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阿赫玛托娃·我戴着深色面纱攥紧双手》
我戴着深色面纱攥紧双手……
“为什么你今天脸色惨白忧愁?”
“因为我让他饱尝了
内心酸涩的苦头”。
怎能忘记啊!他摇摇晃晃往外走,
歪着嘴唇非常难受……
我没扶楼梯栏杆往下跑,
一直跟着他跑到大门口。
“过去的一切,”我喘着气高声喊叫,
“都是玩笑。你一走,我就会死掉! ”
他对我说: “别站在风口!”
随着又平静地对我强颜一笑。
(陈耀球 译)
叶甫图申科把阿赫玛托娃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而与俄罗斯诗歌的“太阳”普希金相提并论,决不是无缘无故的。阿赫玛托娃是一位以写悒郁的爱情诗为主的抒情诗人。她的诗忧伤与欢乐交织,绝望与希望共生,黑暗中透着光明,光明中含着阴影。曲折深邃的思想,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矛盾隐秘的内心活动,细腻多变的感情,往往通过富有质感的人物形象,在短而又短的诗里得到恰如其分的描绘。诗人在一九一一年写的《我戴着深色面纱攥紧双手》正是这样的一首佳作。
这首诗只有十二行, 然而却容纳了巨大的时空、丰富的色彩、微妙的细节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可以说是一幅构思独特的不可多得的抒情画卷。 “我”脸色苍白,满面愁云,在爱海中“让他饱尝了/内心酸涩的苦头”,自己也备受折磨。昔日幽会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和“他”有过爱的倾吐,有过怨的争吵,也有过默默无言的欢愉和默默无言的难堪。也许是由于“我”的变幻莫测和任性的要求,“他”才“摇摇晃晃往外走,/歪着嘴唇非常难受”。“我”并不愿意“他”走,所以才“没扶楼梯栏杆往下跑,/一直跟着他跑到大门口”。这一走一追,展示了两个复杂的、思想感情极为丰富而又充满矛盾的内心世界。“我”没有追上“他”,但是风儿把“我”表明心迹的肺腑之言送进了“他”的耳里,也带回了“他”的柔情蜜意。亲切交谈和海誓山盟般的语调,纯朴简洁而富于感情的诗句,情切切,意绵绵,活灵活现地勾勒出一对心心相印的青年恋人经过一场感情风波之后冰雪消融的动人情景。全诗语言洗练,描写细致入微,情景交融,诗中有画。一首短诗,起伏跌宕,人物形象生动逼真。这是一首抒情诗,也可以说是一部出自大手笔的高度凝练的小说。
诗歌抒情语言的极度简洁和准确是阿赫玛托娃毕生的追求。诗人在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日记中写道: “……更重要的是要诗行中的每一个词都各得其所,似乎它一千年以来就是处在这个位置上的,然而读者听到它,却简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达到极度简洁和准确,诗人总是反复推敲,不厌其烦地修改。有人说,普希金的诗写得那么美,是因为他涂改的次数太多了。这句话用在阿赫玛托娃身上也是完全恰当的。
(陈历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