在椅子的扶手和脚垫上,就连脖子也被套上了一条二指宽的皮带,使我的头只能稍微转动一下。我看着机械手缓慢上升,从顶部消失了。
我转了一下脖子,透过透明的玻璃罩,看见一群穿白衣服的人在计算机前忙碌。他们在分析由这个可恨的椅子传输出来的我的各项生命指数。还有另外一群人围在冷冻箱外面,他们是记者,法院的行刑官,陪审团的代表。哦,我看见他了,施瓦茨先生。可敬的乔治·施瓦茨先生,一个为公众利益不停奔波的侦探。
施瓦茨探长微笑了一下。是的,他当然应该笑,因为他亲手抓住的罪犯就要被杀死了。我咕哝了一声:“你赢了。”我不知道我是否也对他笑了,不过笑不笑都无所谓,反正我很快就要死了。
我似乎听见行刑官说了一声“开始行刑”,接着一股冷气从冷冻箱顶部降了下来。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气体来杀死我,但我知道冷气的温度是在-260℃左右,我还知道猪肉在接近绝对零度时会发出明亮的光。我祈祷我可千万别发光,那样太难看了。
不会有痛苦的,我想,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我会被冻得像铁一样坚硬。当冷气包围我的时候,我知道我完了。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探长的笑脸。
我的思维凝固了0
但当时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预感到不久我还会活过来的。
二、复活
最初的印象是一片光亮,接着在光亮中出现了一个头颅:苍白的头发,一副宽大的黑边眼镜架在那个头颅的鼻梁上,头颅上的嘴仿佛在说话。
瞬间,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对光亮感到无所适从,我觉得自己好像来自一个黑暗的世界,被人从一个混沌的天地里拿了出来。千千万万记忆的碎片向我涌来,我无力地想着:我是谁?我是干什么的?无数的思绪划过我的脑海,零散而又混乱……光亮,玻璃,冷、冷气……勒人的皮带,人群,脸、笑、笑、笑……谁在笑?思维不再混乱,定格为一张笑脸,施瓦茨探长的脸。施瓦茨探长要杀我……
我想起来了:我,沃恩·惠特曼,是一名要被处死的囚犯。怎么?他们又放了我?可我明明记得他们已经把我送进了冷冻箱,还灌了冷气。怎么回事?
这时我听见有人在说话:“思维曲线不再混乱,脑波也趋向有规律性,标准脑波——β波。可以对话。”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悦耳动听,可是听起来却像是从遥远的角落里传来的。这真是奇怪得很,我以前听到的声音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啦?
一个头颅走过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发现被我称作头颅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头颅对我笑了笑,说道:“你好,惠特曼先生。我是马丁·布劳迪博士。”
又是遥远的声音。我没有回答,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救了我,或者说,我究竟是死是活。除此之外,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头颅又笑了笑,说:“你已经被处死了,但现在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活了。”
我笑了一下,说:“这么说,我已经被救活了……”我突然住口,因为我没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我明明是说了这句话,结果却只是在大脑中想了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没有感觉。除了视觉和听觉,我没有其它的感觉。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我甚至感觉不到我的脸,我的嘴,我的鼻子……呼吸!为什么我没有呼吸?我越来越恐惧。可是,我却感到我的手是存在的,不过仅此而已。我觉得我好像是在真空中,无所依托。我的身体离我而去了吗?
头颅用遥远的声音对我说:“不要胡思乱想,让我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接下来,马丁·布劳迪博士就告诉了我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惠特曼先生,事实上,你的感觉是对的。你的身体已经不存在了,甚至你的头颅也不存在了,我们所救活的只是你的大脑。你能够看和听,那不是你的视觉和听觉器官起作用,而是我们用传感器接收信号,再由计算机转化为脑电波,直接输送到你的大脑。当然,你的大脑也就是你。为了给你带来方便,我们还给你做了一双手。请你抬一下手。”
我发出了抬起手的指令。我看见两只手从视线的边缘升起,那是两只真手,是人类的手。我想拍一下手,同时就看见两只手快速地撞到了一起,听到“啪”的一声。我看见我的手臂是金属做的,而且足足有两米长。我想:我确实只剩下一个大脑了。我能想象得出我的大脑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电线的情形。
“哦,不,根本没有电线和管子,惠特曼先生。我们把你——或者说你的大脑——装进有培养液的防护罩里,只有一根人造血管,用来给你的大脑供血。对你的信息交换是通过脑波来实现的,我们从你的档案里得到了你的脑波并研究了它,就制造了一台计算机,专门把各种信号翻译成脑波和把你的脑波翻译成各种信号输出来,也就是说,你想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在屏幕上显示出图像或者从扬声器里传出声音。不过别担心,电脑合成的声音和你的声音一模一样。当然,由于显示和思考几乎是同步的,你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囚犯。我被制成了世界上第一台由人脑驱动的电脑!我越来越愤怒,我要杀了他!可是当“我的”拳头打出去时,马丁已经跑开了,大概他听到了从扬声器里传出的话。他站在远处,我的两米长的胳膊够不着他,我就乱打乱砸。我能感到拳头和地板以及一些机器的接触,但我感觉不到疼痛。终于,我把“自己的”拳头砸烂了,不再有任何感觉。马丁冷冷地说:“我们会给你换一双手的。”
我又狂怒了,想出所有恶毒的脏话来骂他。布劳迪做了个手势,对我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已关闭了你的信号输出系统。你要骂,只管在心里骂,但你要注意听着。我来告诉你,我们为什么要救活你(或者说你的大脑)。”
三、被盗
布劳迪在边上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当然他没忘记离我远点,然后说:“惠特曼先生,我知道你是因为研究核技术而被处决的。我本人非常愿意相信你只是研究热核技术的,但那么多的证据使得我国政府也无法保护你了。你也知道国际社会是多么害怕和痛恨核武器。”
我用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我自己(我的视觉传感器的位置),我看见他打开了信号输出系统。
布劳迪继续说:“虽然人类达成共识,不再发展核技术,而且早在一百年前就销毁了全部核武器和核资料,能源也不缺乏,但核能量的优越性仍然越来越明显。”
我说(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把“想”和“说”联系起来):“核技术除了提供能源和制造武器以外还能干什么呢?”
“现在虽然在很大程度上绕过了核研究,但不可能越过它,否则科学就很难再发展。就以星际旅行为例吧,人类进入航天时代已经一百多年了,却始终飞不出太阳系,就是因为速度太慢。如果能应用正反粒子的话,甚至能突破五维空间的限制,实现远距离传真,从银河系的一端飞到另一端,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这是多么美妙的前景啊!”
我冷冷地说:“这就是你们救我的原因?但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在法律上我已经没有生存的权利了。看样子,我国政府也参与了此事吧,看他们怎么向联合国解释。联合国说不定会消灭我国政府。”
“这你不要担心。联合国虽然对各国政府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但它也要讲法律。我们对你这么做,正是为了避开法律。你已经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人了,我们也没有把死人复活,我们只不过制造了一台生物电脑。至于那哲学上的争论。让律师和那些该死的政客们去费口舌吧。”
马丁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却越来越反感。说到底,我仍然只是一台生物机器,这是无法忍受的事。我不能容忍别人把我当作机器来使用。
马丁听到了我的“思想”,他说:“我们这样做是不得已的事。计划万一被发现了,政府可以同联合国扯皮,大家都会平安无事。你只要协助我们研究和平利用核能,研究完成后我们会给你找一副真正的躯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复制一个你原来的身体。你就可以隐姓埋名地自由生活。这是政府对你的承诺,你完全可以相信。”
我想:这倒是一个不坏的主意。我可以活过来了——是真正地活,而不是什么见鬼的生物电脑,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只是和平利用核能源。
我说道:“布劳迪博士,请你把输出系统关闭好,我要静静地想一下。”
布劳迪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看着我,郑重地说:“你要清楚,我们大家都很尊重你,都会把你当作真正的人,一位知识渊博的物理学家。”
我变“哑”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马丁·布劳迪博士,我同意合作。”当然我没忘记在告别时和他握一下我没有知觉的手。
夜深了,整个能源研究所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门卫,还有一个是看护我的人。哦,还有我,我把我给忘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像这样存在,人类的适应性真是无法想象(如果我还算是人的话)。
看护我的人大概是个研究生。他看着我,脸上流露出好奇而又严肃的神情,我的样子肯定很古怪。我友好地对研究生笑了一下,虽然他听不见,但他肯定看懂了我的脑波,因为他也对我笑了一下,说道:“您好。”
研究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我默默地回忆着过去的经历。我想到了同本·加德纳的第一次会面。
本·加德纳是一个相貌平常的小个子,总是穿着黑衣和黑鞋,还戴着一顶黑礼帽,他的样子活像一头蠢驴。他一见面就和我谈起了核技术。核技术在上个世纪一度很发达,但它的巨大威胁始终像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人类头顶,使每个人心惊胆战。最后人类终于决定销毁全部核武器,毁灭一切核资料,抛弃了这种先进的技术。但是近年来人们又开始谈论它,觉得应该制订更完善的法律来保护正当的核研究,阻止研制核武器,而不应该因噎废食。对一名物理学家来说,重新研究开发核能源,该是多么的诱人啊。而且本·加德纳又肯出钱让我研究,我怎么不答应呢?本是一个二流的物理学家,我在和他的合作过程中发现他想制造核武器——一种叫做原子弹的东西。于是我就和他吵了起来,研究工作停顿了。正在此时,施瓦茨探长追踪而至,逮捕了我,而可恨的加德纳却留下一大堆证据逃走了,结果我被判了死刑……
突然一群人冲了进来,打断了我的回忆。研究生跳起来和他们搏斗,他被刺了几刀,倒在了地上。我挥拳出击,打倒了一名歹徒,正要打出第二拳,突然眼前一黑,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我知道电源被切断了。
在死一样的黑暗中,我的思维很活跃,仿佛整个世界上只有我的大脑是活着的。我猜想这可能是一个犯罪团伙,想把我偷走。这真是一个可笑的念头,我竟然会被人偷走。但是我想:他们要是想利用我的核知识犯罪,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绝对不能让核武器再肆虐地球,破坏和平了。
四、阴谋
当光线再次刺激我的时候,我知道我确实是被人从研究所盗走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像是一个地下停车场,现在已经堆放了许多台计算机和其它仪器,有很多忙碌的人。这儿和研究所不同的是很多人都带着枪。
我接收计算机传来的电磁波,再把它换算成数据,紧张地分析着我到底在哪里,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人走到我跟前,穿着黑衣服。我认识他,我想起了他的名字叫本·加德纳。当我意识到他离我足足有三米远的时候,我只是挥了挥我的拳头。
“你好啊,沃恩。”本站在那儿,他在嘲笑我,这个该死的混蛋!
“噢!我不是混蛋,我只不过是个恶棍。”他恶狠狠地说,“我们把你弄来,是要你帮我们制造原子弹,还有氢弹。”
“那绝不可能!”我傲然地说。
“不可能吗?那我倒要看看。”
他拿了一个像电击器似的东西走到我后面去,我可以猜到他打开了我的防护盖,但我的手臂无法向后挥动。一阵强烈的刺激,大脑缩成一团,我痛苦万分,觉得自己好像被压路机来回地压着,碾成了碎片。渐渐地,痛苦远去了,我已经麻木了,只是感到有一股电流在大脑里奔腾。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意识一点一点流回我的大脑,我有死里逃生的感觉。
本·加德纳站在我前面,得意地挥舞着手中的电击器说:“现在知道了吗?我已经掌握了你,你归我了,明白吗?你不过是一台机器而已,而我,是你的主人,是你的使用者,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你会明白,你是无法反抗的。”
一丝担心掠过我的神经中枢,但我忍住它,一字一句地回敬道:“你不要以为你比我高明。你要知道,在你那丑陋的躯体里,真正起作用的只不过是一个大脑,而且你那可怜的大脑是如此肮脏,简直像一堆垃圾。”
通过分析计算机传来的脑波,我知道本脸色苍白。他正要发怒,电话响了,接着一个人出现在屏幕上,竟然是参议员纳德。加德纳走向电话,纳德问道:“本,你到手了吗?”本笑道:“到手了,纳德先生。”
一刹那,我什么都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阴谋,我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我可以想象得出纳德是如何操纵议会,又是如何花言巧语地使总统同意了让我复活的计划。他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他们交谈了一会,电话关闭了。本走过来,盯着我说:“我们要原子弹,我们要统治全世界。等着瞧吧,我会让你把一切都说出来的。”
我说:“原子弹是毁灭性武器,如果你把它投入战争,只会毁灭整个人类,你不会得到这个世界的。”
本·加德纳狞笑着说:“人们知道原子弹的厉害,他们会向我投降的。当然,如果他们不肯俯首听命,我只好毁灭他们了,最多是大家同归于尽。”
我叹了一口气。我面对的是一群疯子,我感到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知道了一个威胁全世界的阴谋,但我却束手无策,而且我还要帮助他们,不管这种帮助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我感到疲倦。
五、计划
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本·加德纳没有通过我的传感器,他直接把问题输入计算机,计算机和大脑紧紧相连,我被迫对各种问题作出反应,首先对各式各样的提问作出反应的是我的记忆系统。他们用电流把我的语言中枢刺激得非常兴奋,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神经元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颤动着,把我的核知识从记忆深处提出来,排列组合,再由神经网络集中起来,输送到计算机里,变成文字和图像,提供给这些阴谋者极其重要的信息。这些信息每增多一点,人类的安全就减少一分,我觉得我这个大脑成了毁灭人类的罪魁祸首。
我拼命阻止自己去回答加德纳的问题,但是办不到。大脑的功能划分得太细了,各个功能区又互不干扰,神经中枢无法控制或者影响记忆系统的活动,而记忆系统对各种问题本能的反应是作出回答。这时我真痛恨我是个核物理学家,我痛恨我大脑中贮存的杀人知识。
加德纳异常兴奋地操纵着计算机。问题一个接一个向我袭来,我不停地思考着。问题在人脑和电脑的联合作用下一个接一个地解决。我知道他们的阴谋正一步一步地发展着,就要成为现实了,但我无计可施。他们不间断地监视着我,使我不能考虑怎样来破坏他们的计划。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其间,参议员打来两次电话,询问事情的进展。我知道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一个原子弹工厂正在生产各种型号的炸弹,而它们正是在我的指导下制造出来的,我无法可想。有很多次,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我抓不住它,我不能冒险让它们看透我的思想,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希望机会来到,而在此之前,我只能让它躲藏在大脑深处,希望它在潜意识中孕育成熟。但我很担心:会有这样的机会吗?万一机会来了,我能抓住它吗?
这是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加德纳兴冲冲地告诉我:“沃恩,在你的帮助下,我们已经初步造好了第一批原子弹,现在只剩下装药工序了。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临界体积是多少?”
临界体积!对,就是它!我抓住它了!我大脑深处无数次闪过的想法就是它,临界体积——是我取胜的唯一机会了。念头险些从大脑深处冒出来,我急忙按捺住。本怀疑地看着我:“怎么你的脑波这么混乱?”
我说:“我的心情很复杂。虽然我不愿意,但还是帮助你们造出了原子弹,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成功了之后会怎么处置我。”这自欺欺人的想法,真是滑稽,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想欺骗别人,就得先欺骗自己。
本哈哈大笑:“噢,惠特曼先生,这你尽管放心。我们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如果你的表现令人满意的话,我们说不定会给你一副躯体的。”
“谢谢你,本。”我虚伪地说。
计算临界体积的时候,我的脑波又多次出现混乱,我的手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不知道该按哪个键。加德纳又怀疑地看着我,我掩饰说:“唔……数据计算太复杂,有的公式我已经记不清了,要查询电脑。”同时我还要拼命压抑住大脑深处的想法。那只是一个朦胧的计划,我不敢仔细考虑,只是按直觉行动,但愿我能够走运。
加德纳把临界体积的数据拿去传输了。还有两个人在监视我,我把那个计划沉入脑海里,把担心也压在心头。为了阻止我去想它,我开始回忆我并不辉煌的一生。
在回忆童年时,我拼命地想着我生下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时间过得太慢,慢得令人窒息。我仿佛看到纳德和加德纳正在炸毁地球。我从生下来起,慢慢向后回忆,我过去的经历像放电影一般出现在视觉传感器前。
正当我回忆到我的妻子因发现我的核研究离我而去的时候,本·加德纳冲进了大厅。
六、决斗
看见他的表情,我知道我成功了。加德纳狂怒地大喊大叫:“你这个杂种!你炸毁了我的工厂!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笑了,或者说,我发出了笑的指令。我所有的神经元都在欢庆我的胜利:我赢了!虽然我只是一具大脑,我没有自由行动的能力,我也没有自由思考的权利,但是我打败了这个恶棍,我比他高明。我战胜了这一群疯子,我拯救了人类!由于兴奋,我的笑声有些沙哑,断断续续。
当加德纳向我要临界体积的时候,我抓住了机会。在原子弹爆炸时,中子进入铀块引起链式反应,在极短的时间内释放出大量的核能,并发生猛烈的爆炸。铀块的体积必须大于临界体积才能俘获中子,使铀235发生裂变。原子弹中有几块体积小于临界体积的铀块,平时分开放置,起爆时用炸药的推力把它们合在一起,使它们的体积大于临界体积,就会发生核爆炸。而我在计算临界体积时,多处放大数据,我做得非常谨慎,没有被他发觉,因此我给加德纳的临界体积实际上远远大于它的真实值,这使得原子弹在装配过程中就爆炸了,从而把它们的武器工厂夷为平地。
我嘶哑地笑道:“你现在领教过原子弹的威力了,味道怎么样啊?哈哈,你们的‘事业’彻底完蛋了!”
加德纳大喊大叫地冲了过来,他太激动了,忘了该离我远点,竟冲到了我的跟前。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加德纳恐怖地尖叫起来,他用变调的声音叫道:“赶快施放次声波,快呀……”
我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然后将两只手合在一起,卡住了他的脖子。这时次声波发射了,我觉得好像一台万吨水压机朝我砸了下来,我被抛进痛苦的深渊。次声波从四面八方钻进了大脑皮层,我似乎被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在浪尖和浪谷中颠簸。我复活以来第一次有了寒冷的感觉。幸亏他们没有用电流刺激,我还没有麻木。我只有一个念头:掐死他!我命令手指用力往下压,我感到指头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我看见本·加德纳的眼球突出,脸涨成紫色。他的脚乱踢乱蹬,手狂乱地飞舞,几个人跑过来想掰开我的手。
我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消失,思想渐渐模糊,我的神经元成千上万地被次声波杀死,血管好像破裂了一样的疼痛,神经几乎要绷断了。但我仍然顽强地用力,用力……直到我听见本·加德纳的颈椎“啪”的一声折断。本黑色的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他肯定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一具大脑杀死。我用残存的一点意识找到了次声波发生器,我的手抓住加德纳的尸体,我发出了指令:用力掷!尸体飞过去,“砰”地一声砸翻了次声波发生器,通往我的防护罩的屏蔽管脱落了,次声波源顿时裸露在外。大厅里立刻乱作一团,反应快的人跑出大厅,远远地避开了,没跑出去的人都倒在地上,乱滚乱爬。
我在防护罩里,感受不到次声波,痛苦消失了。但是我越来越虚弱,注意力益渐减退,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
我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做。我打开电脑的主屏幕,按下“计算机联网”的开关,选择了“通往警察局”的功能,然后用最简洁的语言叙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最后说出了参议员纳德,我想他们会逮捕他的。然后,我按下了“输出”键。
我已经奄奄一息了。
如果施瓦茨探长及时赶来,我就能被救活,我会主动提出洗脑。我要抹去所有的核物理知识,我要做一个平凡的人。我真傻,以前施瓦茨探长要我洗脑,我为什么要拒绝呢!我现在才知道做一个平凡的人是多么的幸福。
我很快就要死了,但是如果施瓦茨探长能及时赶来,如果他能赶来……
他会的,他一定会来的。他一直是那么认真负责,以前他要杀我,那是应该的;现在他会来救我,这也是应该的。
我觉得我被分解了,又被切成一块一块的。思维开始冻结,零乱的思绪渐渐飘离了我,我知道黑暗又要来临了。
最后一刻,我看见了施瓦茨探长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