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要我去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工作?”我边吼边拿起一大摞文件抛向凯的脑袋。
他并不急,也不气,只是慢慢扶扶眼镜,严肃地说:“不要闹了,自小和你一起长大,就从来没见过你有淑女样。我又不是要你在那里住下,只是让你去修一下监控遥感器。这是长官的命令!”
我对着他肩上的杠杠翻了翻白眼,夺门而去。
一年前,机构里说是发现了什么奇特的有生命的星球,要日夜监视并且获取一切有关此星球的数据。谁知使用的同步监控器一接近该星球就出了故障,我真是有苦难言呀!因为那东西毕竟是我造出来的。
凯和我从小是同学,也一直是竞争对手。但胜利女神却从不垂青我,特别是这次,好不容易研究出了比光速快几倍的同步监控器,本想在凯面前露一手,谁知这该死的监控器竟这么不争气,唉,悲哉,悲哉!也罢,先回宿舍休息片刻。就在我要打开宿舍门的那一刻,派遣通知书正“咣”的一声投在了我的邮箱里,仿佛是一道催命符,我的休息也只有泡汤了。
出发前一天,凯来了,他说:“我来送行,顺便给你带了一样东西。”我忿忿不平地瞪了他一眼,抬腿踢过去一把椅子。他笑笑,坐定下来便递给我一张纸和笔:“写吧,万一你回不来我就成了你那点遗产的继承人了。”我站起来刚想发作,他却又递上一把枪,那枪样子古怪,与普通的枪不同。
“死光!”我不觉嚷了出来0我刚想用发颤的手接过来,他却一嚷:“呀!我怎么拿错了?本来是想拿那种护身小口径枪的。”我看着他一溜烟跑去的模样,真想踢他一脚。
离开地球那天,没有人来送行,包括将这个苦差事推给我的凯。本来么,现在去外星球,已经是很寻常的事了,远没有20世纪那会儿阿波罗登月的场面轰动,我极不情愿地拉开制动闸,眼看看那个机场变小,渐渐地,连地球也分不清了。一个柔美的女声飘了过来:“请系好安全带。”我深吸一口气,戴上营养面罩,马上进入了休眠状态。虽然睡着了,但我的潜意识却让我感觉到孤独,一行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突然,猛烈的震动将我惊醒了,我看了一下电子表:2450年4月13日。“13日?两天了。”我这时正在突破抵达行星的大气层,猛烈的震动使我感到不适,但我仍在紧张地敲着主机键盘,做好一切降落前的准备,然后便就势躺倒在椅子上。漫长的6分钟过去了,一切恢复正常,我按常规打开降落伞,降落还算成功,只是我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当我走出机舱时,发现自己降落在一片丛林里。应该说成是丛林吧,即使这些植物在地球上一种也没有。这时,一只鸟从头顶飞过,“啪”的一声扔下一只蛋,不知地球上有没有这样不负责的鸟妈妈,只是想起临行时对凯说错了一句话:你竟要我去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工作!
我手持探测器,探测那个害我“不远万里”来到这个星球的监控器。
当我找了一天后,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这里竟也有夕阳,很美丽,很壮观。我找了一块高地坐了下来,仔细地欣赏着。
“真美啊!”我自言自语道,“你不觉得吗?”
当我正在感叹时,几把“石斧”已经把我包围起来。
朋友们,看惯了人脸的你突然发现周围有一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动物,您会害怕吗?如果您违心地说“不”,那么请您走进您经常见到的动物——老虎的笼子,我敢打包票,您一定会为您前面的失言后悔的。
这些像石斧一样的异星生物虽没有老虎那样的尖牙利齿,但那深不可测的大眼睛和发达的头部却让我发憷。我被这些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生物带进了他们的营地,凭着我敏锐的观察力,我发现他们的武器相当原始,并且似乎还不懂得创造语言。这样一个未开化社会是很危险的,我不敢想下去了,一想起那遗嘱可能会生效,我就恨凯为什么把死光枪拿走了。
但我发现,这些所谓捆绑我的绳子只不过是一些有韧性的植物叶,我猛地一挣,便像我想像的那样断了。我伸手一摸手袋,枪还在!我迅速地拔出枪用于自卫。这时一个抱着小孩的异星人走过来,看见我,发出一声尖叫,我示威性地开了一枪,她反倒叫得更响了,还把小异星人扔在了地上,转身就逃。我抱起孩子,想拿他当人质,借助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甚至在登上飞船后,我都忘了放下怀中的小异星人。
当我发现这个小异星人还在我怀里时,简直吓了我一跳。怎么办?把他放回去,我实在没有勇气了。是不是抛弃他……我望望那小异星人,他才刚会爬,我实在是不忍心。我抱着他,问:“你喜欢我么?”他看着我默不作声。
“你讨厌我么?”我又问。他还是默不作声。
“唉,你可真是‘冥顽不灵’呀!”他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起来,摸摸我的黑发极轻地说了一句话:“芽……伽……”我自然不懂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玛雅语言一样神秘,这个小外星人何尝不是如此神秘呢?所以我叫他“芽伽”。
芽伽很爱听我说话,时常还会翻我从地球上带来的杂志。芽伽很聪明,我的电脑游戏他很快就玩熟了,我怀疑他们种族是否真的未曾开化。我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完成任务后带他回地球,但我明白,地球是永远不会接受这个可爱的小生灵的。
经过几天几夜的寻找,我终于发现了监控器,它正在天空漫无目的地游动。我修改了程序,让它降落下来,芽伽看着它,呆呆的,眼神里划过一丝忧伤。
我抱过芽伽,低声说:“明天再修吧,芽伽,今天咱们来庆祝一下,好吗?”芽伽只是望着那个监测器,不摇头也不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极悲伤地转过脸来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芽伽!”我明白了,他在恨我,恨我用这种手段监视他们的族人。我极其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低声说:“对不起,我也是被迫……”我看了那个监视器,真想拿枪把它打成一堆废铁,而我却没有勇气,我还有祖国,还有前途。
几天后,就在我犹豫不定时,凯来了。他走出机舱,一眼看见我身旁的芽伽,二话没说,一道死光射穿了他的身体。
我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呆了,眼看着芽伽倒下去,我却喊不出来,哭不出来。凯脸上表情被厌恶扭曲了,好一会儿,我回过神来时,发现倒在我身旁的芽伽渐渐变成了美丽而透明的水色,他艰难地抬起他的大脑袋,我发现他哭了,他的嘴唇张了张,倒了下去。
凯看到这个景象,含糊不清地说:“真怪啊……”好一会他才向我走来,“为什么拖延这么久?误了时间,你知道损失有多大吗?”我不再看凯,他对我太陌生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小时候连看到凋谢了一朵花也要落泪的凯了,他已经不是我的同伴了。
我抱起芽伽,慢慢地走进机舱,把他轻轻地放在机舱的坐位上,这时从他衣服里掉出一张纸:
梅(这是我的名字),你看到这个很惊讶吧?与你相识的几天,我一直在努力学人类的语言。梅,你太容易被骗了,你不知道我是有目的地来接近你的,从你被我们抓获,用叶子捆你,直到你抓起我当人质来逃跑,都是我们谋划好的。我就是一个导演,而你是一个演员。梅,本来接近你是想用你做改变人类思维基因的试验,以便我们更好地控制地球人,让地球人当我们的奴隶。目前,整个宇宙中,有三分之一的有生命的星球都隶属于我们,地球人又怎么能除外呢!告诉你,我们的星球是一个高度文明的星球,你们人类的科技水平只相当于我们的石器时代。你的监测器,也是我改变了它的程序。但通过与你接触的这几天,我发现你不是个坏人,我很喜欢你。梅,你就要走了,可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没有用你作试验,我回去会被歧视的,但我不后悔。
梅,警告你不要被外表事物所迷惑。
芽伽
我捧着这张纸,哭了。
两天后,监测器被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修好了,他一直在责怪我,说我不帮他。临行前几分钟,监测器将再次被发射入空中。可我觉得此时的凯很可笑,我也很可笑,我们都在异星人的监视下,但我们却还想去监视别人,这大概就叫自欺欺人吧!
我茫然地说:“凯,你先走,我有事要办。”
他嘀咕一声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机舱,当他飞离地面数千米时,整个监测器就被我用那把害死芽伽的死光枪击毁了,凯虽然离地面很远了,但他从程控显示器上看到了这一切,通过对讲机,我能听见他在骂我:“傻瓜!”
随后,我再一次望了一眼这个保留着我与芽伽美好记忆的土地,走进了机舱,点火发动飞船,远离了这个不应该有人类活动存在的高度文明的星球。
回到地球,我立即就被开除了,但此时的我却很轻松。凯递给我一份报告,说我有权知道这一切:斯米达芽伽星高度文明,生物体5英寸,全身为水蓝色,遇敌颜色会变成白色,并定为0号侵略对象。
我决定不再当军人了,因为我发现,军人有时所做的并非出自正义。
从单位出来,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这忙碌的世界,我的脑海一片茫然。突然,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是一朵花!是一朵顽强地从钢筋水泥铺就的地面缝隙之中长出来的花,我兴奋极了,喉咙因紧张而变得干渴,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它,生怕掉下一片花瓣。
“嘀——”
一声刺耳的车鸣惊醒了正陶醉的我,接着一辆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那朵花,那朵好不容易开放的花被震落在地,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