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印医药学院这一庞大的机构在一楼、三楼、八楼分别有一个重病特别护理房。八楼的那间是为特别重要的人物预留的,上周整整一个星期,八楼的重病特别护理房一片忙乱。
这一切都发生在总理的私人顾问、斯里尼瓦桑博士被送进病房之后。他得了肺癌。八楼的特别护理室由奇塔莱医生主管。经过一周的治疗,斯里尼瓦桑博士根本没有好黑心的迹象,右肺上的癌变灶在慢慢地扩大。医生心里很清楚,好转的希望几乎等于零。这可怖的疾病将夺去博士的生命,而且这一天已为期不远。这一点,奇塔莱医生再也清楚不过了。
早上八点,医院里的人不断地增加,换班的时候快到了。医院外面卖水果的小贩们正热火朝天地做着生意。
奇塔莱医生的小汽车在八点整驶入了医学院。他在入口附近下了车,他的私人司机则把汽车开到停车场去。大门口的守卫向医生敬了礼。医生此时正深陷于沉思当中,径直走向电梯。“主任医生来了。”有人轻声说道。电梯管理员把其他人推到一边,把医生领进电梯,轻声地向奇塔莱医生问候几句,走到角落里开动了电梯。电梯开始往上升,在八楼时电梯停了下来。电梯管理员打开门后,站到一边,给奇塔莱医生让路。八楼,毫无疑问,装有中央空调。特别护理室正门的警员尊敬地给奇塔莱医生鞠了个躬后,侧身让他走了进去。
踏进护理室后,奇塔莱医生注意到了两样东西。其一是房间里宜人的凉意,其二是守候在一边的黑猫突击队员。清凉的空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而保安人员的在场让他反感。不过对此他没啥办法。斯里尼瓦桑博士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不仅是一名科学家而且是总理的技术顾问。尽管他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看上去却是由军方负责救他的命。如果最终他死掉的话(当然,他会死),把他的灵魂与肉体聚在一起是军方的职责。想到这,奇塔莱医生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哀的笑。作为一名医生,奇塔莱医生不相信有关灵魂及灵魂死后会离开躯体的说法,不过在护理室附近布置安全人员,看上去这只能是唯一的目的了。
现在,奇塔莱医生独自一人呆着,他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斯里尼瓦桑博士的健康卡。他全神贯注的眼光转向墙角花瓶里的新鲜玫瑰,玫瑰是他的最爱。“该死的!”他喊了一句,一拳重重地擂在放在他桌子上的斯里尼瓦桑博士的病历单上。
斯里尼瓦桑博士上年纪了,已经六十七岁0化疗、放射疗法对他的病都不起作用。他这把年纪受不了动肺部手术了,肺移植世界上尚无成功之先例,别说印度了。
“他得死,我无能为力。”医生自言自语道。这就像法官宣判死刑一样,事实上这是由大自然决定的,奇塔莱医生没办法改变。
忽然,布里格迪尔·康纳准将的话清晰地在奇塔莱医生的耳边回响,仿佛他就在眼前一样。“但是他不能死,他得活着,你得让他活着。”
昨天开了个最高级别的会议。但奇塔莱医生不觉得这有多大意义,因为与会者除了准将和他之外,其他人没有一个是来自医学界的,他们大多是各部门,诸如政治、军事、科学方面的而不是医学界的头面人物。
科学家们认为斯里尼瓦桑博士是继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之后的最伟大的人物。在物理学领域,牛顿与爱因斯坦被认为是两大高峰,而斯里尼瓦桑博士很可能成第三高峰。爱因斯坦提出了相对论并证明质量与能量是不可分的,正是在这一理论的基础上,人类才发展出原子能这一概念。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爱因斯坦致力于另一理论——统一场论的研究。通过这一理论,他原想证明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电磁力与引力是单一力的不同表现形式。这一旦被证明属实,就可以开始试验消除万有引力,抑或人类可发展一种平行相对的反引力,然后人类就有可能消除万有引力的影响,把东西送到宇宙空间的任何一个地方。换句话说,这可为人类铺平向所有各个方向翱翔的道路。很不幸的是爱因斯坦还没来得及完成他的理论就死了,他的任务到现在还搁在那儿,因为继他之后还没有人具备继续他的研究所需的才能。一些物理及数学家曾做过尝试,但都最终因意识到能力不济而放弃了。
斯里尼瓦桑博士从爱因斯坦未竟的研究里理出了一些头绪,而且走对了路子。当他还是一个崭露头角的年轻科学家时,发表的论文就可以看出他前途无量。印度政府对此也给予了及时而恰当的关注。打那以后,斯里尼瓦桑博士的安全就有人照料了,其待遇就像对一个总理或总统一样。他的进一步研究被最大限度地保密起来。自那以后,博士就成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物。
他得了致命的疾病,住进了全印医学院。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一消息没有向外界透露的原因。
因此那次会议得出下述结论就一点也不足为怪了。那就是:这样的天才几百年才诞生一个,拥有这样一个才智盖世的人物,人类得等上许多年,像斯里尼瓦桑博士这样的人出生在我们国家是天大的幸事。很简单,我们得让他活着,不惜一切代价。
只有奇塔莱医生,或许还有布里格迪尔·康纳准将知道拯救一个癌症患者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当癌细胞已侵入肺这样一个生命攸关的器官。但是他被赋予拯救斯里尼瓦桑博土这一重任,布里格迪尔·康纳准将知道这无异于企求发生奇迹。不过既然奇塔莱医生被选中负起这一重任,他正好可以加入一再重申救活斯里尼瓦桑博士的重要性的人群之中,这样也可以博得上司的欢心。
医生的确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我们正尽力防止出现任何小小的失误。”他试图给一个不具约束力的保证,但是与会者却不乐意听到这种话。
一会儿之后,奇塔莱医生站起来去看了一下斯里尼瓦桑博士。癌症患者有这样一种表现特征,即在癌症发展到最后阶段之前,体内不会出现并发症,人看上去一切正常。博士能说话而且幽默,看上去气色不错并且挺开心。只有地位极高的人才能住进特别护理室,医生建议他尽可能多休息。
从根本上说,斯里尼瓦桑博士是个坦率而直爽的人,并且很有令人愉悦的幽默感。奇塔莱医生把这看成是一种财富,因为一般说来,当一个人知道他得了不治之症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开始恶化,他精神先死而后肉体才死去。另一方面,如果病人热爱生命,他会好得快,当然患不治之症的除外。
斯里尼瓦桑博士躺在床上,因为头发脱落,他那原本就宽大的前额显得愈加宽了。白发与他的年龄是相称的。他蓄起了胡子,胡子也变白了。他的脸上露出几丝疲倦,然而你仍然能发现那天生的捣蛋劲与风度。
奇塔莱医生走进房间时,博士以笑脸相迎并说道:“请进,医生。你看上去有些累,像我这种病人对医生来说的确是个讨厌的东西,医生该避开讨厌鬼,我说得不对吗?”
奇塔莱医生发觉自己笑了,这还是第一次他发觉自己不那么紧张。斯里尼瓦桑博士轻快的话语起作用了。
“你判给我多少时间?我可不是一个执意要求延长偿款期限的农民。”
“斯里尼瓦桑博士,我是谁?我哪能给你延期,你或许能活很长,我们都希望这样,但是,可不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事实上,我来这儿是要你尽早空出这一位置的,我不想让你像进来时一样离开这儿,而是要你以一个健康人的姿态回去,健壮如牛!”
“对,我真的要走了,有太多的工作要做,在这里我只能被捆住手脚。”
斯里尼瓦桑博士听上去就是一个被迫与他深爱的人分开的堕入情网的人。他对所从事的研究十分的投入。
“斯里尼瓦桑博士,所有这一切都因你抽烟引起,你抽得太多了。”奇塔莱医生责怪道。
“我也没有办法,我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漫不经心。我一旦投入就全身心的投入,不管是某个女人也好或是我的研究也好,抽烟也是一样。你说怎么办?”
奇塔莱医生开始喜欢上斯里尼瓦桑博士这种让人消除戒备心理的直率了。谈天时,他一点也不自以为是,对自己是一名享誉国际的科学家这一地位也很少意识到。他举止欢快而利索。尽管癌症正在慢慢吞食他的肺,他有时还是这样问道:“你觉得加瓦斯卡怎样?这次他会得满分吗?不,不会的,让我们就此赌一场怎么样。如果我输了……我或许在真正输掉之前就死掉了,所以,奇塔莱医生,你考虑一下再下注。”
医生眼里充满了敬意,说道:“你说我看上去很紧张,是不是?早些时候我是很紧张,要知道,你被称为爱因斯坦第二。”
“噢,那算不了什么,如果统一场论研究结束了,人们将会把爱因斯坦称为斯里尼瓦桑第一了。”
斯里尼瓦桑的话中充满了对他自己的智力的无比自信。事实上,如果可以放弃几年生命给另外一个人的话,奇塔莱医生会很乐意马上就这么做。
但这不可能。
“他会死,我无能为力。”医生对自己说。他没有说出心中的担心,不过这让他很难爱。
他给值班人员及护士做了些必要的指示后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感到斯里尼瓦桑博士不久即将死去,这也就意味着他自己的失败。他清楚地知道即便博士死了,他也没什么责任。人人都知道死亡是无法避免的,即便是麻木不仁的军官也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他打的是一场有许多变数的、根本没法打赢的仗,但他诚心想让博士多活一些时日。
第二天早上,奇塔莱医生很高兴地与斯里尼瓦桑博土寒暄道:“早上好,爱因斯坦第二。”
“早上好。”
医生给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开始跟博士聊起来。事实上,他已决定与斯里尼瓦桑博士认真地谈一谈。
“斯里尼瓦桑博士,在我孩提时代,我参加过许多祈祷仪式。在那些宗教活动中常提及真理与幻想,亦即用来解释存在之本质的灵魂与肉体。”
“我的天,你过来只是给我讲有关宗教问题的吗?看来我的大限临近了,我知道罪犯被判处死刑后得让教士给他讲经文。你说的是那种东西吗?”
“不!不是!斯里尼瓦桑博士,别误解我,我想让你永生。我们的传统文化中有七个不死的神,我想让它再多那么一个,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好的,告诉我。你刚才谈到祈祷仪式……”
“是的……在仪式上,教士总是这样问听众的:‘当你谈到我的手、心,你指的是什么?当你说我的手,这意味着你是有别于你的手的东西。你就在那儿,因为即便你的手毁掉了,你并没被毁掉。当你说我的头、耳朵、眼睛时,谁是第一人称单数?’经过一分钟的停顿之后,教士自己会这样回答,‘那是灵魂——神圣的宇宙之魂的一分子’。”
“奇塔莱医生,你真相信你所听说的那些东西?我们俩都是科学家,我认为科学家是不接受有灵魂存在的这种说法的。”
“对,不错。可我还没讲完呢,让我讲完我想讲的话,我只不过举了宗教仪式中的一个例子而已,我想表达的是完全不同于此的东西。”
“请接着说。”
“如果我们把教士说的‘灵魂’用‘脑袋’来代替,你看怎么样?”
“医生,你想说什么?”
然后奇塔莱医生就开始热情地把他脑子里的东西一古脑儿地讲给斯里尼瓦桑博士听了。昨晚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这个骇人听闻的主意突然出现在他的脑中。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越觉得接近现实操作……只不过没有实验证明过这一点。或许像斯里尼瓦桑博士这样一个科学先锋命中注定要参与证明这一奇迹般的理论,他将充当医学领域这一革命性实验中的豚鼠。不过要先取得他的同意,这十分关键。要是实验成功,从真正意义上讲,斯里尼瓦桑博士就能活下来。他能活下来,就能完成他解开大自然秘密的任务,他就可以证明爱因斯坦只是斯里尼瓦桑第一而已。
奇塔莱医生说:“斯里尼瓦桑博士,我们都是世俗的科学家,我以宗教论点开始,是因为我想把我的观点表达得更清楚。我要清楚地表明,我们说的人不是指其灵魂,人等于脑子,只要这半公斤白乎乎的东西仍在脑颅里跳动,正常地发挥其功能,我们就算还活着。要是它停止工作了,我们也就完了。我们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只为大脑工作,因此就某种程度上讲,大脑可以更换或改变。即便A身上装了B的心脏,C的眼睛,D的肾脏,他并没有变成ABCD,A仍旧是A,所有其他的器官就像是大脑的奴仆,他们只管执行命令。”奇塔莱医生停了会儿,他觉得轻松多了,他已从脑子里卸掉了大量的重荷。
“好了,你不用再解释了,医学不是我的研究领域,但我能理解你的目的所在。”斯里尼瓦桑博士冷冷地应答道,或许他已与医生想到一块去了。
“并非那样,斯里瓦尼桑博士,我丝毫不怀疑你的理解能力,一点点的暗示对你那是一种侮辱,我不想那样做。实际上,我想与你继续讨论,可以吗?”
“请吧!”斯里尼瓦桑博士一边说,一边笑着,以消除医生的戒备。
“斯里尼瓦桑博士,你的一只肺已不能再工作了,我们不能补也没法换。但你的存在不必依赖于一只器官的效率,你的脑子就是你。你发生癌变的肺会让你的躯体死去,对此我毫无办法,但我能保住你的脑子,你也能以你自己大脑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过,你是否想过,我以这种方式存在下去,对自己和对世界会有什么用处吗?”
“我想到过这一点。你不是一个实验学家,那些以实验为基础进行研究的人,得用他们的四肢和器官,而你的整个研究是以抽象计算及基本思维为基础,不是吗?当然,你会认为在这一研究过程中的推理与计算也得由别的科学家来做,不过,那我会安排妥当的,我已与德里的印度理工学院的电子工程系教师巴特纳格尔博士讨论过这个问题。光线刺激人的眼睛,看到的东西由电波传送给大脑。巴特纳格尔博士对信息是如何由眼睛传入人脑这一问题做过大量的研究。他认为在电子设备的帮助下,我们能把电子脉冲以人工的方式送入你的大脑。简而言之,将部分保留你的视力。只要你大脑仍在活动,你的思维过程就不受丝毫妨碍。此外,还需要什么呢?”
斯里尼瓦桑博士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不,奇塔莱医生,你给我描述的是一幅血淋淋的图画。你把我当什么看了?一台电脑!你安排输入,电脑就进行处理,这样结果就可以顺畅地输出来。不,我不喜欢这样。我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圣人!要生活,就要有欢乐与悲哀!”
“别急,那你是想有幸福体验,是吗?你想有快感。即使在你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也能给你以快感,你用不着用身体来体会。我们知道大脑的一些部位可以插上电源,外部刺激会给你独一无二的快乐,我可以替你安排这件事。”
“哈,这样说来,你甚至要控制我的快乐,就像上学的小孩子,每门课程都安排有几节课。你来给我一段快乐时光,时间到了,你就说,‘好了,博士,现在已三点了,该你体验快感的时候了’,是不是这样?”
尽管接着又说了很长时间,奇塔莱医生还是没法说服斯里尼瓦桑博士接受他的主意。
最后当他站起来要走时,对博士说:“斯里尼瓦桑博士,我们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乐意做的事情。不过,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至少也得让大脑活着,而不是与躯体一起死亡。”
“奇塔莱医生,请设身处地为我想想,然后告诉我你会不会接受这样的建议?”
“是的,我会的。”奇塔莱医生回答道。
“奇塔莱医生,你的话缺乏说服力。”
那天,在下午的例会上,奇塔莱医生把他这想法通报给高级委员会,并告诉委员们斯里尼瓦桑博士拒绝接受他的建议。布里格迪尔·康纳准将向医生祝贺道:“斯里尼瓦桑博士在制造麻烦,他该知道我们多么需要这一研究成果。不仅只是我国,事实上,整个世界都将从中获益。据他目前所处的情形,不可能有更好的选择。顺便问一下,奇塔莱医生,我们届时怎能知道斯里尼瓦桑博士已完成了他的研究?他能与我们交流吗?”
“当然,事实上,要是不能的话,整个实验都会毫无成果。不过,我们有办法让他开口。”
“怎么样让他开口?”
“我们知道大脑中语言中枢的确切位置,以及人是怎样讲出话来的。声带振动这一特殊运动产生一些声音,那就是语言。他的话首先反应在人脑里,然后由调节声带运动的语言中心表达出来。要是你想把脑子里的东西表达出来,音盒可以获得这些信息。”
“要是一个人不想说出他所想的东西,那该怎么力、?”
“要是这样的话,声带就得不到信息。”奇塔莱医生直截了当地说,没有细细体味对方的话。
“要是那样的话,你的实验就没什么了不起了,你的一切努力会一无所获。我们可以给博士的大脑提供必要的信息,而他则在大脑里完成他的研究——统一场论。但如果我们违背他的意愿的话,他或许会拒绝把研究结果透露给我们。我们得仰仗他赞同这个主意。”克里希纳穆尔蒂将军插话了。
起先,奇塔莱医生本人也不同意违反博士的意愿让他以大脑的形式活着,但后来他成了自己观点的牺牲品,以至于到了对自己的观点着了迷的程度。这是一个开拓性的实验,以前从未在人身上实验过。克利夫兰的怀持医生成功地让猴脑活了下来,但可惜不是人脑。要是实验能在人类身上取得成功,也能在像斯里里瓦桑博士这样一位格外聪明的人头上取得成功的话,这可是一个双重成功。世界将由此而获得统一场论,而奇塔莱医生也可在科学发展史上永垂不朽。他甚至可以将向往已久的诺贝尔医学奖收入囊中。在斯里尼瓦桑博士身上进行这种实验,现在对他而言已绝对必要,而且也有他个人利益在里面。
当这一想法划过他脑际时,奇塔莱医生的眼里升起了一抹奇怪的寒光。“你错了,将军!人的思维并不像人们所想像的那样,完全是他个人的财产。此外,一个清醒时不透露的东西,在他处于催眠状态时会不知不觉地说出来。”医生据理力争。
“但是,如果斯里尼瓦桑博士拒绝合作,我们怎能催眠他?而且采用催眠术时需要整个人体。”
“不,催眠只需要大脑,我们有药能让他处于催眠状态,这补药我们只能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否则脖子里的血会让药物进不了大脑。然而具体到斯里尼瓦桑博士身上,我们将排除这个血块,这样药物就可流入他的大脑中,当然……”
“当然什么?”
现在,奇塔莱医生眼里那抹残忍的光芒再明显不过了。“大脑中各有一个体验快乐与体验痛苦的中枢,只要以让他体验痛苦相威胁,我们就能让他开口。警察就是用这种手段让罪犯招供的。”
“这一办法并非在所有人身上都能成功的,有些囚犯,尤其是政治犯就成功地抵挡住了。独立前也有这样的先例,英国警官尽管使用了这种手段,但仍一无所获,甚至纳萨尔分子都证明这种方法是不起作用的。”
医生没估计到军方及政界领导会对他的实验提出反对意见。他一时有些语塞,想了一会儿又说:“当然,我得再去看斯里尼瓦桑博士一次,求得他的合作。但如果他拒绝合作,那我希望你们允许我进行实验。一方面不许我做尝试,一方面又要求我让他活下去,这样是不公平的。我正寻求允许我做我能做的一切。要是你们在给我行动自由时犹犹豫豫的,那么你们也别坚持要我做不可能办到的事。这是不合逻辑的。”医生坚定地讲完了他的话。
会议就此结束了。
自从让斯里尼瓦桑博士的大脑活下去这一主意进入奇塔莱医生的大脑之后,他就再也没法摆脱它了。现在他正努力两线作战,其一,得让博士同意这一实验;其二,要是在博士那里碰了钉子的话,就去求得总理对这一实验的许可。不久这件事传到了总理的耳朵里。
医生向总理保证,斯里尼瓦桑博士研究结束后,如果博士不肯主动透露研究成果,那么可以用电子设备以神经脉冲的形式记录在纸上,从而收集到他记忆当中的想法及有关的研究成果。尽管他的这一保证赢得了总理的首肯,他却没能说服博士接受他的建议。
进行这一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手术的日子到来了!
斯里尼瓦桑博士的脑子成功地取出来了,还向大脑装上了人工血管向大脑输送同一血型的新鲜血液,同时又特地把那些不干净的血抽出。通过血液输入食物与新鲜空气,他大脑的记忆库及感知中枢接上了特别电极,输入快乐的感觉,他的语言中枢与人工音盒相连,博士的脑子飘浮在液体当中就像在脑胪中的情形一样。为了避免细菌侵入,在上面盖了一只圆形玻璃罩,并采用了温控措施,斯里尼瓦桑博士的生存以其大脑的形式得以延续。
“奇塔莱医生,你最终还是得逞了。”人工音盒传来了斯里尼瓦桑博士的声音。
奇塔莱医生兴奋得像是置身于九重天,回答道:“对不起,斯里尼瓦桑博士,我不得已违背了你的意愿。你知道我别无选择,这项研究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前途。”
“够了,够了!你不必跟我讲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斯里尼瓦桑博土,你刚才只是睡了一觉,现在我们给你创造了一个做研究的机会。”
“当然,现在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不是吗?”博士以讽刺的口吻问道。医生对博士的憎恨之情是理解的,相信博士很快就会克服它,把自己投入到他的研究当中去。医生猜对了,博士没过多久便沉浸在他的研究当中。
终于有一天,博士宣布他完成了他的研究,并打算以公式的形式把统一场论表达出来。那天在全印医学院的八楼聚集了一帮要人,甚至总理也赶来看实验了。斯里尼瓦桑博士即将公布他的理论,麦克风到处都是,以便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晰,并且还作了安排,整个过程将被录下来。
被告知一切就绪之后,斯里尼瓦桑博土开始缓慢而有节奏地讲了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急切地等着我把统一场论讲给你们听,我也完成了研究,但我不愿告诉你们。因为像爱因斯坦一样,我已得出结论:人类掌握这些理论的时机还不成熟。人类会怎样使用这些理论呢?他们会航行到宇宙的各个角落,与其它文明发生碰撞。而此时他去的是什么样的一种文化呢?是这样一种文化:尽管大自然给我们提供了足够的食物,我们却让同类挨饿,我们相互剥削、相互虐待。每一个新的发现与发明都让我们变得越来越残暴。这种文化没必要四处传播,因为在我看来,人类还没有文明到可以接受统一场论的程度。是的,我十分清楚我的思想全都贮存在我脑中的记忆库中,而且如果我不合作,你们会迫不及待地把它给弄出来。你们打算以某种办法把我的思想给弄出来,不是吗?可惜你们不会成功的,因为它们将以图表的形式出现在纸上。你们也知道,世人没能理解那些后来发现的爱因斯坦的那些草稿,你们又怎能理解这些图表呢?要想解开这些谜,你们得等到爱因斯坦第三,或许是爱因斯坦第四的出现,直到你们具备了接受统一场论的条件。
“我得感谢奇塔莱医生替我做了两件事。他让我以这种形式活着,并有机会完成我的研究工作。但是我更得感谢他给我看到一个人脑子当中的恶之花,他让我看到了一个科学家能堕落到何种程度!事实上,这些事帮我拿定了主意。”
人工音盒里的声音停止了,永远地停止了!
纳萨尔分子——主张通过农民武装斗争夺取政权的一批印度人,以最初活动于西孟加拉邦纳萨尔巴里地区而得名。
胡跃明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