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业是物理老师,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也具有典型的天蝎座性格,这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
在房间里的时候,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若是隔壁来了一个扰人的邻居,或者他们有一只会夜里狂吠的小狗,这是我所不允许的情况。我会在第二天清晨敲开对方的门,微笑地提出意见。如果对方不予理会,我会温和地重复一次。不过直到那人搬走之前,都不会有第三次了。
没人知道我怎么做的,我不需要警察或居委会协调,自创了一套将邻居赶走的秘笈,屡试不爽。
三天前的一个雨天,住了还不到一个月的邻居又灰溜溜地搬走了。
“咚咚咚咚!”
这天,正当我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没完没了0
嫌刺耳,我连门铃也没有装。
这有个好处就是可以通过敲门声揣测来访者的信息。这次肯定是陌生人,应该是男子。连敲四下,说明他个性急躁蛮横,不重视他人感受。
不会是新来的邻居吧?
开门一看,只见一个身着浅蓝色衬衫的中年男子正立在门口。他四十多岁的模样,凌乱的短发,脸庞瘦削白皙,额头左面有一条暗黄色的伤疤煞是醒目。此刻,他正用一副凌厉的目光直视着我。
“有什么事?”我抑制住心中的不快,问道。
“我是警察,”男子从裤子口袋掏出警证晃了一下,“有人报案,最近年,已经有六户人家从你隔壁搬走,其中有三户甚至住不满一个月,还经常会有宠物丢失,这是真的吧?”
“好像是吧。”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我马上摇摇头。
“我也希望不关你事,你把身份证拿出来。”
因为对方口吻中有明显的挑衅意味,让人倍感不快。但我还是委婉的说明:“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年了。”
“那还真够久的!可为什么每次都是别人搬走,你倒住得下去!”
对方的嘴唇一张一翕,白色的牙齿随之一闪一现。我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我明白自己异于常人。在我心里藏有某种物质,如同沼泽深处的怪物,反感的情绪是它的主食,比如眼前的这幅画面,还是不看为好。
“我喜欢这里,又很懒,没有搬走的理由。”我顿了顿,语调依旧保持平静。
“告诉你,别让我抓到把柄!”
撂下这句话后,男子又原地瞪了我几秒钟,才用嚣张的姿态离开。
虽然从始至终,我都态度和蔼,但明显他已经认定是我干的。
哎,毕竟是干这行的啊!我叹了口气。之前从未和警察打过交道,既然找上了门,肯定是有人告了状。
不用说,应该就是那对年轻夫妻吧。
他们在三天前搬走。
我的门牌号是,他们住在。
刚搬来的时候我就对他们很反感。女的染了头发,穿着暴露,说话嗲声嗲气。男的三十出头,相貌倒是端正,但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不爽。他们总是喜欢在夜里吵架,摔碗砸杯子。还经常把电视声开到极响,关门声也和打雷一样,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过日子呢?真受不了!
于是我使用了秘笈。
而他们搬走时的那场大雨,大概是老天爷对他们的追加惩罚吧。
为了赶走他们,这次其实也没做的太过分。
乘那男的出门买烟的间隙,我从虚掩的房门偷偷溜了进去。我知道女主人正在看电视,声音响彻整个走廊。趁这个工夫,我把一只老鼠放进他们的抽水马桶里。这是一只深灰色的水老鼠,它很配合地钻入水中,消失不见。于是我合上了马桶盖。水老鼠无法一直潜水,当马桶盖打开,水中出现异物的时候,它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这简直是一定的。
之后,每当想起隔壁传出的那声惨叫我就会哑然失笑,真想问问这个警察,这种事能把我定罪么?
回到屋内,我发现有点异样。只见门缝下不知何时被塞入了一张纸头,我小心地捡起来。只见上面打印着一行粗体黑字:
“你真恶心!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如果你不想死,马上就给我搬走!”
知道我做过什么?
真可笑!难道连我杀人的事也知道么?
我不屑地撇了一下嘴,随手把纸头扔进了废纸篓。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距离上次的小插曲还不到两天,就迎来了我的新邻居。
听到走廊上有动静后,我马上凑到猫儿眼后面窥视,心中猜测他可能是一个残忍的凶暴男人,还带着一只可怜巴巴常被欺负的小狗!
这样想是有理由的。从这幢房子的结构来看,惟一和我构成邻居关系的就是这一户。其余的都在走廊的另一头。
上次的那张纸条,让我的推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个警察,还有那张威胁我搬走的恐吓纸条,与其说是已经搬走的那对小夫妻塞的,我宁愿相信是新邻居的见面礼。
他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租住在我隔壁,并企图把我撵走。
以往都是相反的情况,现在居然遇到了同道中人,怎么可能不引起兴趣呢。所以我一直期待着这个新邻居,虽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血液也随之蠢蠢欲动。
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先是一根拐杖,然后一个柔弱的身影从楼道转角处出现。拐杖触到了墙壁,她把脸转了过来。这是一张病态苍白的面容,乌黑的长发从脸蛋两旁顺然垂下,如瀑布一般,让鹅蛋形的脸颊更显得瘦小。她上身穿了一件短袖绿色恤,白嫩的手臂裸露在外。下身是条黛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黄色的帆布鞋。走路的时候她喜欢把下巴微微上抬,性感的小嘴微微撅起,形成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心啊。记得左转。”女孩身后传来房东老赵的声音,女孩没有回答。这时我才注意到,她那双无神的大眼睛,虽然黑白分明,但它们完全没有焦点,从始至终只是望着斜上方。
竟然是一个瞎子?
老赵一把年纪了,没记错是岁,还在中学教历史,虽然和我喜好不同,但为人直爽,没有心机,让我很喜欢。我们时常聊得很投机,属于所谓的忘年之交吧。他因为嫌楼层高而搬走,还让我落寞了一阵子。
现在的问题是:就是这个盲眼女孩在恐吓我?
虽然也可能是别人的恶作剧,但我一直认定是新邻居有意为之,是我错了么?
——“你真恶心!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如果你不想死,马上就给我搬走!””
真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孩的心声么?
是她乘着夜里,拿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摸上六楼,然后亦步亦趋地走到我房门前,在门缝下塞入了这张纸片,再拄着拐杖悄然而退么?
那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我觉得自己的血液流速骤然加快。
女孩这时越走越近,秀丽的脸庞因猫儿眼的缘故扭曲变形,我一眨不眨地看着,然后就听见“咚”的一声,那根拐杖触到了我的门板。
“牛顿,你在吗?”这时老赵洪亮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因为是物理老师的缘故,他戏称我为牛顿,他找我从不敲门,也许是看我没门铃的缘故吧。
原地待了秒钟,我做出略显诧异的表情打开了门:“老赵啊,这是……?”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找来的房客,这是我的邻居,跟我关系可好啦,教物理的,你跟着我叫他牛顿就行,牛顿知道吧?哈哈。”老赵帮女孩拎着一个褐色的箱子,看起来有点吃力。
“你好,我叫雯雯。”女孩开口了,声音很轻。
“你好。”我微笑了一下,与窥视不同,从近处看她更显得楚楚可怜。病态的苍白融合着柔弱的文静,还有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从发间飘散开来。
只是那对没有焦点的黑色眼珠,煞风景地涣散着,像在注视我身后的某个地方。
女孩的行李委实不多,除了自己的背包,只剩老赵手里的那个箱子。我相帮着给拎了进去,放在客厅里。客厅很大,行李显得孤零零的,缩在角落。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算是精装修全配,一个人住会很舒服。
就在这时,我突然闻到了那股味道。
它散在空气中,却无法忽视。
也许别人还没注意到吧。
不,那个女孩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神色突然变得有点不安。老赵也随之察觉,他马上走到阳台打开了铝合金窗,用豪迈的声音说这房子已经有两个月没住人了,需要通风。
是啊,这实在太有意思了。我实在没想到,居然能碰上这种事。
也许是在一个大的蛇皮袋里,或者是裹得严实的棉被中,总之是在这屋子里的某个角落,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正安然沉睡着,不想被外人打扰。
我回到了自己屋里,老赵也已离开。
躺在沙发上,我无法忽视隔壁新搬来的盲眼女孩与一具尸体同住一屋的事实。
应该不会有错,凭借以往的杀人经验,这是一具正在腐烂的成人尸体。即使被层层包住,也不能将气味完全阻绝。
那个叫雯雯的盲眼女孩看不见,但嗅觉灵敏,已经察觉到了。
她之前应该没来看过房,她也无法“看”房,只是通过中介就签订了合约。
接下去会怎样?她肯定也无法自己发现尸体。
我想着她朝夕与尸体共处,最后实在臭到受不了的场景。
自己这边的房间结构与隔壁是一样的。要说尸体的藏匿地点也很有限。首先我不会考虑放在冰箱里。那冰箱虽然很大,但在客厅里,老赵随时都可能发现。最佳的藏匿地点是厕所的隔板。
在厕所的上面有一个隔板,上面有一个尺见方的正方形木板,打开的话可以看到排水管道。
我还记得,我甚至亲手打开过那块木板。
曾经有一个成天玩游戏旷课的学生族住在隔壁,每天晚上都会有朋友来和他一起切磋技艺,大呼小叫一个通宵乃家常便饭。
于是我使用了秘笈。
那天正好学生把钥匙忘在门上,而他昨晚又照例玩通宵了,现在肯定在呼呼大睡。于是我马上拔下钥匙,去外面复制了一把再插回去。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去附近的宠物市场买了一条学名为翠青蛇的宠物蛇。虽然无毒,但外形和剧毒的竹叶青神似。最后乘着学生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我用配好的钥匙溜进去,打开了厕所上面的这块隔板,把蛇随手扔在了里面。
这样足足过了一个礼拜,隔壁都没有动静。
就在我已经放弃,准备使用新秘笈的那天下午,听见隔壁的门突然打开,再被摔上。我连忙跑到门口,凑在猫儿眼后面,就见学生正一脸惨白地蹲在门外。他身上湿漉漉的,水透过衬衫渗到外面,脸上头发上也全是水,头顶甚至还有洗发水的泡沫。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双目发直蹲在那里,像中了邪一般,走又不是进去又不敢,最后竟哭了出来。
本着职业道德,在学生搬走以后我把蛇回收了。而那只让小夫妻搬走的老鼠则不知所踪。因为他们换过锁,我无法再进去。但我可以肯定前面嗅到的不是老鼠味道,一具尸体和一只老鼠是有明显差别的,我相信我的经验。问题在于:——这是谁的尸体?
我仔细的回想着,思考着,终于,如醍醐灌顶般我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的,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场大雨并不是老天爷对他们的追加惩罚,而是那个女人特地选在了这一天!
滂沱大雨,时髦女,搬家公司,这些都能通过回忆的画面来加以确定,但那总是唯唯诺诺的男子,却没有在那天出现!这在当时而言并不让人奇怪,大雨天,搬运工,女人,没人会注意到少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男子,除了正好住在隔壁的自己。
这下一切都能解释了。
我一开始还奇怪,自己放在马桶里的老鼠充其量只是一个警告,那对天天吵架的男女又不是善茬,怎么这么轻易就搬走了?因为母蛇会产子,本来下一步计划是买一条公的赤链蛇放在里面。还以为他们的仓皇搬走让我省事了,现在才明白,让他们搬走的不是那只老鼠,而是别的原因。
他们总是在半夜吵架,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
——应该没人会知道吧?
打个比方,只是打个比方,我对自己说着,那么那张恐吓自己搬走的纸头是为了……
“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悄悄起身,凑到了猫儿眼后面,是隔壁的女孩,她的脸因镜片折射而扭曲,嘴角微微弯起,似乎在微笑。
“咚咚!”
不太想开门惹麻烦,假装不在吧。可是女孩继续敲个不停,虽然节奏缓慢,但像钟摆一样频率固定。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睛,似乎透过门板看到了自己。
无奈之下,我只有打开了门。
“请问,能不能到我房间来一下?”这个叫雯雯的女孩站在门口,她换了一件紫色的恤,脸朝着我,眼珠看着天花板。
“有什么事?”我确实很好奇。
“我想在阳台上造一堵墙,听说你是物理老师,想听听你的意见。”她露出信任的表情。
“造一堵墙?”我吃了一惊,“为什么要造一堵墙?”
“准备在阳台养一只导盲犬。”雯雯腼腆地笑一下。
如果是在教室里,从远处看这会是多么一幅温馨的画面。向老师请教的可爱女孩,和彬彬有礼站在讲台上回答问题的我。
“好的。”虽然她看不见,我也和蔼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一和她站在一起我就有了一种极力表演的本能,仿佛是在和一个大牌演员配对手戏。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建一堵墙么?跟在她身后,她顺滑的发丝垂下来,真想用手去轻轻抚摸,不知是否和黑色丝缎一样柔滑。如果是用木板造一堵墙,那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就像我想把她压在身下一样,我对自己说。
可是一走进客厅,我就有了一种晕眩感。
我明白,体内的怪物终于要苏醒了。
先是那股味道,房间里已经闻不到尸体的味道,不,并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变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与其说是女孩的闺房,倒不如说进了香料工厂。
“对了,你是要建一堵石墙吧?”思索了之后,我开口问她。
“是的。”她楚楚可怜地用拐杖探路,好不容易来到了卧室,“因为狗比较吵,我得用石墙来隔音。”
如果说让公民对职业投票,让得票最高的职业从地球上消失,我认为电信公司最多排第二,第一非房地产商莫属。
尤其近年房价飞涨,对于普通老百姓,只要有房子就好了,已经根本无法顾及大小。
老赵也不例外,但他比较实际,事实上有很多人都这么干,把阳台用铝合金窗封起来,再把阳台和卧室之间的墙壁敲掉,就能让主卧显得宽敞一点。
现在雯雯的意思,无疑就是让这堵墙复原。
“老赵他答应了么?”
“房东人挺好的,并且我承担一切费用。”雯雯用手摸了床沿一下,然后坐了下来,“因为我看不见,房间大了反而不方便,又打算长期住这里。”
“你觉得如何?能帮我量一下面积么?”她继续问我,脸上浮现出我见犹怜的神色。
“我觉得蛮好啊,面积就交给我了,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一下卷尺。”
在经过客厅的时候,我看到摆在角落里的旅行箱,靠近的时候我悄悄地用手指蹭了一下,很明显,里面已经空了。
我记得很清楚,它摆放的位置和昨晚一般无二,对于一个盲眼女孩,只能说做到这一点实在不容易。
拿好卷尺回来,我就埋头测量起来。虽然只是帮她读一下刻度做一下乘法,我却有了一种罪恶感。
也可能是兴奋吧,我也分不清楚。
“嗯,长是宽是面积是,当然,为了隔音需要,还可以厚一点。”我这样说道。
“也好。”她微微点了点,“我挺怕吵的,听房东说你也喜欢安静,我这边不会影响你吧?”
“不会。”我摆摆手,“虽然装门的时候可能会比较吵,但我一般白天都会上班。对了,要我帮你叫施工队么?我认识……”
“那就好,我生怕影响你。”她打断了我,脸上浮现出笑意,但因为眼珠一直朝上看着,所以这幅画面怎么说都有点诡异,“你真是好人,谢谢你。”
“你多虑了。”我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自己找张椅子坐下,“因为你养狗,造一堵墙在这里的话,对我这边也有好处,相当于是多了一道隔音设备,我应该谢你才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
声音很响,我们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咚咚咚咚!”
不用开门看,我就知道是谁。
他正站在外面,拼命敲着我的门。
不用看,我就知道是那个烦人的警察再次光临。
不是他最近太闲,就是看我不顺眼。
这其实早在我预料之中,在他们没有证据的时候,惟一能做的就对犯人施加心理压力。
他仅知道我赶邻居走而已,至于嘛。
“是谁在敲门?”这是雯雯问我,脸上露出疑虑的神色。
“没事。是在敲的。”我连忙回答,幸好雯雯“应该”不知道在走廊的另一头。
总之,我不想理这个人。
“可是我听着像在敲你的门。”
“是么?那我去看看啊。”我从椅子站了起来,发出无言的叹息。
果然,透过猫儿眼,看到那个警察像傻逼一样站在我门外,额头上的疤正对着我。
他哪像警察啊?简直一讨债的。
“原来是推销的,真讨厌。”我回到雯雯的卧室,小声地说。
“哦,推销什么的?”雯雯马上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其实我出去买东西不方便,挺希望能有人上门推销呢。”
“推销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啊,不过我也没看清,我看还是算了,那人看起来不像好人。”
“是么?”雯雯的语气好像略显失望。
“不过,他也许例外也说不定。”我心思电转之后,突然开口了,“要么你自己去问问他吧。甚至你可以和他说你想要什么,让他下次带过来。”
“也好。”雯雯闻言马上站了起来,拿起墙边的拐杖,向门口走去。
哼!
我冷笑了一下,那个警察仅知道我是不良市民,有空就想来找我的茬,并不知道我的过去,我没啥好怕的。但雯雯就不同了,现在墙还没造好呢,尸体还在房间里,我真想看看她得知对方是警察时的表情。
“你是新来搬来的?”门开了,警察终于停止了烦人的敲门,把脸转向雯雯。
“是的,请问你是卖什么的?”
“我……”那个警察呆了一下,因为雯雯的声音比较轻,怀疑自己听错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雯雯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警察。”警察哭笑不得地想掏出警证,手伸到一半又放弃了,他盯着雯雯的眼睛说,“你搬过来之后,没遇到什么事吧?如果你一旦遇到麻烦,马上联系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我给你我的手机:,你要记好了。”
“谢谢。”雯雯的表情依旧,似乎没有半点紧张,至少我从背影看是这样。
“电话是:,你真的记好了么?!”警察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得不承认,从某种角度说,他的确是一个称职的好警察。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你的电话。”说到这里,雯雯的语气突然一变,明显生气了,“我不是单身一个人,我的男友会保护我的!”
“男朋友?”
警察刚想说什么,雯雯已经接下去说道:“对,我男朋友就是住在隔壁的老师,教物理的。”
这时我的感觉就像是被雷给击中了一样。
“你是说住在的那个……?”警察当即露出诧异的表情。
“对,我们认识很久了,所以我才搬来这里,他帮我找的房子,他现在就在我的房间里,所以就不劳您费心了。”雯雯平时说话很轻,可现在的音量我想装听不见已经不可能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看见警察的脸上刻着“原来如此”的神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否认么,承认么?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从现在开始不管这个女孩惹了什么麻烦,他一定认为我才是主谋。
(原来是为了这个女孩才把这么多邻居赶走啊!!)
他现在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难道要很无辜地把卷尺拿出来,和他说其实我只是在测量房子,准备在这里砌一堵墙,墙里还会放进一具尸体,尸体是不想搬走的邻居?
(那小子为了泡,连邻居都杀啊!!)
为了避免他的想法以后升级到这种程度,我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啊。
好在刚才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了。
它,可以说是我最后的希望。
这是一串钥匙,隔壁房间的钥匙。
我知道那对夫妻应该有两套钥匙,经过这么多次的频繁换人,我也知道了老赵的习惯,他喜欢把多余的钥匙放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我猜测雯雯没拿到这串钥匙。
所以我前面才故意让雯雯去开门,虽然没料到她会做出如此举动,但至少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我乘那个工夫把钥匙偷了出来。一共有三把,大门的那把是银色的铝合金材质,从物理学的角度讲具有耐腐蚀抗氧化硬度高的优点,也是我最后的希望。
当警察走后,雯雯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吓到你了吧?”
“嗯。”我还能说什么。
“真是谢谢你了,本来还以为他是推销的呢,一听是个警察,我马上就慌了。”女孩顿了顿,然后很认真地说下去,“我朋友一直和我说现在世道很乱,警匪一家,如果让他们那种人知道我一个盲眼女孩单身独住,那可就危险了……”
“因为我正好在里面,所以你就顺水推舟说我是你男友,这样警察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对吧?”我帮她说下去。
“多谢你啊。”雯雯的眼珠还是看着天花板,语气温和,眼圈变得有点微红,好像很感动的样子,“当时我听到他说话声音,就知道是个坏人,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嗯,你做的很好!”我由衷地表扬她,“邻居之间就是要互相照应,客气什么,还有要帮忙的也尽管说。”
“他长什么样?”雯雯感激地笑了一下,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看的出牙齿护理的很好。
“是一个额头上有伤疤的中年男子,应该是冒充的警察,连警证也没掏就灰溜溜跑了,总之,不要被他骗了。”我拍了拍雯雯的肩膀,凑近她的脸,“反正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和我说。”
我的脸离她越来越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我就这样凝视她的反应,如果她的神色有稍许破绽,或者露出反感的表情,我可能会马上把她按倒在床上,让她为表演付出代价。可是她露出了极自然的微笑,眼珠则“更自然”地朝上翻着,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有恶心地移开脸,起身告辞。
回到房间后,我关上门躺在沙发上,整理着思绪。
虽然我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像陷在了泥潭里,但隔壁的钥匙被我紧紧攥在手中,我还有机会。
首先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和那个时髦女关系密切,在时髦女杀死男友之后,她肯出马来处理尸体,这样替时髦女赚到了大量的时间来跑路。即使日后警察发现了尸体,她可能已经到了新加坡或澳大利亚的某个角落。
就算没钱出国,也会逃往外地。
如果还想继续待在这个城市,就取决于雯雯是否能顺利处理掉尸体。
我,就是她们最大的威胁。
所以才会先恐吓我搬走。
在恐吓没用的情况下,她们想出了其它法子。
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先让警察来骚扰我,雯雯再假扮成瞎子,才能让我傻傻地跑去隔壁测量墙壁。而她事先就已经用匿名电话报了警。国家规定只要报警警察就必须到场,否则就是渎职。所以这次警察来找茬并非巧合,是雯雯事先安排的结果。
俗话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没有讲错,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什么也没做,却分担了主要罪名,到时可能还全部背下来,除非……
一个念头忽然跑进我的脑海:
——杀了她有用么?
不行,我叹了口气,如果这样的话,她的尸体只要一被发现,两起命案我就全部吃进了。
——那把尸体处理干净呢?
——让尸体永远消失的话,是不是就没事了?
仔细思索了一番,只能再次失望地叹气。
因为她们是两个人,雯雯如果和时髦女失去了联系,时髦女肯定就会报警。到时墙壁里砌尸的罪名还是会推到我身上,换句话说,只要那堵墙砌好了,我不但不能杀她,还得保护她,并且我还要防止她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将来她们还可能借此勒索我。
能这样处理尸体简直太绝了,一般人都是分尸丢掉,她们却故意要永久保存,我实在无话可说,这个黑锅我简直背定了,墙还是我帮她们去测的。
思维渐渐陷入绝望,背脊似乎也开始发冷了。
即使我逃走,也是铁定会被栽赃的吧。那样等于是畏罪潜逃。
如果是我杀的人也就算了,哎,我真想把尸体拿出来再杀一次,把这个女的也杀了,再逃到天涯海角,或者潜伏在城市的人群里,再寻找时髦女的线索。
不管怎样,一旦做了,我的一生就都要亡命江湖了。
钥匙在我手里,我该怎样选择,看我自己。
环顾四周,电视机,大衣柜,床,就是我温暖舒适的家,我真的要离开么?
现在我才明白被赶走的残忍,我真的要离开住了年的家么?!
竟然说我是她的男友,竟然想出这种招术,真的无话可说!
不过她人长的倒不错,嘴唇也性感,智商也高,如果肯向我赔罪,我倒真可以考虑屈就一下,做她男友或情人什么的。
我看着手中的钥匙,上面映出了她的脸,然后是胴体。
只是一想到那双诡异吊起的眼珠,我就失去了兴趣。
才过了一个礼拜,我就感觉一年也没有这么漫长。
先是向老赵去了电话,问雯雯是怎么找来的。老赵说这个盲眼女孩是以前搬走的那对小夫妻给介绍的。因为他们合约没满就搬走,为了拿回押金,所以主动承担了找人的义务,据说是去网上什么地方发的帖子。
算了,不去管细节了,反正我不再心存侥幸,第二个电话就是打给同事让他帮我请假,请一个长假,理由随他编,我已经无暇顾及。
这一个礼拜,我一直都闷在房间里想计策,或者说是等待机会,一做梦,不是眼珠吊起的她,就是时髦女,还有就是已经变成尸体的时髦女老公,或者是那堵准备开始砌的石墙。
我仰面躺在床上,把电视机开的震天响,声音却跑不进我的耳朵。
(真的没其它办法了么?)
这是一个礼拜以来我惟一思考的问题。
我虽然有钥匙,但盲眼女整天都待在房间里,悄无声息,我连她的作息规律都不知道,无法偷偷摸进去,如果直接硬闯,等于给自己增加恶劣名声,到时罪名就一起背下了。她是杀人犯一伙,现在大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恐吓胁迫的手段也没有用,只有两条路,要么受制于她,要么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前我肯定会先杀了她,但其实这也不是一件易事。
首先她对我肯定小心防备,幸好她还没发现少了一串钥匙,否则不会不叫人换锁,我白天都在,可以确定这一点。
再而,这里小区每户人家的门上都默认装了插销还有防盗链。她既然已经防备我,这两样多数不会忘。毕竟现在万能钥匙也能买到。
我只有等她出去的时候躲进去,伺机杀她或者偷出那具尸体。
可是问题就在于,这一个礼拜她都没有出去。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也没有洗头,整天埋伏在家里,看起来已经老了岁,可她连一次都没有出去过。
是的,我虽然不能指望作为盲人的她也能经常出门兜风,但至少也应该吃个饭买个东西倒个垃圾啥的吧,今天已经是第天了,我真想敲开她的门问问她,如果你连门都不出,还要导盲犬干嘛啊?
但是我可以肯定,她的人的确在里面。这些天来,我唯一的收获就是摸清了她的生活之道。
饭,全部通过电话订餐解决。
垃圾,全部让送饭的人帮着带下去,因为她盲女的身份,这七天来,无人拒绝。
而昨天,关键就是昨天,施工队已经过来了两个人。
我现在不清楚里面的状况,但我至少知道那面墙将来肯定厚度不薄,我的时间也已不多。
最让人头痛的是,施工队的那个大块头领队似乎认识这女人,因为他按了电铃之后,雯雯打开门问也不问就让他进去了,完全见不到当初面对警察时表现出来的那种警惕。
不过,她的警觉性真的下降了也说不定。
对她而言,这一个礼拜也应该是很漫长的吧。
毕竟和尸体共处一室的是她,不是我。
最关键的是,这一个礼拜以来我都像现在这样,把电视声音开到震天响。
就是为了告诉她我已经辞职在家,为了监视她。
这并不是暴露自己,因为即使我不辞职,她还是会一样防范我。
但我现在明目张胆地监视她,会给她增加很大的心理压力,电视机的音量也同时会让她失眠。
这样她的判断力就会下降。
实际上这已经是一场残酷的战斗。
胜负会在最后一刻才揭晓。
现在是中午,墙上的时钟显示点分,秒钟继续前进,马上就要点。
我要在接下来半个小时以内,实行我的计划。
我还是有点犹豫。
(真的没其它办法了么?)
因为这是我最后的秘笈。
分钟缓缓靠近,为了对抗紧张,我来到了卫生间。
先对嘴上喷了专用泡沫,然后刮起了胡子。
一下,又一下。
就像我等会儿的方法一样。
刮好胡子后,我再用冷水洗了把脸。
擦干抬起头后,我对镜子中的模样很满意。
然后,我搬了张椅子放到马桶旁边,一脚踩了上去。
一伸手,我就掀开了头顶的厕所隔板,露出它幽暗和布满灰尘的内脏。
如果能打个通道直接过去就好了,但这不可能。
这里空间不大,放具尸体倒是绰绰有余。
我伸手试了一下,没有死角。也就是说如果我站在那边,也肯定可以碰到尸体,一下子带出来,只要他还没被砌在墙里。
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我从椅子上下来,来到了卧室里,关掉电视,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电话,和原先连着电话线的座机换了一换。
它外形很破,塑料壳上还有毛边,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产品,是我花了元钱从网上买的。
然后我拨了一个手机号码:“1391693XXXX”。
是的,就是那个傻逼警察的手机,这么好记的号码还劳他说了两遍,我怎么可能忘了。
在等待拨号音中,我把听筒上的按钮拨到了“女声”这一格。
这就是它惟一的好处,可以变音。
网上到处有卖,我经常用它来给自己请假。
“喂?!”通了之后,果然是那个人的声音,原来他和别人说话也是这个语气。
“救救我。”我压低了声音。
“什么?!请问你是……?”
“我在房间里,快来救救我!”
“别紧张,快说怎么回事!”那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他刚强奸了我,把我绑在床上,现在他在卫生间,马上又要……”
说到这里,我把电话线拔掉。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警察,我都相信他会马上过来,而且还是一个人。
她会利用盲眼女孩的弱小形象来帮助自己,我也可以利用。
声音和她会有所偏差,可现在谁还会管这个。
也许是分钟吧,不,只要分钟他就会跑到我门口。
我把锁舌弹上虚掩。
这样看起来会像陷阱吧。
怎么说我也不能太低估他,于是我做到电脑前,打开了“成人电影”的文件夹,选中一个文件,双击播放。
刺激的声音马上从音箱传了出来,有点太响了,我把音量调小。
电脑在卧室里面,卧室的门当然是虚掩的。
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那个傻逼警察可能还是会选择小心谨慎,我不想低估他,所以才特地加了“他在卫生间”这句话。
现场伪装很重要,这会影响直觉影响判断。
我拿起沐浴露瓶子,喷的厕所到处都是。再打开热水,用喷头冲了起来,霎时水雾和香气弥漫,味觉现场也制造完毕。
有人刚洗完澡,强奸正在进行,他一定会这样想。
事实上一切都被我料中了,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猥琐。
他轻轻推开门进来后,踮着脚尖走到卧室门口,居然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大概就这样过了一分钟,他都维持这个姿势在聚精会神地倾听,我实在受不了,走到他背后扬起右手的锤子他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警察么?我大概知道他左额伤疤是怎么来的了,只听“啪”的一下,右额也多了一个。
昏倒在地后我把他绑了起来,把他手上的枪缴下,但不能杀他。
枪是真家伙,虽然外形不起眼,但在手中沉甸甸的。退出弹夹,里面有六发子弹,这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关键了,我把枪先藏到冰箱里,拿起客厅桌子上的剪刀,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大大方方地打开门来到走廊当中。
走廊的墙壁上有很多线,其中一根连接和下面的防盗门。
现在这城市的小区基本上都会装这种防盗门,谁要进来的话必须按铁门数字键盘上和门牌相对应的数字,然后那边装在客厅的话机就能发出音乐声,主人拿起听筒,可以和楼下的人讲话,选择是否放行,以减少小偷行窃的机会。
现在的这根线断成了两截。
思前想后,这是惟一能让雯雯开门下去的机会。
每天点半左右,都会有快餐公司的人给她送饭上门,先决条件是这根通讯线没有断,所以现在情况已经不同。到时送饭的人如果进不了铁门,就会打电话给雯雯,雯雯只能选择下去开门,即使只有分钟,她只要能离开房间分钟,凭我这里的钥匙,就有希望搞定一切。尸体应该还没被砌到墙里。
我回到房间里,傻逼警察还没醒过来,我静静地等着好戏,雯雯的最后一幕戏,也是名副其实的退场戏:
——拄着拐杖走下楼梯。
就在等待的同时,我突然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我胸口马上“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妙。
在这个瞬间,我感觉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
(难道我会因此功亏一篑么?)
人影出现,从他一身的装扮来看——正是我害怕看到的结果——他是给雯雯送饭的快餐店员工!
这正是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
就算是最微小的细节,也能导致最后的失败。
其实当那个傻逼警察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还是没反应过来:他没有铁门钥匙,是如何上来的?
因为太紧张了,当时无法细想,这个念头可能曾在脑海某个角落隐隐出现过。
可能他是警察的缘故,我下意识把他归类到了特殊情况,以为他专门配备了楼下的钥匙,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为这种思考不严密付出了代价。
我疏忽了要打开楼下铁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别人上来的时候跟在后面。在这种情况下不用钥匙也可以。有时为了晾衣服,门还会被一楼的人一直敞着。
不管如何,在猫儿眼后面我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本不应该上来的人出现在了走廊里,他边走边从拎包掏出盒饭,停在门口,然后用目光寻找电铃。
以后真的要亡命天涯么?
牢房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傻逼警察会醒来,石墙和尸体会砌好,我的人生会结束。
我的手在颤抖,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
卧室里的电脑上继续不堪入目的画面,那喘息的声音像一道道符咒,在催逼我,呻吟,血液,尸体,在我的脑海盘旋……随着最后一声无法抑制的欢叫,影片停止。我体内的怪物苏醒。
我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可能有无法想像的结果,但我猛地一下打开门,就看见那个快餐员工站在那里,他的手已经伸向电铃,如时间暂停了一般,被我的这个举动打断,停在半空,脸朝我转过来,表情像在看一个疯子。
是的,我可能真的变成了疯子。
我露出了微笑,把食指竖起轻轻放到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呆呆地看着我。
枪在冰箱里,已经来不及拿,他随时可能按下电铃,但钱包在我的口袋里。
我很利索的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左手食指继续竖起紧帖嘴唇,用右手示意他过来。
这是我最后的魔术,他果然中邪一般向我走进,我没有说话,只是像哑语似的指了指他手中的盒饭,再指了指隔壁房间,再指了指我的胸口,再指了指两百元。
停了半晌,他忽然张大了嘴,露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
然后,他接过了我的钱,把盒饭递给我,然后把手臂平举,双手握成拳状,把大拇指猥琐的伸直并凑在一起比划着。
总之,我明白他想说的意思和我电脑上最后定格的画面差不多。
——“美女盲人的隔壁居然住着有钱哑巴!”
——“我们公司送出了名副其实的爱心快餐!”
这些可能会成为他们今天晚饭的谈资,我没时间理会了,幸运的是,我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把盒饭放进冰箱,把冰箱里的手枪放进口袋,我回到了卧室,那个傻逼还没醒,额头的血液已经凝结。
我把电话线重新和变声电话接上,还是选择女声。拨打了隔壁的号码。
我知道一般租房子的都不会装来电显示,特别房客是一个盲人的时候。
“喂?”她的声音虽然细腻,但略微透出沙哑,应该是疲劳所致。
“能下来一趟么?我是快餐的员工,饭在楼下。”
“能上来么?”
“不能,铁门上的按了没用,背景灯都不亮,可能坏了。”这么说是为了避免她让我按其它房间的按钮。
“好,你等等。”她挂上了电话,我的心马上“怦怦”的剧烈跳动起来。
等候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
我站在猫儿眼后面,左手拿着钥匙,右手拿着枪。老实说,我浑身解数都用尽了,一切都在此一举。
先是锁的声音,然后门不负众望地打开。
这就像通往所罗门宝藏的最后闸门,幸福从我心中升起,然后盲眼美人出现在视野中央。
也许是眼珠抬累了,她戴上了墨镜。
比以前漂亮多了。
而且我真的很佩服她,锁上门之后居然还装模作样地学盲人走下去。人生若是舞台,她就是最好的演员。她果然不知道我有钥匙,而这是我最后攥改剧本的机会。
我先把手枪塞在口袋里,然后轻轻转动锁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出门之后,我先蹑手蹑脚来到了楼梯口,看着她长发背影消失了在了楼转角。
就是现在!!
我风一样跑到门口,插入钥匙转动,门应声而开,熟悉的光景重现!
现在即使再浓的香水,也掩盖不住那腐烂的味道了!
她卧室的门虚掩着,但我先无暇管那么多,搬了一把客厅的椅子到厕所,一脚踩上去打开隔板的门。
(尸体一定要在里面!尸体一定要在里面!尸体一定要在里面!尸体一定要在里面!尸体一定要在里面!尸体一定要在里面!尸体一定要在里面!)
我在心底狂呼着。
就算真实的宝藏也没有这个美丽,真是老天有眼,我看见了那个层层包裹的蛇皮袋!
——太好了!
我想去拿,有点重。但是我已经不慌了!
枪在我手上,尸体在隔板上,人算是我杀的,但是尸体一定要大爷亲自处理,而不是砌在那堵墙里!
我会让这具尸体从人间蒸发,但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事实上,戴墨镜的创意实在不错,我讨厌那双吊起的眼珠!等一切处理干净以后,我一定要让她戴着墨镜,再把她扒个精光,我可以满足那傻逼警察的美好愿望,就在他面前把这个女孩强暴!
尸体被层层包裹着,臭不可闻,我咬紧牙关把袋子拖到厕所外面,刚准备抱起来回我房间的时候,眼角余光从卧室那虚掩的门缝中瞥到了什么。
——那是一堵正在搭建的墙,发出水泥色的光晕。
怎么可能?她哪里来的砖头?
不过不要紧,最多是开个头罢了。
虽然这样想,我还是禁不住好奇打开了卧室了门,哎,心里真有点佩服这女人的行动力。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样东西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露出半截的手臂,胳膊还嵌在矮矮的墙里,这是真正的混凝土墙,手掌从里面伸出来,也被浇上了水泥,就像是一个溺水者,拼命的想抓住什么东西,又像是在向谁求救。
我呆在那里,瞠目结舌,这幅画面就像是我注定要看到的震撼!
没想到她为了防止我偷尸体居然先截下手臂砌在墙里,水泥已经干透,艺术品已经完工。
我现在才知道老赵提的箱子为什么那么重了。
真是婊子养的!
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因为装盲人走路的缘故,所以她还没回来。也有可能她下去后看不到人在那里等着。作为瞎子,总不至于一看没人就马上回来吧。也就是说,我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但这真的是我最后的时间了。我就像一只脚已经踩进了地狱里。这是名副其实的地狱,半截的手臂,厕所外恶臭滚滚的尸体,让灰色墙壁都在叹息。
还来得及么?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枪,下定最后的决心。
不好意思,要怪就怪那个女人吧。
我实在不想走这一步的。
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回到了自己房间。已经来不及用别的方法,我打开电视机,调大音量,从衣柜里取出我的大衣,包住了手枪,对准还在昏迷的傻逼警察,按下了扳机。
似乎只是在睡眠中把头侧了一下,但我知道他已经永远不会醒来。
好在声音不算大,但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顾不得自己,我先用大衣把他脸上抹了抹,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个女人吧。
接下来我关上电视,割开了绳子,他上身马上垂了下来,温度还没有消失,那股汗臭味比起隔壁的还算可以接受。
你们就要做伴了!
我抱起他,朝隔壁走去,女人应该已经察觉不对,开始往回走,但应该来得及。
实际上,之前我只杀过一次人。
和这次一样都是迫于无奈。
警察的身子软软地靠在我的胸前,脑海里却盘桓我第一次杀人时的片段。
噩梦,噩梦又要开始了。
我叹息了一下,实际上我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冷酷,我还是不喜欢做这种事。谁能喜欢。
站在门外,我把尸体丢在地上,它和那个麻袋躺在一起。
来不及再看一眼,我似乎已经听到了女孩楼梯上的脚步声。我轻轻的把门掩上,旋转,抽出钥匙,退回自己的房间,再轻轻地锁上门。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我最后的秘笈。
看着地上的血迹,我最后对它说一次: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个女人吧。
好在不是第一次杀人,心情没预想的那么遭。
雯雯已经出现在走廊,她看起来有点不爽,可能心里正在思考向快餐公司投诉的说辞。
也许她会猜到是我搞的鬼,但是也不会太过担心,她已经做的这么完美,还怕什么?
她来到自己的门前,用钥匙打开门,她的侧脸很白,特别在看到门内那一幕的时候,更如雪一般惨白。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盲人,在最后时刻她还是表现的很好,没有站在门口掩口大叫起来,而是缓缓地走进去,看的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是的,这就是我最后的秘笈。
她费劲千辛万苦,向那个傻逼警察揭露我的罪恶,再在他面前假装和我勾结,让他像苍蝇一样盯着我,但现在全都结束了。
杀人并不难,关键是如何掩饰,尤其是在杀了一个警察的时候。
所以我把处理尸体的艰巨任务留给了你。
反正已经有一具尸体,无所谓再多一具吧。
墙壁可能又要加厚了,真是辛苦你了!
她现在可以报警,如果能解释清楚另一句尸体的由来,还有那嵌在水泥中的半截手臂。
不过那个看我不顺眼的警察已经不会帮她了,她所有的计策都是围绕他展开,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就算那个傻逼和同事说过什么,也仅限于我和她勾结的程度。
是的,我们两个可是同伙啊,如果真想报警你就报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监狱里也能做邻居呢。
现在我的心情无比舒畅,隔壁却悄然无声,好像地上没有尸体,好像她真的看不见。
我手上还有一把警用手枪,如果想杀我的话也随时奉陪。最欢迎使用美人计。
想像隔壁她现在的模样就有点想笑,这就是低估我的下场。
把枪又放到了冰箱里,我决定放松一下,下去买包烟。
真的已经都结束了。
在赶人秘笈里面,这是我最后一招,是她逼我用的。
砌好墙壁以后,你们尽可以跑路,不过要做好亡命天涯的准备!
如果一丝不挂来敲我的房门,可以免费提供逃跑路线和荒岛生存守则。
但即使床上功夫表现再好,逃跑资金也要自己想办法了,并非我不懂怜香惜玉,这要怪房地产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有年房贷要缴。
来到楼下,我重新呼吸起自由的空气。
“来一包红双喜,低焦。”在超市里前面的人口味和我一样,为了省几毛钱不买低焦真是自寻死路!嗯,那个背影似乎也有点熟悉。当他转过脸的时候,我只觉大脑“轰”的一下,一定是幻觉吧!我对自己说道。
“最近还好吧?”他看到我之后,也愣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温吞水的口吻向我寒暄了起来。真的不是错觉么?我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的端详着他那张脸,他是时髦女的老公,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最近还好吧?”当这个人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我时,为了调节气氛,我随口寒暄了一句。
我叫度祥,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中学物理老师,这似乎也是一种缘分,教同样的科目还能毗邻而居,虽然我们只住了一个月不到。
他刮掉了胡子,但看起来还是比以前苍老很多,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我可以理解,实际上我也不好受。
别看芸儿经常和我吵架,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在这节骨眼上居然还要让我扮演尸体,真没道理。
是的,眼前的这个人名叫王痕,以为我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要从最早的故事讲起,就得追溯到那只老鼠。
当我那天买好烟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厕所门外多了一具尸体,是一只死老鼠。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然,芸儿满脸泪痕地坐在床边,已经哭花了脸。
她最怕老鼠了,也许女人都是如此,虽然她用拖把将老鼠打死,但好像还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我静静地听完,心里明白了大概。凭我的生活经验,老鼠从抽水马桶跑出来并非没有可能,但那基本上只发生在一楼,而不是六楼。
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人在捣鬼。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我向附近的居民进行了调查,马上明白了如果再不想点什么办法,可能会落到和住在原始森林一样的下场。
他原来是想把我们赶走。
说到赶人,我确实没什么经验,但他既然伤害了我心爱的女人,我就得想一条一劳永逸的计策。
好计策一条就已足够。
首先我买了只鸡,不过不是为了做晚饭,而是杀死了它们,和一些生猪肉一起裹进棉被里,装进了蛇皮袋。
然后就和他所看到的一样了。
顺便说一下,雯雯是芸儿的表妹,艺术学院的学生,我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个地步,还能乐在其中,反正女人都不简单。
为了让王痕相信确实是我的尸体,就得制造味觉现场。好在这种季节味道来的非常自然迅速。但光有味觉现场也不行,所以才事先准备了半截塑料模特手臂,让雯雯去浇上水泥嵌在墙里,然后就靠王痕自己的想象力了。
其实想让邻居搬走居然要引诱其杀人,这么做是否妥当是我想的最多的问题。为此我和芸儿探讨过,她给我的指示就是这件事要不留余地,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我有点纳闷,怀疑在老鼠那件事上她向我隐藏了什么细节。但她口风很紧,只是和我说如果他真会杀人,只是他心理阴暗,我们是在为民除害。所以我真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可以为一只老鼠做到如此程度。哎,实在于心不忍,看在同行的份上,我觉得还是应该给王痕一个警告吧。于是我乘着夜里,瞒着雯雯给他塞了那张纸头,是我最后的提示:
——“你真恶心!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如果你不想死,马上就给我搬走!”
我不是指他曾经做的,而是暗示将来,也算是先礼后兵了。
但看来他没有领悟。
只见他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我,然后飞奔而去。
我拿回了找零,撕开锡箔纸,取出一根烟塞在嘴里。
虽然不知将来他会住在哪个城市,但我知道他会永远记住:绝对不要和女人开老鼠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