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第55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短篇部门奖
“几乎一模一样?老爸的意思是说,嫌犯模仿《都市传说》杀人?”
法月神情严肃地点头,说道:“有可能。”
1、幸亏没打开电灯,否则你就没命了
“‘幸亏没打开灯,否则你就没命了’,这样的留言,会让你联想到什么?”
“幸亏没打开灯——?”
绘太郎一脸疑惑,想了几秒又问道:“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0是个猜谜吗?”
“不,事情和我现在手上的杀人案件有关,礼拜一深夜,世田谷区松原的单身公寓,有个大学生被杀了。凶案现场的墙壁上,就有这句用血写的句子。当然,字迹上的血,是被害人的。”
“凶案现场的墙壁上,出现血句子?”
法月认真地点点头。
周末夜晚。法月换上睡衣,他刚刚吃完晚饭,正在休息。绘太郎有点意兴阑珊地摇摇头,说道:“原来是正在侦探办的案子啊?既然如此,我看是帮不上忙了。这不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吗?”
“很有名的,什么?”
“都市传说啊。现在网络上很流行的故事。我也是从朋友那边听来的,感觉有悬疑、恐怖的故事。不过据说,真的有人利用这种犯罪方法犯罪,而且说不定蛮流行的,老吧你搞不好碰上热门案子了。”
“——等一下!”
法月狐疑起来,赶紧接着问:“照你的说法,这类传言之前就已经出现了,真有其事?”
“你应该知道吧,还假装那么惊讶?”
“我哪有假装?真的不知道。别卖关子了,绘太郎,到底怎么回事?”
“老吧,干嘛这么紧张?好吧,我知道的故事是这样子的——”
大学生A子与同一个圈的朋友,前往B学长在外面租的房子游玩,一群人喝酒作乐,知道半夜左右才解散,A子和朋友都向学长告别。走了一会儿,A子突然发现自己的皮包还留在学长的房间里,便和朋友分手,独自回到学长住处。她回到现场时,却发现学长房间灯关着,按了门铃也没人应。看样子,学长已经睡着了。A子有点失望,但还是直觉地伸手握门把。很意外地,门并未上锁,一转就打开了。
房间黑漆漆的,不过,A子知道自己的皮包防在哪里。怕朝醒熟睡的学长,便摸黑进去,一面小声地说:“我来拿包包”,一面迅速找到自己的包包,立刻走出门来。
“啊,听起来蛮有趣的。”
语气平和的法月,表情却很严肃。他听得非常入神,连烟灰钢掉在桌上都没有察觉。
“接下来呢?”
隔天,在学校没有看到B学长,A子有点担心便跑到学长住处察看。却远远发现公寓前停着警车,巷子里挤满警察及围观人群。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A子随便找个围观的人询问,对方说道:“昨晚这间房子发生凶杀案,住在X楼的B被杀了。”
现场围着警方的黄色警戒线,A子没有办法进到房间。综合杀人现场人群的说法,情况似乎是有歹徒趁门没锁侵入房间,用刀子把B学长杀了。
“如果昨晚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有叫醒学长并且要他把门锁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A子非常后悔。只是,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自责也无济于事。
隔天起,凶杀案发生在B房间内饮酒作乐的朋友,都一一被警方调去问话。但A子并没有等待警方的传唤,就主动到警局报到。她非常内疚,认为B学长的死自己也有责任。于是她将凶杀案发生当晚的事情,详细地描述一番。然后,刑警拿出一张照片,而且似乎是担心过度刺激A子,所以给她观看之前先问道:“凶案现场留下这东西,你有没有印象,或者想到了什么?”
拿过来一看,照片拍的是B学长房间的墙壁,上面有一排似乎是沾着鲜血的写的文字——
“幸亏没打开电灯,否则你就没命了。”
看到照片,A子瞬间脸色发青,当场昏了过去——原来那天晚上她回到学长房间时,学长已经遇害了!而如果当时她打开电灯叫唤学长,就会和还躲在房里的杀人犯碰头,自己很可能也会遭遇不测。
绘太郎把故事说完,法月双手抱胸“喔——”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说这类都市传说蛮流行的。年轻人都知道这种故事吗?”
“大概吧。最近网络那么流行,类似的网址不少,应该很多人接触过才对。当然,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对了,去年也有一部电影,题材很像。”
法月惊讶地睁大眼睛追问:“也拍成电影了吗?”
“嗯,是一部美国片。片名原文叫做《Urban Legend》,就是‘都市传说’的意思。不过,国内上映时改为《游戏规则》。我记得,那部片子好像属于同类题材中B级恐怖悬疑片。后来也出了VCD和录影带。电影内容描述,美国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而凶手显然模仿1960年以来美国年轻人之间流传的都市传说——《后座的杀人者》、《男朋友之死》、《保姆与二楼的男子》等等。总之,故事本身蛮惊悚、有趣,在推理悬疑片之中,算是顶尖作品。最近又出现不同版本的故事。”
“不同版本?”
“就是题材类似,但标题大多是类似《室友之死》的故事。我刚刚说的A子的故事,就是这系列的作品。不过,这些日本作品大部分是模仿美国人的。有人考据,说这几年流行的都市传说,始作俑者是名叫约翰·哈罗德·布尔的民俗学学者,他于1981年出版的一本题为《突然失踪的搭便车旅行者》,立刻引起许多人模仿,形成一股风潮。”
法月听得有点不耐烦,噘着嘴说道:“不用扯这么多了。你刚刚提到那部《游戏规则》,剧情怎样?”
“喔。应该算是《室友之死》系列之作吧。当然,故事情节还是有点不一样——事情发生在偏远城市的大学生宿舍,女主角的室友是个问题学生。某天晚上她很晚才回宿舍,一走进门就听到黑暗中传来室友呻吟的声音。她直觉室友和男朋友正在做那件事,也就没有打开电灯,直接溜上床睡觉。她戴上耳机,听着音乐很快就睡着。不料隔天起来,她却发现室友已经惨死床上,墙上有一排用死者血液写的英文‘ARENT YOU GLAD YOU DIONT TURN ON THE LICHT?’”
“意思也是‘幸好没打开电灯,否则你早就没命了’吗?所以,照这么说,电影曾在日本上映,我这件案子的嫌犯很可能看过了。而如果犯人有意模仿,很可能会去租录影带反复看,是吧?那么锁定租录影带的人,说不定就可以找出凶手。”
说着,法月拿出笔记本记下电影片名。他表情非常认真,让绘太郎有点惊讶。
“老爸,你说的凶杀案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吧,真的有人模仿这种做法杀人?”
“我也是觉得奇怪,但事情真的发生了,而且和你刚刚讲的A子的故事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凶案现场那排文字,我们没有向媒体披露,才没引起大众注意。”
绘太郎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法月,说道:“几乎一模一样?老爸的意思是说,疑犯模仿《都市传说》杀人?”
法月神情严肃地点头,说道:“有可能。”
“既然如此,详细状况老爸你可不可以……”
2、谁是A子
“——被害者(B学长)叫做松永俊树,就读M大学理学部二年级。他住在松原一丁目的‘贝尔梅松原’公寓206室。公寓全部分割成单身套房,专门租给学生,走路到京王线的明大车站只要5分钟。那公寓据说隔音做得不错,除此之外所有设备都很简单,大门也没办法自动上锁。所以,如果房客忘了开门,外面的人就可闯进去,至于在自己房间内遇害的松永,尸体则是礼拜二下午被发现的。”
“谁发现的?”
“山猫宅配公司的送货员。也是很凑巧,凶案的前一天,也就是礼拜一,松永的老家用宅配寄了一件东西过来。送货员到达现场按了门铃,却没有人回答。刚好大门没锁,送货员就跑到二楼察看,发现松永房门开着,心想松永这个家伙大概是个懒虫,再跑一趟太不划算,干脆就进去把人叫醒算了。”
法月似乎有点同情送货员的没礼貌。他接着又说:“于是,送货员打开门探头进去,却发现榻榻米上躺着一个人,血流满地。他立刻冲进去救人,但死者已经断气多时,只好打手机向110报案。报案的时间是下午1点45分。”
“那么,死因呢?”
“脑部被尖锐锥状的凶器猛刺,失血过多致死。下手相当凶残,伤口只有一处,却非常深,显然有意置松永于死地。不过,松永倒也不是在睡眠中遇袭,遇刺之前似乎有和犯人打斗的痕迹。我们猜想,松永曾经奋力抵抗。”
“尖锐的锥状凶器?是扁钻吗?”
“不。我们在现场料理台上找到一个冰凿子,尖端残留的血迹化验后确定是死者的。冰凿子与伤口形状吻合,应该就是凶器。那个冰凿子并不是凶手从外面带进来的,我们讯问过松永的朋友,已经确实东西是松永的。松永喜欢喝酒,常用那个冰凿子凿冰块。只可惜,虽然找到了凶器,却被清洗过,找不到凶手的指纹。”
“原来如此,有打斗痕迹,而且凶器是死者的冰凿子,那么,凶手应该是临时起意的。是吧?然后,死亡的推定时刻呢?”
“根据法医解剖的结果,松永遇害时间应该是在礼拜一深夜11点到隔天清晨1点之间。不过,后来有关系人出面表示,死者应该在11点半左右就已断气。”
“关系人?是谁?”
绘太郎追问,法月缓缓地拿出一根烟,点上火才悠然地说下去。
“还用说?就是松永大学的狐群狗党。而且,情节和你刚刚说的A子的故事真的很像。松永俊树在学校参加保龄球社,常常请朋友到他房间喝酒作乐。因为房间隔音做得不错,邻居倒也没有抗议。”
“所以,常请客的松永连冰凿子都准备了。是吗?”
“没错。而凶案发生那天,也就是礼拜一,刚好是松永期中考最后一天,考完之后,保龄球社的一群朋友傍晚就在下北泽的居酒屋庆祝,喝不过瘾,才移师到松永宿舍。来到松永住处时,已经9点过后。”
“参加者呢?”
“包括松永在内,男学生有四个,女学生有三个。等一下,我这里有张记录。”
说着,法月打开记事簿,上面有张名单,分别记录着当晚在场人员的姓名、就读系级以及离家里最近的车站等等。
松永俊树 理学部二年级 男(明大前)
野崎哲 理学部二年级 男(町田)
三好信彦 法学部二年级 男(用贺)
长岛百合花 文学部二年级 女(吉祥寺)
远藤章明 经济学部一年级 男(杜鹃之丘)
广谷亚纪 文学部一年级 女(代代木八幡)
关口玲子 经济学部一年级 女(梅之丘)
绘太郎把名单读过一遍,问道:“一年级的女孩子有两个,哪一个扮演A子的角色?”
“应该是文学部的广谷亚纪吧……我还是先把事情从头说一遍吧。礼拜一晚上的聚会,刚开始大家有说有笑相当快乐,中途气氛却出现变化,松永和同学三好信彦吵了起来,其他人劝解,还是骂个不停。”
“他们不是同一圈的吗?难道彼此有过节?”
“说有过节也算。这两人原来是好朋友,而当天吵架时,其实松永蛮冷静的,他故意用话刺激对访,三好忍不住才还嘴。这类状况在学生团体里面,应该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好像因为女孩子的事情,三好一直对松永怀恨在心。”
“女孩子的事情?是三角关系吗?”
绘太郎竖起小指说道,法月则严肃地点点头,“没错。”
“那,女主角是现场三个女孩子中的一个吗?”
“这倒不是。事情其实已经过去,松永和三好共同喜欢的人,是以前保龄球社员佐佐木惠。佐佐木和他们同年,差不多同时进入保龄球社,一开始是三好的女朋友。但即使知道佐佐木与三好交往,松永还是介入,三个人的关系变得很紧张。佐佐木受不了只好退出保龄球社,和两个都断绝联络。”
“喔。这种事很常见,不意外——”
“但这件事背后还有内幕……此事暂且按下,我再补充一下凶杀案的相关状况。综合几个年轻人的说法,松永与三好10点左右开始吵起来,到了10点半,三好说他有点醉了,就先告辞。根据事后其他人的说法,三好并没有真的醉,大概是和松永吵架,心里不舒服吧。所以,他们都没有劝阻,就让三好一个人回家了。”
“三好回去之后,他们继续喝吗?”
“是的。他们继续喝——”
法月润润喉,继续说道:“但气氛已经冷嗖嗖,几个人都有坐不住的感觉。大概三好离开后半小时,大家发现前一天晚上通宵准备考试的松永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就结束了聚会。”
“那么,松永刺激三好,会不会是借酒装疯,故意耍三好的?”
“这也有可能。总之,事后我们进去调查,发现整个房间都是烟蒂、空酒瓶及垃圾。除了松永之外,野崎、长岛、远藤、广谷与关口五人都是11点出头离开松永公寓的。然后,5人分为两个集团,野崎哲、长岛百合花和远藤章明三个走向明治大学前的车站。广谷亚纪与关口玲子这两个一年级的学生,则反方向地朝向梅之丘车站(小田急小田原线)前进。”
“等一下。”
绘太郎打断了法月的话,再度确认那张名单之后,问道:“住在吉祥寺的长岛百合和住在杜鹃之丘的远藤章明,应该走到明治大学前坐京王线没错,但野崎哲家住町田,为什么没有和广谷到梅之丘车站坐小田急线?”
绘太郎的疑问让法月吓了一跳。
“你的观察很仔细。事实上,野崎当晚并没有回家,而是跑到吉祥寺百合花的住处过夜。我刚刚忘了说明,野崎和长岛是男女朋友。不过这件事百合花拜托我,不可告诉她的双亲。”
“嗯,刚刚打断话题,不好意思。我在想,比较有问题的应该是广谷亚纪与关口玲子。”
“我也这么觉得。”
法月说完咳了两声。这是他的习惯,话题渐入佳境时,他常有这个动作。法月接着说:“从松永的住处到梅之丘车站,徒步大约15分钟。两个到达车站后,广谷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仔细回想,刚刚在松永家里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讲完后手机好像就放在榻榻米上,如果是其它东西还好,但手机是广谷的命根子,不能一刻没有它,于是立刻折返。”
“她一个人回去吗?”
“嗯。关口玲子并没有同行。”
“这不是很奇怪吗?虽然还有电车。但一个19岁的女孩单独走夜路,不是挺危险吗?为什么关口不陪她一起回去?难道两人之间有嫌隙?”
法月摇摇头,说:“不,广谷和关口交情很好。这点没有问题,关口把她的单车借给广谷了。”
“单车?”
“是的。关口在梅之丘车站不远的梅丘二丁目租房子,平常都骑单车去车站换乘电车。这天她的单车也放在车站旁,计算一下,从车站到松永家,走路单程15分钟,但骑单车来回不必10分钟。关口就把单车借给广谷,自己则坐在车站前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等待。”
“哦,这些情节都市传说倒没有。然后呢?”
“广谷向关口借了单车,顺利回到松永住处取回手机,又立刻赶回车站。就时间而言,一群人11点左右解散,关口与广谷走到梅之丘车站,差不多花了15分钟。然后讨论广谷是否该骑单车回去拿东西花了几分钟,加之骑到松永住处所需的5分钟,广谷到达时间应该是深夜11点30左右。接下来就是事情的关键了。到达现场时,广谷按了松永的门铃,却没有人回答,房间里也是熄了灯,黑漆漆的。广谷于是猜想,学长大概累得倒头就睡了。走到门前却发现门没关。”
“这部分情节,确实和A子的故事完全一样。接下来的部分,大概也很精彩吧?”
“可以这么说。打开门之后,广谷疑惑了一会儿。她心想,学长应该已经睡着了,如果开灯,可能会吵醒学长。于是,她一面摸黑走进去,一面小声地说自己回来拿手机。而松永的房间她来过几次,所以即使关灯还是能掌握方向,很快就找到自己的手机了。然后,广谷用倒车方式退出来,并且尽量不出声地慢慢把门关上,就立刻下楼骑上单车。离开松永家时她不禁想,学长真是粗心大意,睡觉怎么可以不关门?但想想,反正房间里大概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学长又那么大块头,也就不以为意了。就这样,广谷迅速地回到梅之丘车站与关口会合。”
“那么,进入松永房间时,她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没有。她一心一意只想取回自己的手机,加上认定松永已经睡着,所以没有特别注意房间里的状况。”
“我看,这不能怪广谷。如果她在松永的房间只待了一会儿,而骑单车回车站需要5分钟,那么再次见到关口就已经接近11点40分了吧。”
“差不多。我把她们叫来问话时,两人都拿出咖啡厅点餐的收据。关口的收据时间11点26分,广谷则是11点41分。后来两人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主要是讨论松永与三好吵架的原因等等。最后因为广谷必须到新宿转车,而梅之丘开往新宿的最后一班是12点33分,所以,接近12点半时,两人就在剪票口附近分手。”
3、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
法月去上厕所时,绘太郎便跑到厨房弄一些饮料。虽然夜已深,但讨论似乎才要进入高潮,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大概会想喝饮料。
“哦,想得蛮周到的嘛。”
回到客厅的法月,立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伸伸懒腰,接着说道:“广谷和关口在梅之丘车站分手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差不多和你说的A子的故事一样了。”
“你说‘差不多’,是指……?”
“就是……虽然类似,但还是有点不一样。比如,凶杀案发生隔天,广谷并没有到松永住处察看。然后,被警方叫去问话时,听到凶案现场墙壁上有用血写的一句话时,广谷非常惊讶,脸色发白。只不过,她并没有像你说的A子那样当场昏过去。”
“她应该是相当震惊的。”
“当然。如果只是松永遇害还好,最可怕的是黑暗的房间中,杀人犯竟然还在自己身旁,任何人都会毛骨悚然,非常害怕吧。更糟糕的是,凶手可能是谁,不仅广谷,连警方也无法掌握,这就使广谷更加紧张起来,接受警方侦讯之后,还要警员陪她回家,不然她担心歹徒是否会向她下手。毕竟‘幸亏没打开电灯,否则你就没命了’这句话,很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那么,没办法从这句话中找出线索吗?还有,凶手另外有没有留下指纹或者笔迹之类的?”
“没有。凶手显然盘算很好,而且很冷静。”
法月露出犹豫的表情,又说:“根据鉴别人员的说法,凶器也就是冰凿子,以及用来沾血在墙上写字的香烟滤嘴,都已仔细清洗过,没留下任何指纹。至于墙上那排字,笔迹写得像小孩子,很怪。”
“是障眼法吧?搞不好故意用左手写的。是吧?”
“有可能。所以,这件事可能还得请你帮忙。特别是你刚刚提到A子的故事,是不是还有不同的版本?然后,那件案子凶手有没有什么特征?”
“有也没有用处吧?这类都市传说的凶手,几乎都是越狱囚犯或者神经失常的杀人狂。”
“我们之前也有想到这点。不过调查了一番,最近这个月国内并没有疑犯脱逃的状况。”法月补充道。绘太郎则接着说:“在犯案现场留下血迹文字的变态杀人者,我想他们很可能是受到美国类似案件的影响,才产生这种动机吧。美国方面最明显的例子是,1969年查尔斯·麦林及其党羽连续杀害了五个好莱坞明星,也就是所谓的‘沙龙·约会事件’。而凶案现场总会出现用死者血液写的一排文字‘幸好,你只有一个人’。”
“这我倒知道,好像刚好也是披头士某一首歌的歌名,是吧?”
“没错。如果时间再往前回溯,美国在1945年到1946年期间,总共有包括6岁儿童在内的三个女性被这种‘快乐杀人者’杀害。凶手竟然是年仅17岁、就读芝加哥大学的威廉·海因兹。他喜欢在凶案现场用被害者的口红写道:‘拜托,拜托,请在我继续杀人之前把我逮捕。我实在无法自我控制了。’”
“喔。这家伙真的很变态。”
“虽然海因兹不是用鲜血写字,但案情曝光后,还是给社会大众造成巨大震撼,甚至流传到国外。只不过,日本过去并不曾出现类似案件,这类变态杀人手法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一种都市传说而已。因此我们也很难推论,松永是否被这种变态杀人魔杀害。”
法月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绘太郎的推理。
“我同意你的分析。就时间来看,确实不太有可能是松永完全不认识的人,突然跑进去把他杀了。”
“你说就时间来看,是指什么?”
“就像我刚刚说的,他们一群朋友一直到11点过后才离开,而广谷亚纪摸黑回去拿行动电话并且差点和凶手碰头,时间是11点半。虽然松永忘了关门,但也不至于这么凑巧,就在半小时之间有陌生人闯入。是吧?这未免太离奇了吧?”
“是这样没错。所以,‘幸亏没打开电灯,否则你就没命了’这句话,很可能是凶手故布疑阵,想要假装自己是变态杀人狂。”
“我也是这么觉得。也许凶手行凶之后苦思脱身之计,突然想起这种流行的都市传说,就模仿其做法。大概是这样吧。”
法月把杯子放到桌上,用更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从目前掌握的各种情况看,我想杀害松永俊树的凶手,可能就是那天聚会的朋友之一。”
“照老爸的语气,是不是有锁定的对象了?不在场证明呢?”
绘太郎大胆做了猜测,法月则接着说明:“目前照广谷亚纪的供述以及血字的内容看,11点半左右,犯人应该是在松永的房间内没错。至于参加宴会者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广谷亚纪和关口玲子应该没有问题。我们有问过咖啡店店员,确实她们那两张收据是真的。而且关口玲子在等广谷亚纪的15分钟期间,并没有离开店里。然后,两人一起离开咖啡厅,时间是12点25分左右。”
“嗯,这样可能就没问题了。然后呢?”
“野崎哲跟长岛百合花这一对,就像刚刚说的,两人在明治大学前的车站和准备回杜鹃丘的远藤章明分手之后,就坐井之头线电车前往吉祥寺长岛的住处。而且他们一直到天亮都在一起,这就是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照这么说,他们彼此证明对方不在场?这样可靠吗?……另外,远藤章明的部分呢?”
“他说他上了电车之后就直接回家。虽然没有人能证明这点,但11点25分左右,有个同学打电话给远藤,连续讲了10分钟。我们根据通话纪录,已经确认这件事。”
“唔,”绘太郎拍了下膝盖,接着说:“照目前的情况看,广谷进入松永房间时,凶手应该是躲在房间的暗处等广谷离开。所以,一直和同学讲话的远藤,不可能成为凶手。”
“对。至于最后剩下的三好信彦,他也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照他自己的说法,离开松永住处后,因为心情不佳,就在附近的网吧玩了一个小时左右的电脑,然后,坐电车回到用贺家里。他家里住着双亲与兄弟,家人作证说他12点出头就回到家了。”
“12点出头就回到用贺的家里?假如他11点半左右离开松永的房间,走路到松原站,搭乘车急世田谷线到三轩茶屋转乘田园都市线,按理说应该是来不及的。”
“为了谨慎起见,我们也查访了三好说的网吧,却没有说那个时间看过三好。所以三好的不在场证明人不算成立,更何况他曾在宴会中与松永剧烈口角,就犯案动机来看,三好蛮可疑的。”
法月以颇有自信的表情说道。
确实,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讨论,三好信彦最可疑,绘太郎接着问道:“要说动机,三好因为在宴会中和松永剧烈口角,确实最可疑。而刚刚好爸爸你说,他们吵架以后还有一些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讲,就是这几个年轻人之中,有的习惯嗑药。”
“现在的年轻人嗑药的不少。你是说松永也是其中之一吗?”
“没错。”
法月把口中的香烟拿开,又说:“其实是这样子的。松永有个大他8岁、担任内科医师的堂哥,这位堂哥好像有把柄握在松永手上。我侧面了解,好像是松永知道堂哥有外遇,就要挟堂哥必须给他东西。”
“禁药吗?”
“倒也不是。是一种美国合法药厂出品的精神亢奋剂。松永拿到这些药品,就把它装在白色与绿色胶囊内,我们清理命案现场时,总共发现50颗左右。”
“大概是类似忧郁症患者服用的快乐丸吧?这种药好像蛮普遍的,难道松永也有忧郁症?”
“没有。松永蛮健康的。他好像也是偶尔吃吃,没有上瘾,只不过,他好像把这些从堂哥手中拿到的药品,偷偷卖给朋友赚小费。”
法月这番话让绘太郎既惊讶又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道……所以事情可能就很简单了,也许凶手和松永买药起纠纷才产生杀人动机。是吧?”
“是的,针对这点,我们做了一番调查,结果发现松永除了亢奋剂之外,手上并没有其它禁药。因此可以推论,向他买药的人,可能还不到毒品药虫的程度……对了,我们并没有搜到帐册之类的东西,显然,松永生意做得很小,贩卖对象可能只限于自己的朋友吧。”
“说的也是。”
“话说回来,其实这类药品现在蛮普遍的。比如,国产的SSRI就是处方药,也常听说有人透过网络,从海外取得。”
“照这么看,松永真的只是赚点小零钱而已了。是吧?”
“应该是吧。反正他有的药只有一种,而且不是违禁药品,所以谈不上是毒品交易。我们也猜测,可能买他的药,都是同学而已。”
“有可能。目前好像许多年轻学生都有所谓‘五月病’的忧郁症。难不成刚刚老爸提到佐佐木惠,也向松永买亢奋剂?”
“没错。佐佐木据说非常内向,而这正是松永最好的推销对象。于是,佐佐木瞒着男朋友三好,偷偷向松永买药。根据我们的深入调查发现,佐佐木跟松永拿药并没有付钱,而是用上床作为代价。但药物服用一久,佐佐木产生了神经衰弱之类的症状,和三好的关系也濒临破裂。后来好像是佐佐木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就退出保龄球社并且进一步办理休学,在家静养。就这样,她完全切掉和松永、三好的关系。”
“那么,这些状况三好信彦都知道吧?”绘太郎赶紧问道。
“应该知道。”
“这也就难怪三永痛恨松永了。”
“所以,就杀人动机而言,三好确实值得怀疑。而且,从时间方面考虑,三好下手行凶的可能性蛮大的。”
“时间方面?你是说……”
“其实,三好离开松永家之后,很可能并没去附近的网吧玩电脑。愤恨难消的他,也许在附近晃来晃去,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又折回松永家,发现朋友都已经离去,而且松永房门没关,就进去找松永理论。”
“也许吧,是有这种可能。然后呢?”
“首先,三好把松永叫起来痛骂一顿,这是很容易想象的。当然,三好在这个阶段还没有杀害松永的念头,但很可能松永又用话刺激,让他更加恼怒,忍不住才拿起房间的冰凿子刺死松永。至于为什么广谷亚纪11点半回来拿东西时房间没有开灯。这也不难解释,比如,三好冲进门之后就开始大骂,而松永不用开灯就知道对方是谁。冰凿子可能刚好放在三好站的位置旁边,两个人产生争执之际三好无意踩到冰凿子,瞬间失去理智就拿起来杀人了。所以有可能广谷进来时,黑暗中的三好刚好呆呆站在松永的尸体面前。”
法月根据各项判断,把凶案发生的过程与现场状况做了生动的猜测。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吸了几口烟,想听听儿子的看法,绘太郎双手抱胸,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从时间方面看,确实有这种可能。而松永酒醉,被三好一刀毙命的可能性蛮高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我是觉得爸爸的推理蛮合理的。只不过,如果凶手真的是三好,应该没有必要写那排血字吧。”
“是吗?……”
4、破绽
“我是觉得,除了三好之外,参加宴会其它几个人的不在场证明,还有值得怀疑之处。”
绘太郎保持双手抱胸姿势,陈述自己的看法。他又说:“刚刚我说如果三好信彦是凶手,应该不会写那行血字。因为这样做,只会带来破绽。”
法月不太理解绘太郎的意思,歪着头问道:“出现破绽?”
“是的。如果三好必须这样做,一定是因为他认为,如此可以伪装成松永被类似都市传说那种精神异常者杀害。但问题是,这种都市传说知道的人那么多,警方人员应该也了解,不会直接相信凶手是精神异常者。换句话说,警方还是会先怀疑凶手可能是与松永有过节的人。如此一来,三好还是会成为警方首要怀疑目标。所以,如果三好脑筋够清楚,那排血字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只会让警方更加怀疑他。”
“是这样吧?难道留那排文字对于三好而言完全没有好处?”
“应该没有吧。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三好杀死松永之后,刚好广谷来到命案现场,三好也许会躲在黑暗中,等广谷离开。而刚好广谷也没打开电灯,所以就不会有人知道凶手是三好了。是吗?”
法月陷入沉思,不说话。绘太郎则继续推测:“照刚刚爸爸的看法,一直到看到那些血字之前,广谷并不知道她回去拿东西时,凶手还留在松永房间里。换句话说,如果没留下那排字,不会有人知道11点半的时候,凶手还留在命案现场。当然,如果没有这排血字,警方也很难推定凶手精确的下手时间。是吧?”
“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们再回头探讨三好信彦是否涉嫌时就会发现,最不希望警方知道松永在11点半左右被杀害的人,不就是三好吗?因为10点半离开松永的房间之后,三好并没有不在场证明。因此,如果死亡推定时刻不确定,其他参加宴会的人都有嫌疑,警方就不会锁定他。是吧?我想广谷离开之后,三好应该会比较冷静下来才对,也就不会自找麻烦地写下那排血字了。是吧?”
“嗯。这也说得通。”
绘太郎的推理让法月没有反驳余地。但法月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之处,便说:“可是,我觉得这样讲太消极。毕竟即使死亡的推定时间带变大了,三好还是没有明确不在场证明。不是吗?”
“话题这么说没错。可是,如果我们再回到最初的前提,我还是觉得,如果三好真的是凶手,他绝对不会留下那排血书。”
“绝对不会?你凭什么这样论断?”
“很简单,就是如果没有那排血字,警方一定会认定,广谷于11点半进入松永房间拿东西时,现场只有广谷以及死者松永而已。因此,警方一定会先怀疑凶手是不是广谷。而如果三好当时真的在现场,道理实在太明显了,他难道不会想办法把杀人的嫌疑转嫁给广谷?所以我说,他不会搬砖砸自己的脚还故意写那排字告诉警方,凶手是广谷亚纪之外的第三者。”
绘太郎以非常肯定的语气为自己的推论画上句点,然后等待父亲的反应,法月则皱着眉头沉思,迟迟不开口。显然,绘太郎这番见解相当有理,三好信彦涉嫌的可能性几乎已经不存在了。但突然间,法月又有不同的想法。
“可是,万一有种情况,如果三好喜欢广谷,就会担心广谷被警方怀疑吧。如果是这样,即使对自己可能不利,他还是会写那排血字。不是吗?”
法月说完,绘太郎却用力摇头。
“这不可能。如果三好真的喜欢广谷,就不会写那么恐怖的文字吓女孩子。所以我觉得,三好信彦不可能是凶手,这已经不用讨论了。”
“是吗?……”
法月语气有点沮丧。看样子,在这点上面他已经没办法反驳绘太郎。有点不知所措的他,只好再拿出一根烟点上,无言地吸了几口,说道:“好吧,我可以同意,三好应该不是凶手。但如果是这样,那一切不是都回到原点了吗?到底松永是谁杀的?”
“倒也不必回到原点。”
绘太郎语气相当笃定,让法月有点惊讶。
“难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差不多。嗯,道理其实很简单。今天凶手会在命案现场留下那排文字,一定是认为这对他而言最有利。所以,我们只要追问,血字的出现对谁最有利,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绘太郎这句话让法月瞬间瞪大眼睛。没错,绘太郎讲得很有道理,这是不错的思考方向。
“那不就是广谷亚纪了吗?就像你刚刚说的,如果没有那排血字,警方一定会先怀疑她是不是凶手。是吧?”
“没错。警方之所以接受广谷的说法,认定她除了回去拿东西之外没有做任何事情,主要的根据就是那排血文字。但如果事实刚好相反,也就是当她回去拿行动电话时,松永还活着,而且关着灯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呢?”
“如果是这样,‘幸亏你没打开电灯,否则早就没命了’这段血字,就是——”
“就是广谷自己写的。”
“不会吧?怎么可能?”
法月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自言自语。绘太郎则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也可以怀疑,广谷回到松永住处时,房间是否真的没开灯?现在大家都相信广谷的说法,就是她担心开灯可能会吵醒学长。但事实可能不是这样,我猜,松永是知道广谷进门的。”
“然后呢?”
“然后,搞不好松永对广谷做了某些不礼貌的动作。”
“不礼貌的动作?你是说,松永非礼广谷了?”
“这也是有可能的。”
绘太郎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毕竟松永过去有横刀夺爱、抢好友女朋友的前科。所以,他发现广谷一个人回来,在酒精作崇之下,很可能就兽性大发,要求广谷与他相好。当然,广谷拼命抵抗,并且发现台上有一根宴会中使用的冰凿子,就反射动作地拿起来刺向松永。也许只是自卫动作,她并没有要杀死松永的意思,但利器不巧就直接刺中要害,松永当场毙命了。”
“不,我觉得这种说法行不通。这不就和刚刚三好的情况一样了吗?”
“哪有一样?老爸你可不要输了不甘心,就说别人的看法和你的见解一样差劲。”
“好吧。那你说说看吧。”
于是,绘太郎笑了笑,又说:“杀了人之后,广谷难免惊慌。等恢复过来时,一定会想办法掩饰罪行。但问题是,关口还在车站前的咖啡店等她回去,警方发现松永的尸体,一定会找来关口问话,而关口一定也会提到广谷回松永房间拿手机的事情。也就是说,自己将成为警方首要怀疑目标。那么,是否有脱离险境的方法?也许这时候她就突然想到,以前听到有关A子故事,凶手杀案现场留下血文字的做法。也就是,只要自己扮演A子的角色,警方就不会怀疑自己了。于是,广谷模仿都市传说的做法,用死者的血在墙上留下‘幸亏你没打开电灯,否则早就没命了’一行字,并且关掉电灯,再骑着关口的单车若无其事地回到车站前的咖啡厅。”
绘太郎讲得头头是道,法月听了却皱起眉头。
“好像很有道理。可是,我们把广谷找来问话时,她听说墙上有一排血字立刻脸色发白。这又该如何解释?”
“当然。这是她早就料想到的。你只能说广谷演技实在太好了。”
“可是,我看是很真实的反应,不像是在表演啊。”
“那是爸爸先入为主的错误看法。”
“是吗?好歹你老爸干警察20年,这种事情我相当有把握。广谷应该不是装的。好,就算我看错,你这样的假设也不合理。”
绘太郎很清楚,父亲并不是喜欢吐人家槽的人,他说“你这样的假设很不合理”,背后一定有非常可靠的道理。绘太郎便正襟危坐起来,准备面对父亲的反击。
“哪个地方不合理?”
“就是时间上的问题。既然咖啡店的店员已经证实广谷与关口两人在他们店里的消费时间,算一算,广谷一人自由行动的时间不过15分钟。在这15分钟之间,她必须花10分钟骑单车往返梅之丘车站和松永的公寓。因此,她待在松永的房间,绝对不会超过5分钟。5分钟你看多么短,只有三百秒。如果真的就像你说的,松永发现广谷进来之后打算非礼她,而广谷奋力地抵抗,然后——”
法月边讲边用手指一根一根数秒,又说:“然后,她拿起地上的冰凿子往松永胸前刺过去。就算松永当场倒地,广谷应该也需要几秒钟才清醒过来,并且想到模仿都市传说的做法,以便脱离嫌疑。接下来,她必须用香烟滤嘴沾血迹在墙上写一排字,然后到台上把凶器以及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当然,她也必须确认现场没有遗留自己的物品,才匆匆离开松永的宿舍。不仅如此,和松永打斗时,广谷的衣服以及头发应该会很凌乱,为了不让关口起疑心,应该需要几秒整理仪容。这么多的事情广谷必须在5分钟里全部完成,你说可不可能?毕竟她不过是19岁的大一学生,意外杀人后还能如此镇静,想得这么周到吗?”
形势大逆转。法月说完,绘太郎已经满脸通红。只不过他不想就此认输,便边搔头边回应:“时间是相当紧迫,没错。但如果广谷利用某种可以造成错觉的技巧,弄乱关口玲子的时间感觉,也许就可以争取超过5分钟以上的时间了。”
“这可以吗?咖啡厅的那两张收据,时间打得很清楚的。”
“也有可能广谷拿别人的收据顶替。是吧?”
“胡说八道。”
法月露出不屑的表情,皱着鼻子又说:“我刚刚不是讲过了吗?广谷亚纪与关口玲子的不在场证明,我们已经详细问过咖啡店店员,那两张收据列的时间,确实就是她们点餐的时刻。所以,广谷不可能就是杀害松永的凶手。”
5、为什么你当时不打开电灯
但即使如此,绘太郎还是认定广谷亚纪才是嫌犯。他脑中又出现各种可能性。最主要的就是,广谷应该有想到什么办法,以使拥有实际上超过5分钟的作案时间。
于是,绘太郎又说:“也许有这种可能吧?搞不好礼拜天晚上她杀掉松永,是早有预谋的行动。”
“有预谋?是吗?那,她为什么要杀松永?”
“和佐佐木惠同样的情况,也就是与嗑药有关。很可能广谷也是定期跟松永拿药,结果产生纠纷,怀恨才对松永下毒手。”
“因为嗑药而杀害松永?”
法月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又说:“就因为这样就杀人?……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
“那么,广谷回到松永住处时,为什么房门打开着?是偶然吗?”
“当然不是偶然。很可能聚会开始之前,广谷就事先向松永咬耳朵,说众人离去之后,她会回去和他亲热一番。众人离开之后,松永就敞开门等广谷回来。只不过,醉醺醺的松永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快速骑单车气喘吁吁进来的广谷时,却没想到广谷迎面而来掏出的冰凿子,不由分说地向他猛刺。”
“等一下。凶案现场死者和凶手有打斗痕迹,你忘了吗?”
“这当然是广谷事后伪装的。总之,只要广谷事先盘算好,则包括用过滤嘴染鲜血在墙上写那排字,以及清理现场等工作,5分钟之内完成都不成问题。而且,如果是这种情况,广谷的衣服以及头发,也可能不需要特别整理,就直接骑单车回去车站前的咖啡店和关口会合,对吧?”
警官的嘴巴瞬间变成O字形,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才把口中的烟缓缓吐出来,一面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也许吧,如果广谷预谋行凶,这些都有可能。只是,你的假设还是有致命缺陷。”
“致命缺陷?”
“而且是关键所在。”
法月语气突然变得辛辣,又说:“我只是怀疑,如果她真的早计划杀害松永,按理说就没有必要把自己伪装成都市传说中的A子。反正在时间方面,关口可能帮她做不在场证明,警方也不一定会立刻发现松永的尸体,应该不太会有人怀疑是她下手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伪装成都市传说中的杀人状况。根本没必要嘛!”
绘太郎说不出话来了,父亲的推论并没有错,实在找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
“搞了半天,我们竟然白忙一场。真是的……”
法月从厨房走出来,一面对有气无力坐在沙发上的绘太郎说道,他手里拿着两杯饮料回到客厅,把饮料放在茶桌上,接着说道:“不过,我想你也不要气馁。时间还有的是,我们不妨从头再想一遍。其实,我觉得你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一开始就认定广谷是凶嫌。其实最重要的问题就像你说的,今天凶案现场出现的那排血字,获利最大的应该就是凶手。”
绘太郎伸手去拿父亲拿来的饮料,一面叹气地接话:“原则上是这样没错,可是,到底是谁?”
“这我也没有把握。不过,我们可以把那天参加宴会的名单全部洗过一遍。我们之前只注意一些最有可能涉嫌的人物,其实也有可能凶手是一匹黑马。是不是?”
说着,警官又翻开手册中的一览表,并在不可能是凶手的人上面画一条线。
松永俊树 理学部二年级 男(明大前)
野崎哲 理学部二年级 男(町田)
三好信彦 法学部二年级 男(用贺)
长岛百合花 文学部二年级 女(吉祥寺)
远藤章明 经济学部一年级 男(杜鹃之丘)
广谷亚纪 文学部一年级 女(代代木八幡)
关口玲子 经济学部一年级 女(梅之丘)
“剩下的四个人之中,深夜11点半时有明确不在场的远藤章明与关口玲子,是否可以除外?所以,现在问题变成野崎哲和长岛百合花这一对了。而正如刚刚你说的,搞不好这两人一搭一唱,说好互相为对方掩护。有没有这种可能?绘太郎。”
法月说这段话时,绘太郎一直仰头看着天花板,张开嘴巴却不说话。他正努力思索,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激动起来,用力拍打桌子,说道:“有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绘太郎的兴奋反而让法月一头雾水。
“喂,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老爸,我找到答案了。其实可以更快理出线索的,只可惜我们都忽略了。”
“我们忽略了什么?”
“就是……当我们在检讨三好信彦是否可以涉嫌时,我不是说,如果没有那一行血字,就没办法确实凶嫌做案的时间吗?”
“是啊,你有这么说。”
“所以,写那行血字的好处,就在这里。其实,这个诡计满简单的,就是利用那排文字得到不在场证明。根据法医鉴定的结果,死者断气的时间很可能从礼拜天夜里11点到隔天清晨1点之间。所以,凶手作案的时间可能在11点半之前或者之后。然而,凶嫌却利用广谷的供述,让警方形成错误印象,以为作案时间是11点半或者在此之前。但事实上,凶手很可能即使到了11点半都还没有下手。如果这个可能性成立,那么,谁在11点半有最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涉嫌程度反而最高。”
绘太郎兴奋地一口气把话说完。法月似乎也感到这股亢奋,身体前倾,立刻呼应绘太郎的话,说道:“有可能。我们真的有可能掉入凶手设的陷阱了。而如果是这样,那么半夜11点半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只剩下远藤章明和关口玲子两人了。”
“但这两人之中,我想远藤章明不可能是凶手。原因是,要在墙上留下那行血字,远藤还有一个条件无法齐全。”
“还有一个条件?你是指……?”
“如果那行字真的是远藤写的,就代表他知道广谷将会回松永的住处去拿忘记的东西,也知道广谷进入松永的房间一定不会打开电灯。但远藤如此厉害,竟然能未卜先知?不可能吧。而如果不能确定广谷回去而且不关灯,留下‘幸亏没打开电灯,否则你就没命了’这行字,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总之,我认为远藤不可能事先清楚广谷会这么做。所以,我说他不可能是凶手。”
绘太郎说完,法月严肃地点头。
“如果是这样,剩下最后一个就是——”
“关口玲子。”
绘太郎斩钉截铁地提出答案,然后补充说道:“至少关口符合我们刚刚讲的两个条件,就是第一点,她在半夜11点半时在梅之丘车站前的咖啡店,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然后第二点,她是惟一有机会听到广谷从松永住处回来描述房间状况的人。”
“说的是。广谷回到咖啡厅之后,一定会先跟关口提到松永房间的状况。她们两人是在12点25分钟左右离开咖啡厅,然后关口送广谷去坐电车……照这么看,之后关口就折回松永的住处行凶了。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这也很容易想象吧。还是嗑药问题吧。关口说不定也是定期向松永买药,如果她手里不是很宽裕,很可能就会渐渐负担不起。听广谷说松永房间的门没关,搞不好就认为有机可乘。”
听完绘太郎的推测,法月警官摸摸下巴,接着说道:“是有这种可能。我和关口讲话的过程中,确实感觉这女孩有点神经质。根据过去的经验,乡下出来的优等生,反而容易做出令人不敢想象的坏事。那么,如果关口吃松永的药到了上瘾的地步,很有可能就会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进去偷东西,是吧?”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在车站剪票口和广谷分手之后,她立刻折回松永住处。而就像广谷说的,松永的门没关,她很容易就可以进入房内行窃。只是不巧,很可能黑暗中摸东摸西声音太大把松永吵醒,醒过来的松永便扑向关口,然后两从开始打斗,关口可能顺手拾起地面上的冰凿子,刺杀了松永。而且,整个过程大概在12点45分钟左右结束。”
“所以,还在死亡推定时刻的范围内。”
“然后,等松永倒地不起,关口一定会开始思考脱身之计。她没有必须搭上最后一班电车的时间紧迫问题,因此可以慢慢思考。也许这时候就会想起广谷之前回松永房间拿东西这件事,再加上以前听到A子之类的都市传说,就灵机一动,决定如法加以炮制。因为如果把现场设计成广谷走进松永房间时凶手就在屋内,自己就可不被警方怀疑了。这就是那行血字的最大作用。”
“说的没错。广谷回去拿东西时,关口一直待在车站前的咖啡厅,不在场证明如此清楚,警方怎么会怀疑她呢?”
过了不久,A子每周都收到一张写着同样文字的明信片。寄信者是之前同一个社团也是最要好的C子。至于寄信人的住址,则写着八王子监狱附设的疗养院。后来A子搬家,有一阵子没收到明信片,但不知道是谁暗中调查,隔了一段时间明信片又按时寄来了。而从头到尾都没变的是,明信片背后一定用红色铅笔写着如下的文字——“为什么你当时不打开电灯?”
每天读到这样的明信片,A子就背脊发凉,并且深深懊悔——那天晚上A子回到B学长的房间时,如果把B学长叫起来,也许学长就不会丧命。而她最要好的朋友C子,也就不会因为犯了杀人重罪被关,甚至罹患精神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