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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籍 兵库县姬路市竖町二十号。 │
│现住 神户市滩区青谷四丁目五五九号。 │
│野村巳之吉 │
│明治廿六年九月生│
│学历 大正五年东京帝大农科毕业。 │
│现任 兵库县农林课水产技师。 │
│家庭及亲属关系 大正十一年娶田中家次女德子为妻,生一男 │
│一女。长女三岁死亡。妻德子昭和十年患流行性感冒死亡。其 │
│后昭和十一年长男十三岁时死亡。父母早已去世。有一妹,嫁 │
│在太田家,现住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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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幸子中学的同学阵场夫人寄来了上面这样一个履历表。这个表写在一张四寸照片的台纸背面,是照片本人亲自用钢笔写的。幸子在收到这张照片之前,其实已经把这件事情忘掉了。记得还是去年十一月底濑越那桩亲事中途搁浅,有一天在大阪樱桥十字路口遇见阵场夫人,站在路上淡了三十分钟话。那时谈到了雪子,阵场夫人说:“哦,这样说来,你那位妹妹还没有结婚吧?”幸子就说:“要是有门当户对的,还望给介绍一下。”两人就此分了手。不过那时濑越那桩亲事还有可能成功,幸子托阵场夫人做媒,一半是出于应酬敷衍。可是,阵场夫人似乎是放在心里了,写信来问雪子的近况,并且讲到那天自己一时疏忽,忘了告诉幸子一件事,就是她丈夫的恩人、关西电车公司总经理滨田丈吉的表弟野村巳之吉死了妻子,眼下正在物色续弦对象,滨田把野村的照片交给了她,重托她做媒,一时就想到令妹身上。她丈夫和野村不熟识,由于是滨田作保,人品看来没有什么问题。野村的照片另件寄上,有意的话,可根据本人亲笔写的履历表详细调查,如认为合格,请来信通知,以便随时介绍。信上还说,这种事情本来应该到府上来当面求婚,又怕强人所难,所以先写信动问一下。第二天就收到了她寄来的那张照片。
幸子收到照片后,马上回信表示感谢。可是,有鉴于去年井谷做媒那次教训,这回无论如何不能轻易许诺,所以回信说:“承蒙关心,至感盛情,但需待一、两月以后方能答复,因为不久以前刚拒绝了一门亲事,考虑到舍妹的心理状态,还是暂时搁置一下,再提第二桩,比较合适。而且这次希望慎重一些,经过充分调查之后,如果觉得合适,再请您费神介绍。舍妹婚期延误已久,早蒙明察,相亲之举,如果一再进行而无结果,做姐姐的总觉得当事者实在可怜。”这样一封开诚布公的信寄出以后,幸子和贞之助合计,这次要从从容容地亲自仔细调查,合适的话,再和长房商量,然后告知雪子。不过,老实说,幸子对于这桩亲事并不怎样积极。当然,未经调查研究,谈不上好坏,对方有没有财产,只字未提,只读一读照片背面那段履历,就可以看出具体条件比濑越差得多。首先对方的年纪比贞之助大两岁,第二是续弦,前妻生的两个孩子虽说早已死了,这方面用不着操什么心,可是在幸子看来,雪子对这桩亲事决不会有好的反应,因为从相貌来说,只看照片,就觉得十分衰老,一副腌臜的面孔。实物也许和照片有些出入,可是,为了求婚寄来的照片是这个样子,本人也许比照片更加衰老,肯定不会比照片年轻。并非要求对方是个美男子,年龄比贞之助大也无妨,只是等到喝合卺酒的时候,新郎竟是那样一个老态龙钟的人,不仅雪子太可怜,连为这件事奔走的幸子夫妇,对着列席的亲戚朋友,脸上也不光彩。要求新郎翩翩年少固然不现实,但还是希望对方是一位精力充沛、面色丰润而有干劲的人。……想来想去,幸子对于照片上这个人始终不积极,也没有起劲去调查,这样一搁就搁置了一星期。
可是,幸子又想起上星期封皮上注明“内有照片”的邮件送来时,雪子曾看到一眼,她会不会觉察出来了呢?要是她已经知道有这样一件事而不对她讲,反倒变成故意隐瞒,从而招致她的误解。濑越那桩亲事的告吹,雪子表面上还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可是在精神上多少会给她留下些创伤,幸子的本意是不想马上搬出另一件亲事去刺激她。可是,现在雪子已经见到那邮件,如果她知道什么地方寄来了照片,怀疑二姐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对她说明,把幸子的一片苦心误解为在玩弄什么花招儿,反倒不妙。因此她想莫如一开始就拿出来让雪子看,看她本人如何表态,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有一天,幸子要去神户买东西,在楼上化妆室里换衣服,看到雪子走了进来,幸子仿佛一下子想起什么似的说:“雪妹,又来了一张照片。”不等雪子回答,马上从衣柜的小抽屉里取出照片递给她,还加上一句“照片背面的履历也可以看一下”。
雪子默默地接过照片看了一下,又看了背面的履历,问道:“这是谁寄来的?”
“你认识阵场夫人吧,她是我中学里的同学,那时她姓今井。”
“嗯。”
“不久以前在路上遇见她,谈到你的婚事,我托她物色对象。她放在心上,寄来了这张照片。”
“……”
“用不着马上答复。说实在话,这次本来打算先调查清楚了再对你讲,又怕你以为我隐瞒着不对你说,所以还是先让你看一下。”
雪子把手里的照片放在另一个格子里,走到廊下靠着栏杆呆呆地往下看庭院。幸子对着她的背影继续说:
“你现在不用想什么,要是看不上眼,干脆不理会这件事得了。由于是对方特地来说亲,原来打算调查一下的……”
“二姐!……”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地转过身来朝向幸子,嘴角上勉强挂了一丝微笑说:“如果是求亲方面的事,请对我讲好了。人家一个一个地来求亲,对我来说,总比谁也不上门求亲要强,这样的日子过得才带劲……”
“是吗?”
“只是相亲一事,希望充分调查以后再进行,别的就不用为我考虑得太周全。”
“不错,不错。经你这样一讲,我奔走效劳也值得了。”
幸子装束停当后,说了声晚饭以前回家,就独自出去了。雪子把她姐姐脱下的家常衣服挂在衣架上,把腰带和带扣收拾好放在一边,然后靠着栏杆观看院子里的景色。
芦屋这一带原先都是山林和耕地,大正末年才逐渐开辟为市区。就如这个院子尽管并不怎么大,可是还留下以前的山林面貌,长着两三棵参天的松树。西北角上是邻家的庭园,透过那里的树丛可以看到六甲一带的高山和丘陵。雪子偶尔回到上本町长房家住了四五天回到这里,就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仿佛转世重生一般。这时她站在那里往下看的院子,南边是草地和花坛,往前是座小小的假山,开着小白花的珍珠梅,从假山石中间成为垂盆倒挂在干涸的池子上。右边沙汀上开满了紫丁香和樱花。樱花是幸子爱好的,院子里即使只种了一棵,她也愿意在自己家里赏花,所以两三年以前就种上了。每当开花的时候,樱花树下就摆好矮几,铺好毛毡。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花树生长不好,每年稀稀落落地只开几朵花。丁香今年却像春雪一样地盛开着,散发出扑鼻的香气。紫丁香的西面有两棵还没发芽的白檀和梧桐树,白檀的南面有一种被法国人称为山梅花的灌木。教雪子他们法语的法国人塚本太太来到日本后,从来没有见到她祖国随处都有的山梅花,后来知道这个院子里有这种花,觉得非常稀罕,而且引起了她的乡愁,因此雪子他们特别关心这种花。打开《法和辞典》一查,这种灌木在日本称为萨摩水晶花,属于水晶花一类。这种花在珍珠梅和紫丁香开过以后,和侧屋女墙旁边的棠棣花同时开,现在只透出几片嫩叶。萨摩水晶花对面就是舒尔茨家的后院,中间只隔着一道铁丝网围墙。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围墙一带梧桐树下的草坪上,悦子和罗茜玛丽正蹲在那里玩“过家家”。雪子靠着栏杆从楼上望下去,板床、衣柜、椅子、桌子、洋娃娃等杂七杂八的玩具一览无余,两个少女高声说话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她们两个都不知道雪子在看她们,只管忘我地玩着。
罗茜玛丽左手拿着一个男娃娃说:“这是我爸爸,”右手拿了一个女娃娃说:“这是我妈妈。”她把两个娃娃的脸合在一块儿,嘴里“咂”的一声,最初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仔细一看,原来是让两个娃娃接吻,她自己发出那个舌音来表示接吻的声音。接着又从代表她妈妈的女娃娃的裙子底下取出一个婴儿娃娃,连声说:“孩子来了,孩子来了。”她那句日本话里的“来了”,听得出是“生出来了”的意思。据说西洋人一般总对孩子说婴儿是鹳鸟衔来放在树枝上的,可是看样子罗茜玛丽她们已经知道婴儿是从肚子里生出来的了。雪子一直悄悄地看着两个孩子的举动,自个儿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