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以前见过面,”我告诉哈伯,“那是在1988年,那时你在掌管得梅因办公室。”
他伸出手来,眉笑颜开地说道:“啊,真的,这么说我们是见过面!我现在记起来了,奥丁!”
“我不想让人叫我奥丁。”
“是吗?好吧,加纳森先生——”
“我也不想让人叫我加纳森,加纳就行。”我接着说,“你掌管得梅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你甚至不知道我还活着,因为那时信誉扫地顾客日少,你正忙得不可开交呢。那时是我将你救出困境,正像现在要将你救出困境一样。”
哈伯笑容可掬的面孔一下子僵在那里0不过,哈伯已在公司工作多年,所以他不想让我占尽他的上风:“你想让我怎么说呢,加纳?我非常感激,请相信我,伙计。”“哈伯,你那时是个笨猫,现在还是个笨猫。我要你去做的,首先是巡视一下周围的店;其次是,在30分钟后举行各部门首脑会议,你也参加。你去让你的秘书把他们召来,我们先来看看店里的情况。”
乘坐斯卡特喷气机来贝尔波特的途中,我已拟定了要做事情的清单。首要的项目是:
1.解雇哈伯
不过,从个人经验来看,解雇在一般情况下并不是最有效的办法。有的肿瘤可以割去,有的可以不予理睬任其自行消失。M和B公司付我工资,并不是要我用绣花针对哈伯这样的人进行不疼不痒的外科手术,而是监督督促他们圆满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
作为公共关系分部的经理,他可以说算是一个肿瘤;可作为一个旅行者的向导,他则无可挑剔。虽然有点儿气喘吁吁,他还是带着我看了一圈店里的情况。主店门前的窗户美观风雅,窗户上是行业名称,镀金大字闪闪发光:
M和B公司
公共关系部
北湖州分部
T·威尔逊·哈伯
分部经理
“公共关系,”他通告我,“是从大本营开始的。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哦,加纳?”
“让我想起那个艾奥瓦办公室。”我说。门前并无门槛,他却给绊了一下。那是1988年总统选举期间,哈伯费尽心机要给为我们服务的候选人提高声誉。而正是由于公司将哈伯送到那骚去休养,我取他而代之,我们才在最后时刻以12票险胜。我现在认为,哈伯的妻子曾拥有公司的股票。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在贝尔波特的安排设计还的确不错。信息提供者接待室里有四个采访小隔间,每个隔间有一种9090单工电报装置和一位招待员兼工作员。人本不可貌相,可凡来提供信息的人看起来都好像是一种模式——性别、年龄、富裕程度的绝妙结合——并且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以显示自己对公众舆论有公平适度的把握。采访出来的情报的综合是在后边以资料输出形式整理出来的——我认出了规划程式人员中的一个,向他点头致意——另外这里还有跟重要信息搜索中心相通的电讯设备。情报经由这里,可直达大不列颠、国会图书馆、新闻无线电服务处等等地方。操作者在资料合成室可以组合讲话,制作三相商业广告,或者任何别的什么:搜索线路可以给他输入任何一种他所需要的信息,并且能够根据他的题目检验是否吻合。在这个建筑里,还有一个带录音隔音的技术室。此处的设备小巧玲拢,几乎可以随身携带,而且性能极佳。你可以将三种会谈合制一起,也可以任意编辑合成。在这里可以跟在大本营办公室一样处理全部的信息。
“独占鳌头的设计,对吧,加纳?”哈伯说,“我可以自己去干。”
我反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去干呢?”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眼睛显得更小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截了当把话讲出来,而是抓起我的胳膊,带我进入资料处理室内。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他说着将门打开,把我领了进去,自己却走掉了。
一个个头很高、娇弱无力的女孩从打字机边站起身来。“啊,哈罗,加纳,”她招呼着,“好久没见面了。”
我回道:“哈罗,坎特斯。”
哈伯很明显并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是只笨猫,因为他在我来办公室之前,就曾对我个人生活明显作过了解。
在斯卡特喷气机上,我所列的项目表其他内容有:
2.需要扯“弥天大谎”。
3.对儿童进行调查。
4.调查反对派的看法。
5.跟坎特斯·哈门结婚?
对于M和B公司来说,这些是微不足道的,但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意味着大笔大笔的款项。赢得这些款项至关重要。客户是大角联盟。①
店里的人们说,在我们跟大角联盟拉上关系前,已有三四个公共关系机构拒绝同他们合作。没有人讲明到底为什么,不过个中原因不言而喻。这就是因为他们是大角联盟。不论从什么意义上讲,一个公共关系组织代表一家外国客户并没有什么不合法或者不道德的,但这个问题属于法律纠纷——人们大多无兴趣了解:1971年的施米斯一马卡阿尼法案。法庭认为,此法既适用于外星球的“外国人”,也适用于1985年的地球本土上的人(惟一的“智慧外国人”——那些木乃伊是从火星上返回的硕果仅存的人)。此法案不允许那些木乃伊雇用任何人在地球上为他们做任何事情。不过,M和B公司的法律部门偏偏要诉诸法律,要求进行法律上的辩论和修改。M和B公司就是这样进行活动的。
在某些人看来,从事公共关系的任何人都是要跟客户同流合污的,这是动物的本质特性。假如说一个医生除掉了公众头号敌人身上的疾病,假如说一个律师甚至要为头号敌人辩护,持上述意见的人士并不会责怪抱怨。但是,一旦你要为客户的感情形象负责,而那种形象又不被人喜欢,这样的不喜欢就会转嫁到你的头上。
不过,M和B公司每个月底都有足够的付款账单,所以我们用不着担心顾虑。M和B公司习惯于处理棘手的客户,而且在这方面已声名远扬——硕果仅存的美国香烟制造厂就是我们的顾主。不过,由于两个原因——一是为了使我们自身行事方便,二是从最佳标准审视——我们不会炫耀我们跟声誉不佳的客户有来往,特别是在形势不利的时候。若要使公众对公共关系业务有恶劣的反应,一个固定的方法便是让公众知晓公共关系机构正在为声名狼藉的客户卖命。
所以,哈伯最后的招数每一个都是不正确的。
在这个城市,M和B公司的公共关系部总落在后面。
离开会还有5分钟。不管怎么讲,我还是要待在信息搜寻处里。我注意到,立体荧屏上显示出我们顾主的故土星球,信息提供者们正襟危坐,在接待室里等着接受采访。这个场面十分引人:人面如水,浓雾上扬,恰似大海波平浪静,而接待室的门好比海中小岛时开时闭。
我心里禁不住怒火升腾,转过身去,迅速走了出去。
即使是一个门外汉,也可以看出来哈伯在哪些地方处理得如何不妥。无论怎么讲,整个信息搜寻小隔间的设计可能都是错误的。首先可以说,如果想从小隔间探寻出什么好东西来,你就需要更进一步的深谈,而不能只看M和B公司公共关系部那一堆材料。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需要拿出钱来给信息提供者,多多益善。若想找出合适的信息提供者,首先要有一个可供挑选的提供者名单。
这意味着,要在报上刊登广告,要在新闻广播网中播放广告;你雇佣一个人,都要先访问20个人。像贝尔波特这样的城市,要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样板,你就必须雇佣50个信息提供人。而这又意味着,要访问1000个人,而其中每一位一旦回到家中就会跟他的妻子,或者他的母亲,甚或他们的邻居谈出来。
在像芝加哥或撒斯卡通这样的城市,你可以对此弃而不顾。如果技巧使用得当,信息提供者实际上根本不会知道要从他那里采访什么。不过,当然了,一个优秀的记者或者是一个颇有头脑的人可以对十几位提供人进行采访,并且不着痕迹地引出话题,紧扣要问内容使对方展开思路,娓娓道来。可在贝尔波特不能这样,其原因就在于对每个家庭、每个人来说,重分区法令是天字第一号话题。简而言之,我们根本没有找到正确途径。
正如我所说的,一个门外汉就可以看出这一点。可哈伯并不能被认为是门外汉。
我也查看了舆论倾向表格。赋予我们顾主重新划分区域特权的全民复决投票将在不到两周内举行。当哈伯分部开办之时,抽样调查显示,它将会以4:3的比例败北。现在,一个半月之后,他使比例急剧下降。现在只有3:2,而且继续呈下滑趋势。
如果我们的顾主稍下工夫弄清我们送给他们的报告,我们的顾主便会极为不快的——或许已经非常不快。
但这样的客户毕竟属于丝毫不愿不快的客户。我是说,其他所有的客户都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弱小集团。而大角则富甲天下,威力远扬,地球上所有的政府合起来才可与之相比。所以,大角人绝不会是类似诸如某国政府或者私人企业这样的玩意儿,不管从哪种意义上理解都不会,这个客户——
任何其他已然存在的客户合在一起才有它那么庞大。
正是他们认为,他们需要贝尔波特这个基地,并且委托M和B公司——特别是我奥丁·加纳森——负责处理,以使他们如愿以偿。
不妙的是,他们在6个月前曾跟地球居民交战过。
实际上,在技术意义上,我们仍旧处于战争状态。消除氢弹袭击和舰队交战威胁的不是和平,而是休战。
如我所说,M和B公司爱处理棘手的事!
除了哈伯之外,坎特斯·哈门、信息合成程式规划人、贸易协定处的两位下级等四个人看起来好像是胸有成竹。我在会议桌的首席落座,一开口就说;“我们要快一点儿行动,因为我们在这儿已经陷入困境,所以没有时间讲客套。你是波西吗?”这是那位程式规划人,他点了点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对桌边下一位说。这是信息复制主任,一位个子瘦高、光头光脑的老人。他说他叫特拉西·斯波克曼。我目光转向贸易协定处的另一个人。这是斯波克曼的助手,名叫曼尼·布洛克。
我先选容易干的讲,凡遇到什么难以对付的暂时存而不论。所以我先从复制主任开始;“斯波克曼,我们准备开办大角购买代理处,此事由你负责。你应该有能力担当此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掌管过德卢斯店有一年时间。”
他拿起烟斗猛抽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地说道:“啊,谢谢,加纳先生——”
“只叫加纳就行。”
“啊,谢谢,不过作为复制主任——”
“你应该有能力担当起监督此事的责任。我还记得你处理德卢斯事务方法的事,那便是你在将诸事一切办妥之后,对方才顺利加入进来。”我把在斯卡特机场拿到的文件中几页“要求标准”、以及我在途中所做的杂乱的要点清单递给斯波克曼,“将我圈点的这些女孩全部雇佣过来,充实你部,租用一个办公室,并且多多发些信函。看看这个清单,就会明白我的要求是什么。给市内每一个真正的地产经营人发函,询问他们是否可以在重新规划的地区内筹集到一块儿两千公顷的地皮。给每一位普通的承建人发函,要求投标建房。每一封信函都要求单独投标——我认为,总得要有五幢楼。每幢楼都需要温度适宜——所以也要设法使空调设备、暖气和水道安装修理承建人投标。给每一个可靠的批发商和主要的杂货经销商发函,询问他们是不是对供应大角人食品的投标有兴趣。发电给芝加哥,询问大角人喜用什么,我记不得了——我觉得,不能用肉食,要用许多新鲜蔬菜——不管怎样,要弄清楚,并且将这个情况写进信函中去。还有电力制造商、办公室装修经营商、轿车和卡车办理商——好了,在这张纸上开有整个清单。我希望,到明天早上贝尔波特的每一个商人都开始考虑,他能在大角人的基地赚到多少利润。明白了吗?”
“我想是的,加纳先生。我正在考虑:文具供应商、律师、常设仲裁、法庭辩护律师呢?”
“不要提问——去办好啦。现在,那边头上的,你叫什么?”
“亨利·戴国,加纳。”
“亨利,贝尔波特的俱乐部机构如何?我指的是专门化的组织。大角人对航海、造船等等非常热心,你去看看是否可以跟汽艇俱乐部等联系上。我读报时看到,下周六在兵工厂有一个花展。这太晚了,但总可培养些大角人的菌种。花展或许可以使我们一炮打响。人们给我讲过,大角人在他们的星球上酷爱国艺——喜爱所有的生物养殖技术——附庸风雅,喜欢露两手。”我顿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我在这儿还要谈谈老兵组织,可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另外,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就讲出来吧——怎么了?”
他面带难色:“我只是不想跟坎特斯冲突,加纳。”
果真如此的话,我就要鼓起勇气面对现实了。我转过身来,问坎特斯·哈门:“怎么回事,亲爱的?”
“我想,亨利指的是我的大角一美国友谊团。”原来,这是哈伯颇为之骄傲的一个主意。我当然并不惊讶。可在开办了几周之后,在耗费了大约三千美元之后,它的会员总数才刚达到41人。而其中又含有多少属于M和B分部的雇员呢?“啊,只有八位,”坎特斯随口说道。她并未露出笑容,但感到可乐。
“不必担心,”我劝亨利·戴因说,“我们无论如何要结束大角一美国友谊团。坎特斯没有管理它的时间,她要跟我一块儿工作。”
“啊,太好了,加纳,”她问,“干些什么呢?”
我有一次差一点儿跟坎特斯喜结良缘,自从弃她而去以后我时时后悔,遥盼再逢良机。坎特斯·哈门真是迷人的尤物。
“干什么?”我答,“干加纳要你干的。让我们来看一下吧。首先,明天会有500只大角的家畜运来。我过去见过这些动物,人们讲它们娇小可爱,看上去就跟我们的小猫一样,而且非常有耐性。想点什么办法快点把它们运送出去——或许宠物商店会出价50美分卖出一只——”
哈伯反驳说:“亲爱的加纳!这货本身就——”
“是的,哈伯,每一只动物运到此地都要花50美元。还有类似的问题吗?没有了?那好吧,我想让每只运到家花掉500美元,如果要白赔给每个购买的顾客100美元,我也愿意支付。下一件事:我想让人给我找个老兵,最好是个残废,最好真的卷入过故土星球的轰炸——”
我制订出另外十几个工作安排程序——大角人的浮雕作品艺术展览,部分可看,大多则靠嗅觉去闻;我们可以设计出反映大角的三维长方形图片展览……总之,是常规俗套。没有一件工作可以单独圆满完成,但都是十分有益的,诸种工作结合在一起才可能得出我所预期的成果。接着,我又提出一个问题:“那个要竞选议员的家伙叫什么名字——是康尼克吗?”
“是的。”哈伯答。
“有关他的情况你掌握了哪些?”我问。
我转向坎特斯,她出口成章:“41岁;美以美会教徒;已婚;亲生子有三个,另外一个已死;去年竞选国会议员,但失败;今年赢得贝尔波特,反对公民复决;在商务部及‘国外战争退伍军人’组织里极有势力,——”
“不是这些。你究竟掌握了哪些他的情况?”我再次问道。
坎特斯慢吞吞答道:“加纳,好吧。他可是个机灵的家伙。”
“啊,我知道这个,亲爱的。我今天在报上看到了有关他的东西。现在,给我谈一谈人们散布出来的那些他无法消受的流言飞语。”
“无缘无故毁了他是不公正的!”
我对这样“不公正的”事漠然视之:“你说‘无缘无故’是指什么?”
“你知道,我们并不准备赢得这次公民复决。”
“亲爱的,我告诉你个新闻,这是从未有过的最大的一笔财富,我希望得到它。我们想要赢得它。你掌握了康尼克哪些情况?”
“一无所知,真的是一无所知。”她镇静地回答。
“不过你是可以掌握得到的。”
坎特斯很明显非常尴尬,她答复说:“当然了,可能会有一些。”
“这是自然的。要打探到手。就在今天。”
不过,我对任何人都无法完全信赖,甚至对坎特斯也是如此。由于康尼克是反对派里的中坚人物,所以我便乘了一辆出租车去拜会他。
二
夜空漆黑,在商业区鳞次林比的高楼上方挂着一弯月牙儿。
我给司机付钱时,两个孩子羞答答走上前来问我找谁。我忙打招呼:“哈罗,你们的爸爸在家吗?”
其中一个小家伙大约五岁,脸上长有雀斑,蓝眼睛亮闪闪的;另一个眼睛暗一些,是褐色的,而且还有些破足。蓝眼小家伙说:“爸爸在地下室里呢。你只要按响门铃,妈咪就会让你进去。只要按按这个电钮就行了。”
“啊,这些玩意儿就是这样起作用的。谢谢了。”
康尼克的妻子原来只有三十几岁,长得楚楚动人,金发碧眼,只是有些消瘦。两个小家伙一定是跑到了后边惊动了做父亲的。因为当她刚接过我的大衣时,他已经走进客厅。
我握握他的手说:“只凭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我就知道你们该用餐了。我不耽误你的时间,我的名字是加纳森,是——”
“你是M和B公司的人——请坐,这儿,加纳森先生——你想了解我是否会重新考虑,支持大角人的基地。不会的,加纳森先生,我不会的。不过,你为什么不在我们用餐前跟我一块儿喝一杯呢?另外,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块儿用餐呢?”
真是个机灵鬼,这个康尼克。我不得不承认,他使我措手不及。
“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介意。”我过了一会儿才讲出话来,“我明白你知道我来的用意。”
他一边斟酒,一边说:“嗅,加纳森先生。你真的认为我不会改变想法,是吗?”
“不好讲,除非我首先弄清你为什么要反对这个基地,康尼克。这是我想要了解的。”
他递给我一杯酒,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然后饮了一口,接着他环视四周,以防小孩们在旁边,然后说道:“加纳森先生,情况是这样的,如果许可的话,我要将每一个活着的大角人全部杀死,即使这样做必须使数百万地球居民死于非命,我也认为代价并不算太高。我之所以不愿让他们在这里设立基地,是因为我不想跟这些嗜血成性的动物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嗅,你十分坦诚,”我饮完酒,然后接着说,“如果你以此作为用餐的邀请,我乐于从命。”
我必须承认,这是出色的一家人。我以前搞过选举:康尼克是个出类拔革的候选人,因为他是个鹤立鸡群的人物。他周围那些人的行为方式证实了这一点。他在我面前的行为方式也证实了这一点。
进餐时,康尼克谈话始终没有触及天字第一号话题。但等用完餐,我们单独待在一处时,他便开口说道:“好了,加纳森先生,你现在可以把话讲出来了。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只你自己来,而没有带上汤姆·施利兹?”
施利兹是他竞选的对手。我答:“我想,你对这件事并不了解。我们需要他能干什么?他已经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而我则是跟你们对立的,但我想你希望有所改变。好了,你要提供什么?”
他讲话跳跃性很强,我假装没有听懂:“是啊,康尼克先生,我不会提供贿赂,那是对你的侮辱。”
“是的,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收钱,所以,要提供的不是金钱。那么,会是什么呢?在竞选中,M和B公司为我工作,而不是为施利兹?这样提供的方便非常恰当,但价码太高。我可付不起钱。”
“哦,”我说,“实际上,我们会愿——”
“是的,我认为如此。绝不是交易。不管怎样,你真的认为我需要帮助才能竞选成功吗?”
这个看法颇有见地,我不得不加以认可。我承认说:“不,如果说其他任何方面是对等的话,你现在已经领先了。你的资料调查以及我们的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其他别的方面并不是对等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准备帮助施利兹,这样有利。好吧,那就成赛马比赛了。”
我拿起酒杯,他重新斟满。我说:“康尼克先生,我已经给你讲过,你对这件事并不了解。你真的不了解。这并不是赛马,因为你若反对我们就赢不了。”
“不过,我可以肯定我要拼着试一试。不管怎样。”——他沉思着将酒喝完——“你说服人的能力低了一点儿,我觉得。人们都知道,你威力有多么大;但是,你最近没有真的表现出来多少。我猜想,皇帝是否真的是赤身裸体出来转悠的。”
“啊,不对,康尼克先生。你所见到的,都是穿着最为华丽的皇帝,我这样讲你可以确信无疑。”
他皱皱眉说道:“我认为,我必须亲身体验才会相信。不过,直率地讲,我认为人们的思想既已确定,你就无法改变。”
“也没这个必要,”我说,“你难道不明白人们怎样投票吗?康尼克?他们投票投的不是他们的‘思想’,他们投的是态度和愿望。直说吧,我宁愿站在你们这一边工作,也不愿反对你们。要击败施利兹并不用费吹灰之力。他是犹太人。”
康尼克怒不可遏:“算了吧,贝尔波特绝对没有那类人。”
“你是指,反对犹太人的那类人。当然没有了。不过,假如一位候选人是犹太人,而又有消息说在15年前,他曾修改过一张驾驶执照——总会有什么问题给传出来的,请相信我吧,康尼克——那时候,人们就会因他曾涂改驾驶执照而投票反对。这便是我所说的‘态度’的意思。你的投票人——啊,不会是全部,但已足够使选举产生巨变——会到信息收集处讲点儿这,说点儿那。我们没有必要改变他的思想。我们只需要帮助他决定,要站在哪一边。”我让他再次斟满我的杯子,然后饮了一口。我意识到,我的话开始产生效用了。“比如说你吧,康尼克,”我说,“假设你是个民主党,要去参加投票,我们知道你会怎样投票选举总统,对吧?你要投民主党候选人的票。”
康尼克未露出丝毫妥协,他说:“不一定,但也有可能。”
“不一定,非常正确。为什么不一定呢?你知道,或许是因为你了解的某个什么人跟候选人有仇,比如说得不到他所谋求的邮局局长职务,或者是由于提名跟他的代表有矛盾。问题在于,你在某件事上反对他,正是因为你首先产生的直觉是向着他,所以你怎么投票?只有在投票那一刻才会出现决定性的举动,无论结果如何。其他时间不会出现,从原则上看不会出现。而只有在那个时刻才会。所以,我们没有必要改变人的看法……因为大多数人并没有足够可以改变的看法!”
他站起身来,心不在焉地斟满了手中杯子——我们都开始感受到酒力的作用。“我不喜欢你。”他说道,好像是自言自语。
“啊,那还不坏。”
他摇了摇头,然后重新提起精神说:“嗅,多谢你的教导,对于这些我以往是不得而知的。但我想告诉你,有一件事你永远无法办到。你在任何问题上,都不能站在大角人一边投票。”
我反唇相讥:“你的思想真是开放性的!公众的领袖!对任何问题都加以反对!”
“好了好了,我并不是反对。他们臭不可闻。”
“种族偏见,康尼克?”
“啊,不要装傻吧。”
“毕竟存在,”我说,“一种大角的芳香。谁也无法否定。”
“我没有说‘气味芬芳’,我说的是‘臭不可闻’。我不愿让他们来这个城市,别的人也都不愿。甚至施利兹也是这样。”
“你并不需要见他们。他们不爱地球上的气候,对他们来说,这儿太热了。啊,康尼克,”我说,“我敢拿100元跟你打赌,你至少在一年时间里不会看到大角人,只有在基地建成并且辅助人员充实之后才能见到。那时,我怀疑他们会——怎么回事?”
他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我成了白痴,而且连我自己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无异于白痴。
“啊呀,”他叫道,那腔调好像还是自言自语,而不是对我讲话,“我想,我对你评价太高了。你自以为是上帝,所以我只好承认你自己的评价。”
“你这是什么意思?”
“辅助人员工作一塌糊涂,加纳森先生,”他评头论足地说道,“本来可以使我感到不错的。可是你知道,情况并非如此,这真令我震惊。你四处显威风,似乎权力无边,本应该总是正确无误的。”
“别再绕圈子了!”
“你打的赌是输定了,就是这个。你难道不知道,就在此刻,市里已经有一个大角人了?”
三
当我回到车上时,电话声骤然响起,“信息记录”指示灯在我面前闪亮。信息是坎特斯传来的:
“加纳,一个休战队住进了斯特他拉一比尔斯旅馆要监督选举。请注意,其中有一位是大角人!”
不管怎么说,辅助人员总算没有白干。只可惜信息姗姗来迟,而且还令人惶惶不安。
我要通了那家旅馆,并且联系上休战队的一个成员——这真是求之不得,这家旅馆可算得是服务周到。这位成员是个上尉,他说:“是的,克那夫提先生了解你在这里的工作,并且特别强调不想会见你。这是一个休战队,加纳森先生,你明白它的真正内涵是什么吗?”
他挂上了电话。是的,我确实知道它的含义——不论何时何地都绝对不插手干预——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般生硬地对此加以解释。
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我都认为这是莫大的失败。因为正当我想恫吓康尼克时,他们的行动却使我像傻子一样丢尽脸面。因为大角人一举一动都会发出臭不可闻的气味,这又如何能搞好公众关系,并使之开花结果呢?所以,我本不愿选举者嗅到。
最为重要的,是因为我敢肯定任何一位激情如火、大惑不解的选举人都会对这样的干预追根求源地提出疑问:哎呀,撒姆,你听说大角人来的密探要找我们的岔子吗?是啊,查理,那可惜的窃听器录下音来,倒回来指责我们在选举时安装窃听装置。太对了,撒姆,别的还有什么?他们发出恶臭,撒姆。
半个小时后,我接到哈伯打来的电话:“加纳伙计!天啊!啊,到处是恶臭,一切都完了!”
我说:“我听你口气,好像已经知道休战队中大角人的情报。”
“你知道了?可你没给我讲?”
是的,我还要责骂他为什么没有给我讲呢,但不言而喻,这于事无补。不过,我还是骂了他,但他强辞夺理说自己一无所知:“他们根本没有从芝加哥通话告诉我。我能有什么方法呢?公正些吧,加纳伙计!”
加纳伙计非常公正地挂断了电话。
我开始感到疲惫不堪,昏昏欲睡。我想服一两片兴奋药,但好一阵子又拿不定主意。在康尼克家饮用的酒让人晕晕糊糊,叫人感到应该略事休息才算快事。此外,夜色已晚,我换上坎特斯为我准备的旅馆睡衣,爬到床上。
不等多长时候,我便沉沉入梦。但一种什么味道飘飘入鼻,要知道,休战队就下榻在同一个旅馆。
实际上,我不可能闻到大角人克那夫提身上的气味,这不过是我想像中的事。当我沉入梦中时,我便对自己作如是的安慰。
枕边电话嗡嗡响起,坎特斯的声音传了出来:“快醒醒,加纳,把衣服穿好。我就来。”
我提起精神坐了起来,摇摇昏沉的头,然后吸了几口安他明。像平时一样,它令人清醒,但仍是平时感受到的代价:我睡眠不足。不过,我还是披上外套,来到浴室,正向外要早餐时,她敲响了门。“门在开着,”我叫道,“喝点咖啡吗?”
“好的,加纳。”她走了进来,在门道上站着,看着我打开海尔奇烹调器,煮好开水并把两个杯子倒满。我用勺子将咖啡倒入其中,然后将水降温。“要橘子汁吗?”她接过咖啡杯子,摇了摇头。我自己倒了一勺,放入杯中,将杯子放在一个盖篮里晃摇一下,然后将咖啡端进另一个房间。床铺已收拾干净,现在折叠成了一张长沙发,我斜倚在上面品尝起了咖啡。“好了,亲爱的,”我说,“康尼克的秽闻搞到了哪些?”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手提包,从中取出一张传真照片,把它递给我。这是一块古老的钢版雕刻的复制品,题目是用老式字体刻出的“美国的军队”。上边写着:
众所周知
丹尼尔·T·康尼克
ASIN Aj-32880515
已从即日起被迫退出为美国政府利益服务的军役;而尽人皆知他被除名的原因是
无耻之举
“啊,真有你的!”我说,“真的,亲爱的!还有点名堂。”
坎特斯喝完咖啡,利索地把杯子放在窗台上,然后拿出一枝香烟。她就是这样:平时做事慢条斯理,头脑也有条不紊,而我则无法与她相比——而且也无法忍受。无疑她明白我眼下在想什么,因为她也在想这个问题。但她的话里却没有什么怀旧之情:“你昨天夜里去拜见了他,是不是?……你准备不择手段将他击败?”
我说:“是的,我准备看一看他在选举中败北的惨象。他们付给我钱、付给我那么多钱就是要我干这个的。”
“不对,加纳,”她反驳说,“M和B并没有付钱让我干这件事,如果你指的是这件事的话,因为并没有多少钱。”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再用些咖啡?不要了?好吧,我想我也不要了。亲爱的——”
坎特斯也站起身,走到房子另一边,然后在直背椅上坐了下来:“你是骤然间清醒的,对不对?请不要改变话题。我们谈的是——”
“我们谈的是,”我告诉她,“我们被雇来要做的一项工作。好了,你已经为我尽了力——得到了我想要的有关康尼克的情报。”
我欲语又止,因为她摇头反对:“我不那么肯定是不是搞到了情报。”
“怎么了?”
“哦,传真机上并没有讲。可我明白他为什么会被除名,‘在执行危险任务时擅离职守’。那是在月球上,在联合国宇宙军队服役时,时间是1998年。”
我点点头,因为我明白她在讲些什么。被除名的不只康尼克一个人。那一年的11月,宇宙军队有一半土崩瓦解。莱奥尼德流星重重袭来,同时太阳忽然间爆炸。宇宙军队的高级军官决定采取严厉措施,让美国军队对那些擅离职守躲进地下掩体的每一个士兵在他们缺席的情况下对其进行军事审判,美国军队不得不通力合作。“不过,其中大多数人都得到总统特赦,”我问,“他没有吗?”
坎特斯摇摇头:“他没有申请。”
“嗯。嗅,记录上都有,”我改变了话题,“讲别的事吧。那些儿童情况怎么样?”
坎特斯将香烟火熄掉,站起身来说:“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加纳。你列的表上有这件事。所以——把衣服穿好。”
“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为了对那些儿童进行调查,我已为你在医院定了个约会,就在55分钟以后。”
读者一定记得,除了一些传闻外,我对那些儿童是一无所知的。感谢哈伯,他并不认为有必要加以解释。而坎特斯只是淡淡说道:“等你到了医院,你自己就明白了。”
唐尼肯总医院是用乳白色陶砖建成的七层建筑,有空调设备,壁灯随处可见,通风的管道口处,微小的无菌灯闪着蓝光。坎特斯将车停放在地下车库里,带我走进一部电梯来到了一个接待室。她似乎对这里的道路了如指掌。看了看手表,她告诉我还有几分钟时间,然后指了指路线图。图贴在壁上,上有彩灯指示着来客。不论到哪里去,看一下便一目了然。地图还给人印象深刻地显示,唐尼肯总医院的规模和面积。这家医院有22个设备精良的手术室,一个模型和移植器官库,X光和放射化学部,一个低温技术室,地球上最为完善的弥补术装置室,一个老人病科区,不可胜数的超时医疗室……
最为重要的是,医院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小儿科医疗区,其中人满为患,非常拥挤。
我说:“我以为这是退伍军人管理局的诊所。”
“非常正确。我们约见的人来了。”
一个海军官员这时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向坎特斯伸出手来:“嗨,很高兴见到你。这位一定是加纳森先生。”
我们握手时,坎特斯相互作了介绍。此人名字叫威他灵,是位海军中校,她叫他汤姆。威他灵说:“只好边走边谈了。我已经给你讲过,11点时各个岗位要进行全面大清理——高级将领要来视察。我本不想催促你们,不过如果没有什么事,谈一谈又会有什么妨碍……今天情况不太一样。”
“听凭尊意安排好了。”我说。
我们走进一个电梯,上行来到医院最高一层,走进一个走廊。这里墙壁上满是迪斯尼壁画和鹅妈妈绘画,可谓美不胜收。三个儿童相互追逐着冲进大厅,尖叫着躲开了我们。“你在这儿搞什么鬼名堂?”威他灵海军中校厉声喝道。
我看了又看,可他既不是吆喝我们,也不是吆喝三个孩子。他喝斥的是长相年轻但胡子浓密的一个男人。他正站在唐老鸭玩具车后面,并不显眼,但带有负罪之感。
“啊,嗨,威他灵先生,”这个人说,“哎呀,我本来是想找交换机的,可是找不到路了。”
“卡哈特,”海军中校声色俱厉地说道,“如果我再在这个病区抓住你,一年之内你别指望用交换机。听到了吗?”
“哦,哎呀!好吧,威他灵先生。”这个人敬个礼,然后转身离去,此时脸上露出受到伤害的表情。我注意到,他左胳膊没有了,袖子卷成一团,塞进了口袋中。
“真拿他们没有办法,”威他灵摊摊手,无可奈何地说,“哦,好了,加纳森先生,就在这儿。你就会对总的情况有个了解的。”
我仔细地环视四周。这里全是儿童——有的少腿无足,有的缺手断臂,还有一部分看起来病魔缠身,弱不禁风。“可我见到的这些孩子,都是怎么了?”我问道。
“啊,这些孩子,加纳森先生。这些孩子是被我们救下的,他们曾被大角人囚禁在火星上面。”
我陷入了沉思。我联想起火星上的殖民征服。
这场星际间的战争其速度犹如蜗牛爬行,因为从一星球到达另一星球的时间非常长。我们人类同大角人的主要战斗还只是在从地球到火星表面这段距离内进行的,舰队交火是沿着土星轨道进行的。尽管如此,这场战争从开始到结束、从对火星殖民地的突然袭击到在华盛顿签订休战协议延续了11个年头。
我回想起,曾看到过对火星突然袭击的一盘复制的录像带。突然袭击是在一个夏日发起的——酷热难忍——正是中午时分,冰早已化成流水。地点是在火星附近的殖民地。一只船从降落的、看似弹丸的太阳后边忽然冒了出来。
这是一枚火箭。火箭全身金装,灿烂辉煌。它俯冲下来,电光劈啪作响,在橘黄色沙土上着陆,大角人从中冲了出来。
当然了,当时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大角人。他们沿着黄道带的轨道,绕着太阳进行了长期的飞行,同时进行了仔细观察和研究,最后选定那个较小的火星前哨阵地作为袭击目标。在火星引力作用下,他们成了二足动物——他们只需用绳子般的肢臂中的两个就可将自己直立在地面。殖民地居民出来迎战——但被掉,成年人被尽数杀死。
不过,儿童却没有被杀掉,至少没有很快或者轻而易举地给杀掉。其中有一些根本没有给杀掉,另外一些现在正在唐尼肯总医院接受治疗。
但并不是全部。
我迟钝的大脑渐渐开始明白,于是说道:“这么说这些儿童都是幸存者。”
紧挨着我的坎特斯说:“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在这儿,加纳。这些孩子再也无法送回家去过正常的生活了。”
“其余的呢?”
“哦,他们大都没了家——你知道,家人都被杀死了。所以,便被贝尔波特这里的人家收养下来。总共有108个——是不是,汤姆?现在,你或许对你所看到的一切有什么感想了吧。”
这个病区大约有一百个这样的孩子,他们中有一些是不准见人的。温度室里住的是年龄最小、病情最重的孩子,威他灵只给我提了一下,但并没有带我去看。这里有太多的氧气,比周围空气更为潮湿,外加的气压帮助他们赢弱的身体新陈代谢并且促进氧气在其体内循环。此处右侧不太远的地方,是很小的单人病房,其中的儿童病情最为严重。他们中有患传染病的,有患不治之症的,更有一些不幸者其面目就令他人退避三舍。威他灵动作干脆麻利,他迅速打开上下开的百叶窗,让我扫了一眼永远独居一室躺在病床上的儿童(有的身如枯藤,有的有若枯柴)。大角人的一项杰作是对人进行器官移植,而这项工程似乎是由怪僻的人物主持的。在这里,孩子们年龄最小的只有三岁,年龄最大的有十多岁。
他们不断喧闹,追来打去无休无止。受苦受难的孩子们!他们的处境多么令人痛心!不论其养父、或其养父的邻居、或素昧平生的人们,他们一旦为之动情,就必会同时产生一个共同的想法:这是大角人干出的暴行。
在大肆杀戮有潜在威胁的成年人之后,大角人将或可驯服的儿童当做有价值的试验样本围进笼中。
而我却要用500只大角人的宠爱动物同他们进行贸易活动!
威他灵带着我在这个病区不停巡视,他的语调之中蕴含着对这些孩子的无限爱心和怜悯。不论看到什么,这样的情素都会自然而然从他心中流露出来,化为柔情的话语。“嗨,特瑞,”他在日光浴层面上说着,一边俯下身去,用手轻抚病床上病人雪白的头发。特瑞向他微笑了一下。“当然了,他是听不到我们讲话的,”威他灵说,“四周以前,我们为他移植了新的听觉神经——我自己动的手术——但没有发挥作用。手术作了三次,不过,当然了,每次尝试都比上一次更为危险:产生抗体。”
我说:“他看上去还不到五岁。”威他灵点点头。“但对殖民地的攻击——”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威他灵说,“大角人对人类生殖当然是有兴趣的。埃伦——她几周前离开了我们——年龄只有13岁,可她生了6个孩子。现在这一位是南茜。”
南茜可能有十二岁,可她的举止行动却像是年迈老娘。她转着一个球珊珊而行,忽然停下步子,以厌恶和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南茜是我们治疗好的儿童中的一个,”威他灵不无骄傲地说,他随着我的目光观看。“啊,没有什么问题,”他说,“她是在火星上长大的,不太适合地球的吸引力,情况就是这样的。她动作并不太慢——是球跳得太快了。这是撒姆。”
撒姆是个近十岁的男孩。他一边做着从床垫上抬头这样很明显极为艰难的训练,一边哧哧傻笑着。一个志愿助理护士数着次数,一边让他做下巴挨胸的动作:一二,一二。“撒姆是中枢神经系统基本丧失,”威他灵满怀深情说道,“但我们已有了进步。只是神经组织再生太可怕了——”我并没有听他讲话。我在看撒姆傻笑,他口中露出黑脏破烂的牙齿。“是营养不良。”威他灵看出我在观察什么使这样解释。
“好了,”我说,“看到这些就足够了。现在我希望在他们要求我换尿布以前离开这里。谢谢你,威他灵中校。我要谢谢你。哪条路是通到外面去的?”
四
我不想再回哈伯的办公室,因为我怕谈话可能引发不快。但无论工作进行得如何,人总是要有所补充的:我总是要吃饭的。
所以,我带着坎特斯回到旅馆房间,从服务室要来了午餐。
我站在暖气窗前向外眺望,与此同时坎特斯向我汇报公务。我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坎特斯明白我想要了解的是什么。我默默观看着脚下边星期一这一天的贝尔波特的情形。贝尔波特是一个呈辐射状的城市,城中心是20年前极为普遍的蘑菇状楼房群。实际上,我们所在的旅馆也是这么一种建筑。从窗子边左右看去,其他另外三幢楼赫然耸立上方或者是脚下。在远方,是居民区套房公寓中的教堂塔尖。在一个大道上,颜色鲜艳的汽车宛如蛇虫般爬行着,象征着我们公民复决立场的标志灯赫然在望,隐隐可见的也有我们对手的标志灯。尽管相距一百多米远,但依然历历在目。
“你知道,亲爱的,”我对坎特斯说道:“这件事并无多大意义。我承认那些儿童是令人悲哀的,而谁能帮助他们减轻一些痛苦呢?不论大角人能不能在那个湖上设立遥测站,都跟他们毫无干系。”
坎特斯说:“难道不正是你给我们讲过,公共关系丝毫不讲逻辑道理吗?”她来到窗前,站在我的身边,半倚在窗台上,打开笔记读道:“测量低于另外半点的指数……哈伯说,肯定地给你们讲一定要获胜……没有大角人,至少要下降两点。给供应商的信函已经发出。芝加哥同意预算透支。最为重要的就是这些。”
“谢谢。”此时门铃声响,她转身走去将门打开,让侍者把午餐端进来。菜单上的一切都令人厌倦;有她在我面前,我毫无食欲。但我还是克制着自己继续吃下去。
坎特斯好像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帮我,实际上她此时的所为跟她的性格极不相符。整个午餐期间,她一直喋喋不休,其中一个中心话题就是那些儿童。她提到尼娜,说这个小姑娘在进入唐尼肯总医院时年仅15岁,此前经历了大角人的整个暴行过程——她不跟任何人讲话,体重只有51磅;而且不停地尖叫着,除非躲进床下时才有所收敛。“过了6个月后,”坎特斯说,“他们送给她一个木偶玩具,她最后终于能给木偶讲话了。”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汤姆讲的。另外,那些在无菌状态下出生长大的孩子……”
她随后讲了这些孩子的情况。她谈到医生为恢复病人身体的兔疫力,如何进行一系列的注射治疗和骨髓移植,而且还怎样设法不使病人因此丧命。她还谈及那些听觉神经和发声器官被毁掉的儿童。很明显,大角人是想弄明白人类是否能在不发音、不讲话的情况下进行理性思维,所以才下此毒手的。为了就人类饮食进行研究,大角人还将有些孩子在饮用纯粹化学合成的葡萄糖的情况下养育大。对有些孩子,他们还进行人工放血。坎特斯还讲到,有的孩子毫无触摸感觉,有的孩子骨骼永远无法发育。
“都是汤姆给你讲的?”
“还多着呢,加纳。不过,要知道,这些孩子总算死里逃生。有一些孩子根本就——”
“你认识汤姆有多长时间了?”
她放下手中叉子,往咖啡杯中放了块糖,然后呷了一口,看着我说:“哦,我一来就认识了。当然是在那些儿童来以前。”
“我猜想,关系非常好。”
“啊,是的。”
“他确实非常喜欢那些孩子——我看得出来。你也看得出来。”我又喝了一口咖啡,但它的味道如同冲淡了的猪食一般,所以只好点了枝烟抽起来。我说:“我觉得,这种局面如果等太久会不利于我,你说是吧?”
“啊,是的,加纳,”她再三斟酌着说,“我认为你已经错过了这班车。”
“我是在给你讲我考虑的另外一些事,亲爱的。其中并不全包括下周选举这件事。”
而她则说:“实际上,加纳,我准备在圣诞节跟汤姆·威他灵结婚。”
我打发她回到办公室,然后四肢朝天躺在床上,口中一枝接一枝不停地吸烟,一边看着烟雾隐入墙上的通风孔。此时一切都极为安静,而且无人打扰,因为我嘱咐服务台在得到进一步指示情况下再将电话接过来。但我此时脑子里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当一个人自始至终沿着错误道路前进时,最后便会发现一事无成。
如果将我的项目表拿出来的话,我便会将其中的项目—一划掉,毫不吝惜。我并没有解雇哈伯,实际上也再不想这样做,因为在执行这项特殊使命的过程中他并不比我差多少,事实证明如此。不管怎样,我对儿童们进行了调查,只可惜为时太晚。我对康尼克进行了调查,他是反对建立基地的头号人物。尽管我找到了可以伤害康尼克的东西,但显而易见这也无助于我们的工作。此外,我自然无法跟坎特斯·哈门结婚。
我一边吸烟,一边想起还有第五个项目。但我也把它们给搞砸了。
从公共关系的典范之作就可明显看出,莫尔特里公共关系是多么的不明智。而我呢,则偏偏又重新堕入了最为陈腐、最为愚蠢的宣传的陷阱中。让我们来看一下宣传的杰作吧:“犹太人在日耳曼人背后插刀!”“国务院里有78(或59、或103)个持有党证的共产党!”“我愿去朝鲜!”口号仅仅有理性是不够的;如果你要让人感动得泪流满面,口号有理性便是错误的。因为,口号必须清新动人、简洁明晰、一反常规;这样,它便可以吐露希望、富有魅力,使某个艰巨、混乱而且杂乱无章的问题得以解决。因为在垮掉的德国面前,或在颠覆性威胁面前、甚或在毫无进展的战争面前,普通的人只能为个人的得救而长期忧心忡忡四处求索,而这样的困境任何理性的方法都无法加以解救……因为,普通的人已对所有的理性解救办法都做过考虑,但却发现它们百无一用,或者代价太大因而无法采纳。
所以,我要在贝尔波特集中解决的问题,其办法便是拿出眩人耳目、摆脱理性、蛊惑人心的口号。如果可以,不妨将它称之为弥天大谎。而我,还没有发现一种巧妙的宣传策略。
对我所做错事的方方面面进行考虑是极为有益的,因为这其中包含有最为错误的举动:我放走了坎特斯·哈门。想到这一点,我几乎蔑视起自己来。恰好此时门铃声响起,我打开门,来的是身着宇宙部队橄榄绿军服的一个家伙。他说:“请吧,加纳森先生。我是皮尔鲁斯上校,休战队想跟您讲话。”
这一刻我一下子僵在那里,仿佛又回到19岁的年月。那时我是一名不合格的火箭飞行员,在月球上担负着保卫阿利斯塔克基地、防止外层空间侵入者入侵的任务(那时我们还以为,这不过是个笑话。这足可证明笑话并不可笑)。
皮尔鲁斯带我穿过回廊,来到一个我根本不知其存在的秘密电梯,然后抵达蘑菇状建筑扁平的圆厅,再进入一个套间。这种套间使我的套间相形之下顿时成为老莱维敦市里狗群出没的洞穴。但臭味让人退避三舍。此时,我已经感受出来,迅速做出反应,拿出手帕捂在鼻子上。这位上校甚至对我不屑一顾。
“坐下!”上校大吼一声,便将我撇在未点燃的壁炉旁边,快步离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可以听到另一个房间传出的讲话声,人声嘈杂不断,人数一定不少:
“——过去烧过一个模拟像。凭上帝起誓,我们现在要烧一个真的——”
“——发出臭鼬的气味——”
“——叫人恶心得想吐!”不论这最后一位是何许人也,他的话都是恰如其分的——不过,实际上,在我进入这个套房几秒钟之后,我几乎已经忘了臭味。人竟能适应这种味,真是可笑。好比发霉的干酪,乍一闻到叫人恶心,但一会儿嗅觉神经便能对付,并且形成了防御能力。
“——好的,战争已结束,我们必须跟他们打交道,可人类的家园——”
也不知他们在那间房子里干什么,但他们的声音清晰可辨。只要大角人在周围,人的脾气总是不好,因为臭味自然会叫人失态。人对不好的气味是不喜欢的。臭味让人联想起臭汗和粪便。接下去,只听见好像军事命令的一声高叫,要求安静——我听出是皮尔鲁斯上校的声音——然后,又听见一声不太像人的奇特话语,不过讲的是英语。大角人?是谁,克那夫提吗?可是我知道他们发不出人声。
不论这位是何许人也,是他宣布散会。门打开了。
我看见十几个满怀敌意的人的背影从门中走过,又在另一个门内消失。这时,宇宙部队的上校,还有一个身着文明人服装磕磕绊绊的破行者——是的——就是那个大角人以及一位非常年青、长着一张苍白的天使般面孔的人向我走了过来。我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大角人还是第一次。他靠着四个或者六个衣架性的肢臂摇摇摆摆向我走来,呼吸的胸膛罩在一个金架子中;他脸似螳螂,明亮的黑眼睛直瞪着我。
皮尔鲁斯将身后的门关上。
他转过身,对我说道:“加纳森先生……克那夫提……提姆·布朗。”
我简直无法决定是否该主动握手,即使要握手又能握什么。不过,克那夫提却非常阴沉地注视着我。那个男孩则点头致意。我说:“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们。或许你们已经知道,我以前曾试图搞个约会,但你们的人拒绝了。我现在简直不知所措。”
皮尔鲁斯上校对着刚关上的门皱皱眉——那里边仍旧有嘈杂声音——他对我说:“你讲得很对。那是市民领袖委员会在开会——”
门砰然打开,打断了他的讲话。一个人探进身来高叫道:“皮尔鲁斯!那东西能听懂白人的讲话吗?我希望如此。我是说,明天这个时候假若它还在贝尔波特,我个人就要采取行动,把它撇开。我希望它能听明白。如果有什么人,或者有像你这样所谓的人从中阻拦,我也要撇开!”他猛然把门关上,毫不顾及对方是否要答话。
“你明白了?”皮尔鲁斯愤怒而又粗鲁地叫着。这样的事情,在心平气和的部队中是绝不会出现的。“我们想跟你讲的就是这个。”
“我明白,”我答道。我确实明白,非常明白,因为从门中探进身来的人就是我们所依赖的、大角人财产买卖的倡导者老施利兹,就是我们试图选他以求达到我们目的的那个人物。
从市民代表们喧哗的吵嚷声中,我可以分辨出私刑杀人的气味。我明白,在事情完全无法控制并且以暗杀为终结——如果你将杀死大角人视为暗杀的话——他们为什么会推翻自己的见解,为什么会把我找来——
——不过,我想着,对克那夫提施以私刑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公众的感情会反冲过来的——
我不再胡思乱想,开始切入正题。“什么事呀,说明白点儿?”
我问道,“我猜测,你想让我为你的形象做点儿事情。”克那夫提在一个缠绕的架子上坐下来,如果大角人这样算是坐的话。白脸男孩低声向他嘀咕了些什么,然后走到我面前。“加纳森先生,”他说,“我是克那夫提。”他讲话时元音发得非常准确,每讲一句话句末总是讲得更重,好像他的英语是从小册子里学来的。我理解倒没什么困难,不过话里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我着实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所以皮尔鲁斯只好帮起忙来。
“他是说,他现在是在替克那夫提讲话,”上校说,“译员,明白吧?”
男孩动了一会儿嘴唇——好似齿轮转动——然后说道:“非常正确,我是提姆·布朗。克那夫提的翻译和助手。”
“那就问问克那夫提他要我来干什么,”我试着像他那样讲话——发“克”音时含有一种冷笑,发“夫”音时嘘嘘作响。
提姆·布朗再一次张动嘴唇,然后说:“我,克那夫提,希望你停止……丢开……不要继续你在贝尔波特的行动。”
那大角人在缠绕的架子上挥舞起绳子般的肢臂,像松鼠似的噬噬发出声来。男孩叽叽回话,然后又说:“我,克那夫提,称赞你工作富有成效,但要停止。”
“就是说,”皮尔鲁斯声如滚雷,“他是让你别再干了。”
“进行宇宙战争,皮尔鲁斯。提姆——我是指,克那夫提,我受指派要干的就是这项工作。大角联盟雇用了我们。我服从小阿瑟·S·比格鲁的命令,不论克那夫提是否喜欢我都会按照这些命令行事。”
克那夫提和白脸跛足男孩咝咝吱吱交换意见。大角人起身离开缠绕的架子,挪向窗子,遥望着天空和空中飞行的直升机。提姆·布朗说:“你得到什么命令无关紧要。我,克那夫提,告诉你,你的工作是有害的。”他顿了一下,喃喃自语:“我们不愿以真实的东西为代价来换取这里的基地,而——”他询问性地转向大角人——“显而易见,你准备改变事实。”
他对大角人叽叽发音。大角人闪亮的黑眼从窗口转过来,然后朝我们走来。确切地讲,大角人并不能行走,他是拖拉着胸膛的下半部分挪过来的。他的肢臂柔弱纤细,不是用来支撑身体而是用来打手势。克那夫提一边对男孩咝咝发出一连串声音,一边用好几条肢臂对他打着手势。
“此外,”提姆·布朗最后说道,“我,克那夫提,告诉你,我们将重新进行这场战争。”
一回到房中,我便跟芝加哥通话,请求命令并且澄清事实。最后得到的答话是我所盼望的:
坚持下去。向小阿瑟·S·比格鲁汇报情况。等待指示。
所以我耐心等待。我等待的手段便是将坎特斯召来办公室,得到最新的情报。我给她谈了休战队套房里近似暴动的情况,向她询问是怎么回事。
她摇摇头说:“我们有他们的约会日程表,加纳。上面只说‘会见市民领袖’。其中有一位领袖带了一个秘书,这位秘书跟这里管录音和会计的女孩出去用午餐——”
“你会找出来的。好吧,那样做吧,眼下正放的图片资料是什么呢?”
她开始读简报资料和报告。它们非常杂乱,但并非全无用处。实际上,公众舆论抽样调查显示对大角人的偏爱稍有上升,但幅度并不怎么大。可克那夫提态度坚硬,并同市民领袖发生争吵,这为了什么?真令人困惑。
另外还有一些微小的变化。那个花展令人惊异地产生出良好效果——从参观者态度倾向上看。当然了,他们只占贝尔波特人口中的一小部分。在我们看来,大角人也稍有变化。对我们来说,不利的地方是:最惠贸易安排会上的决议,坎特斯大角一美国联谊会的解散,邻居咖啡座谈会人数的减员。
既然已经明白要寻求什么,我也便清楚了那些儿童意味着什么。在进行抽样调查时,家庭范围的人态度明显很差;但对在非家庭范围——比如对工作中、大街上或戏院内的人就相同的问题进行调查,反应则要好一些。
这一点至关重要,所以我跟康尼克那次谈话特地予以暗示:人不是单一的实体。若作为家族的首长,他的自我形象决定他有一套行为模式;当他置身鸡尾酒会时,其行为则另当别论;而在工作之中,他的行为更不相同;如果在长时乘坐的飞机上有一美貌女郎相陪相伴,他的行为则迥异平日。许多事例已证明了这些。可是,莫尔特里公共关系部的那些家伙们花费了那么多时光竟领会不到如何利用这些行为。
在目前情况下,对这些行为怎样加以利用是不言而喻的:降低家庭因素,尽量多采取些措施。我命令进行更多的彩车游行、火炬游行,还举行了一次青少年选美比赛。我将已列入计划的14次野餐会取消,但命令将持续举行咖啡座谈会。
对芝加哥的命令,我并没有严格执行。但这没有关系,只要讲一声就会取消。只要找到一个借口就成。但正是这种看似容易的借口,我却找不出来。
我点起香烟,思索片刻,随后说:“亲爱的,为我找些家族首领(特别是抚养那样儿童的家族首领)的抽样调查的摘要。我不要整块的材料以及分析文字,只要原始的访谈记录,但要把纪要删掉。”
芝加哥便来信了:
小阿瑟·A·比格鲁提出疑问。问题是,上峰取消预算方案,你可以随意而为;你能否保证(重复一下能否保证)赢得公民复决?
我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答复并不是这样的。
不过,这仍旧是一个法律问题。我着实思索了一阵子。
小阿瑟已准许我随意而为——他平日一惯如此。对一个解决棘手问题的老手来说,只有这样才能应付自如。现在,假若他所强调的是我可以完全彻底自由行事,这不是因为他认为我首先能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是因为他怀疑我属于那种一心钻在钱眼里总想提高薪水的小气鬼。他指的只是一件事:无论如何,要稳操胜券。
但在现在的条件下,我如何才能办到?
当然了,我总会取胜的。只要你愿意付出正当的代价,你总能赢得选举,不论身处何地都能势在必胜。
找出要支付的代价是很难的。这不仅仅是金钱。有时候,你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一个活人,而我一直计划让康尼克扮演这个角色。把活人牺牲奉献给神,要祈求的便会如愿……
但是,康尼克就是神所要的牺牲品吗?要记着,他的对手就是在休战队套间向克那夫提尖叫的人当中的一个。难道让他做牺牲,就会有助于将他击败?
假若康尼克不是正当的牺牲品人选,我就要把合适的人选找出来。我的回话简洁明快:行。
好像小阿瑟就在传真机旁等着我回话——或许他一直守在那里,因为不到一分钟时间,他的答复便传送回来:
加纳,我们已经丧失大角联盟账户。大角人的联络员讲已无希望。他们已通知合同作废,同时暗示他们要取消整个休战协定书。我不讲,你也明白我们需要它们。
贝尔波特已显示出极强烈的效果,挽回局面还有某种可能性。这就是我们必须追求的目标。要勇往直前,加纳,要赢得选举。
此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这可能是坎特斯打来的,但我这个时候不愿跟她讲话。我将所有通讯线路全部关掉,脱了衣服,开始淋浴。我将喷水孔整个放开,让水流冲击着我。这并不能有助于思考,但可以替代思考。
我再不想考虑问题,只愿清静一下。
我不愿考虑:1.战争是否会再次爆发;假若爆发,我能在什么程度上有助于引发它;2.我如何对付机灵鬼康尼克;3.是否真正值得去对付;4.下个圣诞节我会厌恶我自己到什么程度。
我只想让夹杂着泡沫、散发出芳香的热水飞溅,以麻木自己。当皮肤泛白起皱时,尽管我还没得出结论,也没找到解决的办法,但也只好走出浴室,穿好衣服,然后打开所有通讯线路,让它们同时闪光、鸣叫或是发亮。
我先让坎特斯讲。她说:“加纳!老天,你知道休战委员会的动态吗?他们已经发布了一个公告——”
“知道了。还有什么,亲爱的?”
能干的女孩迅速改变了话题:“还有,休战队套房里市民领袖会议——”
“我清楚,那是对休战委员会公告做出的反应。还有什么?”
她扫了一眼手中文件,顿了一下说:“没有什么重要的。哦——加纳,今晚的三方会议——”
“怎么了,亲爱的?”
“你想让我将它取消吗?”
我答道:“不。你是对的,我们不会将时间花费在大角一美国联谊会或者预计会的事务上。不过,我们要以某种方式使用时间。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对的。”
“可小阿瑟说过——”
“亲爱的,”我告诫她,“小阿瑟什么话都讲过。似乎人们都要对我指责?”
“好吧,”她说,“还有康尼克先生。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愿会见他。”
“不,我要见他。任何人我都要见。”
“任何人?”我的话让她吃惊,她又翻开了手里的文件,“休战队要来一个人——”
“休战队任何人来都要安排。”
“——还有威他灵中校——”
“医院里那个?好,让他带些儿童来。”
“——还有……”她就此打住,抬头看着我,“加纳,你是不是在骗我?实际上,你并不真的要会见所有这些人。”
我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拍拍可视电话。从她那边看,我的手会像巨大的云团一般紧紧罩在她的屏幕上。我的意思她是心领神会的。我说:“你是大错特错的。我要这样做。我要会见所有这些人,人越多越好。我希望会见的方式是在办公室里,让他们全都参加。就这样安排吧,亲爱的,我说不定会非常忙的。”
“忙着干什么,加纳?”
“忙着考虑我召见他们要干什么。”我关掉了电话,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而无视身后其他电话了零作响。现在我要做的是散步,长时间的散步。所以我便信步走了出去。
散步厌倦之后,我便重回办公室,然后将哈伯从他的住所叫来。我跟坎特斯检查着工作,却一直让他果立在曾经一度归他所有的办公桌旁。我看到,那天晚上我所有的约定她都已安排妥当。过了一会儿,我让哈伯先走。“谢谢了。”我说。
他抬脚走向门口,但又停了下来:“谢什么呢,加纳?”
“谢谢你安排了这么一个舒适的办公室,让我心满意足地消磨时间。”我对室内陈设挥了挥手,“我在芝加哥办公室看到发票时,那时简直弄不明白你把五万元花到哪里去了,哈伯。我承认,那时我认为或许有点儿蹊跷。但这个看法是不对头的。”
他创伤难平:“加纳伙计!我不会干那种事的。”
“我信任你。请等一下。”我沉思片刻,然后要他把一些技术人员调进来,并且不要让任何人(重复一下:任何人)为任何目的、任何事情打扰我。我还狠狠地吓了他几句。他走时,浑身颤抖,有点儿愤怒,有点儿羡慕,心里也有点儿激动。我以为,他是看出了大人物将来怎样会把他从这个办公室中驱逐出去。与此同时,这位大人物会同技术人员进行短暂谈话,微睡十分钟,品尝餐中的马了尼酒,然后将剩下的倒进垃圾桶中。
接着,由于离坎特斯为我安排的约会时间还差一个小时,所以我便在笨猫哈伯的办公室里搜来寻去,以便找点娱乐的东西。
这里有他的档案柜,但我扫了一眼便丢在脑后,因为其中贮藏的备忘录不会使我产生兴趣,即使作为排闻逸事也没有什么价值。他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可是上面满是灰尘,连吸尘器都不愿光顾,所以我也不敢碰。办公室还有他私人的什物,在他办公室抽屉最后一格还有一堆照片。
等待的时光非常沉闷难耐。好在技术人员后来报告说,他们已按我的吩咐作好了安排。
你摆弄过立体游戏机吗?这是由一系列有录像带效果的图片作后盾的,玩起来真让人觉得自己位至极尊,呼风唤雨一般得心应手。
我所要做的,就是拿出贮存在机内的录像带,然后把它们播放出来。但它也可以控制大小,可将图像附加在另一个上边……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像实际当中一样出现在屏幕上,将你所不喜欢的某个人的形象放在一个令他尴尬不堪的位置上别具一番风味。
显而易见,宣传的困境在这里是不存在的。因为,在这里对任何你所乐意应付的事件,你都可以作小儿游戏,并且都可以给予它现实的假像。
当然了,人们对此种活动是了然于胸的。所以,个人所闻所见常常不足以说明问题,对于选举人来说尤其如此。而法律对人是左右限制的。比如说吧,我曾考虑过围绕着康尼克临时编造一些可怕的排闻五事。但这是行不通的。不论我怎么样去做,另一方总会有时间散布出有关选举舞弊的流言飞语,而这样吓人的骗局自会不胜而走,成为世人瞩目的事件。所以,我便将游戏机作为更有意思的东酉。我把它当做玩具。
我一开始便使它显示出以月球上阿利斯塔克基地为背景的图像。这里,火箭飞行者组成的一支特种部队迈开了月球上特有的大步,我也将自己的面孔显示在头戴钢盔的士兵之间,并且用富有想像力的境头来回调整。此时,奥丁·加纳森是一个19岁的男孩,不合格的士兵;他吓破了胆,但仍要恪尽职守。我客观地认为,他是个好小伙;但又想到,他后来什么地方搞砸了。我消除掉这个图像,继续寻找别的有趣镜头。通过贮藏的图片,我找到了坎特斯的画面,于是便拿她的像玩了起来,真是愉快。她很开朗,友好的面孔表现出某种尊贵之气,跟图像中十几个立体脱衣舞女奇形怪状的肉体恰成对照。但此种儿童游戏我很快便厌倦了。
我换上更大范围的一个图像,将整个天空的面貌反映在游戏机的屏幕上。我找出北斗七星,沿着这弧形漫过半个天空,最后定出橘黄色大角的位置。接着,我对星象加以调整,使小星变大,并且在其中定出五号星的位置,这便是克那夫提来自的那个水的世界。我让游戏机中的电脑重新为我把火箭轰炸事件组合出来,接着便在屏幕上看到可怕的炸弹在大角人的天空掀起巨大的蘑菇状毒雾,一阵阵恶浪袭击着岛中城市,把大角人统统溺死。
然后,我便将整个星球毁掉。我将大角变为一个新星,观看着滚动的热气冲将出来包围了这个新星,将这里的海水烧沸,把这里的城市变为废渣……这使得我汗流侠背。我从自动售货机里倒出一杯饮料,然后将机器关掉。接着,我才意识到哈伯办公室门上的浅蓝指示灯赫然闪亮。时间到了,我约定的会见者都已来到。
康尼克带来了他的孩子,共有三个;唐尼肯总医院的那位恋人也带来了两个;克那夫提和皮尔鲁斯带来了提姆·布朗。“欢迎到嬉闹室来,”我招呼说,“他们准备滥施私刑,今年对年幼的采取暴行。”
他们异口同声对我大叫起来——只有克那夫提例外,因为他的高频扬声器的音量太小无法听到。我充耳不闻。一等他们平静下来,我便打开笨猫哈伯的酒柜,为我自己倒出一杯烈酒,接着说:“好吧,你们这些小动物有哪一位想先给毁掉?”于是,他们重新狂叫起来。而我大模大样品起酒来。只有坎特斯·哈门缄默不语,静静站在门边,两眼直勾勾在看着我。
我接着说道:“好了,康尼克,先讲你吧。你准备让我四处散布新闻消息,说你曾被耻辱地除名吗?……顺便说一句,或许你想会一会我的敲诈帮手吧,哈门小姐就在那里,那些丑事都是她搞出来的。”
她的男朋友叫喊起来,但坎特斯仍静静地看着。我并没有转过脸去,而是一直观看着康尼克的神情。他眯起双眼,将双手插进口袋,然后极力克制着自己:“你知道那件事发生时,我只有17岁。”
“啊,是的,我知道的东西不少。那年在你被除名之后,精神曾崩溃过,连续剧中称这种病是宇宙忧郁症。我们在月球上把它叫黄热病。”
他很快扫了他的孩子们(其中两个是他亲生、一个则不是)一眼,迅速说道:“你知道我原本可以推翻在危机时刻擅离职守的定论。”
“但你并没有。一个重要的事实是,你放弃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是,你过去呆头呆脑。而且,我敢说,现在还是这样。”
提姆·布朗结结巴巴说道:“等一等。我,克那夫提,叫你停止——”
但康尼克漠然视之:“怎么了,加纳森?”
“因为我有意赢得这次选举。这样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不在意——尤其当要以你做代价的时候。”
“但是,我,克那夫提,已经通知——”提姆·布朗仍要插嘴。
“休战委员会已发布命令——”皮尔鲁斯也想发话。
“我不知道你跟臭虫相比,谁更叫人讨厌!”坎特斯的小个子男朋友也在叫嚷。这几位又同时争吵开来。甚至连克那夫提也拖拉着他金制的盒子般的腹部不满地咝咝鸣叫着向我走来。
我高叫起来:“闭嘴,都闭嘴!”
他们仍在吵闹,但语调稍有下降。我的叫声压过了他们:“你们哪一位想怎么样,关我屁事?我的任务是完成使命。我的使命是让人们以某种方式行动。那么,我就要这样干。但明天说不定我得到命令,要使他们以相反的方式行动,那我也会那么去干。不管怎样,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一个像你这样的臭虫,克那夫提?一个像你这样的美国兵骗子,威他灵?还有你,康尼克,一个——”
“一个公职候选人,”他干净利索地讲道。我对他是刮目相看的——他并没有叫喊,但声音却盖过了我的:“而既然这样,我就有责任——”
但我无论怎样还是让喊声压过了他的话语:“候选人!只要我告诉选举人你是个疯子,康尼克,你就不会再是候选人了。那时你就会死掉!我要给人们讲的,我保证,如果——”
我的话并没有讲完,因为康尼克的三个孩子都朝我冲了过来。他们抓起哈伯办公桌上的纸片乱撒乱扔,并且将他的水晶墨水瓶砸翻在地。他们明显是要卡我的脖子,但并未得逞,因为康尼克和提姆·布朗死拉活缠才拖住他们。
我强作笑颜:“这样干有什么用呢?我承认,你的孩子喜欢你,——从火星上来的那个也喜欢。克那夫提的种族不是用他做过活体解剖吗——或许是克那夫提亲手做的,也说不定呢。还不错啊,是不是?你这个大臭虫,扼杀儿童,毁掉孩子……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克那夫提本人就是杀戮儿童计划的一个臭虫头目吗?”
提姆·布朗狂呼乱叫:“你是在胡说八道。那根本不能归咎于克那夫提!”他灰色的面孔露出凶恶表情,嘴里腐烂的牙显得十分可怕。他叫着叫着哭出声来。
如果你将一个单一的分子加热,它就会像尾巴下夹有火星儿的一只公猫一样飞蹿而去,但它飞向何处你是无从知道的。如果你将十几个分子加热,它们便会四处飞溅,但它们飞向什么方向,你依旧是不得而知。不过,如果你将数以万计的分子加热,你便会得知它们所去何处。它们会膨胀开来,形成团块运动,而任何形式的四块都是按气体规律活动的。我所面对的哈伯办公室里的这一群号叫不停的人物组成的这么小的团块也是这样。我任凭他们狂呼乱叫,尽管都是冲我来的。甚至连坎特斯也面色阴沉,紧皱眉头,欲言又止。不过,她自始至终都缄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康尼克终于采取了果断措施。“好了,都不要讲了,”他大叫道,“现在听我说!我们还是把这件事澄清吧!”
他站起身来,有两个孩子拉着他的左右胳膊,第三个也是最小的一个藏在他的身后。他两眼带着厌恶的神情盯着我——我尽管已猜到他会如此,但却无法赞同。他接着说道:“那是真的。撒米,就在这儿,是从火星上救下的一个儿童。这或许使我想起了我本不该去想的东西——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孩子,而一旦我想起这些可恶的臭虫——”
他停了下来,转向克那夫提:“啊,我已明白了。有那样暴行的人一定是个魔鬼。我会用我的双手把他的心扒出来。可你并不是人。”
他坚毅地甩开孩子们,迈步走到克那夫提面前:“我不能宽恕你。上帝在上,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也不能指责你——确实如此——就像我不能指责闪电将我的房子击毁一样。我认为,我以前是错误的,或许现在也不正确,但是——我不知道你们的人会采取什么行动——我现在愿跟你们握手言和。不论你们是为了什么鬼怪缘由到哪里去,我都一直认为你们是可恶的杀人狂,是可惜的动物。可现在我就要告诉你,我倒是愿跟你们一道工作——为你们的基地,为和平,为我们能一道相处的任何缘由——但不愿跟这间房子的人类共事!”
后来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但我并没有等到那个时刻。
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技术人员已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反射镜后安上了摄影机和录音机,它们会为我记录下这个场景的。我只是希望,它们一个字眼、一声呼叫也不会漏掉,因为我不认为我自己有办法重新复制出来。
我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康尼克最小的孩子蹑手蹑脚从我身边走过,朝着起居室的立体机系统走去,便伸出胳膊阻止他。“讨厌鬼!”他骂着,“下流坯!”
“你骂的可能是对的,”我对他说:“快回去陪你爸爸。今天你们会一起载入史册的。”
“傻瓜!我常看星期一晚上的《日瓦戈医生》,5分钟后就是这个节目了,而且——”
“今天可不是的,孩子,你不信等着瞧吧。我们已预先占了那个时间,要播一个全新的节目。”
我将他送回办公室,关了房门,拿起大衣,转身离去。
坎特斯在车上等着我。车是她亲自驾驶的。
“我9点半起飞吗?”我问。
“是的,加纳。”她将车驶进自动交通道,打开车的自动装置,把目标定向斯卡特机场,然后靠在座位上点起两枚香烟。我吸起一枝,愁眉不展看着窗外。
车的下方,在慢速交通路上,一场火炬游行正在举行,彩车鲜艳,合唱队高歌猛进,徒步行进的人群组成队形。我拿出双筒望远镜望去——
“啊,你用不着检查,加纳,我会负责的。他们都在竭尽全力完成计划。”
“我想也是。”游行者手中彩旗飘扬,上边是宣传我们早已开始散播的大选前的图片,彩车上则播放着投影。在队伍的任何一处,你都可以看见克那夫提的画像。他身着金甲,身躯高大,面目可憎,抓着孩子们,以防止从别个星球来的怪物,对他们进行袭击。技术人员处理得天衣无缝,任何时候也不会有眼下这么完美绝伦。整个情景映射在镜头中,就好像我曾置身其间那样的真实。
“想听听吗?”坎特斯拿出一个长距离助听器递给我,但我不需要这个。我还记得,其中的声音在讲些什么。那是康尼克在痛骂我,提姆·布朗在痛骂我,孩子们、所有孩子们在痛骂我,皮尔鲁斯上校在痛骂我,威他灵中校在痛骂我,甚至克那夫提也在痛骂我。人们都恨得咬牙切齿,但都只有一个目标。
这便是我。
“小阿瑟自然会开除你的。他只好如此,加纳。”
我回答说:“我不管怎样也该休假了。”这并没什么要紧的。不久之后,一旦压力不复存在,小阿瑟便会找个门路再雇我。一旦法律问题有了结果,一旦休战委员会完成了工作,一旦我可以隐而不彰被纳入工资表上,在公司一个隐秘的前沿位置上得到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前途也可能神妙莫测。
我们驱车登上螺旋梯的顶部,然后又降到斯卡特机场的停车楼层。“再见,亲爱的,”我说,“祝你们两人圣诞快乐。”
“啊,加纳!我希望——”
可我明白她真正希望什么,所以不想让她把话讲完。我说:“他是个精明的家伙,你知道吧?可我不是。”
我没有与她吻别。
斯卡特喷气机开始登机。我把机票插入检查孔,绿色指示灯一亮,旋转门吱呀一声洞开。上机后,我在靠窗的另一边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什么事业都能获胜。而这所需要的,便是供奉一个人作为牺牲品。
喷气飞机抖动着,转动起导航轴飞离机场。此时,我才敢面对这个事实:代价已经一劳永逸地支付出去了。我看见坎特斯站在装卸站台的顶层,裙子被风卷了起来。她没有向我挥手,但我却看到,她始终站在台上没有离去。
当然了,然后她便会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并且最终会在圣诞节回到医院里那个精明家伙身边。哈伯会重操旧业,重新管理起他那个再也不重要的分部。康尼克竞选胜券在握。克那夫提会跟地球居民做成他不可理喻的交易。假若他们中有人在什么时候想到我,厌恶、愤恨和卑视的情绪便会涌上心头。可这便是赢得选举的途径。你必须付出这个代价。这次游戏中止,正是由于付出了这个代价——我。
注释:
①大角是牧夫座中的一等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