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从师范毕业,分配至我市一乡镇中学——雨水中学任教。雨水镇是本县最大的乡镇,地处南北交通往来必经之路,经济相对而言也比较发达,而且是个千年古镇,至今还留有战国时期的古城墙。
到了学校,我受到师生的热烈欢迎。学校分给我一间单独的房间做为寝室。学生的基础较差,但都很用功,其中最用功的要算尤蓉了,她是我的课代表,学习特别用功,人也很漂亮乖巧。我很喜欢她,经常给她补课。
我一般星期五下午没有课,上午十点半上完课,就回县城和家人团聚。
记得一个星期五的上午上完课后,天开始飘着小雨,我抄近道往车站赶。这条小路我曾经走过一次,很快就可以到了。但奇怪的是,这次我怎么都走不到头。我转来转去,转了两个多小时都转不出去。想找个人问问,才发现周围只有几座孤零零的房子,还有几座坟墓,走来走去都是在绕圈。当我走得快筋疲力尽的时候,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我也稀里糊涂地走了出去。走出去我回头看了看,原来我刚才一直在围着坟堆转圈圈!
周日回来时,我约上一个同事一起回来,还是从小路走,很快便回到学校。回到学校后,我对同事说了这件事,他脸色微微有了变化,欲言又止。我急忙追问,他说:“这很正常,雨水以前就被称为邪地,就是因为地形复杂而已。你对这里还不熟悉,迷路是很正常的,以后别一个人走就行。”当时我便心下坦然了,不再想这件事情。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星期二的早晨,传来尤蓉被害的噩耗。因为前一天晚上她还在我寝室里补课,她回家时天有些晚了,我让她留下来,她说她父母会着急的,我便没有挽留。在路上,她碰到了坏人,她被糟蹋并杀害了。听看到她尸体的人说,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恐惧的神色,身边还有我借给她的参考书。
她的父亲尤福得知消息后,本来已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0他来学校拿尤蓉的遗物时,我见到了他。本想安慰他一下,但见他的神情已木然,一言不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尤蓉的死和我多少有点关系,要是我不给她补课的话,或者把她留下来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她的父母虽没追究学校和我的责任,师生们也没说我什么,但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光有些异样。
我受不了他们的眼光,决定搬出去住。在学校门口有一户人家,两层小楼,三代同堂,他们还养了条狗,狗看到我还算客气。我们都姓曲,这使我们都很高兴。他们说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住人了更好。我要给钱,可他们坚决不要,说我只要有时间的话给他们家的孙子补补英语就行,我一口答应下来。我在二楼找到一间房子,挺宽敞的,稍微打扫一下就搬进来了。
现在我只上课吃饭时去学校,一下课便回到自己的“家”里,在屋里备课,批改作业。他们家的人都很和善,爷爷话很少,奶奶在院子里种了一些瓜果蔬菜,儿子开出租,媳妇在镇上开了一间服装店,孙子小明也很乖。这一家过的日子很是滋润富足。每当家里做点好吃的就给我端过来。
尤蓉被害的案子很快就破了,凶手是附近张屠夫的儿子。张屠夫早已不杀猪了,家里盖起了五层楼,但惟—的儿子却不学好,偷鸡摸狗,惹是生非。听说张屠夫和尤福还是拜把子兄弟,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我的心情刚平静下来,但好景不长,很快又出事了:学校里两个学生偷偷溜出来,跑到附近的深潭里游泳,结果双双溺死。学生家长到学校里闹个不停,校长被撤职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久,一位妇女骑自行车撞在了树上,竟然撞死了;一孽子砍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半月后,两辆卡车将一人活活夹死……
小镇人开始惶惶不安,甚至传出谣言:雨水本来就是个邪地,有位公主死在这里,现在公主开始招人来伺候她了。每隔半个月就来抓一次人。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我算了一下日期,的确是隔半月左右。
这天下晚自习回去,我老远就听到房主的儿子儿媳房间传来打骂哭叫声。我忙冲进去,—进门就闻到刺鼻的酒味。只见儿子和媳妇打成一团,孙子小明在一边哭喊。我冲上去拉他们,小明反应过来,也帮着我把他父亲拉开了。不过他们挣脱了又纠缠到了一起。幸好这时两位老人回来了,才把他们拉开。原来儿子小曲喝多了去打牌输了便回来打老婆。别人家务事不宜多问,我赶紧上楼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天天听到他们的屋子传来打骂声,有一次媳妇竟然躲在厕所里喝农药,恰巧被我看到了才幸免于难。这段日子曲奶奶的话也少了,曲爷爷更一言不发,有时我竟觉得他好像在偷偷地观察我。
这天,我刚进屋,曲爷爷就让我去他的屋里。我很奇怪,但还是跟进去了。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鞋盒,又从鞋盒里拿出一团布,打开布,只见里面是一个红色的手镯。他拿着手镯问我:“最近镇上发生的事你都知道吧?”“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和这镯子有关。”他看着我,见我一脸疑惑,便叹了口气说,“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
十年前的一天,尤老大和张屠夫来到了曲爷爷家。原来,他们俩在附近的水潭里发现了一个洞穴,他们认定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他们需要曲爷爷的帮助,因为曲爷爷的水性是全镇数一数二的。曲爷爷经不住他们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家里当时也挺困难的,便随他们去了。
夜里,他们悄悄地潜下水,顺着堤岸,在水下大约六七米的地方,找到水流最缓处,摸到了一块长满了青苔的巨石。三人合力推开了石头,里面露出一个洞穴。三人打开早已包在油纸布里的手电,竟然发现里面是斜向右前方的台阶。他们顺着台阶向前走,水越来越少了,岩壁也变得干燥起来,最后三人到达了一间石屋。石屋中间摆着一副棺材,周围有几堆白骨。他们打开棺材的盖子,见里面躺着一具女尸。女尸头发还完好,身体已风干,衣服一碰就化成灰烬。尸体旁有许多的珠宝首饰。尤老大和张屠夫上去就抢,曲爷爷害怕那女尸及白骨,没敢上前。张屠夫怕他告密,把一个从女尸手腕上取下来的手镯硬塞给了他。
回来后,尤老大和张屠夫两人把东西偷偷卖了,很快便发财了。曲爷爷不敢拿出手镯,把它埋在了院子里。
谁知道,三个月前,曲奶奶挖菜地时,那手镯竟然被狗刨了出来。曲奶奶拿给曲爷爷看,曲爷爷忙说是个假的,奶奶便没多想就让他扔了。爷爷见十年过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就没有再埋了它,自己收了起来。只是自己常常一个人偷偷拿出来观赏。奇的是,他发现这个手镯会变色,慢慢变红,等它红得似乎要滴血时,又突然褪色,再慢慢变红,周而复始。
一开始,爷爷知道这是个宝物,但当他听到别人说,镇上每半个月就死人时,才突然想起,每半个月,手镯就红一次。于是他留意了一下,当手镯最红的时候,总是要发生事情。他震惊不已,心里很害怕,更怕家人发现这个秘密。
现在手镯又红了,曲爷爷把手镯递给我,只见红似鲜血。
“还有两天,我预感到儿子媳妇要出事了。我死不足惜,他们一出事这个家就完了。”老人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可能和我们家有缘吧。我把事情告诉你,或许会有救。”说完他期望又绝望地看着我。
我该怎么办?当时怎么不学算命、八卦捉鬼什么的?学英语有什么用?我冥思苦想毫无头绪,只有先看看该镇的历史了。
我到了县文化馆,查该县的县志,竟然发现了一件古代的事。
宋朝末年,金人进攻大宋。金国一位公主随军来到了该县,不慎被埋伏的散兵杀死。金人随后在该县进行了一场屠杀,并把公主埋在当地,搜刮了当地富人的金银首饰来陪葬。他们原定等拿下大宋后,再回国隆重安葬公主,但后来金国又被蒙古人击败了,迁墓之事无法实施。
我就此事询问了馆长,他说,后人并没有找到金国公主的坟墓,所以这传说未必是真。
我问馆长有没有什么首饰之类的介绍,他给了我一本发黄页码不全的书《灵器怪谈》。这本书是清朝无名氏编撰的。在上面我找到了一篇文章介绍“悲喜镯”的文章,说这个镯子是春秋时期一名匠人制作的,随着时间变化会变色,色如鲜血。如果谁得到它,如果不让它见光,就可保佑主人。否则的话,镯子每隔半月便要吸一次血,对主人也会产生伤害。
“悲喜镯”历代由皇家密封收藏,宋后下落不明。
我不知道手镯怎么到了公主的手中,我想会不会是这样:宋朝当时准备了很多珍奇异宝向金求和,会不会悲喜镯也在其中?
第二天,我坐上了回雨水的车,中途有一背着布袋子的老人拦车,上来后却没钱买票。司机要赶他下去,我以为他是乞丐,便帮他把钱付了。老人向我道谢后坐在我的身边,打量了我一下,便问我是否遇到难事,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人说:“我俩有缘,你带我去吧。”我觉得老人不似平常人,就带他回到了曲爷爷家。曲爷爷正在暗自垂泪,儿子媳妇仍在吵架。他毫不关心,好像与他无关似的。我正要把老人介绍给曲爷爷,老人抢着说:“我看贵宅数日之内要有血光之灾。”曲爷爷一听这话,“扑通”跪在老人的面前叩头道:“请先生救命,我愿拿我的命来还债。”
“你把来龙去脉给我说说吧。”
曲爷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又把手镯拿给老人,我又把我在文化馆看到的东西告诉了他。他沉吟了半晌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只能试试了。你带我去潭边看看吧。”
到了潭边,曲爷爷把下水的地方指给我们看,并把在水里后来怎么走的,在陆地上演示了一番,下面墓地的位置竟然正对着我当初迷路的小道,我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
回到潭边,老人拿出了手镯,对着空中小声念了几句话,又从他的布袋子里拿出了一张符,烧着了围着手镯绕了一圈,然后把手镯交给爷爷,让他扔下水去。爷爷的手颤抖着,将手镯丢到了水里。手镯在水面上打了个漂,慢慢地沉了下去,水的颜色由清变红,好久才慢慢散去。
我们谢过了老人,老人说:“环环相报,我救不了你。”说完就走了。
我们回去后,老人的儿子儿媳已不吵了。
第二天,他们手挽手地出来了。
谁知半月后,曲爷爷去世了。
一年后,我调回了县城。这件事情一直埋在我的心底,对谁也没说过。
前几天,雨水的同事给我打了个电话,谈起了过去的一些人和事后。他突然说:“你知道吗?在深潭里发现了一个古墓,被盗过了。”我说:“我早就知道了。”不等他问便挂了电话。
真相大白了,我也可以公开这个秘密了,所以我写了这个故事,读者也可以把它当作虚构的小说看。
选自《新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