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的一一夜 现在,再来说三天以前的事——武士亨顿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公寓的楼梯上飞跑下来,从大街上跑过伦敦桥,一口气跑到了萨札克森林。
在森林里到处都找遍了,还 是没有发现一爱一德华的踪影。他心里想:
“据我沿路探听的结果,确实有人看到像他那样的孩子,被一个青年带进森林里来了,这点是不会错的,不过萨札克森林地带也实在是太大了。
能够得到这点线索,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只要再继续努力去找,还 有找不到的道理吗?”
亨顿到处寻找,但是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孩子的踪影,眼看日落西山,群鸟归巢,这时亨顿已经饥肠辘辘,疲惫万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萨札克森林旁一家孤零零的客栈里,有气无力地停下来。吃过饭,决定就在这里住一一夜 再说。他上一床一 以后,仍然考虑着怎样去找孩子的事情。
亨顿左思右想,忽然想到:
“对了,那孩子必定会去寻找麦尔斯·亨顿的。他本来就是想和我会面,所以才被人骗了出来。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既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保护他的人。从这次被拐骗事件以后,他对于伦敦方面必定更加害怕,就是想到伦敦去找我,恐怕也不敢去了。那么,他会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找我呢?嗯,嗯,那孩子晓得我是准备到肯特郡去的。我记得当我给他讲述我家的故事的时候,他还 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哩。这样想来,他也许会一个人前往肯特郡亨顿庄园去找我。不过,他没有旅费哦,对了,他不是有讨饭的本事吗?——对,对,他一定会这样做!”
亨顿对于自己的想法十分自信,这才放了心,把枕头旁边的蜡烛吹熄,准备就寝。
那天早晨,一爱一德华被人家从公寓里骗走。他自然不晓得这个青年是冒充亨顿派来的骗子,也没有想到在街头还 有一个歹徒凶汉,在路上跟踪着他们。
那个凶汉,左腕缠着绷带吊挂在左肩上,左眼也用纱布蒙着,用绷带包一皮扎着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手里还 拿着一根木棒做的手杖。
那个青年带着一爱一德华,走进萨札克森林以后,就故意东绕西转,七弯八拐地走进森林深处。他的用意,当然是在防备这孩子逃走。
一爱一德华在森林里越走越深,两只脚都磨破了,走起路来疼痛难忍,却还 没有走到亨顿的所在地,忍不住发起脾气来了:
“亨顿到底在哪里?既然这么远,他就应当亲自来迎接我,才合乎礼貌!
现在我一步都不愿再走了!”
那个青年于是就装模作样地答道:
“你的仆人在森林里面负了重伤,眼睛和手腕都用绷带包一皮裹一着呢,难道你不愿意去看看吗?如果不想看,那就算了。”
“啊,他受伤了?你为什么不早说?那就赶快走吧!嘿,不要慢吞吞地走,我们赶快赶路吧。是什么样的家伙,把亨顿打伤了的?好,就算那个家伙是公爵吧,我也一定要替他报仇。”
一爱一德华突然加快脚步,不久就跑到森林深处。
这一带,离人烟稠密的地方很远,除了枝头小鸟儿的啼叫一声音外,再听不到别的响声了。树木高大,陰森恐怖。这里只有一丁点儿平坦的土地,上面有一栋小屋,看样子,大概是乡下人堆置东西用的,屋檐和屋顶都已腐朽了,是一栋破旧的小屋。
“就是这里,到了,到了。”
那个青年边说边走了进去,一爱一德华也随后跟着进去,一看,这屋子空无一人。
“亨顿在哪里?”
于是那个青年突然把脸色一变,瞪着他答道:
“亨顿怎么会在这里,哈哈,你上当了。”
“什么?”
一爱一德华勃然大怒,马上捡起地下一根木棒,想打那个青年。这时,就听见:
“啊,哈哈哈!”
一阵可怕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看见另外一个粗一壮汉子走了进来。
这个家伙,就是一直在后面跟踪着的那个凶汉。
一爱一德华大叫道:
“你是什么东西?跑进来做什么?”
那个大汉子和那个青年,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便大骂道:
“喂,小鬼!脑筋要清醒些,仔细看看我的面貌。只这一点点改变,你就不认识你父亲了吗?蠢货!白养了你这么大!”
他一面骂着,一面把捆在手腕上和眼睛上的绷带解一开,那一拐一拐的瘸脚也笔直地站好了,立刻现出原形,他就是垃圾巷的约翰·康蒂。
一爱一德华更加气愤,喝道:
“你这种东西,怎么会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已经升天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是王子,不,我现在应该是国王了。你如果把我的忠仆亨顿藏起来,就赶快把他带到这里来。如果不遵照我的命令去做,我就要重重地处罚你!”
约翰也怒气冲冲他说道:
“哼,我虽然明明知道你这家伙疯了,不能跟你认真;可是如果你仍然这样一胡一说八道的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不给你点苦头吃,你不会知道老子的厉害。你想想看!这是森林中的一幢孤独的房子,不会有人听见的,所以就是你瞎说,也不怕有人听到;如果到了别的地方,你再说疯话,那就糟糕了。以后绝对不准你再随便说出这样荒谬的话。你仔细听着,咱家是杀人犯.所以咱们都不能在家里呆下去,而且还 要改名换姓才行。因此,我把我的姓名改为约翰·霍布斯;你的姓名是杰克·霍布斯。听清楚了没有?要好好记住,不要忘记了。”
“少说废话,我的名字叫一爱一德华。”
“你,你这小鬼,不准作声,听我说:分开以后,你碰到你的母亲没有?
你晓不晓得,你的两个姐姐到哪里去了?快回答我的话!”
“不要问这些鬼事情。我的母亲在几年以前,就去世了。我的姐姐现在在王宫里面。”
他身旁那个青年,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真的,真是对他毫无办法。”
一爱一德华大怒,又想去打那个青年,约翰挡在中间,说道:
“喂,雨果,不要跟这个小子开玩笑。这小子疯了,你越笑他,他越闹得凶。喂,杰克,坐到这里来,放安静点。现在,我要设法给你一点东西吃吃。你不听活,我就要揍你了。你这小子,不会忘记我拳头的厉害吧!
坐下来!”
一爱一德华现在想逃也逃不了,他把木棒往地上一扔,躲开这两个无赖汉,远远地走到小屋最里面的角落里,爬到堆得又高又厚的稻草堆上,干脆躺了下来。
约翰和雨果两个人,仍然坐在门口,不时地望望一爱一德华,悄悄地谈些什么。一爱一德华闭着眼睛,躺在稻草堆上,陷于悲哀的沉思中。
“啊,父王已经归天了!现在,我又被困在这里,怎么办呢?”
一爱一德华自从离开王宫以来,虽然遭受了这种灾难,但与他父王驾崩这个大悲剧比较起来,真是微不足道。因为他始终没有丧失回王宫的希望,他相信无论遭受怎样的迫害,迟早一定会登上宝座的。但是,现在他的父王已经不在人间了,这可怎么得了?
一爱一德华越想越难受,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因为昨天夜里就没睡好觉,今天又疲劳过度,在不知不觉中,竟在稻草堆上昏昏地睡着了。
过了很长时间,一爱一德华被嘈杂的吵闹声、大笑声和歌声给吵醒,睁开眼睛一看,眼前那种陰森可怕的光景,使他不禁大吃一惊。
在小屋里面,大概有二十几个人。一大群男一女乞丐围着一个大火堆,正在饮酒取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外一片漆黑,屋内赤红的火焰。照耀着这群男一女乞丐,简直就跟画片里面看到的魔鬼群像一样,令人恶心。其中也有老太婆和小姑一娘一,她们也跟大家一样喝得醉醺醺的,和大家一起唱着歌:
“唉唉,耳朵长的,大概是骡子吧。角长的,想必是牛吧。”
有的人把空铁罐子乱敲一气,有的人在跳舞。小屋已经腐烂了的柱子,好像快要被这騷乱给闹垮下来了。还 有两只瘦得皮包一皮骨的狗,蹲在离火堆比较远的地上,这是伪装瞎子的主人,用它们来带路到街上去乞讨的工具。
像这样大吵大闹的狂欢,闹过了一阵子以后,有一个大家都管他叫做“老头子”的人,一边环视大家,一边说道:
“等一等。今天晚上,好像有两三个新人参加的样子,让我们来听听他们的简单经历吧。康蒂,哦,不对,叫霍布斯吧!霍布斯,你也不是什么新人,是倦鸟归巢的老朋友呢!好久不见了,讲讲你最近的情形。就从你开始吧。”
“什么,老头子,我也没什么好讲的。我一时失手,杀死了一个人。对方是一个牧师,我用木棒一下子就把他打死了。”
“什么!杀了一个牧师吗?这真是了不起,来,我来敬你一杯。”
老头子敬了约翰一杯酒以后,其余的人都轮流地来敬酒。约翰马上就被捧为英雄,他自己也认为非常光荣。
其次,由第二个新人来讲:
“老头子,我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讲的。我的名字叫维恩斯,本来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佃农,后来,因为租佃的田地被地主收回了,我身无分文被赶出村庄,万般无奈只好去讨饭,到处流一浪一。有一天被警察碰到了,他骂我:‘你这家伙,身为英国国民,怎会不知道英国法律禁止讨饭!’于是马上就把我关进牢里,还 脱一光了我的衣服,用皮鞭子一抽一打我的背脊,然后又把烧得通红的铁烙在我的脸上。你们看看我的脸就明白了。”
“啊,真可怜。讨饭的人要是被警察发觉了,会吃尽苦头的。”
“老头子,你不晓得,像我这样的人,只坐了半年牢就被放出来了,算是运气好的哟。在我的伙伴里面,有的人被监禁了两年多,还 没有释放咧。
据说,这是因为他对监狱的看守敬礼的姿势不好,不会讨看守的欢心。哼,真是可恶!世界上,还 有人喜欢去讨饭吗?还 不是无路可走,才被一逼一成这个样子。他们也不间青红皂白,把人家捉来鞭打、打火印、关两年牢等,随一心一所一欲,哪里还 有什么王法?”
一爱一德华睡在稻草堆上,一面偷一听 一面惊讶这样厉害的刑罚。他心里暗想,这种法律如不赶快修订,实在是国家的耻辱!……他不知不觉的,从稻草堆中,探出半个身一子来,更加热心地听着,听到第三个人说:
“老头子,我叫约翰尔,从前也有妻子儿女。我是庄稼人,生活很是自在。现在,您瞧,我已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妻子儿女都死了。事情是这样的:家母为人非常贤慧,很懂得人情世故,每逢村子里有人生病的时候,人家总是请她去看护病人,她也借此获得若干酬劳。有一次,有一家的病人死了,医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病死的,觉得很奇怪,就认为是被家母使用魔法害死的。真可怜,他们就把没有罪的家母,绑在民众面前判处烙刑,活生生的给烙死了。老头子,您瞧,这就是现在的英国法律!这就是值得感谢的英国法律!因此,我在村子里住不下去了,就带老婆和两个小孩出外一流一浪一,自然,除了讨饭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于是我们就挨家挨户地乞讨。
哪晓得国家法律规定,不管人民怎样饿死都可以,但如果是讨饭,就等于是犯了法。跟刚才维恩斯所说的一样,我们立刻被捕了,被可怕的皮鞭一抽一打。
我的老婆身一体本来就虚弱,经不住猛烈地一抽一打,就活活被打死了。我痛哭了一场,把老婆埋在田里后,就带着两个孩子继续流一浪一,继续讨饭,又被警察捉住了。据说,因为这次是再犯,罪加一等,就被拖着沿街示众,借以警诫民众。后来,好不容易才被释放。真可怜,我那两个孩子,这时已经饿死了,等我找到了他们的时候,只剩下两具一尸一体了。……老头子,兄弟们,请你们不要笑我又在痛哭流涕,请大家干一杯,高呼英国法律万岁。混蛋,这是什么人制定的法律!”
突然,从墙角的稻草堆中、响起了威风凛凛的声音:
“对,这种法律要修改!一定尽快地加以修改!”
众人一听惊讶万分,掉头一看,有一个身穿破烂衣服的少年,从稻草堆中爬了出来,朝着这边走来。
大家异口同声地喝道:
“你是惟?你是哪里来的小鬼?”
一爱一德华态度严肃,一边环视着大家,一边说道:
“我是英国现在的国王一爱一德华六世。听到刚才这些话,我真觉得遗憾。
不合理的法律,就是国王的耻辱。我一定叫他们修改!”
“什么,你是国王?”
这么一来,立即引起哄堂大笑,声震屋宇。一爱一德华大怒,斥责道:
“无礼的家伙们!国王修改法律是为人民造福,有什么好笑的!”
接着又是一阵狂笑。
约翰·霍布斯举起手来拦阻大家,说道:
“喂,伙伴们,请听我说。这小子是我的儿子。说起来怪难为情的,大家也可以看得出来,这小子发疯了,他自以为是国王陛下。请大家原谅,不要理他好了。”
一爱一德华瞪着约翰,骂道:
“我确实是国王。你迟早会得到教训的,你等着好了。你不是杀了人吗?
我要处你死刑,你就认命吧。”
“什么,小混蛋,你想向官厅去告发我吗?你如果再这样瞎说,我是不会饶你的!”
约翰真的气极了,突然站了起来。
“喂,等一等!霍布斯,你就是揍他,又有什么用呢?”
老头子把怒气冲天的约翰·霍布斯推到一边,劝道:
“喂,在国王和老头子面前,你要小心点啰。你如果想在我面前来一个父子打架,我可不答应呀。自己的儿子发了疯,就应当格外可怜他。一爱一惜他才对。”
老头子接着又劝一爱一德华道:
“你这做儿子的也不对。不管你的一精一神是如何的不正常,也不应该以那样的话来威胁自己的父亲。光是在我们自己人跟前,倒还 不要紧,如果在外边随便乱说,那就不得了啦。以后绝对不准一胡一说八道哟。你要知道,你说你是国王,这是犯法的。你难道不能说你是大臣吗?唉,我想还 是请你当一个大臣或一个将军好了。你随便瞎说你是国王,这太不应该了。有学问的人,是怎么说的呀?对了,他们说这是大逆不道罪。这就跟叛国贼一样的。咱们虽是做了一点坏事,但绝对没有一个人想造反。大家都尊敬国王陛下。现在,请大家表示一下给你看看好了。请大家一同欢呼:英国国王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乞丐,在老头子领导下,一齐三呼英国国王万岁。
一爱一德华的脸上,充满了欣慰之色。他以愉快的心情接受他们的祝福,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极其自然地答道:
“善良的子民们,我非常欣慰!”
大家跟着又哄笑起来。一爱一德华这次没有表现生气的样子,他在心里这样想:
“你们的嘲笑,我暂时忍受一下吧。你们是不知道实际情形,才这样狂笑的。刚才你们确实为我三呼万岁,并且大家都是以严肃的态度来欢呼。我会原谅你们的。”
落难的国王第二天早晨,一群乞丐开始向东方流一浪一。可怜的小国王一爱一德华没有机会能逃走,在流一浪一途中寒风刺骨,一双赤着的脚已冻得麻木,没办法只得随着乞丐们忍受着艰苦向前走。
老头子把一爱一德华一交一 给雨果照顾,命令做“父亲”
的约翰·霍布斯,不准再虐一待这个孩子,又嘱咐雨果,对他不准太粗一鲁。
自然,做领袖的也得有做领袖的德行,才能博得大家的一爱一戴。
到了中午的时候,这一队乞丐走到一个大村庄的庄头上。老头子命令道:
“喂,现在大家分头进入这座村庄里,各管各的,收获越多越好。一小时后,再到这里来集合。要小心注意,不要让警察捉到了。如果被捉到的话,还 是跟从前一样,吹口哨作信号。到时候,大伙儿跑去威胁警察,叫他乖乖躲开,让我们顺利通过这个村庄。凡是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定可渡过难关。在这样偏僻的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也不能太大意了,以免出错。好,大家去吧!”
于是,这一群人就按照自己选定的方向,走进村庄里去。一爱一德华和雨果是一组。
雨果到了村子里到处窥一探,总是碰不到什么东西好偷,忍不住发牢騷说:
“这个村庄真是穷透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好偷的。没法子,我们俩只好讨饭吧。”
“什么?我们俩?你一个人去搞吧,我是不干的。”
“什么?你不干?你这个混蛋,你是从什么时候改行的?”
“改行?你这是什么意思?”
“咦,咦,不要装疯卖傻。你这小鬼又发疯了,你在伦敦不是一直做乞丐长大的吗?”
“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我从来就没有讨过饭。”
“说谎。你的父亲说,你从三岁起就出去讨饭,你现在已成专家了,不要再自鸣清高吧。”
“你刚才说我的父亲,是指约翰那个坏蛋吧!他不是我的父亲。那个家伙所说的,都是假话。”
“哦?做小偷你总会吧?你到人家厨房里去偷点面包一皮来吧。”
“坏家伙!不要说这些无一耻的话了。”
雨果本来想揍他一顿,忽然想出一个新办法,就说:
“好,讨饭也不干,小偷也不千,那么,我们来做讹诈的把戏吧。”
“什么叫讹诈的把戏?”
“讹诈的把戏,什么人都会做。你再不干的话,我一定要把你揍个半死。你看,不是有个乡巴佬从那边走来了吗?等他走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假装发癫痫症,倒在地下呻一吟。”
“癫痫症是什么游戏?”
“哎,那不是游戏,是一种神经病。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等那个家伙走来,你就坐在路边,很悲伤地哀求着:‘老爷,这是我的哥哥,常发癫痫症,又没有钱,痛苦得要命。请您发慈悲,赐给这个可怜的病人一些钱吧!’
你要一边哭一边反复地这样说,一直等到那人拿出钱来为止。听清楚了没有?
如果你不照着我说的去做,那我就绝不会饶你的。噢,来了,来了,快!
快开始吧!”
雨果立刻倒在地下,手脚痉一挛,眼珠儿往上翻,嘴里吐着白沫,呻一吟不已。哪晓得,一爱一德华不但没有向那人跪下哀求,反而惊吓得站在那儿不动,哑口无言直瞪着眼睛看着雨果的怪样子。
戴着草帽穿得很整齐的一个农夫,走到了这儿,看见雨果这种表情,慌忙问道:
“呀,可怜的癫痫症患者,一定很痛苦!来,我扶你站起来吧。”说着,就伸手去搀雨果。
“是,是的,老爷,您这样仁慈,谢谢您。……不过,老爷,爬起来以后,反而更加痛苦,您就让我这样躺着吧,不要紧,在旁边的弟弟会照顾我的,等一会儿就会好的。……老爷,您瞧,我们的命运实在太坏了,除了害这种恶病以外,又没有钱来买东西吃。请您可怜可怜我们兄弟俩,赐给我们一点钱吧。”
农夫就从衣袋里掏钱出来,放进雨果的怀中,又对一爱一德华说:
“喂,小伙子,我帮你把他抬到那边的屋檐下去,让他稍微睡一会儿.也许会好些。”
一爱一德华被他这么一说,答道:
“我跟他不是兄弟。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他这种怪样子。”
“什么!你说什么?你们不是兄弟吗?”
雨果急忙用可怜的声调掩饰道:
“老爷,请您听我说,这孩子根本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他不愿意照顾我,所以不认我这个做哥哥的。”
“喂,小伙子,你为什么这么没良心呢?怎么说出这样薄情的话呢?他不是你的哥哥,那么,是你的什么人呢?
“他不是我的什么人,他是一个乞丐,也是一个小偷。他骗了你的钱,还 要把你的钱包一皮儿窃走呢!
“哇!我的钱包一皮不见了。”
“你用手杖打这家伙的肩膀看看。只要打一下,这家伙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雨果突然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向前去了。
“强盗!强盗!”
农夫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去追赶雨果。
一爱一德华趁这个意想不到的好机会,拼命地向雨果相反的方向跑去。跑出了村庄,进入树林里面的小路以后,暂时喘了一口气,接着还 是赶快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一会儿,走出树林,又踏上一条小路,路上行人稀少,这才放了心,但仍不敢稍停。
走了将近两小时,走到了一个小村庄里,一爱一德华已饿得发慌了,如果再不吃点儿东西,就没法支持下去了。他心里想:
“除了讨饭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一爱一德华终于走到一栋农家的屋檐下,有气无力地叫道:
“分点儿面包一皮什么的给我吃吧!我忘了把钱带在身上,我是一个落难的国王。这话是真实的,如果你们能帮我一点儿忙,将来我一定会重重酬谢你们的。”
“混蛋,一胡一说八道,赶快滚开!”
农夫举起扫帚,驱逐一爱一德华。他只好又到第二家,第三家去乞讨,结果,都是一样的使他失望。
但是,一爱一德华自己逃出恶徒的魔掌,而且又探知这条路就是通往亨顿的故乡肯特郡的大路,便有了一线希望,于是就忍着饥饿继续前进。
天黑了,到处一片漆黑,他又冷又饿,在这漆黑的夜里,借着星星的亮光,走进一个农家的后院,看到一栋好像堆放杂物的小屋,他心中暗想:
“到这里面去睡吧。”
于是,两手摸索着,走进小屋里去。
“谢天谢地,既有一毛一毯,又有稻草,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
一爱一德华在暗中摸索着,抱了很多稻草铺在地上,自己躺在稻草上,又盖了两条一毛一毯在身上。
当一爱一德华刚要入睡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冰凉凉的东西,在他的脸上摩一擦了两三次。到处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一爱一德华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感觉。
“也许是鬼呢?”
这样一想,一爱一德华就吓得直打哆嗦。他又想,世界上真有鬼吗?假如真有鬼的话,那么刚才那个东西,可能就是了。
后来,他终于下决心,伸手去摸一摸看。最初摸一到的好像是绳索一样的东西,他便鼓起勇气顺着这绳索又向前摸,终于他的手碰到了一种柔软一温一 暖的东西,当他仔细抚一摸的时候,才发觉原来是一头小牛。
“哦,是一头小牛!”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那条像绳索一样的东西,原来是小牛的尾巴。
当他弄明白了这不是鬼怪而是小牛后,立刻觉得这黑夜不再孤单寂寞了。他获得了一个好伙伴,心想,要是在白天看它的容貌一定很可一爱一,于是,他就把自己睡的地方搬到小牛的旁边来了。
“对了,用一条一毛一毯盖着睡吧!这样一来,我暖和些,小牛也会暖和些了。”
于是一爱一德华就盖着一条一毛一毯,抱着小牛沉沉入睡了。
相信他是国王第二天一大早,一爱一德华身上盖的一毛一毯突然被拉开,他被惊醒了。原来,小牛比他先起来了。
他一边瞧着小牛,一边爬起身来。这时听到有声音传来,那是农家的两个小姑一娘一,出现在牛棚门口。她们没想到会有一个少年在牛棚里面,两个小姑一娘一大吃一惊,同时惊叫起来。
两个人又觉得奇怪,又有点害怕,目不转睛瞪着他看,两人悄悄地低声说道:
“是不是个乞丐呀?穿的衣服好肮脏啊!”
“他的肚子大概饿了吧!”
“恐怕不是讨饭的,你看,他的相貌好清秀。”
“嗯,头发也很漂亮。”
“再走近去看看,好不好?”
“不要嘛,姐姐。”
“为什么?”
“假如他发起狠来,怎么办?”
“不会的。他不像是那种人啊。喂,波丽西,我们两个人一块儿进去吧!”
两姐妹天真的对话,一爱一德华也都听到了。一会儿,两个小姑一娘一手牵着手,向自己身边走近几步。好像是姐姐模样的小姑一娘一突然问道:
“你是什么人?”
一爱一德华立即以庄重的口气答道:
“我是国王。”
两个小姑一娘一一听,惊讶得往后一退,姐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妹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接着她们又问道:
“你是哪一国的国王啊?”
“我是英国国王。”
姐妹俩更加吃惊了。
姐姐又走进一步,问道:“您,真的是国王吗?”
“我的确是英国国王。”
妹妹又在旁边追问道:
“那么,国王为什么要睡在牛棚里呢?怎么没有大臣跟随呢?”
一爱一德华因为自从离开王宫以来,这还 是头一次受到人家正正经经地询问,所以非常高兴,就把经过情形讲给她俩听。姐妹俩感觉非常惊奇有趣,等故事讲到:因为这种缘故,所以肚子饿得很,小姑一娘一就说:
“哎哟,好可怜呀。那么,国王陛下请到这边来,先吃饭好了。”
“我们也要吃早饭了。”
姐妹俩一边说一边引导着一爱一德华到正房去。
一爱一德华觉得很愉快,心里高兴地想:
“啊,这是头一次相信我是国王的人,将来我正式登上王位以后,绝对不会轻视小孩子善良天真的童心。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大人们,一个个把我当作疯子看,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是国王,真是可叹!”
两个小姑一娘一把小国王一爱一德华领到屋里,然后把流一浪一的国王睡在牛棚里的不幸遭遇,讲给母亲听,并催促母亲拿东西出来请国王吃。
“啊,是这样吗?这真是个可怜的国王啊。好的,好的,我们请他吃饭吧!
心地仁慈的妇人,立刻请一爱一德华进屋里坐下,谈了很多事情,妇人认为他是“把自己当作国王的疯孩子”,而且,疯的程度还 很厉害。
“这是一个神经病症,从家中或保护人的地方跑出来走失了的,他是什么地方的人呢?如果晓得他的家在哪里,就该把他送回去才是。”
因此,妇人就向一爱一德华提出这种问题,绕着圈子探求他的身世,例如:
“你在铁匠铺做过学徒没有?”“你会不会牧羊呢?”无论问什么,这孩子总是答道:
“我不是这种人,我是国王。”
他的答话很坚定,所以她认为没有希望探得什么了。
最后,这个妇人谈到烹调的事情和一些菜的名称时,饿得发慌的一爱一德华眼睛突然一亮,不仅提出好多种名菜的名字,而且谈的都是一些最讲究的菜单,因此妇人就好像明白了的样子,笑道:
“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饭店里面做过事的。否则的话,你怎么会晓得这么多菜的名字呢。好了以后再慢慢谈吧,请先吃饭吧。虽然没有好菜,但你可以跟我们一块儿吃。”
善良而亲切的农家妇人这样说了以后,就让这个肮脏的陌生孩子,跟自己家里人同桌吃饭。
一爱一德华眼见妇人这样款待自己,便决定以宽大赐给这一家人。他并不命令她们站在自己身旁侍候,反而准许她们以同等的地位,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一块儿吃饭。
吃完饭以后,妇人向他说:
“喂,小孩子,哦,不对,应该叫国王的,帮忙把碗盘收拾一下吧。”
“收拾碗盘是什么意思?”
“咦,难道连这也不明白?你回想一下从前,只要洗洗碗盆就好了。你一定是在饭店里做过事的,一定很会洗碗的。”
一爱一德华听了大怒,本来想把这个妇人一大骂一顿,后来一想:
“不对。据说从前一爱一尔弗烈德大帝,也曾被人家吩咐去管理烧点心锅子的事情,他就规规矩矩地按照吩咐去做了。当时那些点心虽然是烧焦了,但如果是叫他去洗碗的话,他一定会去洗的。好,我就向一爱一尔弗烈大帝学一习一 学一习一 吧。”
他这样想过以后,就把碗盘端到厨房里去亲自动手去洗,可是总是洗不干净。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洗个碗盘都这样困难吗?不过他还 是耐着一性一子去洗,总算是洗完了。正当他一个一个地用抹布揩干净的时候,偶然抬头一看,看见窗子外边,有两个可疑的人影。
“哎呀!”
那两个人,正从厨房后院的篱笆外边的小路上慢慢走过来。
当他们走近了,一爱一德华看清楚他们两个人是谁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碗从手里滑一下,掉在地上打碎了。
“哎呀!是约翰·霍布斯和雨果,他们一定是来追赶我的呀!”
他慌慌张张的一句话都没对这家人说,就冲出门外拼命向前跑去,钻进竹篱笆跑进森林里面,一下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隐居的老人不过,已经太迟了。
一爱一德华在森林里面稍微停了一下,心惊胆战地环顾四周,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两个人在追赶的样子,这一定是他们两个人,跨过农家的篱笆又赶到这里来了。他们好像已经看到他的样子。
“糟糕!”
一爱一德华拼命地跑进森林更深处去了。在昨天逃跑的时候,只有雨果一个人,那时自己和他跑的方向是相反的,才有些放心。眼前的情形,却大不相同了。现在有最可怕的约翰和雨果一起跟踪着自己。
一爱一德华这么一想,害怕得很.就更加拼命的继续向前跑,幸亏刚在农家吃过早饭,力气充沛,跑起来很快。
最后,一爱一德华跑得筋疲力尽,才靠着大树坐下来,暂时放了心。现在究竟跑了有多少路了,自己也搞不清楚,举目四望,眼界所及是一片森林;侧耳倾听,只听见风吹树枝的摇曳声。
一爱一德华这才安下心来,本来想立刻到森林外边去打听前往亨顿庄园应当怎样走法,但又恐怕被那两个坏蛋看见,所以就决心今晚在森林里面过一一夜 ,明天早晨再上路。
于是一爱一德华强忍悲哀和痛苦,找到一块暖和的低洼地方,在枯草里面躺下来休息。
但是当他忍耐到日落以后,风越来越大,风吹树叶的响声,再不能使他平静地待下去了,突然感觉到森林中的可怕。
“哎,无论怎么破烂的地方都可以,就是像昨天的小牛棚也好,真想有那样的一个地方再住一晚。”
一爱一德华慌忙穿过森林,最初以为走不了多远就会走到大路上的,哪晓得越走森林越深,走到半路天就完全黑了。
“哦,在漆黑的夜晚,独自一个人逃亡,真是可怕。今天晚上,又要在这里过夜了。哎!”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一爱一德华忽然高兴得叫了起来:
“啊,灯光!”
而且,那灯光离他不远。那里有一栋破烂的小屋,灯光是从门口照射一出来的。
一爱一德华因为已经懂得了人世的可怖,所以就小心翼翼地挨近门那边,去窥一探屋里的情形,想弄清楚究竟是怎样的人家。他听见里面好像有个男人正在做祈祷的样子,不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偷偷地窥视了一番,那是一间小房子,地上是没有铺地板的泥土地,墙角里有一个堆着稻草和破一毛一毯的一床一 。在另外一边的墙角,有一张三只脚的小桌子,火炉里还 有没烧完的柴在冒着烟。在靠墙壁的地方设有一座挂着十字架的祭坛,上边是用木箱堆起来的。箱子上点着一根蜡烛,旁边放着圣经和一个髑髅。
“髑髅!”
一爱一德华吓得一毛一骨悚然,仔细一看那的确是一座祭坛。一个老年人、身穿羊皮长袍,一胡一 子头发都像雪一样的白了,虔诚地跪在那里祈祷。
“这一定是放弃尘世生活的隐士。这一下,我可得救了!”
一爱一德华觉得非常放心,大门虽然开着,但他还 是礼貌地敲了几下门,老人听见敲门声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看着他大声说:
“进来!不过,这是神圣的地方,凡是心地不纯洁的人不准进来。否则,立即会受到神惩罚的。”
一爱一德华认为自己并未做过什么坏事,所以就大踏步地走了进去。老人以粗一暴的口气说道:
“嗯,进来啦!你是做什么的?”
“以前我是王子,现在我是国王。”
一爱一德华以比较冷淡的口气,这样回答。
于是老人立即在房里踱来踱去,说道:
“哦,你是国王吗?嗯,嗯,欢迎你来。以前也曾有几个人,来访问过这神圣的地方,但都是些卑微不足道的家伙,我都把他们赶出去了。像你这样肯舍弃王位,身穿破烂衣服,想过静修生活的国王,我很欢迎。你是全世界国王中最杰出的国王。嗯,你来得对极了。这里才是最适合国王居住的地方哩!”
一爱一德华没想到老人竟极大地误会了自己,想要说明一下。但是老人不给他机会,又继续说道:
“嗯,嗯,伟大的国王,住在这个地方,就可以免除世俗的一切烦恼。
你可以跟我一块儿阅读圣书。祈祷神明,吃面包一皮屑和草根,过清净的生活。
绝对不用担心有什么人来找你。如果有人来了,我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挡回去。”
老人的话已说完,但他的口中仍在喃喃低语,同时又在房里走来走去,看都不看一下一爱一德华的脸。
一爱一德华心里想,现在是时候了,就大声他说了一句:
“现在,听我讲吧!”
接着,他就把自己的经过情形讲给老人听。他现在才发现这个老人是个老怪物,自己对他解说了半天,哪晓得他还 是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着,一点儿都没有听自己讲话的样子。一爱一德华终于发火了:
“喂,我讲的话,你是在听呢?还 是没有在听?你的态度,太没有礼貌了!”
这么一来,老人也大叫道:
“别,别开民我现在有一件秘密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秘密?”
“好,注意听着!”
老人忽然把腰弯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旁边,察看了一下外边的情形后,又把敞开的大门关好,悄悄回到一爱一德华旁边来,用很小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可别害怕我是天使长!”
一爱一德华惊讶得从火炉旁边跳起来,心想:“这样还 不如让那两个坏蛋逮住比较好些,我为什么会跑到这个疯子家里来呢?”
老人把这话讲明了以后很是高兴,又笑眯眯他说道:
“国王,你好好听着!在五年前的某一一夜 ,从老远的天上奉命而来的天使们,驾临这间小屋里,授我以天使长的职位。当时穿过夜晚的天空,从天上降下一道光线,照到我的额角上,银光灿烂使人目眩。于是我就担任了天使长的职位。”
讲到这里,老人忽然变得非常生气的样子,说道:
“不过,只是就任天使长,我绝不满足。因为上帝在二十年前就答应过我,将来让我当教皇。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所以没有当成教皇,而只充任了天使长。你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呢?就是那个家伙!那个暴君!那个坏蛋国王!”
老人自己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发牢騷,后来大概是疲乏了,砰的一声就坐在火炉旁边,有气无力地问道:
“国王,你饿不饿?”
“饿了。”
“哦,那么,跟我一块儿吃饭吧,我也饿了。”
老人就马上拿出面包一皮给一爱一德华吃,自己也开始吃了起来。虽然是很难吃的黑面包一皮,可是一爱一德华因为太饿了,也只好勉强啃着果腹。这里的气氛虽然很恐怖,总比在寒冷可怕的森林里饿着肚子要好得多。
吃完饭以后,一爱一德华困得要命。老人看到了,就说:
“啊,国王,你在打瞌睡吗?好,好,到这边来,好好地休息吧。”
他一边说一边领着一爱一德华,走进隔壁的小房间,指着角落的一张一床一 ,要一爱一德华去睡觉。
虽然这是一张又脏又硬的一床一 ,但总比没地方睡觉好得多。好久没有在一床一 上睡觉了,当一爱一德华一躺下去的时候,老人就替他把破一毛一毯盖上,又亲切他说了一声:
“晚安。”
老人这才回到隔壁的火炉旁边去。
他转回来以后,就以呆滞的眼神看着前面,像在考虑着重大的心事。不久,他的眼睛忽然又炯炯发光起来,随后马上站起来,走到隔壁房间门口,以天使长的严肃声调问道:
“你的确是国王吗?”
国王从一床一 上模糊地答道:
“是的。”
“你是哪国的国王?”
“嗯。嗯?你问什么?”
“你是哪国的国王?”
“英国的——”
“什么,你说是英国的!嗯,那么,亨利八世死了吗?”
“啊,对了。我是他的儿子。请你不要再问了。我困得很……”
老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两只眼睛像野兽般地闪着凶恶的光。他用沙哑的声调说道:
“你晓不晓得,把我们赶出来,使我们无家可归的,就是你的父王亨利八世?”
躺在一床一 上的一爱一德华,什么话都没说。老人悄悄走过去,凝望着他的脸。
他已经睡得很熟了。
“嗯,你睡了,睡得很好……”
老人自言自语,脸上现出微笑,又退回到隔壁房间里去找东西。找了好半天,才找出一把生锈了的菜刀和一块磨刀石。
“嗯,好不容易找到了。”
老人又这样小声他说了一句,就把它拿到火炉旁边,嘴里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开始蘑起刀来。
这时,外边刮着大风,森林的树枝时时发出嘘——嘘——的声音。
不过,一爱一德华的耳朵和老人的耳朵,都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一爱一德华沉沉地睡着了,而老人专心地在磨刀。
不久,老人用手指头试了试刀锋,咧嘴一笑,喃喃低语道:
“嗯,刀锋已经磨得很利了。可以砍得动了……”
接着,他又继续磨刀,嘴里还 是叽哩咕噜地叨念着,心里想:
“这老家伙把我们整得好惨哟!可恶的亨利八世!……但是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掉进十八层地狱里去了。我没有亲自一杀死那家伙,真是遗憾,还 好,他的儿子跑来了。哼,我本来会当教皇的,现在只能做一个天使长,这都是那小子的老子干的好事。他压迫我们宗教一团一 体,毁坏我们的教堂,把我一逼一到这里来这时,喀哒响了一声,是一爱一德华睡在隔壁破一床一 上翻身的声音。
老人一大吃一惊,偷偷地跑去一看,一爱一德华仍睡得很熟,呼吸也很均匀。
“嗯,他睡得很好。不过,等一会儿我动手杀他的时候,他如果喊叫起来,岂不碍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
老人考虑了一下,就在房间里找来了很多破布和绳子,悄悄地把一爱一德华的两只脚牢牢地绑在一床一 上,又把他的两只胳膊捆在一起。
“行了,这样一来,他一点儿都不能动弹了。万一不行,再把他的嘴堵塞起来,就不碍事了。”
一爱一德华还 在做梦,什么也不知道。老人又回到火炉旁边,继续磨刀。
敲门的声音又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夜己将尽,天也快亮了。老人就像大蜘蛛在玩一弄被黏在蛛网上的蝴蝶一样,面露残酷而得意的表情,一面盯着一爱一德华这边看,一面加紧磨刀,把刀磨得闪闪发光,很满意地瞧着刀说:
“天也快亮了,我期待了一辈子的报仇的机会到了,把仇敌的儿子杀了吧!”
他突然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进隔壁房里,把破棉絮塞一进一爱一德华的嘴里,再用布条把他捆绑起来。
“呜,呜……”
一爱一德华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在蜡烛光的照耀下眼前是一幅可怕的光景,啊!闪闪发光的菜刀,正对着自己的喉咙;自己的手脚,被绑得牢牢的,嘴里塞满了棉絮,想叫也叫不出声来。
他这时候什么办法也施展不出来,只能以充满了恐怖、愤怒和怨恨的眼睛,瞪着那像魔鬼般的老人而已。
“亨利八世的儿子,你就做最后的祈祷吧!”
老人把菜刀举得高高的,对准着他满脸狞笑地这样说。
“呜……呜……”
一爱一德华拼命用力挣扎,绳索不仅一根都没有断掉,连松都没有松。现在只能任凭人家的宰割,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的眼泪顺着面颊直往下流,悔恨昨晚不该到这里来。老人幸灾乐祸地讥讽道:
“哦,哭了吗?不行,太迟了,哭也没有用。这是你的老子亨利做坏事的报应啊,你是我们宗教一团一 体破坏者的儿子啊!你的老子妨碍我当教皇,把我赶到森林里,使我不得不退居天使长的职位。暴君的儿子啊!你和你的老子一块儿到地狱里去吧。哦,哦,天亮了。你就断了一切求生的念头,把眼睛闭起来吧!”
老人把菜刀握紧。一爱一德华的生命,现在正似风前残烛一样。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咚咚咚地拼命在敲门。
“喂,开门,开门。快点开门。……喂,如果不赶快开门,我就把门打破了!”
老人猛地把莱刀朝地下一扔,把自己身上穿的羊皮袍子脱一下来,盖住一爱一德华的脸,又把小房间的门扣上,这才走到外面的房间去。
“开门啊!”这大叫的声音,是一爱一德华一生中所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那是麦尔斯·亨顿的声音!
“啊,啊,亨顿!”
一爱一德华虽然想这样喊叫,但是嘴张不开。他不仅嘴被堵塞住了,上面又绑有布条儿,而且又被羊皮袍子盖着,怎么能够发出声音来呢?
不久,一爱一德华只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谈话声:
“快点说,小孩在什么地方?”
“小孩?什么小孩?”
“不要装算,快说老实话。我刚才在森林的那边捉到拐骗小孩的两个歹徒,他们已经招认了,在他们追赶孩子的时候,发现孩子的足迹,证明是到这里来了。你明白了吧?想瞒也瞒不住的,赶快把小孩一交一 出来。我是这小孩的保护人啊。”
“我明白了,你是说那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鬼吧?那就对了,昨天晚上,他在这里睡了一一夜 ,天刚亮我就派他到前面村子办事去了。”
“什么?有事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你等一会儿好了。不过这孩子游荡惯了,也许一去不回也未可知。如果你急着找他,最好是马上追去,不然,他或许会跑掉了,反而误了你的事。”
“哎呀,这倒奇怪了。老先生,你在扯谎吧?那孩子不是这种人,他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去跑腿的。如果你要叫他做事,他一定会斥责你失礼的。老先生,你的一胡一 子长得很漂亮,但你的谎言却不高明,那孩子是不会服你的。”
“对,你说得不错。那孩子确是这么样一个人。不过,在我面前,他是抬不起头来的。所以,我的命令他不能反抗的,他已高高兴兴地为我跑腿去了。”
“老先生,你虽然是住在这座森林中,看起来却好像是个很有地位的教士咧。”
“嗯,我本来就不是俗人嘛。”
“不是俗人?这是什么意思?”
“好,那么我就把秘密告诉你吧。不过,绝对不要跟别人讲。”
老人的眼睛闪闪发亮,附在亨顿耳边小声说道:
“我是天使长啊!”
听到这话,亨顿大吃一惊,这才明白这老人是怎么回事。当时心里想:
“哎呀,天啊!这样看来,那个自称国王的一爱一德华真的乖乖地奉命到村子里跑腿去了。这真是‘疯子遇到神经病’,两雄相会,在这座孤独的小房子里,彼此显耀权威,这出好戏真可惜没有赶上。哦,现在不是想这些闲事的时候。我应该赶快决定,到底是该相信这个老疯子的话,在这里等那孩子回来呢?还 是出去找他好呢?”
当亨顿一交一 叉着胳膊考虑的时候,耳朵就听到:
“呜……嗯……”
一种很轻微的声音,弄不清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亨顿很奇怪,侧耳倾听。这是一爱一德华在他们两个人谈话的时候,使出全身的力量,好不容易才把盖在脸上的羊皮袍抖落到地上去,从被塞着的嘴巴里拼命向亨顿求救,并发出呻一吟声。
但是,老人还 在装糊涂,答道:
“你是说听到什么响声了吗?我可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不,听到了。的确听到有响声。”
“哦,那么,也许是马的嘶叫一声?你不是把马拴在门外吗?”
“不错,我带有马和骡子。我本打算自己骑马,让那孩子骑骡子。不过,刚才绝不是马或骡子的嘶叫一声。
“那么,是不是马和骡子的叫一声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呢?它们如果合唱起来,自然就变成这种怪声怪调的呀。”
“不,不管马也好,骡子也好,这些都没有关系。我实在是太担心那个孩子了。对不起,天使长,那孩子是朝哪条路走的?请您告诉我好了。我是个急一性一子的人,再也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
“好,好,我告诉你。那么,我们一块儿到前边去再说吧。”
老人心想:“这下子可好了。”就马上把亨顿带出房门去。
“呜呜……”
一爱一德华躺在一床一 上,感到绝望极了。本来以为可以获救的,哪晓得这一线希望转瞬即逝。他想,自己的呻一吟声应该能进入亨顿耳朵里,岂料还 是被老人骗过去。他倾听着远去的马蹄声音,不禁痛恨万分。
完了,马上就要被人家杀了,倒不如……
一爱一德华下了最悲壮的决心,使出所有的力量开始滚一动,他像发了疯似的滚来滚去,打算把捆着他的绳索滚断,即使把自己的手脚弄断也在所不惜。
这时,他听到一阵猛烈的开门声音,心想:糟糕,老人回来了!
当一爱一德华万念俱灰,心里正在着急的时候,他向门口一瞧,不是那个老人,而是约翰·霍布斯和雨果两个人。
“小鬼被绑起来了。”
“我还 活着呢!”一爱一德华喃喃自语。
“你放心吧,我们一块儿逃走。”
他们立刻替一爱一德华松了绑,一人一边挽着他走出门外,逃向森林中去了。
一爱一德华被他们两个人拉着走,本来想高声喊叫亨顿的名字,而且塞住嘴巴的东西也已经掏出来了,可是因为没有力气,只能发出轻微的呻一吟声。
正在这个时候,听到从后边传来有马蹄的响声。掉头一看,正是麦尔斯·亨顿骑马追来。他不相信老人的话,赶快回转到这边来,刚巧碰见两个坏蛋和一爱一德华,正从那栋小房子跑出来,就随后赶上。
“啊,啊,亨顿来了!我的忠臣亨顿来了!亨顿骑马赶来了!”
一爱一德华在这九死一生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已忘记了疲乏,勇气大增,拼命挣开了两个坏蛋的手。这时,亨顿在后面大叫道:
“歹徒们,我这回再也不能饶你们了,非要你们的狗命不可!”约翰和雨果,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便朝着特别浓密的森林深处,没命地逃走了。
“啊!亨顿,你来得正好!”
一爱一德华欢呼着,朝着跳下马的亨顿跑过去,两手紧紧地环抱着他,眼泪直流。
亨顿的故乡三十分钟以后。
亨顿骑着马,一爱一德华骑着骡子,由森林外边的道路一直朝着东方前进。
这自然是往亨顿的故乡肯特郡去的。
亨顿救了一爱一德华以后,并没有去追赶两个歹徒。他找到了骡子让一爱一德华骑上,立刻走出森林。这时,一爱一德华的一精一神,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两个人边赶路边谈话,一爱一德华把老人的计谋告诉了亨顿。亨顿听了,又惊又气。
当天,两个人赶了一天的路,天黑的时候抵达某一乡镇,住在客栈里。
两个人的关系还 保持跟从前一样,当一爱一德华吃饭的时候,亨顿就在旁边侍候着。因为以前曾经特准亨顿在“小国王”面前就坐,所以在其余的时候,亨顿还 是相当舒服的。
第二天,还 是继续赶路,到了第三天中午,亨顿笑逐颜开他说道:
“陛下请看,前边就是我的村庄,最靠左边,您可以看见一座巨大的宅邸,那就是我父亲的宅邸。陛下或许认为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它有七十个房间,里面有三十几名男仆女婢。”
“你不是有一个心眼很坏,名叫修的弟弟吗?”
“是的!啊,您的记一性一真好,不过我再也不会受修的骗了。父亲跟我约好脱离父子关系的三年期限早已过去了,我可以回来了,而且阿瑟哥哥对我很好。哦,对了,还 有一桩事,我还 没有讲给陛下听呢,我们家里有一个养女,名叫一爱一迪斯。父亲早就答应将她给我做妻子。陛下,请您赏光,让一爱一迪斯能荣幸接待您。她是一个面貌漂亮、一性一情一温一 柔的好女子。从幼年时候起,我们俩就很要好”
亨顿边笑边讲,不觉已经抵达壮丽的宅邸了。两个人仍旧骑着马和骡,走进门内,经过花园,最后抵达宅邸的大门口。
亨顿跳下马来,牵着一爱一德华的手,走进宽敞的大厅。当他看见有一个青年坐在壁炉旁边椅子上的时候,就很高兴地跑过去,伸出手叫道:
“哦,亲一爱一的弟弟,你好吧!我已经平安回家了。爸爸、哥哥可好?都在后边吗?”
哪晓得那个青年——修,不仅不和亨顿握手,反而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显出非常惊愕的表情,一刹那间,又突然改变为诧异和不认识的样子,一本正经他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大概弄错了吧。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我一点都不认识你。”
“喂,喂,别开玩笑吧。难道你连哥哥——麦尔斯·亨顿的相貌都忘记了吗?”
修狞笑道: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故意跟我开玩笑。麦尔斯·亨顿早就死了。
我不是在大白天里碰到鬼吧?”
这时,麦尔斯再也忍不住了,大叫道:
“喂,修,你当真认为是这样吗?”
“当然是真的,我的哥哥麦尔斯,早在七年前到外国打仗阵亡了。当时,外国还 有通知寄回家来呢!”
“你说谎!唉,我不跟你说了,你让我见见爸爸和哥哥吧!”
修就更加装模作样他说:
“我的父亲和兄长,跟你这家伙毫无关系,你为什么要见他们呢?他们两个人早就去世了。”
亨顿听到这个坏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几乎昏了过去,极力镇静自己,说道:
“什么?爸爸和哥哥都不在了!唉,十几年来想重见他们的愿望,一下子破灭了,如今什么都完了!想不到就只剩下你这个坏蛋弟弟,真是好人不长寿!那么,一爱一迪斯总在吧,她也死了吗?”
“哼,你这家伙对于我家里的情形,倒很清楚咧!”
“别一胡一说!一爱一迪斯怎么样了?”
“哦,她很好,她还 在。”
“是吗?这就好了。只要跟一爱一迪斯见面,她就会晓得我是谁了。你这家伙,明明晓得我是准,故意要装糊涂。你以为你的陰谋诡计,我不知道吗?
好,赶快把一爱一迪斯叫出来!”
“这是怎么搞的!竟会有这样荒谬绝伦的事情!真使人意想不到!”
亨顿继续不断的这样喃喃自语着,很激动、气愤地在房里踱来踱去。
这时、坐在房间角落里的一爱一德华安慰他道:
“亨顿,不要难过。由于自己的权利被人剥夺而悲叹的人,世界上也不只你一个人。眼前就有一位与你同病相怜的人在这里。”
亨顿不禁很气愤他说道:
“什么?陛下,请您不要以为我是冒充的。”
“我绝对没有怀疑你。”
“谢谢您。”
“你不是也怀疑我的身份吗?”
当亨顿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有一个服饰华丽的贵妇,跟在修的后面走进房里来了。一大群男一女仆役,接着也走进来了。
贵妇人的容貌,的确美丽可一爱一。不过她的表情充满了悲伤,一直低着头瞧着地板,就像被拖往刑场的犯人一样,慢慢地走了过来。
麦尔斯·亨顿一看见她,就用充满了热情的声音叫道:
“咳,一爱一迪斯!”
修突然站在两个人中间,说道:
“一爱一迪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怪物就是这个人,怎么样,仔细看看他的相貌。以前,你看见过这个人没有?”
贵妇和亨顿会面了。在两个人互相对望的一刹那间,贵妇的脸上发红了,在她惊讶的眼神中,流露着一种难言的苦衷。一会儿.她的脸色渐渐又变得苍白起来,手脚轻微地发一抖。过了好久,她才用有气无力、冷冷冰冰的口气说:
“我不认识您。”
她说了这句话以后,就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这时,贵妇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亨顿并没有注意到。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亨顿震惊得哑口无言,砰的一声坐到旁边椅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修瞟了亨顿一眼,向仆役们说道:
“怎么样,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仆人们都摇头否认。
“哦,谁都不认识他吗?彼德、白纳特、玛格丽特,你们都是我家里十几年的老人了,你们都不认识他吗?”
三个被指名的老仆人也都摇头否认。
因此,修就装得格外有礼貌,向亨顿说道:
“你瞧,仆人们都不认识您,所以恐怕是您弄错了吧?我的妻子也说从来没有看见过您。”
亨顿大怒,跳起来骂道:
“什么?她是你的妻子?你说一爱一迪斯已经是你的妻子?啊,现在我晓得了,我全看出来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一定是你写了一封假信,伪称我已经死在外国了,强娶一爱一迪斯,霸占家产!”
“一胡一说八道!你是哪里来的疯子,如果有什么委屈,你去告我好了。”
“放屁!亲兄弟打官司,那还 成什么话?唉,我再也不饶你了,如果你不改过自新的话,我就拿这把剑……”
亨顿手握剑把,瞪着修大骂。修一时吓得慌忙向后退,并且被椅子绊倒了,他大声命令仆人们说:
“喂,把这个家伙捆起来!”
三十几个仆人听到主人这声命令,大家只是把袖子卷了一卷,谁也不敢动手,其中有人说:
“老爷,他手里拿着剑哟!”
“唔,剑又怎么样!对手只有一个人,赶快去揍他。大家一起上!”
亨顿大叫道:
“好,来就来吧!喂,彼德、白纳特,你们不会忘记我从前的本领吧?
现在,让我来显点本事给你们看看。你们就一起来吧!”
大家被他这种威严慑伏了,都不敢上前去。
修很生气地骂道:
“哼,这简直不像话!大家赶快到那边去拿家伙,把各处门口都把守起来。另外叫一个人去报案。喂,快点,快点!”
仆役们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修也很机警地跑到门外去,掉过头来说:
“喂,你想逃走也不行了。”
“别放屁,就是你要我走,我也不会走的。麦尔斯·亨顿是本庄园的真正主人。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骗子,等一会儿,你就会后悔莫及!”
修说完了后,就赶快躲起来了。
这多么奇怪亨顿和一爱一德华留在这座大厅里,两人都没有做声,各想各的心事。一会儿,一爱一德华自言自语他说道:
“奇怪,真奇怪。无论怎么想,我都不明白。”
亨顿伸着胳膊答道:
“不,陛下,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修这家伙,本来就是这种不可救药的坏蛋。”
“我不是说你的弟弟。”
“哦?您不是在说修吗?唔,那么,您说的是一爱一迪斯吧?真是的,一爱一迪斯的态度,我也觉得很奇怪。”
“不对,我所说的真奇怪,是更重大的事情。你想想看,我这个国王,这样在乡下流一浪一,国王的宝座到现在还 是空着,没有人继承王位,居然没有引起全国的大騷动,不是很奇怪吗?”
“啊!是这件事情吗?”
亨顿最初觉得这话荒唐得很,所以才没一精一打彩地答覆了一下,但不久又改变想法,说道:
“陛下,您说得对,真的是这样。”
“现在,我想起一个好主意来。只要这个办法能够行得通,我和你就都可以把自己的权利争回来。——这个办法就是:我用拉丁文、法文和英文三种文字写一封信。你拿着这封信,明天早晨就赶到伦敦去,到了白金汉宫,亲自把信一交一 给我的舅舅哈弗特。他认识我的笔迹的,他一接到我的亲笔信,一定会大吃一惊,马上就会派军队来迎接我。唉,早点儿这样办就好了。你一个人骑马赶去,大概只要两天。就可以到了。我就在这一带,暂时我家旅馆等着好了。”
亨顿用非常佩服的口气答道:
“啊,陛下,您想的办法非常巧妙。不过请您等一下,等我把这个庄园的纠纷解决了以后,就立刻利用我的地位……”
“算了吧,一国王位的问题和一个地方贵族的继承问题,你看哪个重要?
不用担心,你就照着我的话去办吧。关于亨顿庄园的问题,我会给你好好安排的。”
一爱一德华看见桌子上刚好有笔墨,就马上开始写信。
亨顿一面在旁边看着他写,一面想道:
“唔,这孩子真不错。他能用三国文字写信?哈,哈,哈,我不晓得他是怎么学会的,不过他说的一些事情、倒是蛮有趣的。也许是在没有疯以前,看过不少关于国王故事的书,到现在还 记得呢。”
他为这孩子的聪明而高兴,但现在最要紧的,还 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目前的事情应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等一爱一德华把写好了的信,一交一 给他的时候,他郑重其事他说:
“那么,我就收下了。”
于是他接过信来,随手放在自己的衣袋里,还 是继续为着自己的事在伤脑筋。
“嗯,真奇怪,一爱一迪斯进来一看见我,就说不认识。可是她嘴里虽然是这样说,她的神色却是那样惊慌,她的手又在发一抖。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明明认识我,却故意在说谎。我的相貌,在这十年来。不会变得连她都不认识。那么,心地善良的一爱一迪斯,为什么要说谎呢?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呢?唔,对了,一定是受了修的威胁,强迫她说不认识的。女人结婚以后,就不得不听从丈夫的话。但是,一爱一迪斯!你我的关系不同,不该对我说谎的。唉,人生真是没有意思!”
这时,想不到一爱一迪斯突然推开门一个人跑进来了。
亨顿死瞪着她。一爱一迪斯低着头说:
“修刚才亲自骑马跑去报案了。我是趁这个机会跑来劝您的。”
“你不要管别人的闲事。对于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不,麦尔斯。”
“什么!你也知道叫我麦尔斯?”
“是的,我,我是诚心诚意来劝您这位和麦尔斯相像的先生的。您在这里待下去非常危险,还 是请您赶快离开的好。”
“混账东西,别一胡一说八道。我是本庄园的真正主人。”
“不,请您听我说。您跟已故的麦尔斯·亨顿真是像极了,所以我更要……”
“我就是麦尔斯·亨顿本人呀!”
“是,是的,我很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对您的命运非常担心。因为我的丈夫修,是本地最有势力的贵族,官员和老百姓都怕他,无论什么事情,都要遵照他的意思去做。所以,您的相貌和死了的麦尔斯·亨顿越是相像,您的一性一命就越危险。他一定会去告您,说您想抢夺亨顿庄园的财产。那些人都会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对您和您的朋友都是不利的。”
一爱一迪斯稍微停顿了一下,注视着亨顿的脸,然后又说:
“而且,即使我的丈夫和官员们,都晓得您是真正的麦尔斯·亨顿吧——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请您好好地听着——但是,您的一性一命还 是照样的危险。
我的丈夫绝对不会认您是麦尔斯·亨顿,他反而会一口咬定您是冒充麦尔斯·亨顿的。这样一来,谁还 敢反对我的丈夫的意见,出来说公道话呢?”
“哼,即使是这样,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连曾经海誓山盟的一爱一人都变了心,给我这样大的打击,何况修从小就跟我为敌?”
一爱一迪斯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两手发一抖,低下头去。不久,又抬起头来,用更有力量的声音说:
“恐怕没有时间耽搁了,请您快点,快点走吧!修是一个残忍无情的家伙。我已经成为他的一奴一隶了。深知他的为人,所以我的话不会错的。您明白了没有?在麦尔斯哥哥、阿瑟哥哥、李察德表亲们都已经死了的现在,您突然出现,又自称麦尔斯·亨顿,威胁修的地位和财产,修怎么会轻易地放过您呢?哦,我害怕死了,部快要急疯了,求求您,请您赶快逃走吧!如果钱不够用,就请您把这个钱包一皮收下吧,也可以用来收买把守在门口的仆役们,叫他们放您过去。请您不要拔一出剑来,赶快逃走吧。唉,快点,时间太急迫了。”
一爱一迪斯用颤一抖的声音,边说边把钱包一皮拿了出来。亨顿拒绝收她的钱包一皮,又仔细地凝视着一爱一迪斯的脸,以沉痛的口气说道:
“我什么话也不说了。我只有一个最后的请求。如果你不回答我,我就会发疯的。好,请你再仔细看看我。看清楚后请答覆我的问题:‘我是不是麦尔斯·亨顿?’”
“不,我不认识您。”
“你敢发誓吗?”
一爱一迪斯突然全身发一抖起来,过了一会儿,用痛苦的口气说:
“我发誓,我不认识您。”
听了这话的亨顿气得直跳起来,怒吼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哪,哪会有这种事呢!”
“请赶快逃走吧!快点!快点!……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呀!”
当一爱一迪斯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往窗户那边走的时候,门外已经有很多人纷纷跳下马来,修率领了十几个警察,后边跟着一大群拿有武器的仆役们,大家蜂拥而上,一起冲进屋子里来。
麦尔斯大声叱责:
“不准吵闹!安静些!我是本宅的主人麦尔斯·亨顿,这是我所保护的伦敦少年。你们这些家伙,没有我的许可,跑进来干什么?都滚出去!”
这时,有几个仆役愉偷地绕到亨顿背后,突然用棍棒猛击亨顿的膝盖弯。
因为他们晓得亨顿很厉害,所以预先商量好了,先从后边来偷袭。亨顿虽然武艺超群,警觉一性一也很高,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家的仆役竟会暗算自己。
终于,他的脚被打伤了,踉踉跄跄地走了两三步,立刻用手拔剑,警察们便一起跑过来打他,双方混战在一起。亨顿虽然很勇敢,但因寡不敌众,结果被绑了起来。
“把这个小家伙也绑起来!”
有五六个人,遵照命令毫不容情地把一爱一德华也绑起来了。一爱一德华大怒,斥责道:
“我是国王!你们竟敢对国王失礼!以后你们会后悔的!”
他虽然这样大声叫骂,但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听见他的话,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把它当真。
麦尔斯·亨顿和一爱一德华被拖到监狱去关了起来,将受到“企图冒领亨顿财产罪”的审判。
在监狱中因为禁闭重罪犯的单人牢房已经满了,所以他们两个人一起被关在轻罪犯的大牢里。没有把两个人分开,这还 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大牢里另外还 关有二十几个罪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有,大家都各自占据一个角落。
其中,最气愤的是一爱一德华了。
“这是什么法律?这是我所要统治的国家的法律吗?世界上,还 有把国王关进监狱里的法律吗?”
一爱一德华十分愤慨,不知道向亨顿发过多少次牢騷亨顿也不答腔,只是陷在无言的沉痛中。
“唉,这就是十几年不见、满怀希望的故乡吗?爸爸哥哥都去世了,家庭陷于这种凄凉的情况中,哪晓得修这家伙还 是那样坏,居然把我这个亲一哥哥关闭到这种地方来;一爱一迪斯也狠着心肠,硬说不认得我。哦,一个人所想象的和实际情形竟差得这样远,我真要气疯了。不过,总不致于判死刑吧,迟早总会释放出去的。到那时我再慢慢想办法,报仇雪恨吧……”
在牢房的日子里,白天常有村子里的人到监狱来参观。
“那就是想侵占亨顿家产,冒充麦尔斯·亨顿的人哟!”
这样指手划脚地嘲笑,亨顿不知忍受了多少次,其中也有些熟人故意颠倒黑白地乱骂:
“不要脸的家伙。不错,相貌倒蛮像呢。”
亨顿不管人家怎样笑骂,都一声不响地忍耐着。
到了第四天,有一个参观的人来了,他和其他的参观人一大不相同,当亨顿看见监狱的看守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哎呀,那不是卜雷克吗?他侍候我父亲一辈子,是一个好心肠的老人,从小就很疼我。不过,恐怕他也怕修的厉害,即使还 记得我,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假装不认识我。连一爱一迪斯都这样,何况……”
当亨顿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卜雷克已经和看守走到门口来了。
看守对卜雷克说:
“那个坏人就在这里面,你自己去找吧。”
卜雷克对牢房内的囚犯一个个挨着看,最后对看守说:
“看守长,这些犯人们都是一些粗俗的人,那个冒充亨顿少爷的大坏蛋,我怎么找不到呢。到底是哪一个?”
“哈哈哈,找不到吗?那么,我指给你看好了。你瞧,就是坐在那里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他的身旁还 有个脸色苍白的小家伙,拖着一条铁链。
有没有?”
卜雷克走到亨顿坐着的铁栏前面,仔细地瞧着他的脸,说:
“这就是麦尔斯·亨顿吗?哈哈哈,别开玩笑啦。亨顿少爷的相貌,比他漂亮得多啦。他哪一点像亨顿少爷呢?”
“唔,唔,你的眼光还 不错。好不容易来一趟,那你就慢慢地参观吧。
这些都是要判绞刑的罪犯。”
“绞刑?对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们,还 不该用火刑吗?”
“的确,都是罪大恶极的家伙!”
看守说着就到别处去了,卜雷克等他走远了的时候,就用很小的声音从铁栏外边叫道:
“亨顿少爷……少爷……”
“什么?”
“嘘,少爷,声音放轻些!请您再靠这边一点。”
亨顿走近铁栏边缘,这时卜雷克流着眼泪说:
“少爷,您现在的灾难,我真没有办法帮忙,不过,能看到您平安地回来,也就谢天谢地了。我还 以为您在七年前真的在外国阵亡了,我起初非常悲伤。我听到人家谈起您这次的事件,非常担心,所以特地赶来看您,才晓得真的是少爷。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过去报告您死了的信,还 说有人冒充亨顿少爷跑到亨顿家里来吵闹的这些话,原来都是故意伤害您的。”
“卜雷克,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还 认识我!”
“是,是的,少爷的相貌,我怎么会不认识呢?我一眼就就认出来了。
我刚才之所以假装不认得的原因,是顾虑到将来的事情。……亨顿少爷,您不要以为我年纪这样老就没有用了,我还 是能够替您效劳的。就是受到连累,我也不在乎的。等到您刑满出狱以后,只要您吩咐一声,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都要拼了这条老命,当着众人面前证明您的身份,不顾一切他说:他的确是我家的少爷!”
“不,现在你不能这样做。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一个人出来单槍匹马地奔走,结果只会毁了你,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卜雷克,谢谢你的好意。我本来以为没有人敢认我了,如今听到你这几句话,给我很大的安慰。你知道,连我的未婚妻一爱一迪斯都……”
当亨顿简单他讲了这些话以后,卜雷克就摇头安慰道:
“不对!少爷,一爱一迪斯小一姐一定是想让您赶快逃走,所以才故意说不认识您的呀!当时的一爱一迪斯如果说了真话,说您就是亨顿少爷,那么修少爷不仅要杀死一爱一迪斯小一姐,而且也要杀死您,一个活口也不留。所以一爱一迪斯小一姐忍耐了万分痛苦说您是冒充的,这才保留下您的一性一命,只让您坐坐牢就算了。
否则的话,那就不堪设想了。请您仔细体会一下一爱一迪斯小一姐的苦心吧!一爱一迪斯小一姐自从收到少爷死在国外的信以后,一直都以为您是死了。现在,她才晓得这是修少爷耍的诡计,以后她就不会相信修少爷的话了。老爷在临终的时候向一爱一迪斯小一姐说:‘麦尔斯已经死了,你看在我的份上,为了亨顿家的前途,你就嫁给修吧!’可怜的一爱一迪斯小一姐,虽然不愿意,但是为了亨顿家的缘故,才勉强答应和修少爷结了婚的。所以一爱一迪斯小一姐”
“啊,卜雷克,我现在才晓得一爱一迪斯的心。她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哎呀!看守来了。待得太久了会引起他的疑心,那就不妙了,我改天再来。”
从那天起,卜雷克对亨顿和一爱一德华的帮助很大。卜雷克每天要来一两次,他每次来,就暗中把吃的东西偷偷地一交一 给亨顿。亨顿再分给一爱一德华吃。如果不是卜雷克帮忙,一爱一德华实在吃不下那粗劣的囚饭,或许就会饿死在肯特郡监狱里也说不定。
有一天,卜雷克向亨顿讲了一段话,使得一爱一德华大吃一惊。
“据谣传说,这次登基的国王是个疯子呢!我不晓得是真是假。不过少爷,我刚才讲的话,要请您保守秘密哟。随便乱说,会被处死刑的。”
一爱一德华在旁边,瞪着卜雷克大怒道:
“别一胡一说八道!国王绝对不是疯子。”
卜雷克吓了一跳,缩起脖子,扫视了四周围一遍,似乎并没有被人家听见,才放了心。他心里暗想:“这个小孩子真是一个国王狂。”
这才苦笑了一下,接着又向亨顿讲道:
“据说先王陛下的葬礼,就在本月十六日举行。新国王的加冕典礼,决定在本月二十日举行。
“修少爷兴致勃勃地将前往伦敦去参加加冕典礼呢!据说,这次他大概可以被封为贵族,因为摄政大臣很喜欢他,大概可以获得一个男爵的浩封回来。”
一爱一德华听了便问:
“摄政大臣?谁是摄政大臣?”
“哈哈,摄政大臣吗?就是哈弗特伯爵,现在晋封为公爵,任摄政大臣之职。”
“哦,是哈弗特舅舅吗?什么时候晋封的?”
“上月三十一日。”
“是谁封他这个职位?”
“那自然是国会呈请国王批准,正式任命的啰。”
“你说国王?这个国王是哪个国王?喂,你说是哪个国王?”
卜雷克心想:这个少年就是疯了吧,也未免太猖狂了,所以他有点儿气愤地答道:
“当然是一爱一德华六世陛下,假若有两个国王的话,那还 得了吗?不管他是不是神经病,我不晓得那些事,我只晓得他是真正可一爱一的国王。据说他的疯病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不久就可痊愈了。总而言之,他非常仁一爱一,非常贤明,不但赦免了诺福克公爵的死刑,而且,还 准备将那些使老百姓受苦的最残酷的法律从头加以修改,全国人民都一爱一戴他。大家都在欢呼:一爱一德华六世陛下万岁万万岁!哦,不知不觉地,谈得太多了。少爷,孩子,再见了。
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老人走了以后,一爱一德华立刻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一句话都不说,陷于极度沉思中。由于震惊过度,他已没有力气讲话了。亨顿虽然一再安慰他,但是他只瞪着一个地方看,一动也不动。
“那么,难道是那个小叫化子,继承王位了吗?除了这样,再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说相貌很像吧,但从他的一举一动和言语态度上来讲,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露出马脚来的。
“不管他,只要舅舅哈弗特做了摄政大臣,掌握着全部权力的话,那就绝对不容许有这种事情存在的。但是,事实如何呢?——就像卜雷克讲的一样,事实上国政是处理得很好呢!”
一爱一德华越想越心烦,闷得快要发疯了,被关在这种地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现在真想把这个铁栏打破,立刻赶到伦敦王宫去。但是无论怎么吵、怎么闹,暂时是毫无办法的……
那天夜晚,看守把预定押送到各地去的犯人,暂时安置在大牢里。一爱一德华跟他们一个一个地谈话,询问他们坐牢的详因。
问来问去,大概都是一些轻罪犯,有不少被人诬告,竟也受到残酷的处罚。有一个穷妇人,只因为偷了店铺的两尺布而被判绞刑。有一个年轻的猎人。误射死了王家森林里的一头鹿,也被判绞刑。有一个商店的小徒弟,捉到了一只老鹰,这只老鹰是从主人家中逃出来的,小徒弟不知道它的来路,暂时拿回自己店中去,法官定他窃盗罪,竟判以死刑。
其中还 有一个年老的律师,因为写了一篇论文,批评国家刑法太残酷了,呈递王家法院,遂被判处“大逆不道”之罪,割掉他两只耳朵,并判处无期徒刑,准备送往偏僻的北方监狱去执行。
一爱一德华听到大家都讲完了以后,大叫道:
“现在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但是我一定要恢复你们的自一由 。我一定要改善英国法律。我现在不幸困处监狱,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学一习一 ,才有机会看到了社会上黑暗的一面。
“我已经学到做国王的真正学识。我一定要把政治弄得清明公正,大家等着瞧好了!”
武士的处刑麦尔斯·亨顿和一爱一德华两个人,一天一天的被痛苦的监狱生活折磨着,搞得疲惫不堪,终于亨顿被判刑了。
判罪的理由是:麦尔斯·亨顿对亨顿庄园主人修,犯诈欺罪、骗夺财产罪;除已经坐牢三个星期外,还 得戴上手铐脚镣,在大庭广众前游街两小时,以为警戒,然后驱逐出境。
“我才是真正的主人!”
亨顿虽然这样坚决争辩,但法官根本不理他这一套,讥笑他是在说梦话。
当卜雷克想挺身作证时,亨顿瞪着老人拼命摇头,不准他出来说话。
因此,亨顿接受了判决,被拖出去示众。
“来了,来了。那就是到亨顿家捣乱的流一氓 !”
看热闹的人们,都在那里乱喊乱叫地吵嚷,众人立刻把他围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大家都挤得喘不过气来。一爱一德华从群众里面挤进去,钻到最前面去。一爱一德华和亨顿一块儿闯进亨顿庄园,本来被视作共犯,也要受同样惩罚的。后来法官认为:“他既是个小孩子,又是个疯子”,所以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就免除处刑。
一爱一德华眼见自己唯一的忠臣亨顿,戴着脚镣手铐,被群众恶言恶语、讥笑怒骂,甚至有投掷砂石的,而亨顿只是咬紧牙关忍受耻辱。
一爱一德华看见这种情形,气愤万分,于是就跑到主办的官员面前,大叫道:
“喂,这个人根本没有罪,他是我的忠实臣仆,赶快把他放了吧!”
亨顿马上很惊慌地替他申辩道:
“不,这孩子有点儿一精一神病,请您不要见怪,把他赶开算了。”
“不能光赶开就算了,还 得教训教训他,让他懂得礼貌才行!”
主管官员说完了后,就命令手下道:
“拿皮鞭子一抽一他一顿,让这小鬼学点儿乖。”
“是,遵命。”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插嘴说:
“不要打得太轻,起码要打十鞭子才行!”
那个官员掉头一看,插嘴的人正是修少爷,就慌忙答应道:
“当然可以。修少爷,我就一抽一他十鞭子吧!”
于是衙役就一把抓住小国王的领子,并马上剥光他的衣服,举起鞭子正要打下去的一刹那,亨顿大叫道:
“请等一等,请你饶了这孩子吧!如果一抽一他十皮鞭子,会把他打个半死,打成残废的。请让我来替他挨这顿打好了。不然,加一倍,一抽一我二十下也可以。”
“哦,那也好,就照着你的希望办吧!”
一爱一德华翻眼瞪着官员,说:
“不行,不能打亨顿,要打,就打我好了。”
修又在一旁插嘴,说:
“喂,小家伙,不准出声!只要你多说一句话,这个人就要代你多挨一鞭子,你看怎么样?”
一爱一德华吓得不敢开口,愤恨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直流。亨顿的手铐脚镣暂时被打开了,衣服被剥光了,站在行刑的柱子旁边,于是执行刑法的人扬起皮鞭,朝着赤一裸一着身一子的亨顿一抽一打。
一爱一德华不忍睁开眼睛看,一边流着泪,一边想:
“啊,亨顿,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忠义!”
一鞭子一鞭子一抽一打下去,亨顿的背上都流血了。但亨顿仍不失武士的本色,忍受痛苦连哼都不哼一声。看热闹的群众,看他这种坚忍不拔的武士一精一神,油然起敬,广场上立刻变得肃静起来。
一爱一德华在肃静中,等打完了走到亨顿身旁去,在地上捡起皮鞭子,指着亨顿的胳膊宣布道:
“英国国王一爱一德华,现在授你伯爵位。对你这样伟大高贵的人,本来应当由上帝授你荣誉冠,现在我以国王的身份,当着大众面前来表彰你的伟大。
啊,麦尔斯·亨顿伯爵,让我来替你擦干背上的血迹吧!”
一爱一德华流着眼泪,撕掉自己的一块衣襟,来擦亨顿背上的血迹。
亨顿苦笑着回到行刑台,又戴上了原来的手铐脚镣。
这时,再也没有人向亨顿投掷砂石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修和群众们全都走开了。不明白内情的群众们,也被亨顿这种伟大的行为所感动了,不忍心再看下去,也慢慢地散了。
行刑完毕以后,官员严厉地宣布道:
“不准再到这个地方来!”
于是就把马匹、骡子和剑,发还 给他们。
亨顿把剑挂在腰问,骑上马,一爱一德华也骑上骡子。他们离开肯特郡监狱时,亨顿偷偷地低声向卜雷克告别:
“卜雷克,我绝不会忘记你这次的恩德。我迟早一定会答谢你的,请你多多保重,等我回来吧!”
于是两个人从监狱出来,一面眺望阔别已久的天空,一面毫无目的地策马前进。
亨顿向一爱一德华问道:
“陛下,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呢?我的意思是想直往伦敦,为了陛下,为了我自己,都比较好些,您觉得怎么样呢?”
“自然是到伦敦去才对,越快越好!”
一爱一德华这两句话,解决了一切。两个人拼命赶路,在半路上住宿了两夜。
第三天晚上十点钟左右,进入伦敦市内。这时一爱一德华问道:
“亨顿,我从前一交一 给你的那封信还 在吗?”
“就是从前在我家里,您用三国文字写给哈弗特公爵的信吗?那封信还 好好保存在我的衣袋里。”
“不要丢掉了。等到了王宫之后,你就亲自把它一交一 给哈弗特公爵吧!我想这样办,是最合适的。”
“知道了,我一定这样办。”亨顿嘴上虽然答应,可是心里在想,他的一精一神病又发作了。说着说着,两个人走近伦敦桥。
大批群众正从桥上前进,挤得水泄不通。举着成百成千火把的民众们都在高呼:一爱一德华六世陛下万岁万万岁——啊,今天是二月十九日,民众在庆祝新国王明天的加冕典礼。从远方归来的一爱一德华和亨顿,连同他们骑的马和骡子,都被挤在狂一热的漩涡中了。
两个人被挤得越离越远,最后竟然谁也看不见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