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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的牲口》全文阅读_作者:苍穹之猫

发布时间:2023-07-19 19: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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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嫁给你!你个死男人,不会赚大钱,没胆冒风险,真是气死个人!现在怎么办,再不筹齐那笔钱我们娘俩儿就会被卖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张辉耳边回荡着婆娘尖锐的斥责,心里一片苦涩。

是啊,他并不是个好男人。孤身一人来到城市打工,工作了大半年却只拿到三个月的工资就被迫失业,没能给家里寄回多少钱。好在留在老家的婆娘终于怀上了孩子,他也找到了新工作,生活到这里就应该一直一直美好下去:孩子健康出生成长,他认真打工挣钱,年纪大了再回家种田,和孩子安度晚年。但是女儿的出生并没能为这个家庭带来幸福的转折,反而把这贫寒的家庭推向谷底——一种名字乱七八糟的病夺去女儿大半条命,送到城里的医院之后抢救回了一小命,顺带一屁股债。老家能借钱的亲戚都借了,房子卖了,最后还去城里的借贷公司借了不少才补齐医药费的大窟窿。

现在孩子的药还不能停,尽管省吃俭用,每个月剩余的钱连借贷公司贷款的利息都还不上,下周,他们的人又该来催了,那些人说,要是再还不上利息,婆娘和女儿就得被卖到云南去,再也回不来。

张辉急得整夜都睡不着,只得在半夜上街乱走——反正又不花钱。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曾经工作过的工地上。

那是他第一份工作的施工现场,工作了大半年,房子基本上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但是因为资金的匮乏,中途停工,外墙都没来得及刷,呈现着水泥本身的深灰色,让大楼显得阴森森的。地上堆着些杂物,木块、报纸、绳子……能卖钱的早就卖了,毕竟开发商余氏集团和包工头欠他们几个月工资,心里的怨气无处发泄。唉,要是把那几个月的工资拿回来就好了,至少可以多撑些日子,张辉蹲在地上沉思。

看来,为了短时间筹钱只能做违法的事了0卖器官?这主意他早就想过,要是可以,张辉恨不得把自己的一个肾换成一笔钱,但是他愿意卖,可不知道谁愿意买,他一个小小的民工,可没这机会认识什么买卖器官的黑道人物。抢劫?前不久市里才发生了一起重大抢劫案,犯人没个头绪,银行的警惕性却提高了好几个等级。扒窃?那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快、准、狠”一个都不能少,没个师父教再练上半年,哪敢上街行窃。敲诈?他这种老实巴交又内向的个性怎么骗得了人,吓得了人。盗窃?爬进别人家里倒是不错的主意,但是多危险啊,眼角余光瞥到那堆杂物里的绳子,张辉灵机一动——可以利用这个!

从屋顶借助绳子降到住在顶楼的人家里,悄悄地拿走些值钱的东西并沿原路返回,就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并且并不需要太专业的技术。

好,决定了,为了自己的家,就偷这一次。

虽说是个门外汉,张辉还是认真地用自己的观点选择着合适的工作地点:有些房子太矮太旧了,里面住的都是些穷人,进入会比较容易但收入可就少了。有些房子太高,一般都会锁住通往楼顶的门以防止意外发生,他自然也无机可乘。有些房子在繁华的路段,来往的行人很可能会发现试图行窃的人。思来想去,张辉看到了一个绝妙的地方——余弦大厦。

虽然名为大厦,但它其实只是一栋13层高的楼而已,也是十年前名噪一时的余氏集团设计建造的一套房产,是橙江市最早的高层宽阔商品房。为了突出房子的整体美感,一律不许安装防盗网,这为他提供了便利。经过岁月的洗礼,余弦大厦的墙壁已经灰暗斑驳不堪,失去了往日的大气,只剩下顶楼的e形广告牌证明着它往日的辉煌;同时,余氏集团的运营也日渐衰退,走向崩溃的边缘。上次房子修了一半就搁浅,拖欠了张辉好几个月的工资,让他对这个公司以及它旗下所有的建筑都充满了怨恨。

去他们公司修的楼里偷一次,算是补偿我拖欠的工资吧。张辉在心里为自己的行动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然后向余弦大厦走去。

夏天夜晚的风很大,给空旷的楼顶带来一丝丝清凉甚至寒冷,张辉左右环顾,然后把绳子的一头绑在了e形广告牌下面的水泥支架上,另一头绑在腰上,一个简单又有效的保护措施就完成了。老天爷,我是为了女儿和婆娘才偷这么一回,请保佑我顺顺利利的吧。对于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张辉心里仍然是惴惴不安的,只好默默地祈祷。他翻到栏杆外,确定正下方就是13楼的阳台后,就一点一点地抓着绳子降下去。

从楼顶到13楼的住户阳台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墙面光滑不便着力,不过有绳子的帮助,张辉还是顺利地轻手轻脚降落在阳台上。从阳台到室内的玻璃门并没有锁住,留了条小缝,这样粗心的屋主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张辉轻轻推开玻璃门,生怕摩擦的声音惊醒熟睡中的人。

穿过几乎透明的薄纱窗帘,屋里一片漆黑,张辉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慢慢适应了黑暗后,家具在户外的灯光照射下显示出大致的轮廓。电视、沙发、茶几、餐桌……哪里有钱呢?张辉思考的同时,小心翼翼地望向卧室的方向。

咦?黑暗中床上被子有着被叠得四四方方的轮廓,没有人在上面的样子。张辉又向卧室挪了几步,再次认真看了一眼,确实,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张辉再挪到另一间卧室,里面仍然空无一人。

真是幸运,看来老天也开始可怜我了。张辉大舒一口气,将第一次做小偷的紧张一下子排了出来。觉得黑暗中找钱又慢又麻烦,干脆将灯打开,放肆地在屋里翻找起来。

自己半年工资那么多的现金,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水晶雕像,一些亮晶晶的首饰,还有一些凌乱的数码设备,把这堆东西装进房子的那个addidas的背包里时,张辉的手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不用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不用在大冷天辛苦工作,就能挣到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钱,真是太令他兴奋了。这一次的成果就可以让自己还了这几个月借贷公司要求上交的利息,如果多干几次,是不是可以还清债务,买回老家卖掉的房子,再过上有钱人的日子呢?那会是多么幸福的日子啊!

背上装满战利品的背包,张辉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走到阳台,准备沿着绳子爬回去,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本应垂在阳台外的绳子,不见了。

见鬼,刚刚产生龌龊的想法,就遇到了麻烦,让张辉不禁有些许心虚。老天爷最喜欢捉弄心怀不轨的人,让绳子被风吹到楼上去了害他出不去,该怎么办?转念一想,反正家里没人,不能从窗户出去,还可以从大门出去,又放下心来。看这房子的主人不关窗户、钱又放在没上锁的抽屉里的马虎性子,出门肯定没有反锁家门的习惯。

张辉提步迈向正门,在心里盘算着应该回屋顶把绳子取回来下次再用时,愕然发现正门打不开。这防盗门被户主从外面反锁了。

这下,他可是真的被困在房子里了。

时间已是深夜,林璃还没有睡。她拿着纸笔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匆匆地写下了什么,最终还是搁下了笔,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这里是苍先生,要和我聊天请说1,要和我约会请说2……”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夸张而带着戏谑的声线。

“是我。”林璃直接打断他,“帮我解个密码。”

“小璃璃这么久不给我打电话,一打就是需要帮忙,我真伤心。好吧,看在小璃璃长得这么漂亮的份上我还是帮忙吧,把密码发我邮箱。”

林璃早已习惯了那个人用这种恶心的方式叫她,解释道:“不用发,这次的特别简单,只有四个字母,c、o、s、e。”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拜托,这也太短了吧,老规矩,没有情报可是没办法解答的哟!”

的确,密码本身建立于收发二人之上,破解者必须对其内容有一定的了解才能进行破译。林璃坦言道:“可以透露的是,虞山别墅事件有新进展。一半以上死者的身份都已经得到家属的证实,而剩下的两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自然成了重点调查对象。另外,已经确定除死者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案发现场待过。”

所谓虞山别墅事件,是几天前发生在虞山,一栋专供出租的小别墅里的杀人案,整个别墅内的5人无一幸存。按照惯例,警方封锁了大部分消息,不过总有那么些人可以最快地弄到最新情报,林璃就是其中之一。

“有人杀人之后畏罪潜逃?不是无人生还模式,真是糟蹋了一个好好的暴风雪山庄的背景。”电话那头的男人有些惋惜。

“应该不是,至于原因也是保密事项。现在我负责的是其中一个被害者,查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以透露一部分。”林璃盯着电脑屏幕,将一些可以透露的部分小声念出来,“被害者,女,市第三医院护士,未婚,有男友,兴趣爱好是推理。”说到这里,林璃稍微停顿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喜欢推理的护士?形梨乐芙蜜(注:西尾维新《戏言》系列里的护士角色,两次担任侦探。)?”男人脱口而出自己喜欢的角色。

“新梨?什么跟什么?和那个完全无关。还记得两个多月前第三医院发生的那起复杂的医疗纠纷吗?我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个被害者正好是那起事件的直接当事人之一,所以我怀疑,她的被杀和那起医疗纠纷有关。她长相漂亮,性格开朗又随和,因此人缘很好,和同辈长辈相处都非常融洽,几乎没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除了那起医疗事故,我想不出任何杀人动机。”林璃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情绪有些微微起伏,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死了。

“我并不认为一个杀死了5个人的凶手需要什么杀人理由哦。比如零崎一贼(注:同样出自《戏言》系列)。”男人并不表示信服。

这个城市充满了太多的巧合与可能,真正熟悉这里的人,都不会把任何有关联的事当作必然。即使徐嫣然是医疗事故的直接关系人,也不见得与她的死亡有直接联系。

“也许只是即兴杀人事件,但是目前有些证据显示杀死那5个人的凶手并不是同一人……总之,如果能破解这个密码,就能获得一些新的情报。这是我在被害者的邮箱里找到的一封已经设定好发送时间的邮件,内容十分简单,就是刚刚跟你提到的‘cose’。”

“我还以为又是死亡遗言呢,看来没有走传统剧情嘛。这邮件是发给谁的?”

“这封邮件是她在去往虞山前的12个小时左右写的,设置为两天后发送,正好应该是她到虞山的第二天中午,收信人是她男友,一位普通的高中数学老师。她男友父亲入院的时候认识了被害者,两人交往了一年半,感情很好,被害者保险单上的受益人也并不是他,所以情和财的动机都不成立。更何况被害者去虞山期间他在一中上课,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不过这个男人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应该没有去留意邮箱有没有新邮件,所以我们很有可能能赶在他之前找出这条线索。回到受害者自己,考虑到她是一个推理迷,我认为她具有基本的密码学知识,在出发前往虞山前,她很有可能考虑到自己这一次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提前写好这封带有暗示性的email,留下自己的遗言。”

“预知死亡?那她还去,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的。呃,你继续。”男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关于邮件本身,我已经检查过,并没有附加任何其它代码,所以邮件信息就是‘c、o、s、e’这四个字母组成的密码本身。据我所知,基本密码有很多种,并且复合之后能够深层的加密内容,相当复杂,目前我只有一部分想法。”电话这头的林璃拿着刚刚写过的草稿纸,“这4个字母本身并不具备意义,并且形状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于是我先尝试用凯撒密码破解,也就是字母同时向前或向后移动同样的步数,一共只有二十五种结果,我罗列出来了,可惜并没有什么看起来像明文的组合。”

白纸上整整齐齐排列着25种组合,全是没有意义的杂乱字母。

男人发出叹息声:“凯撒密码早就不流行了。破解密码要跟着时代走嘛。”

林璃继续讲解其它思路:“接着,我试着转换为数字来解答,按照字母表的顺序替换成数字应该是315195,可以重新组合为caese或者caeaie,元音字母太多,很难有所表示;如果倒过来写,就是eiom,也说不过去;在电话键盘上组成的图案也不能找出任何规律;有1存在所以并非手机输入,这条路走不通,我放弃了。最后,我试着用直接手机键盘来解释,cose翻译为2673之后,可以直译为bfgd,bf是男友的缩写,gd就难以解释。最终,我也没有能够找到满意的答案,所以才来找你。”

说了一大段话,林璃不禁有些口干舌燥,起身去冰箱拿牛奶喝。电话那边传来敲击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不一会儿,男人开始了自己的陈述:“其实我好开心,小璃璃你经历上次的事件后,能从一个完全不懂密码的人到能够研究出这么多。不过这次的密文比较特殊,只有4个字母,翻译出的文字也相对较少。在战争时代的话,我们几乎没有可能翻译出来。不过现在日常生活中不同了。

“现代社会的信息和称谓都太多了,有时候接受的信息我们会自动地将其转换为一些简洁的字母,这样的字母勉强……也可以将它称为密码吧,比如vip、wto之类的,加密方式就是首字母缩写而已。我们大部分人都明白其意思,所以事实上没有达到密码的效果,不过让一个外星人来看,仍然可以称为密码。”

林璃喝着牛奶很安静地倾听。

“缩写或是代称这种加密方式非常简单,但也有其弊端,那就是解释的多重性。比如你把BL给一个魔兽玩家看,他会认为是部落的简称,而拿给一个腐女看,她就会以为是男同性恋。同理,SB可以是骂人的话,也可以是世博。所以接收密码的人的身份与学识很重要,比如你给我的这个cose,接收者是一个数学老师,于是我很自然就联想到,‘cose’的前三个字母‘cos’就是我们数学中所学的余弦的缩写。”

“余弦大厦!”林璃瞪大眼睛,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的失误。被害者就住在余弦大厦,毕业多年的林璃完全没有把它和cos联系到一起,反而思考复杂的解答,真是失误。

“你也知道那栋楼啊,它顶上不是有个e字型的广告牌么,我估计这个密码就是指的那儿。”解决了问题,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得意,语调也重新轻佻起来,“你现在要过去吗?什么时候来我店里玩嘛,新进了《black jack》(一种桌面游戏)的扩展包,好想和小璃璃较量一下。”

“我马上出发去余弦大厦,有空再去你那儿,拜。”林璃已经匆匆收起手提包出发了,情报的新鲜性非常重要,身为一个情报工作者的她不禁为这未知的情报感到兴奋。到楼下招了辆出租车,深夜的街道冷清而通畅无阻,完全没有几个小时前拥挤繁杂的痕迹,出租车司机随着电台哼着听不出调的歌,不到二十分钟就将林璃送到了目的地。

推开通向余弦大厦楼顶的门,外面冷冷清清,广告牌静静地立在那里。林璃大步走过去,小心不让高跟鞋发出声响,广告牌下面的水泥支架上拴着根绳子一直延伸到栏杆边。东西就掉在绳子上!林璃做出这个判断后,把吊在栏杆外面的绳子整个拉了上来——空的,什么也没有。

没了?被人拿走了?被谁拿走了?本来是找线索的,却只换来更多的疑惑,林璃有些灰心丧气。

即使一条线索断了,它们也会以其它的形式紧紧缠绕、相互交织、呈现真相的,干你们这行的,不就只需要见证和记录就行了吗?

想起这段话,林璃的心情稍微好点。既然她只是记录者,那么还是轻松点吧。拨通刚刚那个号码,她微笑着说:“没找到,已经被人拿走了……嗯,我马上到你店里来玩,把《角斗士》(一种桌面游戏)拿出来让我发泄一下,待会见。”

楼顶少了一个人,平台上躺着那根本用来行窃之后回到楼顶的绳子。

李旭阳随意地坐在地上,看着暮色涌上天空,最后一口酒下肚,他的脑袋已经混沌了大半。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因为想要忘记一个人。想要忘记谁?想要忘记她。她是谁?她就是她,可爱的,漂亮的,善良的,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已死的,她。那张脸孔美丽的样子淡淡地镶嵌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死后狰狞的模样,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一瞬间,李旭阳的酒全醒了。

这是哪里?他的脑袋虽然清醒了大半,可身体还是不能由自己作主,只能转动眼珠。看着周围熟悉的风景,李旭阳明白自己又到他们的家,也是她生前的家来了。

她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旭阳笑得两眼含泪才停下来,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医院,那天父亲生病住院,他担心地坐在病床边守候时,一杯温暖的开水和一个善意的笑容突如其来地闯进了他的心灵。徐嫣然,嫣然一笑百花迟的嫣然。为了见到这个美丽的护士,他一有空就到医院来看望父亲,顺便也来看看这位护士。在父亲出院的那一天,他们正式确定了关系。

之后的一年多,感情从生疏到亲密。即使嫣然给不了他足够的时间相处,即使李旭阳暂时无法有足够的钱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他们的感情还是很坚定。至少,李旭阳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嫣然工作的医院里,不少有钱人都是她的追求者,那些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自然入不了她的眼,李旭阳也从未为此担心过,直到他看到了那个人——段医生。

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魅力的医生,一看就是花花公子那种,凭着医生的身份和那辆车到处泡女人。有车有什么了不起,我迟早也会有车的,开一辆,拖一辆,哼。

想到这里,李旭阳心里充满了妒意,楼顶的凉风让他的手恢复了知觉。想要再灌一口酒,却发现手里的瓶子已经空了。

唉,李旭阳默默地叹了口气,继续陷入回忆。那天学校因为停电放了半天的假,他去医院接正好下班的嫣然。看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正坐在段医生的车里。没关系,他们是同事,送一下她回家也是人之常情。安慰自己的同时,李旭阳发现段医生递给了嫣然一个厚厚的信封,从信封的厚度和轮廓上看,里面装的是不少的现金,嫣然推脱了一下还是接下了信封,对段医生报以一个羞涩的微笑。然后段医生启动了车,消失在他眼前。

脑袋里“轰”的一声,浮现出的是“援助”这个词,嫣然她,她在利用身体在段医生那里挣钱!

李旭阳赶紧拦了出租车赶回两人住的地方,特地往地下停车场看了一眼——段医生的车还在那里,他人肯定还在嫣然家里,在那里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想到这里,李旭阳就气得咬牙切齿。

他用力地敲门,却没有人开门,想自己拿钥匙,却发现自己的钥匙忘在学校了!该死!至少过了三分钟,穿着睡衣的嫣然才把门打开,带着惊讶的表情:“老公,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刚刚在洗澡呢。”

李旭阳把愤怒强压在心里,检查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家里勉强算得上整齐,至少床上是。段医生没有在房间里,但桌子上有两个用过的茶杯,表示他曾经的存在。

李旭阳勉强挤出个笑容:“家里有什么客人来过?”

“对啊,刚刚是段医生送我回来的呢,最近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之类的,怕怕的。他上楼来坐了十几分钟。另外,上次就跟你说过我明天要和妹妹去参加一个聚会,在虞山那边,所以这几天老公要在家里好好等我哟!不许找别的女孩子!”嫣然露出可爱的表情。

如果是平时,李旭阳一定会完全相信她的,可是看到车里递信封的那一幕,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好虚伪,演技好高超。他不冷不热地回答了句:“哦。”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他一言不发,默默玩着电脑,思索着为什么段医生的车还在楼下,人却不在房间里。

晚上躺在床上,李旭阳终于想到了答案:很简单,段医生一定是把绳子绑在阳台的栏杆上,顺着绳子滑到楼下,然后从正门离开,再由嫣然从楼上把绳子收回来。只要配合得好,在开门的那三分多钟里,完全可以完成。

第二天一早嫣然就出门去参加那个什么聚会,而他在家把一切可以当绳子用的东西全扔了以发泄心中的怒气。可是,这一别,就是生离死别。

为什么那天早上不给她一个笑容?为什么不能多宽容一点?李旭阳的心里充满了悲哀。

酒已经完全醒了,李旭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下楼去。痛苦的记忆虽然很深,可毕竟那么少,大多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幸福的。比如在晚上偷偷爬到这个e型广告牌上,坐在e下面的弯曲部分上数星星,讲过去的故事,谈未来的畅想。

再爬上去看一次吧。李旭阳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勉强地向上爬,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爬上去之后,忽然发现上面放了个东西,还小心地用透明胶贴着防止被风吹走。李旭阳撕下来一看,是封信,上面有着熟悉的文字:“log”。李旭阳思考了一会儿,log是对数的意思,谐音是对鼠,家里正好有一对印着夫妻小老鼠的抱枕,一定指的就是它们。嫣然一直孩子气地将这些小小的暗号夹杂于平时的交流。

他下楼走到自己家门前,慢慢掏出钥匙打开门,有那么一瞬间,他听见嫣然一如往昔的声音在说,老公,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李旭阳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然后去卧室拿起那对小老鼠抱枕,拆开外面的枕套,枕芯和套子之间果然放了东西。公的那只里面是一把车钥匙,母的那只里面又是一封信,并不长。

亲爱的老公:

生日快乐!爱你哟!今年想送给你特别一点的礼物,正好段医生准备换车了,于是我决定把他之前那辆拉风的车买下来送给你哦!怎么样,惊喜吗?虽然是辆二手车,可是真的很实惠好用哦。有了它,老公你下班就可以早点回家,多陪陪我!我已经拜托段医生把车开到楼下了,你拿着钥匙自己下去取吧,要开来接我回家哟!

另:车的过户手续还没办,所以段医生暂时把钱退给我了,要好好谢谢他哟!

爱你的老婆:嫣然

李旭阳默默地在沙发坐了好久,任凭眼泪砸在地上。

他拿着车钥匙出门,反锁家门后去楼下取车。去完成嫣然的最后一个心愿。

13层少了一个伤心的人,多了一扇被反锁的门。

怎么办?坐在沙发上的张辉心里忐忑不安。窗户出不去,门也出不去,即使现在包里有这么大一笔钱,也没办法交到婆娘手中。偌大的房间没有一个电话,连找个人帮忙都不行。

攀爬、直接跳下去、撬门……各种各样的方案在头脑内交织,让他更加郁结,只得慢慢整理思路。

首先是向上,即从这里爬回屋顶是首选方案。

下来的时候有绳子保护,又着力于绳子,对于民工出身的张辉自然不算什么难事。但没了绳子要徒手爬这光滑的外墙着实不容易。如果有那种带钩子的绳索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但眼下的确实没有可以利用的材料。

第二种方法是从正门出去。这家装的是老式的防盗门,十字形的锁孔对他这种开锁一窍不通的人无疑是致命的障碍。如果有大锤子或者榔头,倒是可以从墙壁凿开个洞出去,翻遍所有抽屉的张辉却找不到这样常见的工具。再说,发出这样巨大的敲打声难免不会让邻居生疑。

干脆从这里跳到邻居家,再从邻居家的正门出去好了。张辉走到各个房间张望了一下,发现只有主阳台和生活阳台离邻居家比较近。主阳台侧面是对方的阳台,两者之间相隔三米,若是可以助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事实上栏杆的阻隔让人只能从栏杆上起跳,跳跃距离会减少很多,自然过不去;而生活阳台对面是邻居家的厕所窗户,只有两米左右,不过对面的厕所窗户又小又高,只有一平方米左右,跳跃的话很难跳进去,一个不留神就得掉地上摔成肉饼。

既然同一楼没办法出去,那么向下怎么样?

可以从这房间放一根绳子下去,爬进楼下家里再从他家正门离开。想到这里,张辉叹了口气,要是有绳子,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么。有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绳子的呢?窗帘肯定不行,那么薄的薄纱窗帘肯定一扯就烂。床单?这家就只铺了张床垫,床单的影子都看不到。

当所有的方法都想完之后,张辉灰心丧气地低下了头。要不求救吧,让警察或者消防队员帮忙很容易就能出去,不过今天的收入可就没了,自己还得在监狱里蹲上一些时候,想想真不划算。

张辉站在阳台上向外眺望,看着这个陷入沉睡的城市。也只有睡着的时候,富人和穷人的差距才是最小的。一股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有酸楚,也有悔恨。自己不过是个不幸的穷人,有什么资格通过偷窃来造成他人的不幸呢。若是被抓关进监狱,又得有好多天见不到小女儿,这孩子长得很像他,娇弱又让人不得不疼惜,她这时候不知道又尿湿了几条尿布,又要婆娘辛辛苦苦地洗了晾干。晾干……等等!张辉猛然抬头,看到挂在阳台顶部的晾衣杆,不禁哈哈大笑。他找来凳子把架在阳台顶上那两根晾衣杆取了下来。

他拿着其中一根晾衣杆走到生活阳台,把它往对面厕所的窗户和生活阳台间的栏杆上一架,然后又失望了。晾衣杆比这段距离短了20厘米左右,只短了20厘米。

张辉在心中把这晾衣杆的生产商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失望地拿着晾衣杆回到阳台,张辉发觉深夜已经过了大半,仍然没有出去的办法,心中更觉烦闷,于是狠狠地把晾衣杆往地上一扔,碰倒了靠在墙边的撑衣杆,加上本来就放在地上的另一根撑衣杆,三根杆敲击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在这深夜尤为明显,把张辉自己吓了一大跳。看着地上三根杆组成的三角形,他居然想起好像曾经有一位工友演示过,只用三块长木材不用钉子和绳子就搭出一个三角形的桥,现在正好可以用这些杆来搭啊。

张辉蹲下来,一边努力回忆那木材桥的模样,一边动手组合起来。

汗水从张辉的额头上落下,他的手指又在微微地颤抖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了大赚一笔的兴奋,只有赶快逃出去的渴望,我错了,让我出去吧!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他终于成功了。

把第一根晾衣杆放在第二根晾衣杆上,再把第二根晾衣杆放在撑衣杆上,最后把撑衣杆放在第一根撑衣杆上,一个稳固的三角桥便形成了。张辉认真记下它们的摆放方式,拆了之后拿到生活阳台又组装了一次,小心翼翼地架在生活阳台和对面的窗户上。

这次,长度够不够?

张辉紧张得不得了,在三角桥稳当放上去的那一瞬间,他大舒了一口气。终于,终于可以出去了。

他背着包小心翼翼地从三角桥上爬进对面厕所,然后转身恭恭敬敬地对房子鞠了一个躬:对不起,偷了你们家的东西,以后我一定用自己的方式补偿你们,并且我再也不会偷了。随后,张辉蹑手蹑脚地从这家人的大门离开,跑下楼。

冲到楼下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重获了自由,失去了自由的这几个小时,真的很漫长。

这次的利息还完之后,还要接着努力挣钱,争取早日还上所有的贷款,借贷公司的、亲戚的,还有,这家人的。未来的路还很长,他的身影疲惫,但是积极向上。

e字形的广告牌默默地俯瞰着马上就要度过最黑暗时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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