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卡蒙斯《有谁能告诉我》爱情诗鉴赏
有谁能告诉我
爱情在哪儿产生,
是谁把爱情播种?
是我播下了爱情,
也埋下了祸种。
播下的是爱,
得到的却是受人愚弄。
在我这一生中,
还不曾见过哪一个男子
得到过他播种的爱情。
我看到盛开的花朵,
四周荆棘丛生,
花儿虽然鲜艳夺目,
对人生却如此无情。
孤独的人儿依花为生,
此时此地,如此不幸。
我劳而无获,
到头来两手空空,
播下种子一粒,
却收得痛苦终生。
我从未经历过这种爱情,
它始终如一,
从没有痛苦产生。
(肖佳平 译)
爱情,远非是头顶一片永湛的蓝天。苏联诗人锡巴乔夫说:“爱情是一支美妙的歌,而歌是不容易编好的”,“在爱情中找安宁的人未免天真”。是的,爱情得到也好,失去也罢,之于人的情绪体验更多的是一份无奈的痛苦与哀愁。甜蜜的相恋总拌着一份甜蜜的哀愁,裂心的情别,更充溢着裂心的苦楚,于是相恋苦、离恋痛成为拥有与失去时的两种至深的情感滋味。卡蒙斯的《有谁能告诉我》正是描述一个离恋者的至苦至痛的。一个播撒了爱情种子者,头顶的一块天忽地布满云霾,暴风雨摧残了他心中爱的娇花,朝花月夕般的心园境界忽地置变作阴郁骚动的海面,卷起一层层闷悒苦涩的涛:“有谁能告诉我”——“有谁能告诉我/爱情在哪儿产生,/是谁把爱情播种?”诗的第一节,起笔切题,口气迫急,追索再三,表现了失恋者情绪的痛苦、失望、愤激乃至一定程度的张皇无主,使人感到这颗因痛苦而颤栗的灵魂曾对爱情所作的全生命的投入,投入的全生命。
“是我埋下了爱情/也埋下了祸种。/播下的是爱,/得到的却是受人愚弄。”悲苦呼告,追索苦踪,却原来爱情的苦酒原是自己亲手酿就,原是自己做了一次收获“失落”的爱的劳作。诗的第二节与第一节自设自答,构成一种强烈的渲泄氛围,自怨自艾,隐泄着怨天尤人。然而怨也好恨也罢,缘是投入太深罢。爱之深则怨之切,挚炽的投入者一经离恋才会有这般深受伤害的愤激。诗人用寥寥几语,使一个热烈、迷诚、纯挚、憨直的独特的男性恋爱者形象跃然纸上,捧着一颗因怨憾而啼血的心。“在我这一生中,/还不曾见过哪一个男子/得到过他播种的爱情。”由己推人,类而广之,诗人站在男性的立场上痛呼出男性恋者们的共同悲哀。一颗心灵因受伤而倾斜,因倾斜而生失望的荆棘,于是结出偏激的诗果。而这种不是超然而是愚诚,不是崇高而是世俗,不是宽宥而是计较的口气与态度正是从独特的心轨流向展示了一个男性对爱情的执着、刻求、真挚、投入。也许是怀抱理想主义的爱情追求原则,也许是与相爱者的情感错轨,也许是种种相恋者本人也说不清道不白的原因,致使这个爱的追求者在爱中沉浮,终不能如意,于是便在诗中伸张出不能自在的情怀。
诗的第三节是通过象征意象传述情梦难圆的苦衷:“我看到盛开的花朵,/四周荆棘丛生,/花儿虽然鲜艳夺目,/对人生却如此无情。”以花喻爱人,以花喻爱情,以荆棘象征了爱情中隐伏的种种不适的因素,于是,尽管人们都念眷爱情,都渴慕爱情,都向往获得爱情,但越是美好的便越是难得的,“花儿……鲜艳夺目”,却因难以获取而凋零着一颗颗求索者的心。“孤独的人儿/依花为生,/此时此地,如此不幸”。爱情的失落,把人的心灵推入萧条、寂冷的境地,“依花为生”者一旦眼前失却了花色的亮丽,必然陷入莫名的悲戚。而“依花为生”,一语点破心机。这是一个把爱当作生命支点的男性恋者,这是一介以爱情活润着生机的生命,也便难怪他在别恋时能有这般的沉苦与深痛了。
诗的最后一节与第一节回旋照应,又在为自己播种爱情而发出辛酸的慨叹:“我劳而无获,/到头来两手空空,/播下种子一粒,/却收得痛苦终生。”怨尤中体现出他对爱情投入的专诚。一次错轨的爱情,劳得他苦痛终生。无以自拔,悲哀落寞的情绪弥散在诗里行间。“我从未经历过这种爱情,/它始终如一,/从没有痛苦产生。”诗人从微处落墨指向宏观,从个人体历指向人类整体情绪经验,反照出一个哲理的命题:没有痛苦的爱情是不存在的,爱之花必定开放在种种苦痛之中。
全诗由一个“怨”字结成。诗人曲曲折折回呼复告,婉叹迭感的都是一个挥不去、解不开的“怨”字。然而诗人怨而不悔,憾而不弃,一颗心绝没有因痛苦而麻木,因失望而沉沦,尽管它倍受伤折,然而对爱投射的眼睛却依然精警地睁大着,灵魂中依然有一簇渴念爱的电光石火在心核中闪亮着,激情尚未沦丧,冲动尚不枯萎,依然是“感时花溅泪”的一副敏感情怀啊!这可贵的亮点正可以从诗中怨愤以至于偏激的痛切情绪中捕捉到。
诗在艺术上直纯素朴。全诗烘托出一个独特的男性恋爱者形象,他以独特的个性、体验诉述着苦涩的情怀,毫无矫柔造作之态。诗人完全是以真诚素朴的情怀及语言符号构筑出一个诗的境界。然而本诗直而不白,素而不俗,诗中运用意象说话,图释情衷:诸如一抹花色,几处荆棘,将诗中弥散的痛苦与悲伤化作了活的形象。并在对比中渲染出爱情求索者的悲哀。
诗中渲泄的情绪独特而诚实,站在诗行背后的爱的求索者不唱“爱是奉献”、“爱是牺牲”,“爱是默默无语的相随”,而是尽述爱而不得的怨尤。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情绪的铺张更符合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性格心理,更折射了人性的复杂的层面。爱本来就呈现复杂而不规则的情态。奉献型的爱引导人向上,掺杂了些许怨念与淡淡忧怨的爱更丰富着爱的意趣与色彩,而渗透了至苦沉痛的爱对一个执著于体历人生者或许是一种幸运。也许正是对爱情痛苦的体感使卡蒙斯成了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