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什么,不过他知道,总是有什么原因让苏感到她选择费乐生做丈夫,是做了件不该做的事动
他们下降到低洼处的麦田,它的一侧上面就是马利格林村——裘德多年前就在这块麦田里让庄稼汉陶大抽打过。他们爬上坡子,朝村里走,快到姑婆家的时候,看见艾林太太站在门口。她一瞧见他们,就把手举起来,似乎表示他们来得不合时宜。“她下楼啦,信不信你们看就是了!”寡妇嚷嚷着。“她硬是下了床,怎么劝也不行。我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哪!”
他们进门的时候,老太婆的确坐在壁炉边上,身上裹着毯子,脸掉过来对着他们看,那张脸活像塞巴斯蒂亚诺画的拉萨路的脸。①他们准是露出惊讶的神气,因为她用虚弱的声音说:
①指吉本,引语出自他的《罗马帝国衰亡史》。
“唉——我把你们吓着啦!我可要在这儿呆长了,才不想让人家心里高兴哪!我可不想找个不懂事的,知道的还没你一半多,把你折腾来折腾去的,哪个身子骨吃得消哟!唉,你就要跟他一样后悔这个婚姻啦!”她转过脸来,对苏接着说,“咱们家的人全这样——别的人也差不多哟!你就得像我这么着才行哪,你这个傻丫头!何况你又是那么百里挑一地找了那个小学老师费乐生!你嫁给他倒是图什么呀?”
“姑婆,难道大多数女人嫁人都是为图什么?”
“唉!你这是想说你爱那个男人!”
“我什么明明白白的话都没说。”
“那你是爱他喽?”
“别问我啦,姑婆。”
“那男人我记得挺清楚。是个挺斯文、也挺体面的人物;不过老天爷哟!——我不是要伤你的感情,不过到处都有那么些男人,什么讨人疼的女人都吃不消。我本来想说他就是一个。我这会儿就不说啦,因为你大概知道得比我清楚啦——不过这也是我早该说的呀!”
她跳起来,跑出了屋子。裘德跟着她出去,在披子里找到她,她哭了。
“别哭啦,亲爱的!”裘德痛苦地说,“她本意还是好的,不过她这会儿粗里粗气、怪里怪气就是啦,你知道。”
“哦,不是——不是那么回事。”苏说,想擦干眼泪。“她粗不粗,我一点不在乎。”
“那又为什么呢?”
“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上帝啊——怎么——你不喜欢他?”裘德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脱口而出。“我顶好——也许顶好没结婚!”
他怀疑她原来是不是真想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回到屋子里,原来谈的事算过去了。姑婆对苏相当亲热,对她说,刚结婚的年轻女人难得像她这么老远地来看一个生了病的讨厌的老家伙。苏要在下午离开,裘德便找了一位邻居赶车送她到阿尔夫瑞顿。
“要是你愿意,我跟你一块儿到车站好吧?”他说。
她不愿他去。邻居赶着马车过来了,裘德扶她上了车,也许这样显得过分热心吧,因为她看看他,示意他不该这样。
“我打算——我回麦尔切斯特以后,哪天去看看你,你看行吧?”他悻悻地说。
她俯下身来,温柔地说:“不行,亲爱的——你想来,可还不是时候。我觉得你现在心情不怎么好。”
“就是啦。”裘德说。“再见!”
“再见!”她摇摇手就走了。
“她说得不错!我不该去!”他嘟囔着。
那天晚上和以后几大,他死命压制自己要想去看她的愿望。为了存心扼杀使他神魂颠倒的爱情,把这种愿望消灭于无形中,他差点没把自己饿垮。他诵读自律训条,还专门捡出教会史讲述第二世纪苦行主义的篇章来学习。他还没从马利格林回麦尔切斯特,就收到阿拉贝拉的一封信。他一看到信,就为自己裹进了她那个世界而良心受到谴责,要比他因恋恋于苏而自责更为强烈。
他一眼看出来信上盖的不是基督堂邮戳,而是伦敦的。阿拉贝拉告诉他,他们俩那天早晨在基督堂分手后没几天,她很意外地收到先前在悉尼一家旅馆当经理的澳洲丈夫的亲切的来信。他是专门到英国来找她的,在兰贝斯地方开了家有全份营业执照、便于经营的酒馆,盼望她到他那儿,一块儿做生意,以后酒馆大概会生意兴隆,因为它地处人烟稠密,爱喝金酒的头等居民区,现在一个月生意已经做到两百镑,往后不用费劲就能加一倍。
因为那个人说他至今还非常爱她,求她告诉他她在什么地方,再说他们分手不过因为小吵小闹,而她在基督堂干的活儿也不过临时性质,所以经他一劝,就上他那儿去了。她总不免觉得她跟他的关系比跟裘德的近乎多了,因为她是明媒正娶嫁他的,在一块儿过的日子也比跟头一个丈夫长得多。她这样向裘德表示各奔前程,决不是对他抱有恶感,也完全相信他不会跟她这软弱无能的女人过不去,不会给她到处宣扬,不会在她现在刚有个机会改善境遇,过上体面生活的时候,把她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