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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Killer》全文阅读_作者:苏七

发布时间:2023-07-21 08: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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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四日,立春。

方太家最近在翻新,装修队进驻了一个多月了。麻将房啊、后花园啊都乱糟糟的,还有工程队的工人住在树林木屋里,客厅的规模随之大大缩水,家具上多盖着白布,更夸张地搭起了遮挡灰尘的挡板。放眼整座半山别墅,只有电视机前一片四四方方的空间将将摆得下一张麻将桌。

林太问方太怎么不去住酒店,酒店套房也能打麻将呀,住在这里不仅有生人不说,还要平白多吃灰尘。

方太撇撇嘴,不太情愿,她认床认枕头,当初和方先生度蜜月的时候就是因这缘故把床分拆了,加上床垫枕头被单被套一并载在私人飞机里运去了土耳其。

叶太几个私下早就议论过方太的这个毛病,讲她是小家子气,毕竟是市井出生,就爱弄些小毛小病来吸引人注意,衬得自己与众不同些。其实啊,谁都没拿她当回事,就好比林太自己吧,认识方太这么些年了,还是记不得她这个认床的毛病。

说实在的,叶太也不太记得了,大约是年纪上去了,她啊,最近一段日子总觉得自己记性变差了,可有件事她倒是记得清楚明白0眼下她身后电视里播的娱乐新闻正说着这件事。

当红影星郝薇薇和某集团的董事长叶先生交好,叶先生为讨美人欢心买下豪宅一栋,记在郝薇薇名下,有脸部打码、声音被处理的房产经纪和模糊的房产合同作证。而这位叶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叶太的老公。

叶太和叶生结婚五年,膝下一女,正在美国叶太娘家陪外公外婆。郝薇薇的新闻还没出的时候,叶太与叶生可算是羡煞旁人的一对璧人,两人中学邂逅,高中谈恋爱,大学四年异地恋,甜甜蜜蜜从没出过任何差错。叶太大学一毕业,就答应了叶生的求婚,婚宴去马尔代夫办的,请了数十位密友,林太也在其列。后来蜜月又去了南极旅游,叶太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玩玩照相机,弄弄摄影。从南极回来后,叶生为讨她欢心,立即为她举办了个个人影展,动用各方关系,请来诸多影视红星捧场,场面又大又风光,哄得叶太好不开心。

再说这郝薇薇,去年窜出来的影坛新人,因着叶生也兼做电影投资的关系,两人才搭上了关系。本来八卦记者报的这些事叶太是不信的,新闻刚出的时候,叶生就来给她打过预防针,说这不过是经纪公司想出来炒作的法子,让叶太不要往心里去。他爱叶太,全心全意爱她,那个俗艳的郝薇薇哪里及得上叶太半分好。

可后来新闻越闹越大,到叶生给郝薇薇买房子的事曝光,纵是叶太不相信,叶太身边的人却都全信了。就连远在美国的父母也打越洋电话过来旁敲侧击提点叶太。叶太这几日心烦气躁,又不愿与叶生当面对峙,怕失了礼数,信任危机,夫妻间平添罅隙。叶太心里藏不住事,加上生得柔弱,一张瓜子脸,一对迷人眼被烦闷霸占着,旁人看了都是唏嘘感慨,无不同情。

娱乐新闻正播到叶生所购那幢豪宅市价,还去了小区里实景拍摄,又是采访路人又是采访保全,听得叶太一出手一张四万,一冲三,赔了数百番。

“哎呀叶太,这怎么好意思,喊你们来玩牌,解解闷罢了,如今倒是像我在讹你们钱似的。”方太娇笑着说,她拍拍叶太手背,“叶太,叶生的为人我们都有数的,八卦新闻听听就算了。”

叶太和林太互相看看,林太与她从小便认识,关系甚好,一下就明白了叶太眼中的深意,道:“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今天就这么散了吧。”

叶太按番数给每家发筹码,沉默不语,方太故意似的,针对着她说话:“不过,叶太啊,你莫要怪我多嘴,这男人啊,你越是不闻不问,就越发嚣张得厉害。”

叶太笑了,温婉大方:“方太说得是。这些闲言碎语坊间八卦也是,越是不闻不问,越发嚣张得厉害,没的都能说成有的,也真是他们的本事了。”

方太扯扯嘴角,从叶太这儿讨不到什么便宜,就去和邵太说话:“昨日那页食谱我看了看,挑了个香煎羊排做给我先生吃,他啊赞不绝口。邵太,不如我给你联系家出版社,拿去出书赚点麻将本钱咯。”

邵太唯唯诺诺地说:“麻烦方太怎么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方太笑盈盈去拍她的手,邵太低低头,道:“那好,我回去整理整理明天拿来给你。”

邵太年纪在四人中最小,还是方太将她带进的圈子里,她们在一家美容院认识,邵生家开连锁酒店的,邵太与他青梅竹马,也是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林太半开玩笑地问道:“方太这是要给邵太当经纪人啊,我可听说现在作家都有经济人啦。”

麻将牌早就重新洗牌,又是新的一局,娱乐新闻也不播叶生的花边新闻了,对比起了整容女星相似度。

叶太没什么兴致,麻将也好聊天也好,林太怎么给她使眼色,她都提不起劲,起手一副好好的清一色被她拆成了混一色,又最后以平胡收场。

她是累了,困了,记不住这些牌了。林太看出她心事重重,便再度提议散了牌局。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已是凌晨十二点。再迟,各位太太们就要错过睡美容觉的时间了。

“再不散啊,美容觉都睡不着咯。”林太说。

方太摸着自己薄嫩的脸皮道:“那就散了吧。”

她唤来帮佣巧姐和三嫂收拾牌桌,让司机去门口候着,自己亲自送几位太太到门口。方家别墅大门外是个喷泉池子,再外面则是一片绿地,再再外面才是两扇雕花的铁栅栏门。

那幢小木屋就在那片绿地上。

此时平素用来储存杂物的木屋中隐隐透出灯光,叶太坐上了方太家的轿车,林太挨着她坐,拍了下她大腿正要和她说话,却听木屋里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突兀地划破夜空,连司机都为之一震。

“怎么了?”林太放下车窗眺望,邵太一机灵,捏着手提包发起了抖。司机让几位太太少安毋躁,与从大屋里出来的帮佣管家前去木屋查看。

叶太下了车,扯着自己的披肩对林太说:“我去看看。”

林太拉住她:“你就别去了,兴许是来弄家装的工人胡闹。”

“你们等着,我去看看。”叶太还是执意要去,林太皱紧眉头,左思右想还是跟着下去了。只有邵太还坐在车上,不安地绷着嘴角,使劲搓手。

半山腰上雾已经重了,草地湿润,叶太穿着浅口皮鞋,走到木屋前时只觉得脚背湿润,凉意入骨。木屋外围着群人,都是方家的下人,见了叶太、林太,忙拦住她们,让她们别再靠近了,怕惊扰了她们。

“怎么回事?”叶太好奇地问,方太家的三嫂说:“两位请回吧,我找老田送二位回家。”

“刚才的司机老陈呢?”林太拨开了人群找老陈,却看到跪在木屋地上抱着一个年轻男子失声痛哭的中年男子,仿佛就是老陈。

他怀中的年轻男子还在流血,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色T恤,几个工人模样的人站在边上,神色紧张。方太也在里面,她拿着手机好像在和警察说话。

“是,我家里司机的儿子的尸体,是,确定,没有呼吸了,心跳也没有了。”方太如是说,眼眶微红,攥紧了裙角。

立春了,天却愈发地凉了。

三月五日,惊蛰。

雨水过后,市内的雨水就没停过。绵绵密密下了两个星期,都想着总要完了吧,总要来点太阳了吧,可雨还是不停。叶太倒不讨厌下雨,她冒雨扛着器材去拍外景,自有乐趣。

叶生近来总在家办公,可叶太却不想见他。叶生和她解释了,郝薇薇的事还是她经纪公司方面买通了狗仔队爆出来的假新闻,连郝薇薇本人都来和叶太道歉,在她面前哭成了个泪人,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又怎么会去勾搭有妇之夫呢。

叶太当面没说什么,与叶生的关系却渐渐生疏,叶生感觉出来了,便天天在家陪太太,试图挽回。叶太偏不要他陪,自己一人总到外面去拍外景,这日傍晚她才从山上回来,穿着素色马甲裤子和沾了泥巴的雨靴,远远看像个植物学家。

叶生迎她进屋,给她冲了杯热巧克力,顶上绕了圈奶油,香气扑鼻。叶太浅尝了一口,就去暗房冲印胶卷了。她到晚饭时才出来,叶生给家中所有用人放了长假,晚饭是他做的,手艺不错,吃完后他洗了碗,切了水果,还煮了糖水,将叶太服侍得妥妥帖帖。叶太这才露出点笑容给他,叶生抱着她和她亲热。

叶太问他:“方太家的事你还管着呢?”

“没在管了,我介绍了局长给方生认识后就不管了,不愿趟浑水。”叶生说。

“也是,不过凶手怎么还没找着呢,怪吓人的。”叶太拍着胸脯说,“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方太家好吓人,屋里都是白布,说句不好听的,和鬼屋似的……”

“他们换房子了,不住了。有空找方太来家里玩玩吧,听方生说她心情不好,瘦了不少。”

“不如去看看心理医生。”叶太说道。

隔天她就找了林太、方太来家里喝下午茶,本来还约了邵太的,邵太却在外地,赶不回来。

叶生见了这几个太太,拿出了邵太出的料理书,说:“书到人到,今天就当邵太到了吧,下午的麻将就由我来陪各位太太玩吧。”

林太直夸叶生是模范先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叶太皱起鼻子笑,挪揄着说:“是啊是啊,怪不得连郝薇薇都看上我们家叶生。”

林太道:“那可不是,叶生读书的时候可是我们学校里的万人迷,你还记得吧?”

“我太太那会儿可也是万人迷呀,多少男孩儿追求她。”叶生自己插嘴,叶太头一低,娇羞地笑了,林太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大约是被这夫妻俩相互吹捧的劲给扰到了。

方太正追问着要叶太讲初中和叶生认识时候的事,叶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说是公司的事,便走到外面去接。叶太的眼神跟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方太已经被林太在网上看到的笑话逗得笑弯了腰,叶太便跟着赔笑。

当晚,她趁叶生睡下,悄悄起身拿起了他放在床头的手机,躲进了厕所翻看。

叶生的通话记录频繁,多是公司里的人找他,可叶太多长了个心眼,她发现下午方太和林太才到的时候,大约是两点多吧,那会儿叶生明明接了个电话,可来电显示却没有这通记录。

叶太坐在马桶上咬嘴唇,她盯着叶生的手机屏幕发呆,耳边忽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光着脚在往厕所的方向走过来。

叶太心里一紧,想把手机藏起来,找半天没找到好的位置,抓着手机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叶生打开了厕所的门,上下打量她:“你干吗呢?”

叶太笑笑,晃晃手机说:“拿你手机玩游戏呢。”

叶生也笑了:“不开声音怎么好玩?”

叶太便按了下手机一侧的按键,声音出来了,恰好是游戏的声音。叶生走开了,叶太松了口气,幸好这个游戏就在叶生的桌面上,她才躲过他的追问,可叶生心里到底有没有在怀疑她,她就不清楚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叶生还是留在家里陪叶太,充当好好先生,电话照接,全都照着叶太的面接。叶太晚上还是会偷偷起来查他手机,非常奇怪,每一天总有一通电话,一定是在下午两点左右打来,叶太记得很清楚,但是叶生的手机上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惊蛰过后的第五天,叶太找了个借口拿着自己的照相机又出门了。这次她直接去找了个私家侦探。

她乔装打扮,到了市中心的这家侦探事务所,事务所位于一幢办公大楼七楼,叶太想搭电梯时,却遇到个不停玩电梯按键的中年男子,他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身上一股恶臭,叶太无奈只好从电梯里出来,走楼梯上去。叶太提前预约过,一进去就被前台请到了侦探办公室。

这位侦探的电话和地址是林太给的,林太以前找他查过自己先生,非常信得过他,说他口风紧,效率高,值得信赖。

叶太到了侦探办公室却没见到侦探的人,前台小姐给她送来热茶时,侦探才紧跟着施施然从外面进来。这位侦探穿黑色风衣,身高腿长,脸蛋好看,是个混血儿,仿佛名牌画报上的模特一般,他双眼似有能吸入注意的魔力,叶太对着他,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这样的人当侦探也太引人注意了吧。叶太不由这样想道。

“没错,但是,您要相信我的职业能力。”侦探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坐下了,他仿佛有读心术,叶太一愣,接不下话了。

“叶太,怎么这么生疏呢?刚才我们在电梯里可是已经见过了啊。”侦探这么说着,拿起刚才脱下的沾了雨水的帽子戴在头上,叶太大喊一声,算是想起来了,刚才在电梯里的那个中年男子可不就是这个侦探嘛!

叶太顿时放心了,把自己的事一股脑儿都和侦探说了。侦探也看报纸,知道叶生和郝薇薇的新闻,让叶太放宽心,他七天之内一定会给叶太一个交代。

“其实我也不想要什么交代,要是他们真在一起,我也不想见到什么照片,只想你告诉我一声,我心里好有个数。”叶太抹着眼角,似是流泪了。

侦探抽了纸巾递给她,道:“叶太您心地真软,可您要记住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您与叶生一路走来,他要是真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您当真愿意接受?”

“我当然不愿意接受,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找上别人,无非是我们之间感情淡薄了,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我想过了,如果是真的,我就和他离婚,财产什么我也不要,只要孩子跟我就行了。”

侦探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叶太,叶太问道。“那请问我要怎么联系您呢?我先生最近日日在家,我也不可能天天找借口出来……”

“这样吧,由我找您,您就不用担心了,保密工作我一定会做好的。”侦探保证道,叶太还是不怎么放心,走之前要了个侦探的私人联系方式才安心离开。

晚上林太又去了叶太家做客,两人趁叶生去厨房忙活时咬起了耳朵。叶太大致说了说下午去见侦探的情况,林太宽慰她:“你就放心吧,这个侦探做事不会有差错的,林生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找侦探查过他,你看报纸上也没有什么人爆料我查他的事,你就耐心等吧。要是叶生真是清白的,就是皆大欢喜,要是叶生……”

林太说到这儿,叶生回来了,她赶紧扯起了别的事,说起前几日高中同窗会的见闻。她与叶太虽是高中校友,可不在一个班,叶太听说他们班上曾经出生富裕的几个同学家里都破产了,日子不怎么好过,与叶生相视一眼,不禁一阵唏嘘。

自从见了那位混血的漂亮侦探后,叶太心定了些,也不半夜爬起来查叶生手机了。可过了两天还没听到任何消息,叶太又着急起来,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是叶生天天在家,没有和郝薇薇偷情的机会才一点消息都无,叶太便自己给自己想了个主意,借口陪方太散心,约方太、林太去外地泡温泉度假。行程三天两夜,给叶生大把自由活动的时间。

叶太把旅游行程和叶生说时,照着叶生最近与她寸步不离的性子,她还以为叶生会想要加入她们,没想到他只字不提,只道:“泡温泉好啊,你不是常说记性不好,身子比从前弱了吗,去泡泡温泉挺好。”

叶太心下一疑,不怎么痛快。果不其然,到了温泉酒店不过一个小时,叶太就接到了侦探的电话,说是拍到了照片,郝薇薇现在,此时此刻,就在他们家里!

“你说什么?你说郝薇薇去了我们家里?我家?!”

“是,但是您之前说您不想看到照片。”

叶太激动得呼吸都不匀了,她道:“你发照片给我,现在,马上。”

侦探挂了电话后不一会儿就给她发来了照片,照片才两张,却足够说明问题了。一张是郝薇薇站在叶家门口,她穿得低调朴素,一回头,脸上慌张的表情正好被镜头捕捉到。第二张是在叶生的书房里,郝薇薇坐在他身边,两人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太被气哭了,本来躲在浴室和侦探打电话的她,跌跌撞撞走了出来,看到林太,泪眼婆娑地一把抱着了她。

“我没想到啊,我先生……我先生,他竟然真的……说什么爱我一生一世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叶太哭个不停,连方太都被她哭得动容了,哭到后来叶太激动得不行,竟昏了过去。林太和方太被吓了一跳,立即将她送往医院。叶太昏昏沉沉地过了三个小时才醒过来,林太忙喊来医生看她。叶太还算清醒,说道:“可能是贫血,我身体一向不太好。”

医生将方太和林太劝了出去,告诉叶太,她昏迷时他们为她做了个全身检查,发现她体内有毒素沉积,这种毒素可能造成记性变差,身体虚弱等后果,严重的话还能导致瘫痪。叶太抓着医生的手说:“你说什么?什么意思?有人给我下毒?”

医生掰开她的手,道:“是不是有人投毒还不能确定,目前我们只能确定你身体里确实有……”

叶太没等医生说完,一个翻身从病床上滚了下来,她大叫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每天每夜在家里给我做饭吃原来是这个原因!原来如此!!”

林太听到她的哭喊冲了进来,赶忙扶起她,替她拍衣服:“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要回去,现在就要回去,那个小贱人……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叶太伏在林太肩头咬牙切齿地说,方太在一旁看呆了,平日里那个大家闺秀的叶太不知去了哪里,眼前这个仿佛是个女疯子,捶胸顿足,气质全无,却又是那么楚楚可怜,让人不禁心生同情。

朝夕相处的先生,每日端茶送水不过是为了毒害自己,听到这消息的太太能有几个还保持镇定的呢?

叶太连夜回到了自己家中,林太、方太怕她想不开,一路紧紧跟着。到了叶家门口,她拿钥匙开了门,瞅见玄关处好多男男女女的鞋子,气不打一处来,扯开嗓门,不顾形象地大喊:“郝薇薇你这个贱人j给我出来!给我滚出来!”

叶太边喊边砸东西,林太慌忙跟上去,叶太直直朝著书房的方向走过去,叶生正好从里面出来,关上门小声问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温泉旅行吗?”

叶太一个巴掌扇过去,叶生眉毛一挑,生气了:“你发什么神经?”

叶太想要进书房去看个究竟,叶生拽住她,不让她过去,两人推揉起来,稍后赶到的林太帮着叶太拖住了叶生,给了叶太开门的机会。书房的门哗啦一打开,一屋子人脸色都挺难看,尤其是郝薇薇,缩在一个男人后面,不敢拿正眼看叶太。叶太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郝薇薇的头发就要抽她耳光,其余人通通都起身拦她。

叶太冲他们拳打脚踢的,还威胁道:“谁敢过来!我的家务事!你们谁敢过来!新闻报出去你们就全是拉皮条的!谁都别想过好日子!我爸妈都退休了我好几个叔叔可都还在线上!想打官司的就上来啊!”

叶生好不容易挣脱了林太,拉着叶太和她解释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几个朋友商量剧本的事……”

叶太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到他的解释,她发了狠劲,一口咬在叶生的胳膊上,叶生吃痛地甩开了手。叶太也不怕丢脸没面子了,豁出去了,指着郝薇薇鼻子就骂:“贱人!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是不是你让我先生给我下的毒?!我说我这大半年怎么记性越来越差,一定是你出的主意!还有你这个不要脸的贱男人!”

下毒的事一出口,旁人更不敢插嘴了,走的走散的散,郝薇薇想跟着人群走却被眼疾手快的林太圈住。

“你发什么神经病!”叶生忍无可忍,“你半夜查我手机就算了,现在还说我给你下毒!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你也知道我查你手机啊?那你为什么还做贼心虚删了来电记录!”

“那都是郝薇薇的经纪人打来的电话!我不删,你不更怀疑了吗?!我们聊的都是正经事!”

叶太摇着手指瞪他:“你说我有被害妄想症是吧?我这就让医院给我开报告!开证明!我们上法院!找律师!我就是被你下毒毒成傻子的!你说你怎么这么狠毒的心肠7你怎么下的去手!我还是你孩子的妈啊!”

叶太说着说着腿软地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郝薇薇插嘴说:“叶太,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叶生真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你们偷偷摸摸开会?剧本会不能在我在的时候开?我一走你们就开?是,我是查你手机,我就是怀疑你怎么了?新闻都闹那么大了,我怀疑一下还不可以吗?”

叶生被她哭得竟有些心软,叹了口气上前扶她。

“你别碰我!”叶太自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林太大义凛然地上前钩住她胳膊:“走,住我家去。”

叶太虚弱地点点头,对叶生说:“我会去申请离婚,我只要孩子。”

叶生追出来,不愿让她走,还要和她解释,说:“你担心我给你下毒,你大可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去做检验。”

林太冷哼一声:“你当自己是傻子?要真是你干的,不早就把证据销毁了个干净吗?”

叶太又有些头晕了,扶着脑袋拍拍林太:“我们走吧。”

方太也跟着,颇为同情地看着叶太,鄙夷地瞪了郝薇薇一眼。叶生却又喊住她们。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家里开会的?”

他这么一问,郝薇薇也是一愣,自言自语道:“是啊。应该没人走漏风声啊,家里的用人也都不在……”

叶太的眼神躲闪,不敢正面看叶生了,林太教训她:“你怕什么?这男人做了这样的事还这么理直气壮,不怕告诉他!我们找了私家侦探查你!”

叶生拿拳头捶墙:“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还找私家侦探查我?”

叶太无言以对,叶生忽然对天发誓,说,“我从没有做过半件背叛你的事,我是清白的。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那个侦探你自己考虑清楚。但是从始至终,我和郝薇薇什么都没有!我们两个从认识到结婚十几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

叶太累了,默默走出了叶家大屋。她觉得自己手指发青,仿佛沾了毒一样。

三月二十,春分。

叶太坐在院里的躺椅上看小说,轻风吹过她的小腿,凉丝丝的,仿佛林太家下人调配的冰镇梅子水。

叶太在林太家住了有些时日了,和叶生离婚的事她已经委托律师去操办了。叶生想和她见面,在电话里苦苦哀求,叶太倔脾气上来,始终不肯见他。林太为叶太找了个老中医开了药方给她调养身体,下毒的事律师也在追查,只是将叶太家中所有东西拿去检验得来的结果不甚理想,找不到半点叶生曾给她下毒的蛛丝马迹。

林太提议说再去找那个侦探帮忙,叶太还想再考虑考虑,毕竟夫妻一场,她还不想和叶生闹得太僵。那天在书房里的那些人她也打了电话过去一一道歉,讲自己最近精神不太稳定,闹了笑话,让大家切莫放在心上。

“这有什么闹得僵不僵的,该是你的就要去争取,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傻不傻,想想你错付他的那些光阴,值得吗?”方太自从在叶家见识了叶太发疯一样哭闹的场景,不知怎么,和叶太亲近了不少,没事就来林家陪她说话解闷,顺便打听打听叶太和叶生的事。

叶太合上书本,说:“我就是觉着没必要……”

“家里那些东西留给那小贱人就有必要了?”

叶太被方太这么一说又有些动气,喝了口放凉了的药汤,皱着眉不言语。

“你老公平时总做饭给你吃?”方太问道。

“不总是,就前一阵子他没去公司时做的勤,还都是看菜谱做的。”叶太说道,话一出口她自己灵光一现,“对啊!那些菜谱!”

“你还记得他做过什么给你吃吗?”

“记不起来了,不过菜谱可能还在家里……”

“之前菜谱没交上去查吗?”

“没啊,我就申请了去查那些锅碗瓢盆,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还得谢谢方太了。”叶太难得露出笑容,她暗暗握拳说,“我现在就回去一趟。”

“要是叶生在家,会不会不方便?”

“不过万一菜谱也被他扔了呢?”叶太忐忑地说,方太劝她:“好歹回去找找,万一给我们找到了呢?”

叶太想想也是,便让方太帮她约叶生去喝茶,牵制住他,确保他不会突然回家,她和林太则去叶家找菜谱。

叶太和林太都穿了便装,林家的司机送她们到了叶家,屋里的用人还没被请回来,叶太拿钥匙开门,大屋里空荡荡的,她和叶太压低了声音说话都还能听到回音。

“我去厨房。”林太指指厨房的方向,“你去卧室?”

叶太点头,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卧室。叶生爱干净,家里没用人还是一样的整洁,叶太在卧室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成果就又去了书房。她连保险箱都打开了还是一无所获,这个时候,林太突然喊她,叶太急匆匆赶过去,原来林太在厨房抽屉里找到了份菜谱,不过不是别人写的,也不是网上打印出来的那种,而是邵太出版的那本菜谱。作者署名里还一同署了方太的名字。

“就她,会煮什么莱呀,还不是仗着邵太好欺负,署个名就当自己是十佳太太了。”林太还是对方太有意见,叶太草草翻了翻食谱,苦恼地说:“应该不是这个,这个才出吧……我身体里的毒素,医生说得有大半年才能形成这种规模的。”

“那肯定是被销毁了。”林太笃定地说。

“不然真去找找那个侦探吧。”叶太说,她盯着食谱上一道当归鸡汤发呆,歪若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说,“我好像喝过这道汤……”

林太眼前一亮,忙让叶太仔细回忆,看看这些菜谱里有没有什么菜她还有印象的。

叶太说不准,只好把菜谱拿走了,在回林家的路上边看边努力回忆。晚上她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失眠了,她在想要不要去找那个混血侦探。她还在想那些她吃过的丈夫煮的菜,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早饭午饭下午茶晚餐,有时还有宵夜,她的丈夫要给她下毒实在太容易了,分分钟都能施行。都怪她太没防备,太没戒心,可是一个女人在面对自己的丈夫时竟然还要有所防备,这日子也过得太不是滋味了。

叶太最后还是去拜托了那位侦探,侦探大致了解了一下她的近况,建议她或许该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侦探说:“我有位同胞兄弟,正好是做心理医生的,要是叶太太信得过我,不如去他那里瞧瞧。”

现在又有谁是信得过,又有谁是信不过的呢?

叶太收起了侦探给的心理医生的名片,择B登门拜访。

第一次见这个心理医生,叶太戒备十足,根本没法畅谈。心理医生和侦探长得十分相像,只是发色和打扮大相径庭,大约真是双胞胎的关系吧。

心理医生姓唐,他说话温温柔柔的,比起侦探的刚毅简洁,更能放松人的神经。

“叶太太,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每天来我这里小睡片刻,您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呢?古典还是流行?我这里有些唱片,您不妨挑选一张来听听。”

这第一次会面就在叶太挑选的爵士乐唱片中走向了尾声。

侦探那儿没什么大的进展,叶太也明白这种事心急不来,林太和方太知道她找了个心理医生后也鼓励她常去心理医生那儿坐坐,说是对调节心情很有帮助。叶太便天天去拜访那位心理医生,起先他们没什么话,正值郝薇薇新片上映,叶太对着心理医生抱怨了一通,心理医生顺势也跟着点评了不少郝薇薇的糟糕演技,用词俏皮,把叶太都逗笑了。

心理医生幽默风趣,和他聊天,总是很开心,叶太渐渐有些迷上这个每天与她相聚两小时的医生了,她甚至想单独约他出来吃饭看电影,心理医生却以不能在私下与病人有太多交流为由拒绝了。叶太并不气馁,每天能与这位医生说说话她就已经很知足了。事实上,她对感情已经没了什么期待,她多次向医生透露,她只是想多交个朋友,普通朋友。

心理医生担心她,说她抱有这样的想法,说明她还没有放下叶生,依旧耿耿于怀。

“但是我明白,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下,叶太,你可以慢慢来。”

叶太叹息:“幸好还有朋友在,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理医生微笑,将唱片机的声音调大了些:“睡会儿吧叶太。”

他万分温柔地说道。

从心理诊所出来后,叶太便接到了侦探的电话,菜谱的事查出来了,侦探按照邵太那本菜谱上推荐的每日食谱做的菜,去请教了许多中医,还亲自试菜,发现某几样莱肴混合食用就会染毒,致使身体虚弱,失忆健忘。

叶太不敢相信:“或许邵太自己并不知道……是我先生自己发现的……”

侦探立即道:“有一件事我想必须告诉叶太,您给我的这本食谱,与市面上出售的邵太食谱其实不一样。”

“什么?你什么意思?”叶太几乎站不稳了,在大楼的大堂里冷得直哆嗦。

“我的意思是,这是本特制的食谱。叶太,您身边或许有人想要害您。”

侦探一席话,让叶太顿觉天旋地转。

“有人要害我?谁?写食谱的邵太吗?为什么家里这本食谱会和外面的不一样?可是侦探先生啊,如果邵太是故意的,为什么?她的动机呢?

“难道她才是那个和我先生……出轨的第三者?郝薇薇只是个烟幕弹?

“天呐,那个唯唯诺诺的邵太……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干的,等等,这本食谱上还有个联名的人!”

侦探几乎与叶太太异口同声喊出了那个名字:“方太!”

叶太絮絮叨叨地说:“那个目睹我晕掉的方太啊,最近和我套起了近乎的方太,对了……方太是不是还说过羡慕我有个好老公的话?是不是她?好像是她。那那个怂恿我去找菜谱的人又是谁?是林太吧?”

叶太惊呼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不明所以的路人甲乙丙丁纷纷上前询问她怎么了。

叶太发现,许多事她都记不得了,她被自己吓得坐到了冰凉的瓷砖地上。

这一切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四月四日,清明。

叶太的父母带着她的孩子小雨回国了。

清明这天,叶太陪父母去给外公外婆扫墓,小雨留在了林太家中。公墓在市郊,叶太自己开车带父母去的,她心不在焉,路上还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父母知她心事重重也不好多说什么,上了山,叶太跟在他们身后,走走停停,远远看到父母找到了外公外婆的墓碑她就站停了,靠在栏杆上俯视山下的风景。

空气清爽,气候宜人,人虽多,却不吵闹,很是惬意。

叶太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休息,她无聊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片树叶把玩,正闲得发闷,一道熟悉的人影不期而至。这个人穿一身黑,戴着黑帽和头纱,可叶太与她太熟了,一下就认出了她。这个行色匆匆的人是方太,不会错的。

她一个人,周围见不着方生和她父母的影子,行迹甚是可疑。

叶太机警了起来,她四下看看,混在一组扫墓的人群中跟上了方太的步伐。

方太手里抱着花,大概也是来扫墓的。叶太不敢跟太近,方太很警觉,时不时就要回头张望一下。叶太跟了约莫十多分钟,方太才在一座墓碑前停下。叶太这时才跳出了人群,跑到了方太面前喊了她一声。

方太猛一震,仿佛受了什么大刺激似的,手里的花都吓得摔在了地上。她透过面纱,见来者是叶太,忙拾起地上的花,转身要走。叶太拽住她,方太推脱,两人无声地推搡着,暗中较劲。最后还是方太败下了阵来。

“你拉着我做什么,我来扫墓罢了。”方太奋力甩开叶太的手说道,她的辩驳是那样的无力,叶太看了看她来扫的墓,墓碑上贴有一张黑白照片,年轻小伙子,寸头,上书:爱子陈贾安息之地。

叶太想起来了,几乎是茅塞顿开,这个陈贾不是别人,正是那晚死在方太别墅木屋里的年轻小伙子,方家司机老陈的独子。这案子闹得很大过,毕竟是豪门人家出的命案,群众大多喜闻乐见。方生当时还找叶生求助,结交了不少警界的人物才将案子摆平,据说是赔了老陈一笔钱,将他和妻子遣回了乡下。案子也有了定论,不是他杀,是自杀,有心理医生给小陈开了个重度抑郁的证明,谁知那是真是假,总之案子在一个多月前就平息了,如今方太再来给小陈扫墓,还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叶太不由怀疑起了这案子是否另有隐情。

“你来扫墓为何遮遮掩掩?”叶太追问道,方太扭捏地说:“怕被记者拍到呀。”

“这里哪来什么记者,案子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又不是什么明星,哪会有人跟拍呀。”叶太说道。方太点点头,将面纱拉得更低了:“墓扫完了,我要走了。”

“慢住!”叶太一个箭步窜到了方太面前挡住她的路,“我问你,那个食谱是不是你也有份参谋书写?”

“什么食谱?”

“邵太那个食谱!你也有署名的那本!”

“哎呀你说那个啊,我不过是署个名罢了……”

“我问你,我家那本食谱是谁给的我先生?”

“这我怎么知道……书店买的吧?”方太现在倒镇定了下来,对答如流,叶太愤愤,握拳说:“胡说八道!是不是你给的我先生!让他来毒害我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要是我给你先生让他来害你,我怎么又会提议你去找那本食谱呢!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方太翻出手机,“我帮你问问邵太!”

“是你让我去找食谱的?不是林太?”

“你记混啦!”方太嘟嘴,“在林太家都住了这么久,调理了这么久了,怎么记性还是不见好转。”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太不等方太致电邵太问清个中缘由,跑下台阶拉了自己父母就回到了林家。林太正逗小雨玩儿,叶太一把把小雨抱进自己怀里,问林太要了那个老中医开的药方就又跑了。她找到了那位侦探,请他调查这张药方,侦探看她神色慌张,便问她:“叶太出了什么事?这药方哪里来的?”

“你别管这么多,查就是了,看看有没有下毒!”叶太拿手指戳着药方,盘起的头发都散开来了,侦探安抚她道:“好的,您放心,我这就去调查,叶太不如去我弟弟那儿稍事休整。”

叶太恍惚地起身,仿佛中了什么魔咒似的,竟真依着侦探的话找到了那位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正有空,开门接待了她,为叶太放上她最喜欢的一张唱片。

“有人要害我。”叶太说,带着哭腔。

“是在说叶生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肯定有人要害我。”

“那你觉得那个人为什么要害你呢?”

“不知道,我自己列了好几个嫌疑人出来,但是这些人,要钱有钱,要什么有什么,又为什么要害我?”

心理医生这时岔开了话题,问叶太今日是不是去扫墓了。

“是,去给我外公外婆扫墓了,遇到了方太。”

“方太也给家人扫墓?”

叶太摇头:“不是,她去为之前死在他们家的司机儿子扫墓,这事挺奇怪的。”

“哦?怎么个奇怪法?”

“说是自杀,可你想想,哪有主顾会一个人,去给司机自杀的儿子扫墓?太不合情理了,要是对下人爱护有加,夫妻两人一同前去才对吧?”叶太分析道。

心理医生点点头:“有道理,对这个案子您还有什么疑问不妨都说说吧。”

“您可别笑话我,我确实有不小的疑问……”叶太讪笑了下,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方太家的木屋是供来装修的工人住的,司机啊用人啊平时住在大宅后面另外一幢小楼里,小陈怎么半夜三更自杀还要跑去木屋那里呢?还有邵太……”说起邵太,叶太的手机铃声大作,她自己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接了电话,那边厢正是邵太,来和她说食谱的事了。

“叶太,我听方太说了,您想问我食谱的事是吗?”

“对对对,我家那本您出版的食谱和外面书店卖的不一样,这是为何?”

“这个呀,原是您先生找我量身定做的,他自己提供给了我好几个莱名和食材,说都是您的口味,想安排进菜谱里,当时林太也在呀,她还附和说确实都是您的口味呢,我就给您重新编了些菜进去。”

这下叶太慌了神,她问心理医生要了纸笔,在白纸上匆匆记下:邵太说是林太和我先生要求往菜谱里多加菜的;还有,是方太建议我去找食谱的。

她暗自嘀咕:“不过,不对啊。找到食谱的人是林太啊!要是下毒的事真和她有关,她大可装作食谱不见了啊?难道林太是清白的?大家都是清白的?”

“叶太,你还在吗?我今日从外地回来了,刚从林家出来,不如我们一起出来吃个饭?”邵太说道,声音小了些,“就我们两个。”

叶太一个机灵,莫非邵太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两人就此约好时间地点,叶太收起那张提醒自己各中事件人物联系的纸,她咬着嘴唇沉思,心理医生也不打扰她,起身走到了书架边整理书架上的书本,将它们按照音标顺序一一排列好。

叶太忽地想起小陈出事那晚的邵太了。她坐在高级轿车的前排,一言不发,叶太和林太都下车了她却依旧坐着,当时叶太以为她是胆小怕事,现在想来,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可小陈的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太整理了下发型,从心理医生处告辞,她在外闲逛了会儿便去了与邵太约好的日本料理店,邵太预定了个包间,她比叶太来得早些,叶太到时,她已经在喝茶了。

“坐呀叶太。”邵太牵起嘴角笑,很不自然。叶太跪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邵太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便说吧。”

邵太看叶太取出纸笔,好奇问道:“叶太这是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这几日记性依旧差得厉害。只好借用纸笔来帮我记事了。”

“这事儿我听方太说了,说是您先生在您日常饭莱里给您下毒了?”邵太压低了声音,叶太还是觉得这事经由别人的嘴说出来,实在丢脸,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其实我想和叶太说的事也算和这件事有些关系吧……”邵太垂下眼,轻声道。

“邵太您说便是了。”

“就怕说出来给您笑话……”

“我现在的情况,您不笑话我,我就挺高兴了。”叶太道,邵太忙说:“这事听起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我也不能说得太清楚,牵扯太多,但是叶太,据我所知,有个杀手盯上了你。”

“杀手?”叶太睁大了眼睛,差点被嘴里的茶水呛到。

“是,杀手的委托人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是……”

“你认识那个杀手?”

邵太咬咬嘴唇:“算是吧。”

“邵太,这种事情不能用‘算是吧’来搪塞呀,你和那个杀手什么关系?你怎么会知道的?”

邵太推脱了起来:“具体的您就别问了,但是杀手盯上您这事准没错。我想了好久才决定把这事告诉您,大家相识一场,我不想看您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邵太说完拿起手提包着急离开,叶太追了出去,可邵太什么都不说了,闭紧了嘴巴,叶太没法子,只好放她走人。

叶太独自回到轿车上,坐了良久,迟迟没有发动汽车,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一切越来越超出她想象,原先对生活的计划如同脱缰的野马早已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了。

叶太叹息,唯有叹息。

就在这时,汽车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了半截人影,叶太心跳加快,脑中浮现出邵太那句:“有杀手盯上你了。”

叶太看了眼停车场的监控摄像头,赶紧发动汽车,逃离地下。她一路飙车回到林家,远远看到林家的灯火心里却是一阵慌张,不敢下车,索性驱车前往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叶太把车在停车场停好,拿了皮包下车,锁车时她也是定不下心,左顾右盼。

她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跟着她的车,她的人。

叶太做了个深呼吸,裹紧外衣快步往酒店里走。跟踪她的人似乎也加快了步伐,叶太不敢回头看,她脱下了高跟鞋,小跑了起来,跟着她的人好像也在跑,叶太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下脚步,抄起手里的高跟鞋大喊一声就往身后砸去。

“救命!”叶太乱叫,她手里的高跟鞋没能击中在她身后出现的黑衣男子,反而是她被控制住,还被立即捂住了嘴巴,拖到了停车场的柱子后面!

“嘘!”黑衣男子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扔掉叶太的高跟鞋,探出半个身子张望了一眼后才松开叶太。叶太失控地对他拳打脚踢,黑衣男子默默承受下来,低喝道:“叶太!冷静一点!我是警察!”

叶太不信他,黑衣男子秀出了自己的警察证,叶太还是不信。

“刚才有个人在跟踪你!”黑衣男子说道。

“那个人不就是你吗!”

黑衣男子握住叶太肩,眉毛一挑:“你冷静点!听我说!”

叶太被他瞪怕了,吞吞口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是警察!我在调查一宗失踪案件!”

“失踪案件?”

“我之前逮捕的一个犯人,失踪了,我来找他的!我找了大半年了,最近才听说他在这里出现,调查一番后发现你与他接触最为频繁,这个人是个混血儿,可能伪装成了心理医生,叶太你有没有印象?”自称是警察的男子掏出了一张通缉令,叶太心里一咯噔,抓着这张通缉令猛点头:“这不是唐医生吗?他是通缉犯?”

叶太犯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经常拜访的心理医生竟然是假冒的,还是个通缉犯?!

“我们去里面说吧。”警察扶起叶太,“我们好好谈谈。”

叶太拾起了自己的高跟鞋,重新穿上,拍去了裙上的尘土,整理好发型,跟在警察身后来到了酒店的咖啡厅。

警察名叫李震,不是本地的警察,从外地来的。据他所说,这位习惯伪装成心理医生的犯人非常危险,制造过好几起杀人案件。

“制造?”叶太不解,李警官没解释太多,他道:“我大概一个星期前到的这里,昨天才找到了他藏身的地方,今天下午看到你出入了那里,等你走后我带人上去,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我们调查了闭路电视的录像,发现您经常出入那里,所以……”

“所以就跟踪了我?”叶太大呼冤枉,“我真的以为他是心理医生,而且我也是经人介绍过去的,对了!双胞胎!他有个双胞胎哥哥!”

“双胞胎哥哥?”李震不解了,“做什么的?”

“是个侦探!我拜托他查过案件,地址我有!每次去他事务所都挺多人的,从这方面调查或许会有线索?”叶太给了李震一个地址,“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开着,我有留意过营业时间,到晚上十点!”

李震思忖片刻,决意去这个地方走一遭,叶太也想跟着去,她道:“之前有桩案件拜托了他,我想跟进下进度。”

李震想了想,同意了和她一起前往。

车到事务所,叶太站在楼下仰望,指着七楼一处依旧亮着灯光的角落说:“就是那里!灯还亮着!”

李震和叶太赶紧上楼,李震推开事务所大门直直朝叶太所指的侦探办公室而去。他一脚踹开门,事务所前台慌忙来阻止:“这位先生您有预约吗?”

李震哪管这么多,掏出手枪对准了坐在办公室中间皮椅上的人,吓得正在里面咨询的顾客尖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侦探镇定自若,笑眯眯地看着李震,“我们是否有过什么过节?”

叶太这时也与那位客人一般发出了一记惨叫。

“不是他!我找的侦探不是他!”叶太指着面前这个秃头啤酒肚的中年男子失声控诉道。

“什么?”李震放下了手枪,出示证件后,将客人请到了外面,留下叶太和那位侦探当面对质。

“不是他!我找的那个侦探,他……他和唐医生长得很像,很高……是混血!”

侦探这时发话了:“混血吗?您说的莫非是我的一位客人?”

李震想要调查他这里的监控录像,索要那位混血客人的资料,却被侦探以不能出卖客人隐私为由拒绝了。

“当然这位警官可以申请强制调查。”侦探还是笑眯眯的,看得李震牙痒痒,他立即致电本地同僚询问申请强制调查的事。

“可是我每次见他,都是在这里啊,怎么可能……”

侦探耸肩摊手,李震把他的前台叫来,问道:“你对这位太太有印象吗?”

前台看看侦探,侦探道:“记得什么就说吧。”

“这位太太啊,经常和她的先生一起来啊。”前台说道,叶太一愣,即刻否认:“我从来没和自己的先生一起来过啊!”

“那位混血的先生,不是您的先生吗?他是这么和我说的啊。”前台道,“说是您要来寻找自己失踪多年的母亲……”

叶太胸闷得厉害,不愿说话了。

侦探耸肩摊手:“看来我这个位置是被人冒名顶替了啊。”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透露那个混血家伙的资料?”李震一拳砸在桌上,侦探笑着:“恕我无可奉告。”

沉默,该死的沉默。

“我要报警。”还是叶太打破僵局,撑着自己的脸颊,泫然欲泣。

四月五日,清明。

警方没有立案,叶太控告林太蓄意谋害她的案件证据不足。八卦杂志持续报道了这一豪门恩怨,群众纷纷对叶太的遭遇表示同情。

叶太正式从林家搬了出来,她父母劝她跟他们去国外疗养,叶太拒绝了,她送父母和孩子去了飞机场。

她对父母说,近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她非得自己弄清楚,给自己一个交代。

叶太住到了酒店里,重新找了个心理医生做了精神状况方面的鉴定。她的精神很不稳定,时哭时笑,因为担心有人给她下毒,饭不思茶不饮,原本就瘦削的身材更消瘦了。

这天李震来看她,带了些吃的,叶太还是不吃东西,看着食物,到后来竟然干呕起来。李震忙把吃的拿开。

“我没事……”叶太拿手帕捂着嘴说道。

“那张药方没能找到,我们找林太又要了张,检验结果出来了,没有问题。”李震说。

叶太惨笑一下:“谁知道她给的是什么药方,侦探是她介绍的,菜谱也是她和我先生一起去找邵太要求改的,那个杀手大概也是……”

“杀手的事我们已经在调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李震安慰叶太道。

“你不用来给我说这些好听的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害我……为了什么?”叶太又要哭了,李震看不下去了,没过一会儿就走了。

他走后,叶太给林太打去电话,张嘴就问她:“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给我下毒7”

林太骂她神经病,掐了电话。

叶太垂下手,她现在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她也不想要朋友,那些人都会害她,她知道的。

晚上叶生来了,带着鲜花果篮和蛋糕。

这天是叶太生日,他还记得。

这段婚姻关系,他还是想挽回的,他爱叶太,爱了这么多年了,尽管叶太已经不再相信他,但他总是赌咒发誓,说他还爱她。

“你来做什么?”叶太冷冷看他,坐在床上梳头,她掉头发也很厉害,梳了会儿床上就聚了一团青丝了。

“你瘦了。”叶生眼睛湿润,同情地看她。

“是。”叶太打开了电视机,调到了电影频道,她问叶生,“这出黑白电影你看过吗?”

叶生瞥了眼,说:“没有。”

“那我和你说说大致剧情吧。”叶太笑着,凄凄然,道,“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原本是一对夫妻,后来感情不好,男的就想摆脱女的,这时有个女的就去劝说那个男的,说干脆我们杀人好了,这样不就能彻底摆脱了吗?而与此同时,这个女的还接近那个妻子,与她亲密无间,妻子根本不知道这个女的早就和自己丈夫狼狈为奸,要谋杀她。”

叶生听不下去了,皱着眉点了根烟。

“这是无烟房。”叶太说道,咳嗽起来。叶生站起来,道:“我走了,有事你再打电话给我吧。”

叶生走后,邵太来了,今天可真是奇怪,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仿佛这里是什么宴会厅似的,叶太躺在床上瞅着邵太,有气无力地想道。

邵太今天被警察盘问了一上午,很是疲累,坐在不远处问叶太:“能不能抽根烟?”

“这里是无烟房。”叶太说道。

“那我去外面抽根烟。”邵太走到了阳台上,叶太趁着这机会打量她背影,邵太比她年轻,身材丰满,皮肤白嫩。叶太捏了捏自己瘦成柴火的胳膊,惨笑了下。

“方太和小陈的事你知道吗?”邵太抽完烟站在阳台上吹着夜风,问叶太。

“麻烦关一下窗,好冷。”

邵太回到屋里,望着外面,神色凝重:“我撞见过一次,过年的时候吧,我去他们家拜年,自己闲逛时在后花园看到他们俩抱在了一起。我当时吓坏了,碰坏了个花瓶,被他们看到了,方太让我保密,否则就再不和我来往了……你知道的,我在那个圈子里没什么朋友,还是方太带我认识的你们,我特别怕被人孤立,便答应了下来。那一阵子方太和我关系特别好,还总是和我诉苦,说先生如何如何待她不好,在外面可能有外遇之类的,我也就随便听听,直到那天她和我说,她和小陈的事可能被自己先生发现了,先生可能要和她离婚。”

“然后呢?”叶太听得津津有味,别人的故事嘛,越残酷越阴暗越不可思议越好听。

“然后小陈就死了。”邵太喜气的鹅蛋脸上满是阴郁,看上去有些恐怖。

“你怀疑是……”

“是。”邵太点头,“我怀疑是方太买凶杀人……”

“这么说起来我之前清明去扫墓还撞见了方太,她当时去给小陈扫的墓!”叶太说道。

“大约是心存愧疚吧……”邵太说,“案发那天其实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了,总觉得要出事,听到那声惨叫的时候我吓坏了。”

“你刚才说方太买凶杀人?”

邵太轻抚胸口,道:“是,叶太,我可能看到了那个杀手。”

“看到了那个杀手?”叶太一惊。

“嗯,案发之前我不小心听到方太和一个人打电话,提到了多少多少钱和一个日期,之后那个装修队就进驻了,方太突然想要翻新房子不奇怪吗?她的房子明明还那么新啊,而且方太提到的那个日子就是小陈被杀的那一天。”

“所以你怀疑方太买凶杀人?”

“是的,我还怀疑她把这个杀手介绍给了林太。”

“这怎么说?”

“我这个人其他方面不算擅长吧,记人脸还是挺在行的,那天我看到在方太家里装修队的一个人出现在了林家啊,成了他们家里的帮工!加上小陈的案件,我越想越怕,才想提醒你一下。我觉得那个男人很可疑!”邵太言之凿凿,叶太手心冒汗。

“那个男人,什么样?”

“高高的,瘦瘦的,在林太的厨房帮工,不知道你没有印象,额头上有一道疤。”

“想不起来……”叶太咬着嘴唇说。

“但是我想不通啊,叶太你与林太关系那么好,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叶太笑笑:“我也想不通啊。”

“你们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邵太问道。

“没有啊,我和林太从中学开始就是同学了……”叶太说着说着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难道是因为……”

邵太垂下头,两缕发丝落到了额前,她斜眼看叶太,手指轻抚藕臂上的翠绿玉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叶太长吁短叹,“原来那时她便恋上我先生了。”

“兴许是这样吧。”邵太道,不然也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叶太在邵太也离开后,辗转联系上从前中学时的几位同学,向她们打听林太中学时有无意中人。

“有没有意中人倒不知道,不过最近他们夫妻要办离婚了你不知道吗?”

一个同学这么说道,叶太浑然不知,脑袋反而清醒了,躺在床上,这夜没靠安眠药便沉沉入睡。

翌日,叶太起了个大早,收拾心情跨上皮包,穿上皮鞋,戴上珍珠项链,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回到了叶家。家里的用人又回来开工了,见到叶太一个个喜笑颜开,伺候得好不周到,叶太此番回来是来拿东西的,她想拿自己旧日的相簿来看看。

叶太正在书房整理自己旧物,叶生回来了,满面焦急,见到叶太一把抱住她,道:“谢天谢地你没事。”

叶太拍拍他,问道:“怎么了?”

“邵太出事了,被发现溺死在自家的游泳池。”

叶太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昨晚,邵生出去应酬,本来要带邵太一起去的,不过邵太说要去找你,回去后就出事了。”

叶太后怕地抱紧了叶生,道:“想必是那个杀手了。”

叶生询问道:“什么杀手?”

叶太与他说了个大概,说林太可能雇了个杀手要对她下毒手,可惜那个杀手混在林家被邵太认了出来,如此如此说了番,叶生大惊,立即联络警方和保安公司,为叶太安排了几个贴身保镖。

叶太又见到了李震,他跟着来家中询问情况的警察一起来的,叶太录完昨夜与邵太会面的口供后,在后院与李震对坐聊天。

用人给他们送上茶和点心,叶太还是什么都不碰。

“李警官,我能问问唐医生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吗?哎呀我习惯了,还管他叫医生。”

“没事,他原本还真是个心理医生。”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接近我。”

“我也很好奇,后来我去找你的朋友问了,她说她给你推荐的侦探是那个中年人,她不认识唐医生。”

叶太皱眉:“胡说八道。”

“怎么说?”

“之前我见过那位侦探之后,我还和林太说了说,说他是混血啊很高啊什么的,她也没反驳啊。”叶太道。

“好的,我们会跟进的。”

“对了李警官,我想我或许找到了林太要对我不利的动机了。”

“哦?”

“因为我先生。”

“您先生?”

“林太或许是因为爱慕我先生才想除掉我……”

“您与林太好像从小就认识了吧,照您这说法,林太大可在很久之前就下手了啊,您与您先生结婚这么久她才动手,不会太迟了吗?”

“她先生要和她离婚了,之前她也说过她找侦探查过她先生,大概是查出了什么吧。”叶太说,“大约在她看来,时机到了吧。”

李震沉默,叶太又道,“她就是想逼疯我,逼得所有人都离开我。”

“好的,我知道了。”李震看到叶太手里拿着本相簿,问道,“介意我看看吗?”

“不介意,您看吧。”

李震接过这本沉甸甸的相册,里面全是叶太中学时的相片,几乎每一张都有林太的出镜,她们少女时可谓形影不离。

“我怀疑我先生和林太有私情。什么让我去她家调养都是假的,一定是怕我先生到后来动摇,她便索性把我骗到她家里,好直接对我下手,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个局啊。”

“叶太你别激动,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这段时间您就安心静养吧,或许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走走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警官,您说一个人怎么能薄情到这种地步?”叶太越说越难过,“我与林太一起长大,有好吃的好玩的我第一个就想到她,她喜欢我的洋娃娃我就给她,她要穿我的衣服我也给她,可是我先生是我爱的人啊,又不是洋娃娃和衣服,还有我先生……到现在他还说爱我,怎么可能呢,我不信他。他不过是不想离婚,怕影响公司股票罢了,他早就对我没感情了吧,没感情又何必强忍,他和我说,和平分手我也可以接受啊。”

叶太瞥到了相簿中的一页,那一页正好有一张叶生叶太和林太一起的合照,三人穿着校服,干干净净,站在阳光下笑。

“人是多么薄情的动物啊……”叶太说,“感情没了,多冷心冷血的事都干得出来。”

李震还是那句话,劝叶太不要多想。

叶生这时从里面出来,笑容满面地要留叶太住下来。叶太的表情痛苦,她看着李震,似乎是在寻求什么解脱。

叶生拉起叶太的手,柔声道:“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还是留在家让我好好照顾。”

叶太抽出手,闭上了眼睛:“我还是想回酒店。”

“酒店太不安全了!”叶生说。

李震没说话,合上了相册还给叶太,叶太不知什么打算,竟然答应了下来,叶生立马兴高采烈地回到屋里使唤用人准备太太喜欢吃的菜。

“太太回来了!”

李震在屋外都能听到叶生欢快的声音。

“李警官。”叶太这时候却过来和李震耳语,“今晚能不能请您带人埋伏在我们家。”

“太太您的意思是?”

叶太说:“引蛇出洞吧,我好累,不想再被这些人折磨下去了,我真的好累。”

叶太深深觉得林太和叶生一定会趁着今晚对自己下手,李震就这事和几个同僚商量了下,决定遵从叶太的意思。他们事先约好,只要叶太一觉察有危险就以砸碎床头的花瓶为信号,他们一定冲进去解救她。

接着,漫长的黑夜到来了。

李震带人蹲守在叶太卧室外的花园里,叶太回到家中后哪里都没去,一直待在卧室,叶生陪着她,还为她送来饭菜,叶太依旧拒绝进食,叶生好言好语劝了好久都没用,便去书房处理事务了。

叶太八点多的时候便关了灯,叶生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他先是低低呼唤叶太,叶太没答应,叶生感慨:“老婆,你到底怎么了?”

叶太似乎是被这句话触动,啜泣了起来,叶生走到了床边,李震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坐下了,手里似乎拿着什么。李震眼也不敢眨,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卧房里的动静。

他等待着,又本能地抗拒着。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二十秒,三十秒过去了,李震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终于,那只花瓶……

伴随着叶太凄厉的尖叫,应声而碎!

“行动!”李震率人冲进了叶家卧室,叶太还在尖叫,缩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支带血的筷子,她双眼圆睁,地毯上打翻了一杯牛奶,还有一把匕首也掉在了地上。叶生上半身趴在床上,双腿跪在了地上,脖子一侧有个窟窿一直在流血,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床单,死死盯着叶太。

叶太神志不清地摇着头:“我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他要杀我,我知道!我藏了这根筷子,我怕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李震合上了叶生的眼睛,叶太一把抓住李震的手腕,颤抖着问他,“他要杀我!他要杀我啊!我的先生要杀我!”

这一串咆哮似乎耗尽了叶太最后的体力,她晕了过去。

鉴证科的人和法医很快赶到现场,叶太被送到了医院,法医报告很快出来,叶生死于失血过多,现场发现的匕首上发现了叶生的指纹,还有那杯打翻的牛奶,里面检测出了安眠药的成分。

他想让她安静,无声无息地死去。

五月六日,立夏。

天气开始热了。

李震在去医院的路上买了个西瓜,他去探望叶太,他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又有人在别的城市发现了唐医生的行踪。

叶生死后有精神科医生给叶太做了个精神鉴定,她的精神状况堪忧,就算不是出于正当防卫,她也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任何责任。

整个社会都在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柔软却坚强地活了下来,承受了友人与丈夫的恶意,活了下来,俨然新女性楷模。

豪门血案,富人恩怨最为让人津津乐道,林太因此受了牵连,最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李震到医院时还在过道上看到她了,与她打了声招呼。

“是您啊。”林太眼角冒出了鱼尾纹,对人倒还是一贯的富太太居高临下的架势。

“来看叶太?”

“是啊,可惜她还是不肯见我,我与她毕竟朋友一场……”林太说道。

“叶生与她夫妻一场也依旧想要置她于死地啊。”李震话里有话,林太听了很不舒服,便道:“那她怎么不说当年是她将叶生从我身边抢走的?”

“哦?”李震眯起了眼睛,林太笑笑:“也是过去的事了,我刚才是说重了,不算是抢吧。不过她知道我爱上一个男生,别人都不知道,只有她知道,她便先出了手。我平时拿她洋娃娃,拿她衣服,她不乐意我会拿吗?我知道她的啊,她享受的是别人的同情,她就是这样的,我不过是正中她下怀,被她当成博取别人同情的工具罢了。不过,抢男孩儿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况且我们还是好友,别人知道后又会怎么说。”

林太一番话,太过主观,李震听完,心觉难辨真假,索性不做评论。

“这件事她没和你说过吗?”

“叶太记性不好。”

“哈哈哈是啊,记性不好,连自己那时候有个男朋友都不记得了。那个男朋友啊本来家境也不错的,后来家里破产了,混的不怎么好,之前我在方太家看到了他,他在做家装,我与他以前同班过,看着挺心酸的,就请了他到我家里做帮工,起码待遇好点。”

李震道:“要是再想起来什么事,还请与警方联系。”

林太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联系不联系的。”

李震与她道别,独自来到了叶太的病房。

叶太比之前胖了些,脸颊的凹陷消失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只是眼神还是无精打采的,看什么都懒懒的,医生说是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

她看到李震,道:“坐啊李警官。”

李震问她最近还有没有做噩梦,她道,“没有了,之前是睡不着,现在是成天想睡觉。”

“叶生的遗物他父母已经收拾好了,说是大宅留给你,遗产的事……”

“这种事还是让律师来烦我吧,李警官你就别和我说这些了吧,”叶太抿抿嘴,“不如说说唐医生吧,我好好奇这个人啊。”

“这个人啊,也没什么好说的。”李震看了眼手表,“我马上要坐飞机去别的城市,据说有人在那里见到他了。”

“我也想去别的城市走走,遵从您的意见,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叶太摸着自己细瘦的手腕,“我想好好吃点东西。”

“那个杀手,还是没能找到,抱歉。”

叶太摆摆手:“他没找到,不过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不在意了。”

“您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的主意?”

“我先生的、又或者是别人的主意,我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心再冷一些罢了。”叶太垂眼低语,李震无奈,那个据说要杀叶太的杀手到最后都没出现。

到底这个杀手存不存在,也没人说得清,唯一对杀手有印象的邵太也已经死于非命。

林太和方太全都矢口否认这回事,都说叶太异想天开,脑子不好,胡说八道。

孰是孰非,李震也不想追究了,他本就不是追查这件案子的警察,他是来找一个通缉犯的。他好奇的是,这个通缉犯到底为什么要假扮成侦探和心理医生接近叶太。

他的本意是什么?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

距离孩子们的脖子上挂着成鸭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李震坐在书报亭里看着放学的人潮发愣,根据线报,唐医生就在这附近出没,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连唐医生的影子都没见着。

李震点了根烟,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报纸上还在报道叶太叶生的事情。他看了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从书报亭里走出来,坐到路边抽起了香烟,他做了番乔装,贴上了假胡子,戴上了渔夫帽,把自己打扮成了个颓废的中年人。

叶太不知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李震打了个哈欠,尼古丁没能给他带来提神的效果,反而让他更困了。

“喂,大叔。”

一个女孩子走到了李震面前,她穿校服背着书包,一脸不爽地朝李震伸出个拳头。

“看你可怜兮兮的,给你这个。”女孩示意李震摊开手,李震照做了,女孩松开了拳头,一张纸团掉到了李震手上,女孩立即跑开,李震朝她比拳头:“我说我的手可不是垃圾桶!臭小鬼!”

女孩子还朝他扮鬼脸,李震叼着烟摊开纸看,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一个地址,一个时间。竟然还有个署名。一个端端正正的“唐”字看得李震顿时火冒三丈,他扔下纸团,霍然起身,环视四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天热得厉害,热得整个世界都沸腾了起来。

晚上十点半,李震来到了纸上所写的地点。那是一处楼房公寓,306室,门没锁,李震直接推门进去了,房间格局是开放式的,站在门口就能望到阳台,阳台外面就能望到海。潮声滚滚,搅得人心愈发不安。

屋里开着灯,客厅的电视机也开着,好像在放一部电影,黑白片,电影中的主人公在讲李震听不懂的语言。

似乎是法语吧。

李震在茶几上看到了影碟盒套,也是外文的:《LES DIABOLIQUES》,上面有两个中文字:《恶魔》。盒套背面还有故事简介,大致是说一个学校里的男老师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他的妻子和他的情人饱受他的虐待,于是联合起来打算除掉他,结果他的尸体却莫名其妙消失,这让他的妻子非常惊恐,最后竟然看到丈夫尸体回魂,被活活吓死,妻子死前拜托了一位私家侦探调查丈夫回魂的事,于是谜底在最后被揭开,丈夫其实是诈死。一切都是丈夫和丈夫情人为了铲除妻子而制定的计谋。

李震放下了影碟,他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小,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些其他动静。

有什么声音,恩恩啊啊,鸣呜咽咽的,正从电视机后的房间传来。

李震报了警,然后才慢慢走近那间房间。

他知道唐医生肯定不在里面,房间里的东西只可能是他留给他的另外一个谜团。

是恶魔吗?

李震推开了门。

开满蔷薇的墙纸前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双脚被捆绑,双手背在身后,嘴被胶带封上,男的衣服上贴着纸条,写有“杀手”两个字。女的胸前也被贴着纸条,写着“恶魔”。

李震擦脸,室内没开空调,好热,他出了一身汗,冷汗加热汗。

女的看到他呜咽的声音更厉害了,脚奋力抖动着,李震靠在了墙边。他一个多月没见到这位女士了,如今她胖了,脸色红润了,健康了,不再形同鬼魂。

“叶太……”李震叹息。

他发现人总是喜欢先入为主,看到可怜的人便同情,之后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都无法动摇这个可怜的形象。

人真是可怜。

李震又擦汗,冷汗。

其实所有剧情和外面在放映的电影并不相像,要说相似的地方只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联手制定了某个计划这一点吧。哦对了,还有这个计划想要铲除的,是他们两人中某个人的伴侣。

李震撕开了叶太嘴上的胶布。

“为何这么大费周章?”他问她,叶太说:“听我解释李警官……”

李震撕开了杀手的胶带,杀手的额头上有道疤,他沉默,死寂。李震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某本相簿上见过。某本记载着少年少女青春模样的相簿吧。

直到警察来了这个被贴上了标签的杀手还是没说过一句话,李震后来被带去录口供了,因为警察身份的关系得以再次见到那位“杀手”。

“杀手”将所有罪名都揽了下来,杀害小陈,杀害邵太,他说杀害小陈是因为私人纠纷,杀害邵太是因为他发现邵太记得他在方家待过,怕邵太去向警察举证,怕自己杀害小陈的事因此被发现。

后者听上去很真,前者听上去好假。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方太的情人小陈?”李震问道。

杀手不回答,李震自己回答,“是不是因为叶太?你从前的情人她需要你,需要一个杀手,那个早就想好了的毒药谎言还不够让她那么可怜,再来一个杀手,弄出点买凶杀人的流言,加上方太正好有杀人的需要,所以你就出现了,她就更为可怜了,对不对?”

杀手还是不回答,他一口咬定他和小陈是私人恩怨,方太没有买凶杀人,他也不爱叶太。

“你觉得值得吗?为这样一个女人……”

“怎样的女人?”

“一个随时都会厌倦你的女人。”李震一针见血。

一个恶魔。

叶生爱她,爱得全心全意,她却狠得下心布下一个大局,甚至亲手杀害他。

恶魔想成为受害者,就这么简单。但是因为她是恶魔啊,她必须得动用外力来让所有人同情她,怜悯她。她才能全身而退。

她是被毒害的妻子,差点被好友买凶杀害的弱女子,她获得了所有的同情。

李震趁叶太还没被保释带走之前,与她匆匆见了一面。他简短地问了两个问题。

“叶太,叶生说过菜谱上加的那些菜,都是你喜欢吃的,你点名要吃的莱,是不是?”

“我不记得了。”叶太说,“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你可以看我的医生报告。”

“您没想到那个侦探是假的吧,您在那位侦探面前也演了许多戏吧?”

李震看着她,想起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人是多么薄情的动物啊。”

这句话,从一开始说的就是她自己吧。

“为什么?”这个问题没头没脑地,可叶太还是回答了。

“我厌倦了。”叶太的眼神骤然冷了,还真被李震说中了。

他现下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告诉叶太:“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唐医生为什么接近你?”

“你想说什么?”

“大概是他觉得你这个人,和他有些许相似吧,他想看看你到底懂不懂感情,如果你这样的人懂,或许他也会懂。”

不懂爱的冷血动物,终其一生或许都无法明白爱的滋味,爱的甜蜜,爱的苦涩。

有些人真的生来为恶,地狱的火都烧不尽他们,因为他们是恶魔啊,本就生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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