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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之上》原文_作者:朱雅娟

发布时间:2023-08-03 12: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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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月亮上,我的四季都是凉爽的。月亮上,只有一棵树,桂花树。只有一个男人,砍桂花树的吴刚。只有一个宠物,杵药的玉兔。我们都住在那个叫广寒宫的大房子里,但我们的故事基本都是各自的,没有关联。当然,我认为没有关联,是没有用的,无论是天上,还是人间,大家都在猜测,一个孤独的男人和一个单身的女人同住在一所大房子里,会有怎么样的故事。

其实,我的故事,在人间。

羿是我的男人,他射日的故事家喻户晓。是的,他的确是一个伟岸的男人。但有着伟岸的身材,并不意味着胸膛里跳动着博大的心脏。他是爱我的,也替我做了许多事。但他也不甘平庸,他要做人间的王。

羿,你不能夺国篡位。你要做人间真正的英雄,就要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叛乱只会涂炭生灵,只会淹灭人民对你的信任和爱戴。我苦口婆心。

羿挥挥手中的弓箭说,闭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真的英雄,是不会退却的。绝不因为暂时的局部的微小的利益,放弃他应得到的一切。

羿流放了大王,羿自己做了王。

有一天,羿告诉我,他要到西王母那里寻求长生不老的仙丹0羿兴奋的神情像个大孩子,羿说,我要让我们两个人都长生不老,让我们的爱情之火永久不灭。

羿兴冲冲地走了。我真切切地怕了。羿做了王的所做所为一幕幕出现在我眼前。他是一个暴君,虽然他是我的男人,一个口口声声爱我却不肯为我放弃权力的男人。如果他要长命,就有许多人不得长命。

历经千辛万苦,羿带来了长生不老的仙丹。

嗐,那西王母真的好丑。丑也不要紧,大方一点才显得可爱嘛。我一个爷们儿,求她几天几夜,唾沫都说干了,她只给了我们两粒仙丹。

两粒?不是已经足够了?我听人说只要吃一粒就可以长生不老了。我说。

不,两粒只可以让一个人成仙升天。嫦娥,你先把药收好,等再过些日子,我再去向西王母求得两粒,我们就可以一起升天,位列仙班。羿的眼睛亮晶晶,充满憧憬。或许,在天上,以我的能力,我也可以是天上的王。

我往后退了一步。羿哈哈大笑起来,宝贝儿你紧张什么?凭我的能力,一切皆有可能。那时候,你就是比西王母尊贵的女人,而她,只能跪在你的脚底下,舔你美丽的脚趾!

羿是爱我的,他虽然残虐,但他对我很好。虽然他不听我的劝解,但他从来不对我使用暴力。

羿其实是个好男人,你一定要知足。我自己一遍遍想说服我自己,但看到血流成河,我开始动摇。

王的遗腹子少康找上门。当他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羿的亲信寒促杀光了他们全家。他母亲挺着大肚子从地沟里爬出去,才逃得了生命。生下他并拉扯他到十三四岁。少康的嘴角只有一层茸毛,声音还没有完全变成男子汉,但他的眼神坚定,他说嫦娥阿姨,请你转告后羿,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说,孩子你又何必冤冤相报?羿不得民心,他自己会有报应的。

少康的眼睛乌黑发亮,少康说我等不到那一天。还有,嫦娥姐姐,像你这样美丽又善良的女人,羿不配拥有。

我说孩子你快走吧,羿快要回家了,他看到你一定会杀了你。

少康轻蔑地笑了,少康说,嫦娥姐姐,你等我,我会把你从爱情的桎梏里,解救出来!

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少康身后。羿的手放在少康的细脖上,羿说,我只要一用力,你的脖子就断啦。

不要,我抱住羿。你放了他吧,他不过是个孩子!

少康的身影像麋鹿很快消失在密林中。羿叹了口气说,这孩子长大后就是另一个我。嫦娥,你的怜悯会杀了我,还有我们的爱情。

羿决定在月圆之夜和我一起服用那两粒仙丹。

羿说,我想好了,在人间做王也不错。只要能长生不老,少康之流,还有那些贱百姓,将永远是我们的奴隶。

月圆之夜,羿让我拿出了仙丹。我说,羿,你闻,什么花这么香啊,你去替我折几枝来。羿说,是桂花香,你等着。

羿拿着桂花枝走进房门时,我正从窗口飘飞。羿扔了花来抓我,但他只扑了个空。看着我越飞越高,羿拿了弓箭,他紧咬了牙关,但他的箭始终没有射出。

戏剧性的是,羿的亲信寒促杀了羿,自立为王。羿自己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令我安慰的是,少康又杀了寒促,做了王,而且是个好国王,他创造了历史上的“少康中兴”。

在月亮上,我只种了一株桂花树,花开的时候,它散发的是爱情的香气,一如那天羿手中的花香。

玉帝叫那个叫吴刚的人来伐我的桂花树,是想知道我的爱情堡垒能有多么坚固。几千年了,吴刚没能砍倒这棵树。几千年了,我的心中只有羿一个人。

选自《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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