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波德莱尔·秋》
你水晶似的明眸向我说:
“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奇怪的爱人?”
——乖些, 别作声; 一切都使我的心激怒,
除了原始野兽的真诚;
它不愿向你袒示它阴暗的秘密,
一手招我沉睡的摇篮人;
也不愿给你看它的火焰写成的经历,
我恨热情, 智慧又令我疲病不振;
我们默默地相爱吧。 暗淡的、
潜伏的
爱情, 在它的岗位上张着命运的手,
我知道它古老的兵库里那些武器:
罪恶、 恐怖和疯狂——呵
苍白的雏菊!
你不也如我是一轮秋阳,
呵,我如此纯洁,如此无情的
玛格丽特?
(陈敬容 译)
这首命名为《秋》的十四行诗,也是收入《忧郁与理想》中的一首爱情诗。它最早发表于一八五九年十一月三十日的《现代评论》,一八六一年《恶之花》再版时收进其中。据说《秋》是波德莱尔赠给他恋人玛丽·迪布朗的小夜曲。
玛丽·迪布朗,一位碧眼金发、貌似圣母的漂亮女演员,波德莱尔一直对她保持着爱恋之情,直至一八五六年迪布朗与波德莱尔同时代的诗人邦维尔同居,才结束了诗人的单恋局面。一八五四年迪布朗曾在快乐剧场饰演过《阿登森林的野猪》中的玛尔格,故《秋》的末句称她为玛格丽特,原文为margurite意为“雏菊”,音译即玛格丽特。
诗歌一开始,诗人即以自拟假设口吻和情人对问对答的形式,反映了诗人对肮脏、畸变的社会嫉恶如仇的心理,即便是使诗人暂有寄托的爱情,到头来还是使诗人失望。在此心态下,诗人用沉痛的情绪言出心灵深层的愤怒,觉得残酷的现实中除了原始野兽的真诚外,一切都使“我”寒心。不要作声,对情人水晶似的明眸的询问,除此,还能怎样呢?
接着的一段,更进一步暗示诗人憎恶表面的热情,痛苦万分。伤痕累累的心不肯袒示它“阴暗的秘密”,以及潜藏底部用“火焰”写成的历史,时序推进,好象是一个猛摇摇篮催促人长眠的女人。
诗人意识到爱情有时是“暗淡的”、 “潜伏的”,有时是无望的,只能默默地等待。多变的人世间丘比特常于暗地里拉开命运的弓矢,而伴随着爱情来到的,还有罪恶、恐怖和疯狂,一如和金箭储藏在同一兵库里的那些武器。面对如浮云一般的变换,瞬息间韶华易逝,青春不再的感慨突然浮起。啊,面前的玛格丽特,在岁月的霜雾下,成了苍白的枯萎的雏菊,那位诗人在一八四七年邂逅的舞台上金发碧眼的演员,如今在哪里呢?这位纯洁而冰冷的诗人暗暗为之苦恋过的无情人,如今不正和自己一样,成了迟暮的一轮秋阳,行将沉落吗?
人生飘忽无定,青春易逝,失却的一切如东流之水, 永不回返,这种对生命的怀恋并注入淡淡哀愁的思绪, 其实也可从题名《秋》中体味出来。那个金黄的、 成熟的季节, 也是落叶的季节啊!
(柳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