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苏〕企克瓦尼《寄自山里的信》爱情诗鉴赏
我到斯瓦涅提亚去,一路上翻山越岭,
我怀着难言的爱,一步步地前行。
也许,这自然景色
会帮助我把你忘记。
也许,山下心头燃起的火焰
会被高山上的风吹熄。
也许我的眼泪
会被奔腾咆哮的河水冲去。
我摘下了山花,
山花让我想起你。
岩石轰然崩落,
鸟儿从脚边飞出。
我的目光随鸟儿飞去,
飞向那让人激动的天际……
我忘不了你,
我知道——那不可能!
我走向戴着白帽的雪山,越走越近,
我怀着难言的爱,一步步地前行。
昨天,今天,——永远,永远,
我爱你的心儿不会变。
陌生的山路一条条,
跑下高山来迎我。
峻峭的高山耸上青天,
亲爱的,你比那山更高不可攀。
(林耘 译)
企克瓦尼(1902—1966),苏联格鲁吉亚诗人。出生于贵族家庭。曾在第比利斯大学语文系学习。1924年开始发表作品。早期诗集《库拉河畔的沉思》(1925)受未来主义影响。30年代起,作品逐渐具有深刻的思想和现实主义的特色。这一时期诗集有《自然的大门》、《让路吧,高山》、《我走上祖国的旷野》,在诗歌中再现了格鲁吉亚民族的英雄历史。1941年加入共产党。卫国战争期间在前线报社工作。1947年以长诗《达维德·吉拉米什维里之歌》(1942~1946)、《哥里》、《卡尔特里的黄昏》、《胜利的节日》、《谁曾说过……》等诗获斯大林奖金。晚年失明,但仍然坚持写作,发表组诗《阿嘉里亚之秋》。其诗风格明朗乐观,含蓄热情,带有哲理色彩。除诗歌外,他还有不少关于格鲁吉亚文学和俄罗斯文学的评论著作。
《寄自山里的信》,是一首恋情诗。与其说是“寄自山里的信”,不若说是“寄自山里的爱”,且看诗中,哪一处,哪一物,不打上爱的烙印,不折射出爱的辉芒。山里的路绵延着爱,山里的景铭记着爱,山里的风飘荡着爱,山里的水流泻着爱,山里的花绽放着爱,山里的鸟传播着爱。山里的一切一切都诠释着爱。厚厚实实的爱的山被贴张邮票,寄给了爱人。这便是“寄自山里的信”。
“我到斯瓦尼涅提亚去,一路上翻山越岭,/我怀着难言的爱,一步步地前行。”山高路远,本来很累,可是在爱的陪伴下,累中藏进了甜蜜,每迈一步,都是绵长了一份咀嚼,绵长了一份回味。也便从另一个角度衡量出行路者怀抱的爱无限深远绵长。诗的下一节,是一组猜测的口吻,在猜测中实际是对“难言的爱”进一步渲染烘托鼓荡:“也许,这自然景色/会帮助我把你忘记,/也许,山下心头燃起的火焰/会被高山上的风吹熄。/也许我的眼泪会被咆哮的河水冲去。”想做爱的忘记,想吹熄心头爱的火焰,想冲去思恋的泪水。可是满目景色摄不走一颗被爱浸润透了的魂,高山上的风无法把爱的火焰吹熄,河水尽管咆哮奔腾,气势磅礴,仍然无奈于为爱抛洒的泪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旦洒泪,定是胸中溢满了情雨。诗中主人公想借种种外力分散磨灭冲淡自己爱的情思,却谈何容易。诗的下一节,则借助新的意象,对上文的“也许”,通通做了否定,使这两节诗在回环呼应中呈现出这寄自山里的爱何等浑厚无边:“我摘下了山花,/山花让我想起你。/岩石轰然崩落,/鸟儿从脚边飞出。/我的目光随鸟儿飞去,/飞向那让人激动的天际……”。真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胸中盛满了爱,于是爱在花儿里,爱随着鸟儿激跃地飞起,天有多高爱有多厚;天有多远,爱有多深,至此水到渠成,诗人自然而然地直抒胸臆:“我忘不了你,/我知道——那不可能”。
以上诗人是把爱置放在空间里,空间中的每一景物状态都分明记取着爱。下一节诗人进一步拓展诗的意境,在爱的空间,呈现了爱的时间状态。“我走向戴着白帽的雪山,越走越近,/我怀着难言的爱,/一步步前行。”客观景致发生了明显变化,上节的景色中有明显标志着季节的山花流水,主人公是在春夏之季翻山越岭,而到这一节,山已是“戴着白帽的雪山”,勿庸置疑地标志着时间推移到了冬季,主人公还是那么怀着“难言的爱”,还是那么“一步步地前行”,只是山花变作了雪帽,时间发生了变化,可是也正因有了客观世界变化这样的参照物,才又衡量出背景下的人没变,心态没变,爱心没变。诗人在变与不变的对立中揭示出爱的忠贞纯厚。由此诗人又在情绪饱和中直抒胸臆:“昨天,今天,——永远,永远,/我爱你的心儿不会变”,这是不吐不快的誓言,这是经过了时空检验过的爱的壮语,便不显得直白和做作。随后诗人笔锋又越过主观转向客观:“陌生的山路一条条,/跑下高山来迎我。”前边山仍然高,路仍然远,但有爱做陪伴,又何怕山高,惧什么路远。人生旅途正是这样,如果有一份真纯的爱送你一程,陪你一段,便怎么也不会感到颓乏。诗的最后两句,颇具意味:“峻峭的高山耸上青天,/亲爱的,你比那山更高不可攀。”这里至少含了两层寓意,第一层是诗人把爱推到了高的极限,峻峭的高山是参照物,它本已高入青天,但是爱却比这插入云天的山还要“高不可攀”。第二层寓意则是在前文的铺垫中反现:“我”怀着一颗“昨天,今天——永远,永远”的永久爱心,那么,“我”会永不停息地攀登这座爱的峰巅。全诗表现了爱的至贞至厚,矢志不移。
诗的结构有致:空间时间纵横交错,意境拓宽;假设肯定造成回旋,在转折中强化意旨;首尾呼应,开头一个特写镜头,结尾把镜头向无限延伸,余韵则在镜头之外。在传情上有的地方似乎直白,但却继在寓情于景之后,便有水到渠成之感。有的地方写得含蓄凝炼,如:“我的目光随鸟儿飞去,/飞向那让人激动的天际……”令人在一种辽远中做爱的回味。诗的语言是在爱的热情中浸润过了的,洋溢着饱满的激情,尤其多用排比,造成一种遏止不住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