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野田宇太郎《仿佛遥远的太阳》爱情诗鉴赏
情思,时而让我立在
白昼般的光明之中。
我紫堇色细长的影子,
像竖琴在寒风中发出颤音。
然而,在面向阳光的一侧,
我默默地在把幸福追踪。
就像危险的地球,
我的青春在微光中旋转。
旋转着计算岁月,
无聊地点染着昼夜。
此刻,我的语言饱含哀愁,
只因仅有的太阳,
离我太远!
(罗兴典 译)
野田宇太郎(1909~),日本现代诗人,文艺评论家。生于福冈县。曾主编过杂志《文艺》和《艺林闲步》。其作品有诗集《夜蝉》,文学论集《文学散步》、《日本唯美派文学的诞生》等。
《仿佛遥远的太阳》是其情诗中的代表诗作。诗人笔趋奇境,在光与影的明与灭中捕捉着幽妙的爱情感觉。而笔力的重量、感喟的天平较多地投放到影子的黯淡处,使得诗如诗人自己所说:象寒风中的竖琴,不时发出瑟瑟的“颤音”。
“情思,时而让我立在/白昼般的光明之中”,诗的第一节只这两句,却展示一颗心灵经常的经历。这颗心灵站在情思的太阳底下,向着阳光的一面光明熠耀,而背着光明的一面则必然暗淡沉冷。有“白昼般光明”的日子是不多的,诗人用“时而”一词,委曲地返照出光明的另一面,那大片黯淡的心灵洼地。这一语,看似写情思让“我”立在光明之中,实则要强调、强化黯淡的哀愁,求索的苦衷。接下去,诗的第二节更为明显地伸张着这份淡淡的悲哀意绪:“我紫堇色细长的影子,/像竖琴在寒风中发出颤音。/然而,在面向阳光的一侧,/我默默地在把幸福追踪”。此处意象新奇妙切,一道“紫堇色”且“细长”的影子,这暗寂的色形,这寥落的影象,准确精致地勾勒出心灵的暗寂与寥落。“竖琴在寒风中发出的颤音”更弹奏出心灵清冷的绝唱。这两句,诗人以其卓绝的诗才简洁而生动地传达出心灵内在的悲凉。但是这种悲凉的心理氛围并没有把“我”的一颗热心全然的淹没,它从沉冷阴影处探出身来,“默默地把幸福追踪”,这是对爱的热切而执着态度的宣示,而这宣示发自于光影寂灭处,闪见出一道悲壮的美韵。“默默”两个字正把这悲壮的美韵点化上一抹隐忍的深沉。这隐现穿行在苦涩寒风里的坚毅的面容,读来令人甚为心动。
诗的第三节,“白昼般的光明”渐渐隐褪,阴影不断弥散开来,“就像危险的地球,/我的青春在微光中旋转。/旋转着计算岁月,/无聊地点染着昼夜。”诗人的笔端流泻出更为暗淡的颜色。“青春”在偌大的虚空中难以自主地旋转,没有支点,没有着处,没有切实的依托,正如“我”的爱感情态陷入危险的空虚无着中一样。太阳的光只辐射到地球微狭的片面,就如爱情的理想也只闪现一点微弱的光亮。而时间却在流逝,昼夜兼程中一点点拽走人的青春,一点点吸摄去青春生命的华光。生命的日历在无为中一页页翻过。诗的最后一节,诗人更是尽意传达着化不解的哀云愁雾,青春逝去,爱情不来,哀愁遍布了一切,就连“我的语言”也“饱含哀愁”,因为“仅有的太阳,/离我太远!”也许期望的爱情境界过高,也许终究无法遇上相契的那一份,也许遇到了却难于得到,总之,美丽的爱的情思,“仿佛遥远的太阳”,可望而不可即。这份求而不得的无奈本飘忽在心灵的舞台上,在这里被诗人拓展了,化作一轮太阳写在天上,使之在审美境界通向了无限。
全诗总的风格是感伤的,尽管诗中不乏“光明”“追踪”之笔,却更反照出阴影的浓郁、太阳的遥远,更突出求索者的悲哀。但“光明”“追踪”这样鲜亮的笔触却为全诗调合出更为绚丽的色调,使得这首恋情曲。悲而壮之。悲壮的曲子是最具吸摄人的魅力的。
全诗写一颗在爱情中失意的心灵,而诗人在表现这颗心灵发出的沉痛喘息时,借助了极富表现力的意象——太阳。微微打着冷颤的心灵,自然渴望沐浴在太阳和煦的光耀下,而太阳却以它独有的神奇魔力在宇宙间制造着光与影两个境界,有太阳,便有光明也便必然有阴影。诗人正是从太阳的光与影中间,发现了蕴藏着的不可调合的矛盾、忧伤、无奈的审美魅力,从而以“仿佛遥远的太阳”为题,谱就出情思中希望与失望的交响曲,传达出或光或影、若明若暗、恍惚迷茫的心灵韵律。这种由“太阳”即由情思制造出的矛盾心灵境界通现了人类之于爱情的普遍心思:欲得不能,欲罢不忍。
诗中另外的意象也颇有奇色奇观,如在表现心灵黯淡时,用“紫堇色细长的影子”。“紫堇色”从色调上强调黯淡,“细长的影子”从形象上托现出孤冷。这样的意象本已造就出恰当的诗情气氛,诗人还嫌不够,又加一笔:“像竖琴在寒风中发出的颤音”,将冷寂的氛围推向极至。尤其用“影子”、“颤音”这样空灵飘忽的意象做比,就更伸张了难以名状的清冷。而且在这里,诗人把视觉、听觉、触觉等揉为一体,使人在通感中调集起各个感官、每个细胞去感受那颗哀伤的心灵透出的轻微呼吸,便不能不为之所深深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