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惊地发现,这座小镇的时间流逝比外界慢得多。
一
我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这座小镇。
与其说是抵达,不如说是碰巧撞见,因为GPS上根本没有显示这里存在一座城镇。
我简直高兴坏了,长途旅行带来的劳累几乎将我击垮,有什么比在镇上住宿一晚,洗个热水澡更舒服的事呢。
我紧了紧身上的背包,迫不及待地走入小镇寻找旅馆。
然而在满头大汗转悠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失望极了0
这座规模不小的镇子竟然没有一家旅馆,别说酒店,就连提供住宿服务的民居,都没有。
我的肩膀被行李肩带勒得发痛,太阳渐渐落下山去,整个镇子被奇异的惨淡红色笼罩。街道上空空如也,商铺早早关了门,不见一个人影。
小镇上寂静得可怕。
我孤零零站在细长的空荡的街道尽头,影子被红黑的夕阳拉得很扭曲。
我感到无助极了。
突然此时,远远的,远远的街道那头,有什么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在慢慢向前蠕动。
“喂!”我试探性地喊了声,“有人在吗?”
那团东西似乎有所感应,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来。
我赶忙挥着双手朝那一头奔过去,街道又细又扭曲,仿佛小孩子用蜡笔划出来的歪七扭八的线。
我气喘吁吁地在那团黑影前停下,借着夕阳仅有的黯淡红色,看清那团黑影是一个老头儿,颤巍巍拄着拐杖,又小又矮,很袖珍。
“老大爷!”我像见到救星一样,“老大爷,请问这镇上有旅馆吗?我实在太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晚,您能给我指条路吗?”
“哟,年轻人……”老头儿把脑袋仰成九十度,小小的干瘪的脸皱成一团,“这里没有旅馆……”
“没有?!”我一下子急了。
“是呐是呐”,小老头砸吧砸吧嘴,口齿含混地,“镇上没有旅馆呐,因为从来没有人到这里旅行……”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天色好像变得更暗了。
小老头颤颤扶着拐杖,“年轻人,你要是不介意,就在我家住一晚吧,我和老伴儿很久没和年轻人说过话喽……”
“真的?”我刚才还满心失望,这会子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在老头儿面前蹲下,“大爷我背您吧,这样就能快些到家了。”
老头儿颤巍巍爬上我的背,我一使劲儿起身,按照老头儿拐杖所指的方向疾步走去。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陆续亮起来,小镇上总算升腾起些许暖意,不似方才那般阴郁冷然。我心情顿时轻松起来,脚步如飞,老头儿在我背上乐呵呵道:“哟,果真是年轻人呐,和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不一样……”
我背着老头儿到达一座小院。前来开门的是个小老太,也是矮矮小小的,袖珍得不行,和小老头儿一对挺搭。
我感激地在这里住下来。
第二日天一亮,我就在自己房间摆弄起GPS。
仍旧怎么查都查不到这个小镇。
我满心疑虑,但是从地图上看,机场离我目前所在的地点不远了,步行的话向东走大概三四个小时就能到。
我的空余时间还很多,在小镇上走走逛逛也不错,我是个喜欢旅行的人,不然就不会独自一人背着背包拿着GPS出远门了。
我下了楼,走到种着葡萄的柴扉前,推开院门。
阳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这是我第一次清晰完整地看见这座城镇。古色古香,青石街道,小巧的石桥,碧绿流水,有点像江南小镇。
一切都平和,宁静。
但是我吓傻了。
很久很久,我都站在那一小方柴扉前,被眼前景象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指尖在微微发抖。
而且手脚冰凉。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能想象吗,大街上行走的人,全部,全部,男女老少,所有人的动作都异常迟缓,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连眨眼睛这样的动作都一帧一帧地持续几十秒。
我完全忘记了反应,就这么瞪着眼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小镇居民。
所有的一切,都是慢镜头。
二
震惊之后的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断说服自己只是误入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小镇,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必要胡思乱想,更何况我只是个过客罢了,周三就会去最近的机场搭乘飞机离开。
这天晚上,老头儿和老太太的儿子回家来了。
老俩口高兴得不行,早早地站在门口等儿子。
老俩口的儿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姓李,叫李启,瘦瘦的,大概不怎么晒太阳,皮肤泛出一种不正常的白。
老头老太和儿子热热闹闹进了屋,围着餐桌坐下。我打算弄点东西回房吃,老太太说什么不让走,一定要一块儿吃,我只好在桌边坐下来。
头顶的灯泡许久未换了,光线有些昏暗,我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看一家三口缓慢地吃饭,缓慢地下咽,缓慢地盛汤,缓慢地握着勺子抬动手臂,突然觉得有股子说不出的古怪。
有点吓人。
这样缓慢的节奏,仿佛在默默地,不动声色地酝酿着什么。
这座小镇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古怪。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仿佛全镇的居民,都秘密集中起来,为了一个共同的阴谋,而缓慢地缓慢地,蠕动般地生存着。
我的身体渐渐发凉。
这顿晚饭瞬间变得难熬,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学着这一家三口的样子,也将自己用餐的动作调慢,好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反常。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持续了三个小时。
我帮老俩口收拾完餐具,飞快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仿佛急于逃避什么似的。
夜色将小镇彻底笼罩起来。
屋外吊着一轮月亮,很圆,也很大。
打从我记事起,都不曾见过这么大的月亮。
实在是大得出奇,仿佛月球在不动声色地步步逼近,下一秒就要砸下来。
李启当晚没有回家,就在父母家住下了。
他的房间,就在我的屋子隔壁。
临近午夜之时,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我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是李启的声音。
我没有办法对主人家说不,只得硬着头皮:“进来吧。”
李启转动门锁,一声不吭进了屋,又将门关上。
他的皮肤实在太白了,白得很古怪,很不健康,是苍白。
他在矮桌前坐下,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白惨惨的脸,还有一双又大又空洞的眼。
“你不是这座小镇的人吧?”他问。
我勉强扯出笑容,说:“是啊,我是旅行到此的。”
李启面无表情,声音冷冷,“没有人会到这里旅行。”
我一下子噎住,只得说:“啊,是的,真不好意思。我走到这里时天快黑了,本打算支个帐篷用睡袋对付一晚,没想到碰见一个小镇,就想在镇上找个旅馆,然后接着赶路……”
“你还是快走吧”,李启阴着脸打断我,“在这里呆久了对你没有好处。”
“呃……”我语结。
这人看起来不怎么友善,一开口就赶我走,老实说,我有点生气了。
但是寄人篱下我也不好撕破脸,只得干笑两声算是回应。
李启却不依不饶,一脸催促的神色,说:“你快走,最好今晚就走,不要再呆在这里。”
他的态度真的很让我冒火,我有点失了冷静,“不带你这样做人的好吧,我只是借宿两晚而已,到了周三有飞机航班自然一大早就走。”
李启垂着头默不吭声了很久。
白炽灯把他的惨白面庞照得很诡异。
过了会儿,他开口说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努力了很久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从这里走到机场,要花一天的时间。”
我把手中的GPS扔到床上,倏地站起来,不高兴道:“我比你们走得快,不用一天就能到了。”
以这座小镇上居民的缓慢速度来说,一天能到都谢天谢地了,对我而言,三四个小时笃定不成问题。
李启一动不动地坐着,突然抬起头盯着我。他的脖子没有动,脑袋也没怎么动,只是眼珠子突然从眼眶里吊起来,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打量我。
我被这种看人的眼神吓一跳。
李启张开黑洞洞的嘴,嗓子里发出声响:“你以为你能走得到,实际上走不到的。”
我皱起眉头。
他又说:“你以为你的时间足够用,实际上已经不够了。”
三
“你懂什么。”我没好气地坐到床上去。
李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突然古怪地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机械,像重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被他笑得发毛。
李启眼珠子仍旧盯着我,突然凭空来了句:“真像。”
我一愣。
真像?
像什么?
“像一个人。”
李启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这么回答。
实在很奇怪,按理来说,我不应当像这座小镇上的任何一个人。
我是一个外来者,而且是一个与所有小镇居民不同的外来者。
我会像谁?
谁会和我很像?
李启直愣愣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上前疾走两步抓住他的手臂。
“你等等,你说我像谁。”
这个人一定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而那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对我而言是致命的。
我有这样的预感。
李启把脸转回来,目光孤零零对准我。
他的脸仍旧白得吓人。
“这座小镇没有旅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旅客”,李启说,“可是你知道吗,你不是第一个在这里寻找旅馆的人。”
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在我之前,还有其他人误入过这座小镇?
李启突然笑了,他瘦削惨白的面庞不适合笑,一笑就很阴森。
“有。”
我呼吸一窒。
“他是谁?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我问。
李启缓缓扭动脖子。
“什么意思?”我在白炽灯下看着他的脖子从左转到右,又以极缓慢的速度从右转到左。
他是在做摇头这个动作。
“他没有走。”
“没有走?”我吃了一惊,谁会愿意呆在这个地方,一直不走呢?
我感到匪夷所思。
李启怪怪地笑着,在我犹豫的片刻挣脱出去,离开了房间。
李启的话让我盯着天花板想了很久也没有结果。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座小镇一定有古怪。
可它究竟是什么呢?
不论如何,我都打算周三离开,在离开之前,我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去探寻。
李启工作的地点似乎在一家小型工厂,这是晚饭的时候我无意听老俩口闲谈才知道的,或许那里会是个突破口。
可我应该找谁,应该问什么呢,很多胡乱的思绪堆积在脑海中,我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了门。
李启的工作单位并不难找,这是一座和江南水乡相仿的小镇,工厂这种和小镇格格不入的建筑实在是很显眼,我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
不得不说,这家小型工厂真的很小型,稀稀拉拉几个工人,没有门卫,更见不着管理者。我怕被李启瞧见,不得不偷偷摸摸的。
在工厂瞎转悠了一个上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我只好去附近的商铺买点东西填肚子。
正打算从兜里掏钱,忽然听闻背后传来一道细长的刺耳的叫喊:“抓人啊——”
我吓一跳,反射性地转过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围过来一群人,全部用古怪的神色打量我。
这群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相似的就是全部穿着李启所在工厂的灰蓝色制服。
我心里一咯噔。
那道又细又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发响:“抓人啊——偷了东西——抓人啊——”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那句话根本没有主语,我的脑子却一下子炸开,猛地推开人群,没了命地向前奔去。
那群着灰蓝色制服的工人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机关,呼啦一下子全疯狂地跟在我背后拼命追赶。
我又惊又怕,那道尖叫仿佛警报声一样在头顶盘旋,一遍又一遍:“偷了东西——他偷了东西——”
我完全失去理智,疯了似地在狭长得好似食道一样的街上穿行飞奔,仗着自己速度比那群迟滞的工人快,没头没脑向前跑。
老头儿老太家肯定不能去了,指不定李启在那儿守株待兔,我最好马上离开这座小镇,否则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还有许多奇怪的事情没有找到真相,但是没有什么值得我再去冒险。
我不由庆幸自己有随身携带GPS的习惯,只要有它,自己说什么也能离开这座小镇,走到机场去。
这么想着,我习惯性地朝右手口袋里一摸,那里放着我的GPS导航仪。
然而一摸之下,我头皮几乎要炸开:糟糕,GPS不见了!
我顿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定是方才在街道上飞奔的时候撞到了什么东西,GPS从口袋里滑了出去。
我硬着头皮做出决定:我得回去。
我得回到方才那条街,仔仔细细找一遍,把GPS取回来。
这是我离开这座小镇的唯一办法。
我咬咬牙,凭借记忆慢慢向回走,眼角余光打量四周有没有出现灰蓝色制服的工人,抖抖索索,简直如惊弓之鸟。
正当我猫着腰,遮着面孔在细长街道上胆战心惊搜寻之时,旁边的小巷子中突然凭空伸出一只手,倏地一下将我狠狠拽入巷内。
四
我吓得当即要大叫,结果被一张手死死捂住嘴,硬是把叫声压了回去。
那手的主人低沉沉道:“若是还想走出这座镇子,就安静点。”
我强压住心头惊惧,朝那人点了点头。
他冷冷道:“你蹲下来,背着我,按照我说的方向去走。”
我已经被吓傻了,那人说什么就照做什么,走了不知多久,当我已经完全被这种类似江南水乡小街小道的复杂构造弄晕头的时候,背上的男子突然发话:“到了,放我下来吧。”
我赶紧蹲下身。
这里是一座朴素的民居。
一面临街,一面靠水,碧绿河面上停着小船,还有妇女在岸边洗衣服。
我稍稍安下心,这才开始打量那名男子样貌。
他比我矮小半个头,但看得出来,身子很结实,有常年运动锻炼出来的好身板。
我这才想起来,对这个人说:“谢谢。”
他看我几眼,冷冷道:“等你出去之后再谢我吧。”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男人拎出一条木板凳扔在我面前,指了指,说:“坐。”
我规规矩矩坐下。
碧绿的小河就在身后流淌,可以听见哗哗的水流声。
“请问你是谁?”我问,“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这里呢?”
男人点燃一根烟,似乎笑了一下,“因为你就是以前的我啊。”
我一愣。
男人吸了口烟,将雾吐出来,淡淡道:“我觉得你跟我,还真像啊。”
……真像。
像什么?
像一个人。
昨天夜里李启对我说过的话瞬间如同暴风雨般冲进脑海,摧枯拉朽,几乎席卷一切。
难道李启说我像的那个人,就是这个男人?
“怎么愣在那里?”男人又抽了口烟。
我赶紧摇摇脑袋,问:“您认识李启这个人吗?”
“李启?”男人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认得。”
我的心跳得飞快。
“当年我进入这个小镇,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他。”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问,“李启好像很不喜欢我在这里,一个劲儿赶我走。”
“哦”,男人淡淡应了声,“他就是那个性子,古里古怪的,看着不像好人,实际上没有坏心。”
又接着道:“他拼命赶你走,是不想看你也被这座小镇同化。”
“同化?”
“嗯”,男人弹了下指尖的烟灰,“你大概也注意到了,这座小镇的人行动都异常迟缓吧。”
我点点头,“这座小镇的时间流逝比外界慢得多。”
男人却摇头,“不,你错了。”
“错了?”我吃惊不小,“我一直以为居民行动迟缓是因为这座小镇所处的时间和我所处的时间有时间差,所以在我看来,他们的行动才会像慢镜头一样,难道不是吗?”
男人仍旧摇头,“这座小镇的时间流逝和外界其实是一样的。”
我屏住呼吸听他继续向下说。
“问题不是出在时间上,而是出在这座镇子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座镇子有股奇怪的力量,能把进入这座小镇的人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剥除,就像水分被日晒之后蒸发一样。”
“这就是……同化?”我不由问。
“是,也不全是。你知道热传递原理吗?”男人说。
“晓得。”我点点头,“热从温度高的物体传到温度低的物体,只要物体之间存在温度差就会有热传递现象发生,并且将一直继续到温度相同的时候为止。”
“就是这个意思”,男人笑了下,“对于刚进这个小镇的你来说,就是那个高温物体,行动迟缓的小镇居民就是低温物体。”
“我的高于小镇居民的速度会不断转移传递,直到速度差完全消失……”我忍不住接口。
“对,你说得没错。”男人笑起来,“你学得很快嘛。”
在这种时候听到这样的称赞实在一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男人又抽了口烟,“可惜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被彻底同化了。”
我没有吭声。
大概是觉得不忍,为这个误入小镇的旅人。
我低下头,“你能帮我找回GPS吗?”
男人吸了口烟,“能。就是慢些,我让李启把你丢在他父母家的东西也拿过来吧。”
我感激地看着他,“真是太谢谢你了!”
当天晚上,我就在这间临河的民居住了下来。
临近午夜的时候,男人回来了,手里拿着被我遗落的GPS和背包。
“李启那小子,动作还挺快,我以为他要到凌晨才能把东西送来。”
“麻烦你们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手里接过东西。
男人拍拍我的肩。
他的动作出奇地慢,第一下之后等了很久,第二下才落到我的肩上。
“你想离开吗?”我突然仰起脸,“有了GPS,我就可以带着你离开!”
男人摆摆手,“我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了,这种同化和热传递原理一样,是不可逆的。即便我回到了原本的那个时间,我的行动速度也无法加快,仍旧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与其在那个世界被人用异样目光看待,不如安生在这里过日子吧。”
我点了点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先睡吧,明早四点我叫你。你才来镇上两天,还没有同化得那么厉害,早上四点出发去机场赶得及……”
他话音未落,小院子里突然嘈杂起来,仿佛聚了很多人,不同的说话叫嚷声叠加在一处,乱哄哄的。
“怎么回事?”我向那里探了探脑袋。
小院子的偏门突然被撞开,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人影,月光一照,正是李启。
“你快跑吧!”李启焦急地对我说,“早上追你的那帮人正聚在门外,要冲进来抓你呢!”
我一惊,还是男人迅速反应过来,推了我一把,“快从后门走,那里有河,坐小船划到这条街外面去,一直向东走就能出镇子!”
他见我还愣在原地,怒道:“杵在这儿做什么,走啊!”
我也有些急:“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我?他们一直说我偷了东西,可是我根本没有偷东西啊!”
“你的确偷了东西。”李启突然说。
我真是莫名其妙,转而生气道:“我偷了什么,你说啊,我到底偷了什么了?!”
“你也晓得热传递是相互发生的吧,你以为被同化的只有你吗?”李启也生气了,“你以为你的到来,改变的只有你自己吗?这座小镇的所有居民也被你改变了!你偷了我们的缓慢的时间啊!”
这个面色原本惨白的男子,因情绪激动泛出不正常的红,我看着他很久很久,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原来受到影响的不止我。
外面传来砰砰地撞门声,男人大力地推了我一把,呈慢动作播放,力道在很久后才传上我的胳膊:“还……不……快……走!”我盯着他,也许下一次我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他。
脑袋里疯狂的只有一个声音:“快逃离这里!”
五
我乘坐小船抵达了小镇的边界。
出了这里就是彻底的离开。
我告别了李启和那个帮助我的男人,一直向东走,终于抵达了机场。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忍不住从窗口向下望去,企图寻找那个在GPS上根本不存在的小镇。
可惜我没有找到。
那里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
只是有些奇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