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这点是有罪的,小姐,”艾文荷答道,“那么我就依靠你的技术,不再犹豫和怀疑了;我相信,在你的治疗下,到了第八天,我便能穿上盔甲了。现在,仁慈的医生,让我询问一下外面的消息,高贵的撒克逊人塞德里克和他的家人怎么样了?还有那位可爱的小姐……”他住口了,似乎不愿在犹太人的家中讲出罗文娜的名字,“我是指在比武大会上当选为女王的那位小姐,她怎么样了?”
“也就是你选出的那位小姐吧,骑士先生?”丽贝卡答道,“你的眼力确实也像你的勇敢一样,得到了大家的赞赏。”
尽管艾文荷流了不少血,这时一抹红晕还是涌上了他的面颊,他发觉,虽然他尽力掩饰他对罗文娜的深刻感情,由于一时性急,还是在不经意间泄漏了秘密。
“我要打听的主要不是她,是约翰亲王,”他说。“还有,我想知道,我那个忠实扈从怎么样了,为什么他不来侍候我?”
“现在我得运用医生的权力,责令你保持沉默了,”丽贝卡答道。“你不能再胡思乱想,你要知道的一些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约翰亲王中止了比武大会,带着他手下那班贵族、骑士和教士,匆匆忙忙赶往约克了;离开以前,他还运用一切合法的和不合法的手段,从当地一些有钱的人那里,搜刮了尽量多的钱财。据说他在图谋起事,夺取他哥哥的王位。”
“这必然会引起一场战斗,”艾文荷说,从病床上撑起了身子,“只要英国还有一个真正的臣民,他便应该挺身而出。为了保卫理查的权利,我要与那些人战斗到底——是的,为了他的正义事业,一个对付他们两个!”
“但是为了你能那么做,”丽贝卡说,把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现在必须遵从我的指导,保持平静。”
“对,姑娘,”艾文荷说,“在这个不平静的时代中尽量保持平静。那么塞德里克和他的一家人呢?”
“他的管家后来匆匆忙忙来过一会,”犹太姑娘说,“他跑得气喘吁吁,向我父亲索取一笔钱,那是塞德里克一批羊毛的货款;我从他那里听得,塞德里克和科宁斯堡的阿特尔斯坦,离开约翰亲王的住处时非常生气,当时正预备赶回家去。”
“有没有哪位小姐与他们一起参加宴会?”威尔弗莱德问。
“你是问罗文娜小姐吧,”丽贝卡回答时提得比较明确了,“罗文娜小姐没有去参加亲王的宴会,据管家告诉我们,她现在正与她的监护人塞德里克一起回罗瑟伍德。至于你那个忠实的扈从葛四……”
“哈!”骑士喊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对,你知道,”他马上又道,“你当然知道,因为他是从你的手中——对,现在我相信,那只是出于你自己的慷慨,他昨天才从你手中收到了一百枚金币。”
“不要再提那件事,”丽贝卡说,脸色涨得通红,“我发现,内心希望隐藏的事,舌头会多么轻易地泄露出来。”
“但是这些金币,”艾文荷说,“它涉及我的荣誉,我必须归还你的父亲。”
“等八天过去以后,随你要怎么办吧,”丽贝卡说,“但是现在不要想它,也不必谈它,这会影响你的康复。”
“可以,仁慈的姑娘,”艾文荷说,“如果我不听你的话,那真是不知好歹了。但是请你讲讲可怜的葛四怎么样,此外我不会再向你打听什么了。”
“我很难过,不得不照实告诉你,骑士先生,”犹太姑娘答道,“他给塞德里克下令监禁了。”接着她发现威尔弗莱德听到这消息便愁容满面,马上又道:“不过据管家奥斯瓦尔德说,如果没有什么事重新弓愧主人对他的不满,他相信塞德里克会宽恕葛四,因为他是一个忠实的奴仆,一向得到主人的宠爱,何况他之所以犯这错误,只是出于他对塞德里克的儿子的爱护。他还说,万一塞德里克对他的怒火无法减轻,他和他的伙伴们,尤其是小丑汪八,决定事先通知葛四,让他设法逃走。”
“但愿上帝保佑,他们不致改变主意吧!”艾文荷说。“但是我总觉得,好像我是注定要给任何关心我的人带来灾难的。我的国王器重我和提拔我,可是你瞧,他对他的兄弟恩重如山,这位兄弟却拿起武器,要篡夺他的王位;我的关心又给一位最美丽的小姐带来了约束和麻烦;现在我的父亲在一怒之下又几乎杀死这个可怜的奴仆,这又仅仅因为他爱我,忠诚地为我办事!你瞧,姑娘,你尽力帮助的是这么一个命运不济的家伙;还是明智一些,放我走吧,免得跟随我的恶运像猎狗一样,把你也当作了它捕捉的猎物。”
“不,骑士先生,”丽贝卡说,“你的虚弱和你的忧虑使你曲解了上天的意图。你想,正当你的国家最需要坚强的战士和忠诚的心灵的时候,你回到了国内;正当你国王的敌人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时候,你煞住了他们的嚣张气焰。至于你经受的厄运,你没有看到正是在这个时候,上帝甚至从遭到唾弃的民族中,给你派来了一个救护你的医生吗?因此你得鼓起勇气,相信你是为了某种惊天动地的事业。由上天派来为这个国家尽你的力量的。再见,我会派鲁本送药给你,你要按时服用,安心静养,使你经得起明天的旅行。”
艾文荷给这番道理说服了,接受了丽贝卡的指导。鲁本给他的药是带有止痛和麻醉作用的,它使病人度过了沉睡和没有痛苦的一夜。到了早上,那位仁慈的医生发现他的热度已完全退尽,适合旅途的劳顿了。
他给安置在驮舆中,这就是他离开比武场时用的,还为他的旅途舒适采取了一切措施。只有一件事,虽然经过而贝卡的再三恳求,仍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按照受伤的骑士的需要行事。原来以撤正如尤维纳利斯①在第十首讽刺诗中描写的有钱旅客,总是担心强盗的拦路抢劫,觉得掠夺成性的诺曼贵族和撒克逊土匪,都可能把他当作一块肥肉,随时出现在他眼前,因此他必须马不停蹄,加紧赶路,缩短休息和吃饭的时间。结果尽管塞德里克和阿特尔斯坦比他早几个钟头动身,他却超过了他们,何况他们在圣维索尔特修道院的丰盛筵席还耽误了不少工夫。然而由于米莉亚姆的药膏的神奇疗效,也由于艾文荷的体力的强壮,他顶住了兼程赶路的劳累,没有引起那位仁慈的医生担忧的不利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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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尤维纳利斯(约60一约140),古罗马讽刺诗人,他的作品仅留下十六首讽刺诗,由后人编为五卷《讽刺诗》。第十首属于社会性的讽刺作品。
可是从另一角度看,犹太人的赶路只是欲速不达,适得其反。他坚持快速的做法,在他和他雇佣的护送人员之间,引起了几次争执。那些人都是撒克逊人。带有这个民族无法改变的贪图安逸享乐的特点,诺曼人曾把这称之为好吃懒做的劣根性。他们与夏洛克①的立场正好相反,是想靠犹太财主大吃大喝才接受雇佣的,现在发现这位财主只顾赶路,便大失所望,十分恼火。他们还提出了抗议,认为这么不停地奔跑,他们的马有受伤的危险。最后,以撒和他的护卫人员,为每顿饭供应的麦酒数量发生了激烈争吵。这样,在已经看到危险的迹象,以撒心惊胆战,唯恐祸事来临的时候,那些胸怀不满的雇佣兵却丢下他扬长而去了。他指望依靠他们的保护但没有采取必要的手段,笼络住他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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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莎士比亚的喜剧《威尼斯商人》中的犹太人,在这里即指以撒。
犹太人父女俩和他们的伤员,便是在这种无计可施的状况中遇到塞德里克的,这事前面已经交代过了,不久他们便全部落进了德布拉西一伙人的手中。起先那个驮舆没有引起注意,要不是德布拉西的好奇,它本来可以没有事。可是他偏偏向驮舆内张了一下,觉得他要追逐的猎物说不定藏在这里边,因为罗文娜一直戴着面纱。这么一来,德布拉西吃了一惊,发现驮舆内躺的是一个受伤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以为他是落进了撒克逊强人的手中,那么他的名字也许可以对他自己和他的朋友们发生保护作用,因此他坦率地承认他便是艾文荷的威尔弗莱德。
德布拉西尽管粗野、轻浮,骑士的荣誉观念还没有被他完全抛弃,这使他不想伤害处在无力自卫状态的骑士,同样也不愿向牛面将军告密,他知道,后者作为艾文荷封地的争夺者,会不顾一切,毫不迟疑地把那个人处死。另一方面,比武场上的情形,还有尽人皆知的威尔弗莱德被父亲赶出家门的原因,又使德布拉西不愿释放罗文娜小姐心目中的情人,这已大大超出他的宽容心理的最大限度。
在善与恶之间,他所能采取的唯一折衷办法,便是命令他的两名扈从守在驮舆旁边,不让任何人接近它。如果有人问起,他们便得按照主人的吩咐,答说这是罗文娜小姐的驮舆,是她让给他们在混战中受伤的一个家人乘坐的。到达托奎尔斯通后,圣殿骑士和城堡的主人都忙于实行自己的计划,一个要敲榨犹太人的财产,另一个要霸占他的女儿,因此德布拉西的两个扈从得以在运送一个受伤的伙伴的名义下,把艾文荷送进了一间偏僻的屋子。在牛面将军向他们查问,为什么听到警报还不上城楼时,他们也是那么解释的。
“一个受伤的伙伴!”牛面将军答道,十分生气和诧异。“难怪那些乡巴佬和庄稼汉这么嚣张,居然敢来围攻城堡,那些小丑和猪倌居然敢给贵族下战书,就因为在城堡即将遭到攻击的时候,我们的战士竟还在给病人当护士,我们的自由战士竟在守卫伤员的病床!上城楼去,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混蛋!”他拉开洪亮的嗓门大声吆喝,震得屋顶部发出了回声,“上城楼去,别叫我用这根大棒打断你们的脊梁骨!”
那两个人哭丧着脸答道,他们宁可上城楼打仗,只要牛面将军肯替他们在主人面前说句话就成了,因为是他们的主人命令他们在这里照料垂死的人的。
“垂死的人!你们这些混蛋,”男爵答道,“我告诉你们,要是我们守不住这个城堡,我们大家都得变成死人。但是我可以把守护这个混蛋的任务交给别人。喂,厄弗利德,老虔婆,撒克逊巫婆,听见我喊你没有?你来侍候这个病人,因为他必须有人照料,这两个流氓得跟我去打仗。伙计们,这里有两张石弩,弩机和方镞箭也齐备,你们马上带着它们到碉堡上去,看准了撒克逊人的头颅狠狠射箭。”
两个扈从与干这行当的多数人一样,喜爱厮打,不愿闲着,马上欢天喜地的上城楼去执行命令了。这样,守护艾文荷的责任落到了厄弗利德,即乌尔莉加身上。但是她的头脑里充满了屈辱的回忆和复仇的愿望,这使她马上把照料病人的任务交给了丽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