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跟她太随便啦。”裘德心里想,一面叹口气,掉头回马利格林去了。
逢礼拜天,阿拉贝拉家里是一片大摆宴席的派头,专门准备礼拜天用的正餐。他父亲正对着挂在窗棂上的镜子刮脸,她妈跟她在旁边一个劲儿剥豆子。有个邻居在紧靠这儿的教堂做完礼拜,正朝家里走,一眼瞧见老邓恩正在窗底下拿着刮脸刀,点点头,就进来了。
她立刻挤眉弄眼地跟阿拉贝拉说话:“我瞧见你跟他一块儿跑哪——嘻嘻!我看有了点眉目吧?”
阿拉贝拉连眼皮也没抬,只露出来懂了的意思。
“我听说他要上基督堂呢,只要一办到,他就走啦。”
“你新近听说的——刚刚听说的?”阿拉贝拉问,因为吃醋、冒火,咽住一口气。
“那倒不是。听说他老早就有这个打算哩,他呆在这儿就是等走的那天。哎嗨,我看他大概相中了什么人啦。小伙子这年头什么都不在乎呀。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我那时候才不这样呢。”
那个贫嘴恶舌的女人走后,阿拉贝拉突然对她妈说:“今儿晚上吃了茶点,我想你跟爸爸就上艾林家玩玩吧。哦,不必啦——芬司屋那儿做晚礼拜,你们就到那儿好啦。”
“啊?晚上有事儿吗?”
“没事儿。我就是晚上要呆在家里头。他这人腼腆,你们在家,我不好让他来。我要是一大意,可就要鸡飞蛋打啦,光他喜欢有什么用呢!”
“既然你愿意这样,天好,我们就出去。”
下午阿拉贝拉跟裘德见面,还一块儿散步。裘德已经几个礼拜没摸过什么希腊文、拉丁文或者别的文字的书了。他们在山坡上慢慢悠悠地逛荡,一直逛到长满青草的古道,又从古道走到同它连着的环形的不列颠古土堤,裘德不禁想到从前那条土路上牲口贩子经年熙来攘往的伟大时代,恐怕罗马人那时候还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呢。教堂众钟和鸣,从他们脚下的平地飘上来了,等会儿就成了一钟独呜,节奏渐快,终于停止。
“咱们该回去啦。”阿拉贝拉说,刚才她对钟声很注意。
裘德也愿意回去。反正能挨着她,他到哪儿都行。到了她家门口,他犹犹豫豫地说,“我不进去了,今天晚上你干吗这么个忙劲儿,天还没黑哪。”
“你先等等。”她说。她试了试门把手,发现锁上了。
“哦——他们做礼拜去啦。”她又说了一句。接着在刮泥板后边摸了一阵子,找到了钥匙,把门打开了。“你进来呆会儿吧,好不好?”她柔声问道。“就咱们俩呀。”
“行啊。”裘德答应得挺干脆,因为情势意外地大为改观,正合心意。
他们进了屋里。他要不要来点茶点?不要,已经太晚啦;他就想坐坐,跟她聊会儿。她脱了上衣,摘下帽子——两个人很自然地挨着坐在一块儿。
“你可千万别沾我,”她和婉地说,“我身上带着蛋哪。我还是顶好把它放在碰不着的地方吧。”说着就动手解长袍的领子。
“怎么回事呀?”她的情人说。
“是个——交趾鸡的蛋。我正孵个怪少见的蛋呢。我上哪儿都带着它,用不了三个礼拜就孵出来了。”
“你带在哪儿呢?”
“就在这儿。”她把手伸进怀里头,把蛋掏出来,蛋用一块呢子裹着,外边再拿猪尿泡包起来,免得挤碎了。给他开了眼之后,她又放回去,“你千万别到我这边儿来。我可不想把它弄破了,要不然还得再孵一个。”
“你干吗干这样怪事儿呢?”
“这可是老风俗哟。我看哪个女人家不想给世上添个活物儿,还不是挺自然的。”
“你这会儿这么着,可真是跟我过不去呀。”他说,笑起来了。
“那才活该呢。这儿——全是你的!”
她把椅子掉了个圈,身子高出了椅背,慢吞吞地把脸送到他面前。
“你真能折腾人啊!”
“刚才我掏蛋时候,你就该逮住我啊!瞧这儿吧!”她故意撩他。“我蛋没啦!”她第二次很快把蛋掏出来,可是他刚要伸出手够到她,她很快放回去了,因为自己的擒纵术那么有效,兴奋得大笑起来。接着他们两个你争我夺了一会儿,裘德冷不防把手一下子插到她怀里,成功地把蛋抓到手。她脸红了;裘德忽然明白过来,脸也红了。
他们俩对看着,直喘气。“亲一下吧,这会儿我亲你,伤不着宝贝啦;亲完了,我就走啦。”
可是她乘这时候又蹦起来。“你可得抓得着我才行哪。”
她往后退,她的情人就往前跟。屋里已经挺黑了,因为窗子很小,他好一阵没法找着她,她笑了一声,这才露了馅,原来她已经往楼上跑啦,裘德不容分说,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