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和噗来到了一个充满魔力的地方(1)
克里斯朵夫·罗宾和噗来到了一个充满魔力的地方,我们把他们留在了那里
克里斯朵夫·罗宾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走了,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甚至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但不管怎样,森林里的每个人都好像感觉到这件事情最终会发生,就连“所有人中最小的”——野兔的朋友和亲戚中的一个——也说他曾经看见了克里斯朵夫·罗宾的一只脚,但他也不是很确定,因为那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所有人中最小的”甚至还告诉自己说,事情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而“迟”和“早”——野兔的朋友和亲戚中的另外两个,也曾经互相问过“你觉得呢,早?”和“你觉得呢,迟?”,他们说那两句话的语气真是太绝望了,连他们自己都觉得,等待一个回答看上去也没了意义。
一天,当野兔觉得他实在不能再等了,他便想出一个通知,那个通知读出来是这样的:
“通知一个会议每个人都到维尼的角落的屋子集合通过一个决义按从左到右的次序签名野兔。”
但是当写到“决义”这个词的时候,他不得不把那个词写了两三遍,才感觉它看上去像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最后他终于写完了,便拿着这张通知去找所有其他的人,给他们念了一遍,他们全都说好的,他们会去参加的。
“哦,”那天下午,当咿呦看见其他所有人都慢慢地朝他的那座房子走来时说,“这真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事情,我也被邀请了吗?”
“别理咿呦,”野兔对噗悄悄说,“今天早上我已经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对咿呦说:“你好啊。”但是咿呦回答说他不好,但不用在意,于是他们坐了下来,等所有人都坐下后,野兔马上又站了起来。
“我们都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聚到这里,”他说,“我已经邀请了我的朋友,咿呦——”
“是我,”咿呦说,“真荣幸。”
“我已经邀请他起草一项决义。”说完野兔又坐了下去。“现在开始吧,咿呦,”他说。
“不要催我,”咿呦慢慢地站起来说。“不要急着叫我开始。”说着他从耳朵后面取下了一张折好的纸,然后慢慢地把那张纸打开。“没有人知道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他继续说。“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东西。”他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声,又说:“你们所有的和其余的等等,在我开始之前,或者我应该说,在我结束之前,我有一篇诗歌要念给你们听。迄今为止——迄今为止——这是一个很长的词,意思是说——嗯,你们很快就会明白它的意思——迄今为止,正如我所说的,这座森林里噗写的所有的诗—— 一头拥有让人喜爱的性格,和令人惊异的愚钝头脑的熊所写的诗,而我现在要念给你们的诗,是咿呦写的,或者也可以说,是我写的,在一个安静的时刻被念出来。如果有谁能把小豆的镜片拿开,再把猫头鹰叫醒,我们就都能好好地欣赏它,我把它叫做——诗。”
这首诗是这样的:
克里斯朵夫·罗宾走了。
至少我想他是走了。
去了哪里?
无人知晓。
但他的确走了——
我是说他走了。
(和“知晓”压韵)
我们在意吗?
(和“哪里”压韵)
我们很在意。
非常在意。
(我还没找到和第二行的“走了”压韵的词,真烦人。)(现在我也找不到和“真烦人”压韵的词,真烦人。)
那两个真烦人正好可以凑在一起压韵。
烦人。
事实是,这比我想象的
更难安排,
我应该——
(这句真好)
我应该
重新开始,
但是停下来,
会更容易。
克里斯朵夫·罗宾,再见咯,
我
(这句不错)
我
和你所有的朋友,
送上——
(这句真糟糕,怎么一直在出错)
噢,不管怎样,我们送上
我们的爱
结束。
“如果有谁愿意鼓掌的话,”咿呦念完后说,“现在就可以鼓掌了。”
其他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谢谢你们,”咿呦说,“真是出乎意料,可喜可贺,但是掌声是否小了一些。”
“比我写的诗好多了。”噗充满敬仰地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嗯,”咿呦谦虚地解释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决义,”野兔说,“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张纸上签名,然后交给克里斯朵夫·罗宾。”
他们在那张纸上签上了自己名字:噗、皮杰、苗头鹰、咿呦、野兔和袋鼠妈妈,以及跳跳虎乱画的一团墨迹,和小豆蹭上去的一片模糊的“海蘑菇”。
然后他们拿上那张纸,开始朝克里斯朵夫·罗宾的房子走去。“你们大家好啊,”克里斯朵夫·罗宾说,“你好,噗。”
他们都回答说“你好,”但是突然间又觉得有些别扭,很不开心,因为他们来找克里斯朵夫·罗宾,本来是想说类似“再见”的话。现在他们一点都不想说那句话了。于是他们在克里斯朵夫·罗宾的身边围成一圈,等着其他人开口说话,他们还用手指互相戳着对方,说:“你说啊。”最后咿呦被大家戳到了最前面,其他人则全挤在他的背后。
罗宾和噗来到了一个充满魔力的地方(2)
“怎么了,咿呦?”克里斯朵夫·罗宾问道。咿呦把尾巴从一边甩到另一边,好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最后他开口说:
“克里斯朵夫·罗宾,”他说,“我们来这是想跟你说——是想给你——这个东西被叫做——是由——写的——但是我们都——因为我们已经听说,我是说我们都知道——嗯——你知道,就是——我们——你——嗯,尽量简单点说,就是这个东西。”说完他生气地转过去,对着其他所有人说:“这座森林里的每个人都挤在一起,一点空间都没有了。我这辈子都见过这么多动物挤在一起,而且全都站错了地方,难道你们没看见克里斯朵夫·罗宾想要一个人呆会儿吗?我走了。”说完他就飞快地跑掉了。
其他人也不太清楚是为了什么,全都开始慢慢地朝后退去,等克里斯朵夫·罗宾把那张纸上的诗看完,抬起头说“谢谢你们”的时候,只有噗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这是一件让人安慰的东西,”克里斯朵夫·罗宾一边把纸折起来放进他的衣兜里一边说,“来吧,噗。”他开始很快地往前走。
“我们要去哪儿?”噗快步跟在他身后说,心里想他们是要去做一场探险,还是要去玩一个“我要做一个你知道我要去做的事情”的游戏。
“哪儿都不去。”克里斯朵夫·罗宾说。
他们开始朝那个地方走,走了一段路后,克里斯朵夫·罗宾说:
“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噗?”
“嗯——”噗说,“我最喜欢做的是——”说到这里他必须得停下来想一想。因为吃蜂蜜的确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但是,在你开口吃它之前的那一刻,却比吃上蜂蜜还要好,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时刻。后来他又想,和克里斯朵夫·罗宾在一起也是很好的事情,皮杰在他身边也是一件充满友谊的事情。于是,当他把所有这些事情想了一遍后说:“全世界里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我和皮杰一起去看你,然后你说‘我们来吃点小东西怎么样’,然后我说‘喔,我不介意现在吃点小东西,你呢,皮杰’而且,那个时候外面的天气正适合写点小诗,小鸟都在唱歌。”
“我也喜欢那个事情,”克里斯朵夫·罗宾说,“但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
“你怎么做什么都不做?”噗思考了很长时间后问。
“嗯,就是当你正准备出去做那个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叫你:‘你要去做什么,克里斯朵夫·罗宾?’你就说:‘噢,什么都不做,然后你就出去做那个事情。’”
“噢,我明白了,”噗说。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的那种事情。”
“噢,我明白了,”噗再次说。
“它的意思就是说,一直走,听那些你听不见的所有的声音,一点都不心烦。”
“噢!”噗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想着这样和那样的事情,渐渐地他们来到了一个充满魔力的地方——森林最高处,一个被叫做“大帆船圆圈”的地方——那里有六十来棵树围成了一圈,克里斯朵夫·罗宾知道那是个充满魔力的地方,因为没有人能数清楚那些树是六十三棵还是六十四棵。就算你数完了一棵树后马上在那棵树上绑上一根绳子,也还是数不清楚。因为那个地方是一个有魔力的地方,所以那里的地面也跟森林里其他地方的地面不一样,那里没有长金雀花和蕨树,却长着浓密的草,那些草像一层光滑舒适的绿色地毯。整个森林里,只有在那片草地上你才能真正轻松自在地坐下,而不用马上站起来看看别的什么东西。坐在那里,你可以看见全世界伸展在你面前,直到它一直伸展到天空中。在“大帆船圆圈”那里,不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一切都好像和你坐在一起。
突然间克里斯朵夫·罗宾开始跟噗讲起了其中的一些事情:被叫做“国王”和“王后”的人;有一种东西叫做“因子”;有个地方叫做“欧洲”;还有一座岛在大海中间,没有船能航行到那里去;怎样制作一架抽气机(如果你想做的话);当一名骑士被授以骑士爵位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以及哪些东西是来自巴西。噗的后背靠在那六十来棵树的其中一棵上,两只爪子握在胸前,说着“噢!”,“我以前还不知道”,同时心里在想:如果他也能有一个真正的脑子,能告诉别人这些事情该有多好。渐渐地,克里斯朵夫·罗宾说完了所有这些事情,他沉默了下来,坐在了那里开始看起了整个世界,心里希望世界还是像原来一样运转着。
但噗这个时候也在想着一些事情,突然他对克里斯朵夫·罗宾说:
“作一名‘下午’[噗想说的是‘骑士’(knight),英文发音和晚上(night)相同,他把它理解成了某个时间段。]真是件伟大的事情,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
“一个什么?”克里斯朵夫·罗宾正在倾听别的东西,懒洋洋地说。
“骑在马上的那个,”噗解释说。
“一个骑士?”
“噢,是那个吗?”噗说,“我还以为那是——它和国王、因子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一样伟大的吗?”
“哦,他没有国王伟大,”克里斯朵夫·罗宾说。噗听了之后有些失望,然后克里斯朵夫·罗宾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他比因子伟大。”
罗宾和噗来到了一个充满魔力的地方(3)
“熊也能当一名那个吗?”
“当然可以!”克里斯朵夫·罗宾说,“我会让你当上的。”说完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一头轻轻放在了噗的肩膀上说:“起身,我所有骑士中最忠诚的熊骑士阁下噗。”
噗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下说:“谢谢你。”这在你被封为骑士阁下的时候是一句合适的回话。接着他又开始做起白日梦来,在梦里他和抽气机阁下、巴西阁下、因子阁下,以及一匹马住在一起,他们都是伟大的国王克里斯朵夫·罗宾忠诚的骑士(除了因子,因为他是照看那匹马的)……想着这些,噗不时地摇头对自己说:“我没把这些事情搞明白。”然后他又开始想,当他从随便他要去的什么地方回来的时候,克里斯朵夫·罗宾会跟他说些什么。他觉得,对于他这样一头没有脑筋的熊来说,要把所以这些事情在他头脑里弄清楚是个多么让人糊涂的事情。“这样的话,也许,”最后他难过地对自己说,“克里斯朵夫·罗宾不会再告诉我别的事情了。”然后他又想:做一名忠诚的骑士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你不用被告知任何事情,但还是可以继续忠诚下去。
克里斯朵夫·罗宾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仍然看着那个世界,突然间,他大声说:“噗!”
“在?”噗说。
“等我——等我——噗!”
“在,克里斯朵夫·罗宾?”
“我不想再做什么都不做了。”
“永远都不做了?”
“嗯,也不是永远,他们不让你做。”
噗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是克里斯朵夫·罗宾又沉默了。
“是的,克里斯朵夫·罗宾?”噗提醒了他一句。
“噗,等我——你知道——等我不再做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你会找时间到这里来吗?”
“就我一个人?”
“是的,噗。”
“你也会在这里吗?”
“是的,噗,我会的,真的。我发誓我会的,噗。”
“那就好。”噗说。
“噗,你要发誓你不会忘了我,永远都不会。等我到了一百岁都不会忘了我。”
噗想了一小会儿。
“那时我该是多少岁?”
“九十九岁。”
噗点了点头。
“我发誓。”他说。
克里斯朵夫·罗宾的眼睛仍然看着那个世界,他的手却慢慢地伸了出来,摸到了噗的爪子。
“噗,”克里斯朵夫·罗宾非常认真地说,“如果我——如果我不能——”他停了下来,又努力开口说:“噗,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会理解的,是吗?”
“理解什么?”
“噢,没什么。”克里斯朵夫·罗宾笑着从地上跳了起来。“来吧!”
“去哪儿?”噗说。
“随便什么地方。”克里斯朵夫·罗宾说。
他们一起离开了,但是不管他们走到了哪里,也不管他们在路上发生了什么,在森林最高处,那个充满魔力的地方,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小熊永远在一起玩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