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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全文_作者:尼尔·盖曼

发布时间:2023-07-24 17: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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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美食家俱乐部”的成员是一帮既有钱又能闹的家伙。开派对对他们来说有如家常便饭。他们一共有五人:其中有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其人不仅有三倍于常人的体型,还有四倍于常人的食量和五倍于常人的酒量。我们的“美食家俱乐部”既为此人曾祖父以其经营某基金会的收入所建立,他为此不辞劳苦,用传统方法以确保自己获得最大效益。

其中有曼德雷教授,其人瘦小,抽搐,灰得像个鬼魂(没准他还真是个鬼魂,更诡异的事都发生过)。此人在餐桌上非水不喝,还只用茶碟般大小的盘子进餐。尽管如此,你也用不着担心他的饮食艺术,曼德雷总能在第一时间品味到摆在他面前盘里的精髓。

其中有维吉尼娅·波提,美食家和餐馆评论家,这位昔日的大美人如今已成了一个庞大而充满传奇色彩的废墟,而她居然很欣赏自己的崩坏之美。

其中有杰基·纽豪斯,大情圣,美食家,小提琴家和决斗者吉亚科莫·卡撒诺瓦的后裔(旁系的)①。这位杰基·纽豪斯,在某些方面如同他那臭名昭著的祖先,即打碎无数人的心也吃下了无数盘的盛宴。

还有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美食家里独一无二的穷光蛋:每次会面时都会看见他未经修整的从街头蹒跚而来,手上提个兜着半瓶劣酒的纸袋,既没帽子也没外套甚至经常在某种程度上衣衫不整。不过他吃起来比其他人更有胃口。

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正在发言——

“我们已经把所有能吃的都吃过了,”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的语调中夹杂着遗憾和一丝忧伤0“我们吃过秃鹫,鼹鼠,果蝠②。”曼德雷翻开他的笔记本:“秃鹫的味道像烤火鸡,鼹鼠的味道像死蜗牛,果蝠的味道极像甜几内亚豚鼠。”

“我们吃过地鹦鹉,嗯……嗯,还有大熊猫——”

“噢,那烤熊猫棒棒,”维吉尼亚叹道,回忆中的美味让她忍不住流口水。

“我们还吃过一些早已灭绝的物种,”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续道:“我们吃过速冻的猛犸象和潘塔那大地獭。”

“要是我们能哪怕只早一点弄到猛犸肉,”杰基·纽豪斯叹道:“我就能告诉你,为什么当人类尝到它们之后,长毛象就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灭绝了。我是个有品味的人,但只消一口的功夫,我就发现自己满脑子只剩下堪萨斯城的烤肉调味酱。天知道如果这些肉是新鲜的会是何种滋味。”

“冰冻的肉过一两万年根本没什么变化。”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他咧嘴一笑。他的牙虽长的参差不齐,但它们尖锐牢固。“但想要真正的美味你应该次次都去猎捕剑齿象。猛犸象总会是人们的首选,但前提是他们抓不到剑齿象。”

“我们吃过枪乌贼,巨型枪乌贼,还有大王乌贼,”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继续说:“我们吃过负鼠和塔斯曼尼亚虎,我们也吃过凉亭鸟,食米鸟和孔雀。我们吃过河豚(与海豚这种哺乳动物无关),大海龟和苏门犀。只要是能吃的动物没有我们没吃过的。”

“胡说。还有成百上千种我们根本没尝过的物种。”曼德雷教授插嘴道:“可能成千上万。光想想所有种类的甲虫,没吃过的有多少。”

“哦,曼迪。”维吉尼亚·波提叹道:“你只要吃过一种甲虫就算全吃过了。何况我们已经吃过好几百种。其中至少屎壳郎是糟透了。”

“不,”杰基·纽豪斯,“那是屎壳郎的粪球。那类甲虫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不仅登上了饮食艺术的高峰,更是让自己探索了味觉的深渊。我们就是那探寻梦想不到的愉悦与美食新世界的宇航员。”

“好,好,好,”麦考继续道:“‘美食家俱乐部’每月的例会已经持续有一百五十年之久,在我父亲的年代,我祖父的年代,以及我曾祖父的年代,但事到如今我恐怕不得不取消例会。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我们和我们的前辈没吃过的东西了。”

“我真希望自己活在二十年代,”弗吉尼娅·波提道:“那时候人类还正正当当的写在食谱上。”

“不过是在电刑之后,”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道:“那家伙已经被烤得半熟,浑身焦黑还噼噼啪啪的响。不过那味道也没让我们感觉有多像食人生番嘴里的牺牲品。除了一个之前已经有些动摇的人,那人没过多久就退会了。”

“哦,克鲁斯第,你为什么非得装作自己当时在场的样子?”维吉尼娅·波提打着哈欠:“谁都看得出来你没那么老。你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六十岁,即使因为饱受下层生活的蹂躏。”

“噢,它们蹂躏得不错,”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但恐怕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好。说来其实还有不少东西我们没吃过。”

“比如说,”曼德雷的铅笔已经悬在笔记本上准备就绪。

“比如,有一种叫太阳镇的太阳鸟。”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又朝大家咧开那嘴暴牙,他的牙虽参差不齐但很尖。

“从没听说过,”杰基·纽豪斯:“该不会是你杜撰的吧。”

“我倒是听说过,”曼德雷说:“不过是在另一个范畴里。况且,那只是想象中的生物。”

“独角兽也是想象中的生物,”维吉尼娅·波提接着说:“但天哪,酸菜酱独角兽排真好吃。那味道有点像马肉,又有点像山羊,再加上续随子和生鹌鹑蛋就更棒了。”

“‘美食家俱乐部’在很久以前的日子里到确实有过和太阳鸟有关的事,”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喃喃道:“不过是什么事,我却一点也不记得。”

“他们有没有说过它味道怎样?”维吉尼娅问。

“我不认为他们说过,”奥古斯塔斯皱眉道。“我得在装订本的记录上查查。”

“不用费心。”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有记录的卷册都已经烧成焦炭,你不可能找得到。”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挠挠头,他真的有两根羽毛,那两根羽毛长在灰白相间的头发上,这些曾经金灿灿的羽毛如今却更像是平淡无奇的黄色,破破烂烂的。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得到它们了。

“甲虫,”曼德雷教授又继续他的话题。“我曾经这样算过。如果一个人,比如我自己,以吃六种甲虫的速度,那么他要花二十多年才能吃完现已发现的所有甲虫。而在这二十多年里新发现的甲虫又够他再吃五年。这五年发现的甲虫还够他吃两年半,就这样一直下去。这是一个无穷无尽的佯谬。我管它叫‘曼德雷的甲虫’。只是恐怕你得非常喜欢吃甲虫。”他添了一句。“要不然这会是件很糟糕的事。”

“只要甲虫品种没问题就无所谓。”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道:“现在我发现自己很好闪电虫这口。我想我需要搞到一大堆这样的虫子”

“无论你叫它闪电虫还是萤火虫(Photinus pyralis),它都是甲虫而不是发光的蠕虫,”曼德雷继续道:“况且它们算不上常规的食物。”

“也许算不上食物,”克罗卡拉索答道:“但至少可以拿来填满肚子,还有助你保持身材。我想我该给自己烤上点。萤火虫加哈瓦那椒,嗯。”维吉尼娅·波提是个很讲求实际的女人。她说:“假如我们真的想吃太阳鸟,那我们应该上哪儿去找呢?”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漫不经心的挠着他下巴上的七日胡茬(它们从来不会长更长,七日胡茬从来不会)。“如果是我,我在夏至那天中午赶到太阳镇,然后我会找个舒服地方坐下——比如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的咖啡屋,我会坐在那等太阳鸟自己来。接下来用传统方法抓住他,再用传统手艺烹饪。”

“那么抓他的传统方法是什么?”杰基·纽豪斯问。

“什么?就和你那出了名的老祖宗偷猎鹌鹑和松鸡一样。”克罗卡拉索回道。

“卡撒诺瓦的自传里可没提到过偷猎鹌鹑这档子事。”

“你祖宗可是个大忙人,他肯定不可能把什么事都写下来。不过他逮鹌鹑的本事很了得。”

“用在威士忌里泡过的干谷粒和蓝莓干,”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道:“我的祖上常用这种方法捉鸟。”

“卡撒诺瓦也差不多,”克罗卡拉索道:“不过他的配料是把混了葡萄干的大麦粒泡在白兰地里,这是他自己教我的。”杰基·纽豪斯没理会最后那句话。要无视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的绝大多数话都很容易。他问:“那太阳镇的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咖啡屋又在哪?”

“什么?它一直在老地方没变,从太阳镇区的旧市场开始走从第三条巷子进去,就在那个曾经是灌溉渠的老臭水沟之前,如果你到了独眼海亚姆的毛毯店那你就走过头了,”克罗卡拉索开始道。“但是从你满脸愤怒的表情来看,你需要的是一个更简洁,不那么精确的表述。那好,咖啡屋在太阳镇,太阳镇在埃及开罗,它一直在那,或者说几乎一直在。”

“那么,到太阳镇的远征队费用由谁来支付?”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问。“远征队成员又有哪些?虽然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而且我不喜欢这个答案。”

“当然是你出钱,奥古斯塔斯,我们都去。钱你可以从俱乐部成员的会费里扣。我还会带上我的厨师围裙和烹饪器具。”奥古斯塔斯只知道克罗卡拉索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交过会费了,但俱乐部能帮他掂。克罗卡拉索在他父亲的时代就是美食家俱乐部成员。他只是说:“我们什么时候起程?”克罗卡拉索用那疯狂的老眼盯着他。“奥古斯塔斯,我们去太阳镇,去抓太阳鸟,你以为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去?”

“星期日!”维吉尼亚几乎是唱出来的:“亲爱的,我们星期日走!”

“看来就你还有救,小姑娘。”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我们确实在星期日出发,从现在数的第三个星期日。我们启程前往埃及。我们得花几天时间来准备捕捉这难以捉摸的太阳鸟,最后,我们用传统方法完成这一切。”曼德雷教授灰色的小眼眨巴着,“但是,”他说:“我星期一有课要上。每个星期一我要教神话学,星期二是踢踏舞,星期三还有木结构。”

“找个助教给你代课就行了,曼德雷呀曼德雷。星期一你能捕猎太阳鸟。别的教授哪有这个福气?”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又单独去找过克罗卡拉索,一方面商量眼前的旅程,另一方面表达自己内心的忧虑。

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居无定所。但你要是想找他也不难找。每天清晨他就睡在公交终点站,那儿的长椅躺着很舒服,交警也不会找麻烦;炎热的午后他会在公园里的那些已被遗忘多时的将军雕像边,和那些醉汉,酒鬼,瘾君子们打成一片,不时分享他们瓶里的玩意,也不时提出他的见解。就像在“美食家俱乐部”一样,即使不总是受欢迎也总是受尊重。

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在公园找到了克罗卡拉索。随身带着他女儿哈丽蓓丽·无羽·麦考。她人虽小,却尖得像颗鲨鱼牙齿。

“你知道,”奥古斯塔斯说:“对此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什么?”泽拜迪亚回道。

“这一切。去埃及的旅程。太阳鸟。我感觉以前就听说过这些事。”克罗卡拉索只是点点头。他正在嘎扎嘎扎地咀嚼从一个棕纸袋里拿出的东西。

奥古斯塔斯说:“我去找‘美食家俱乐部’的年鉴查过了,我在索引上找到四十年前有一次关于太阳鸟的记载,但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它任何线索。”

“那是怎么回事?”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大声地咽下什么。

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叹道:“我在索引上发现这有重大意义的一页,但它被烧掉了,紧接着‘美食家俱乐部’的管理层就发生了大灾变。”

“你从纸袋子里拿萤火虫吃,”哈丽蓓丽·无羽·麦考说:“我看见你这么做了。”

“我确实在这么做,小淑女。”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

“你还记得当时的大灾变么?克罗卡拉索。”奥古斯塔斯问。

“我确实记得,”克罗卡拉索道:“我还记得你。你那时就和现在的小哈丽蓓丽差不多大。总是会发生混乱,奥古斯塔斯,唯有混乱之后方可享受平静。它们就像日出和日落一样不可避免。”同一天夜里杰基·纽豪斯和曼德雷教授在火车铁道边找到了克罗卡拉索。他在用一小堆炭火烤一个锡罐里的东西。

“你在烤什么玩意?克罗卡拉索。”杰基·纽豪斯问道。

“更多的炭,”克罗卡拉索:“清洁血液,净化灵魂。”锡罐底部有劈成小块的椴木和山核桃木,全都烧得焦黑冒烟。

“你真是在吃这些炭吗?克罗卡拉索。”曼德雷教授问。

作为回答,克罗卡拉索舔了下手指伸手进罐抓出一块炭火。那炭火在他手里咝咝作响。

“不错的把戏,”曼德雷教授说:“我相信食火者们就是这么玩的。”克罗卡拉索把炭火抛进嘴里用他那参差不齐的老牙咬碎。“确实如此。”他说:“确实如此。”杰基·纽豪斯清清嗓子。“来找你的原因是,”他说:“曼德雷教授和我对面前的这个旅程有深切的不安。”泽拜迪亚只是继续嚼他嘴里的炭。“还不够烫,”他又从火里拿出根小棍,一点一点吃掉烧成橙红色的尖端。“这才像样。”他说。

“这全都是幻术。”杰基·纽豪斯说。

“才不是那种东西,”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一本正经的说:“这是多刺的榆木。”

“对这一切我都有极度的不安,”杰基·纽豪斯说:“我和我祖先一样在自我保护上都有很微妙的直觉,这直觉总能让我们藏在屋顶上发抖或躲进河里避难——离法律制裁或荷枪实弹且有正当怨念的绅士们仅一步之遥——现在这种自我防卫的直觉告诉我不要和你去太阳镇。”

“我是个正统的学院派,”曼德雷教授宣称:“如果某人所说的事物他自己根本没在书上读到过,却还没想过要查资料,恐怕会另我这种人无法理解。况且,我发现这整件事都异常蹊跷。如果这太阳鸟真那么美味,为什么我却从未听闻。”

“你听说过,曼迪你这老家伙。你当然听说过。”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

“更何况,在下还有幸是从俄克拉荷马的塔尔萨到廷巴克图的地貌学专家。”曼德雷继续道:“却从没见有哪本书上提到过有个叫做开罗的太阳镇的地方。”

“没见提到?有人告诉过你不够?”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抓起一块冒着烟的炭火,放进热胡椒酱里蘸了一下后扔进嘴里吞下。

“我不信你真把那东西吃下去了,”杰基·纽豪斯说:“但虽然知道这是把戏,我还是感到很不自在。我只能想象自己此刻身在别处。”说完话他就走了。也许曼德雷教授也跟他一起走了。那人太不显眼,太像个幽灵,要判断他在不在往往只能投硬币决定。

一天凌晨维吉尼娅·波提在家门口被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绊倒了,那时他正躺在她家门口休息。而她刚从一个她需要评论的餐馆回来。她从一辆出租车里出来,正好在他身上狼狈的向前拌了几步。“嘿!”她站起来笑道:“这不会是幻觉吧?”

“当然是,维吉尼娅,”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你不会刚好随身带了一盒火柴之类的东西吧?”

“我到是记得在哪里有盒火柴,”她在她那特大的棕色钱包里掏摸了一会。“给你。”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手里拿着瓶紫色的甲基化酒精,他正把那液体倒进一个塑料杯里。

“兴奋剂?”维吉尼娅·波提吃惊道:“貌似你还从没让我知道过你是个兴奋剂服用者。”

“我本来就不是,”克罗卡拉索说:“这是令人作呕的东西。腐蚀内脏,损坏味蕾。可惜在这样的夜里我找不到什么软点的饮料。”他划燃一根火柴,火柴头在酒精上方轻触一下,液面上旋即闪起忽明忽暗的火焰。他吞下火柴。接着用那杯燃烧的液体漱口,他张口朝大街上喷出一道烈焰焰,正好把一张被风吹来的报纸烧成灰烬。

“克鲁斯第,”维吉尼娅·波提:“你这样做无异于自杀。”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咧开他那口烧黑的牙笑道:“我又没真的喝下去,只是漱漱口就喷出去。”

“你这是在玩火。”她警告道。

“这样才能让我感觉真正活着。”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答道。

维吉尼娅:“好吧,泽比,我现在很兴奋。我实在太兴奋了。你觉得太阳鸟会是什么味道?”

“比鹌鹑含水多但不如火鸡,比鸵鸟肥但比不上鸭子。”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尝过一次永世难忘。”

“我们要去埃及了,我还从没去过埃及呢。”她又问道:“你晚上有地方住么?”他咳了一下,那是一个从胸腔内爆出的咳嗽。“我已经过了能睡在门廊和阴沟里的年龄了,”他说:“而且,我也是有尊严的人。”

“其实,”她看着这个男人。“你可以睡我沙发。”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他说:“不过公交车站那有个长椅上有我的名字。”他一手把自己从墙上推开,缓慢庄严的沿街蹒跚而去。

车站那确实有条长椅上有他的名字。那条长椅是他有钱的时候捐赠的。他的名字刻在一块钉在长椅靠背的黄铜板上。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也不总是一贫如洗。偶尔他会变得很有钱,但从来不会维持长久。每当他有钱之后,就会发现这个世界非常厌恶在铁路边的无业游民露营地吃喝或在公园和酒鬼们称兄道弟的富人,因此他每次都会尽可能的把钱挥霍掉。然而这方面的记忆他总会这时忘点下次又忘点,有时他甚至会忘记自己不喜欢做个有钱人,每当这时他又会出去寻找并找到他的财运。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每周一次的刮脸,雪白色已经开始在他那七日胡茬上蔓延。

美食家们在一个星期日启程去埃及。他们五人同行,哈丽蓓丽·无羽·麦考在机场与他们挥手告别。那是个很小的机场,但仍然允许亲友告别。

“爸爸再见!”哈丽蓓丽·无羽·麦考喊道。

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也朝她挥手告别,那时他们正沿机场沥青混凝土路走向一架小螺旋桨式飞机,这将是他们旅途的第一步。

“我有这种感觉,”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说:“我好像朦胧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过类似的一天。在那记忆里,挥手告别的小孩是我。我相信那就是我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如今灾难的预感又一次朝我袭来。”他朝机场另一头的小孩挥了最后一下,她又朝他挥回来。

“你那会倒也挥得一样热情,”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同意道。“不过我想她更冷静。”话没的说错,确实是她更冷静。

一路上他们先乘小飞机,又换乘了架大飞机和一架小些的飞机,之后是小型飞艇,游览船,火车,热气球,和一辆租的吉普车。

他们的吉普车颠簸着穿越整个开罗。经过旧市场,拐进第三条巷子(如果他们不转弯继续前进就会到那个曾经是灌溉渠的老臭水沟)。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本人就坐在店外面的街上,他坐的是一把柳条椅。这家店的所有桌椅都摆在街道的一边,这不是条特别宽的街。

“欢迎光临,朋友们,欢迎来到我的Kahwa,”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道:“Kahwa在埃及语里是咖啡厅或咖啡屋的意思。你们要不要茶?来个多米诺牌戏怎样?”

“我们想看下房间。”杰基·纽豪斯道。

“除过我,”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道:“我就睡在街上,这里很暖和,那边的那个门阶看起来也挺舒服。”

“给我来杯咖啡,谢谢。”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说。

“你这有水么?”曼德雷教授问。

“谁刚才说了啥?”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吃惊道。“哦,原来是你,小灰人。不好意思,刚才第一次见你我以为是别人的影子。”

“给我来点Shay Sokkar Bosta,”维吉尼娅·波提说,她要的东西是一杯带糖的热茶。“如果有谁想下十五子棋可以来找我。我不信开罗有人能下赢我,如果我还记得规则的话。”之后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被领到他的房间。曼德雷教授被领到他的房间。杰基·纽豪斯也被领到他的房间。其实整个过程没这么啰嗦,因为他们都在同一个房间住。后面有一个房间留给维吉尼娅,还有一个是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和他的家人住的。

“你这是在写什么?”杰基·纽豪斯问。

“‘美食家俱乐部’的行动,年鉴和记录。”曼德雷教授正拿着支小黑笔在一本皮封面的大书上写字。“我们的旅途都记录上了,包括一路的饮食。我会一直记录,包括吃太阳鸟的时候。我会为后世一丝不漏的记录下它的所有味道,质地,嗅味和汁水。”

“克罗卡拉索那家伙有没有说他要怎么做太阳鸟?”

“他说了,”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说:“他说他会开罐啤酒把酒倒掉,只留下三分之一的量。之后他会加入香草和香料。然后把鸟儿盖在啤酒罐上让鸟儿的空腔包住罐子,把它们放在烤肉架上烧烤。他说这是传统做法。”杰基·纽豪斯嗤之以鼻,“我看来还真现代化。”

“克罗卡拉索说这就是做太阳鸟的传统方法。”奥古斯塔斯重复道。

“我确实是这么说的。”克罗卡拉索边上楼边说道。这是栋小屋子,楼梯不长,墙也不厚。“这世上最古老的啤酒是古埃及的啤酒,五千年来他们一直用这种方法做太阳鸟。”

“但啤酒罐可算是比较新的发明。”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走到门边时曼德雷教授说。克罗卡拉索的手里是一杯黑如沥青的土耳其咖啡,那杯咖啡像气锅般冒着热气,如沥青池般多沫。

“咖啡看起来很烫。”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道。

克罗卡拉索举杯喝下一半。“不,”他说:“其实不烫。其实啤酒罐也不是什么新发明。只不过以前我们用铜和锡的合金做罐子,偶尔还会掺点银子。这都得看铁匠,以及他有什么原料。总之你需要能耐得住高温的材料。我发现你们都满脸疑惑的看着我。先生们,细想:当然是古埃及人发明了啤酒罐,不然你认为他们会用什么装啤酒?”窗外不时传来街上桌边的哀号声。维吉尼娅·波提成功的劝说了当地人玩赌钱的十五子棋,并且正在把迅速他们的腰包榨干。那女人是十五子棋界的巨鳄。

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咖啡屋后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个坏掉的烤肉台,由黏土烧的砖和半融的金属格栅组成,院里还有张旧木桌。第二天克罗卡拉索花了一整天时间重修和清理烤肉架,给金属格栅上油。

“这东西看来有四十年没用过了,”维吉尼娅·波提评论道。再也没人和她玩十五子棋了,现在她的钱包被污秽的皮阿斯特③撑得鼓胀。

“差不多吧,”克罗卡拉索道:“可能更久了。来,吉妮,帮我个忙吧。我写了个要在市场买的东西的清单,主要是香草,香料和一些木柴。你可以带个穆斯塔法的小孩去给你做翻译。”

“乐意之至,克鲁斯第。”美食家俱乐部的另三个成员也在各忙各的,都让自己有事可做。杰基·纽豪斯在和尽量多的当地人交朋友,那些人被他讲究有品味的着装和精湛的小提琴技术所吸引。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出门远行。曼德雷教授则把时间都花在翻译象形文字上,那些文字是他在烤肉台的砖上发现的。他说愚蠢的人可能会以为他们发现这个烤肉架原先是供献给太阳的。“但对我,一个聪明人,”他说:“我一眼就看出这些砖头,在很久以前,是一个神庙的组成部分,而且已经,在很多世纪前,被用做新用途,我很怀疑这里的人是否知道他们的东西有多少价值。”

“噢,他们知道得很清楚,”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这些砖块不是任何神庙的部分,五千年前他们就好端端在这里,烤肉台就是我们在那时候做的。之前我们都是用石头。”维吉尼娅·波提提着满满一篮货品回来。“喏,”她说:“檀香木枝,广藿香,香荚兰豆,熏衣草枝,鼠尾草,肉桂,整个肉豆蔻,大蒜子,丁香,迷迭香。比你要的全部还多。”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欣然一笑。

“太阳鸟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说。

那天下午他准备了烤肉调味汁。他说这样做是为表示敬意,况且太阳鸟的肉本身也有点干。

那天晚上美食家们都坐在街上的柳条桌旁,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和他的家人给他们端上茶,咖啡和热薄荷饮料。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告诉过他们,星期日的午餐上他们就能享用太阳镇的太阳鸟,而之前的晚上他们不应该进食,以确保到时候有好食欲。

“我对自己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当晚睡前喃喃道,他的床对他来说实在太小。“我怕灾难会和烤肉调味汁一同到来。”第二天上午他们都饿得不轻。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围了条很有喜剧色彩的围裙,那上面用狂野的绿色字体写着“KISS THE COOK”。用白兰地泡过的葡萄干和谷物已经被他洒在屋后那棵生长不良的鳄梨树下,此刻他正把加过香料的木头,香草和香料摆放在铺平的木炭上。这天早上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全家都去拜访他们住在开罗另一头的亲戚家了。

“谁有火柴?”克罗卡拉索问。

杰基·纽豪斯掏出一个Zippo打火机递给克罗卡拉索。他打火燃起木炭下铺的肉桂叶和月桂叶。烟雾在正午的空气中袅袅升腾。

“肉桂和檀香木的烟气会将太阳鸟引至此地,”克罗卡拉索道。

“从哪引过来?”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问。

“太阳,”克罗卡拉索道:“他沉睡于斯。”曼德雷教授小心的咳嗽道:“地球,即使在近日点,据太阳也有9100万英里。而创下鸟类最快俯冲速度纪录的游隼,以其273英里的时速,从太阳出发,那鸟儿也得花去至少三十八年的时间才能到我们这——前提是它能穿越宇宙中黑暗寒冷的真空,当然。”

“当然,”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嘟囔道。他手搭凉棚眯眼朝上望去。“它来了。”鸟儿看起来就像是从太阳里飞出来的,虽然那可能不是事实。毕竟没人能直视正午的太阳。

起先一个轮廓显现,一个与太阳和蓝天形成鲜明对比的黑色轮廓。尔后阳光照亮它的羽翼,地上的人都为此屏住呼吸。你绝没见过它物如太阳鸟羽翼上的阳光般绝美,见得那般绝美之物会另你忘记呼吸。

鸟儿挥动一下巨翅,在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咖啡屋上空盘旋翱翔。

鸟儿降落在鳄梨树上。它的羽毛亦金,亦紫,亦银。个头比火鸡小,比雄鸡大。有苍鹭般的长腿和长颈,却长着鹰一般的头颅。

“真是太美了,”维吉尼娅·波提叹道。“瞧它头顶那两根高羽毛,太漂亮了。”

“的确很漂亮,”曼德雷教授道。

“那鸟儿的冠羽看起来很眼熟,”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说。

“每次烤鸟之前我们都会拔掉冠羽,”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向来如此。”太阳鸟停栖在鳄梨树的一根树枝上,在阳光下灼灼生辉。看来好似是它自己在发光,抑或是它的羽毛都由阳光织成,焕发出亦紫。亦翠,亦金的流光溢彩。它开始整理羽毛,在阳光下展开一支翅膀用喙啄动直到所有羽毛都被梳理到合适的位置,又开始梳理另支翅膀,反复多次。最后,鸟儿终于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叫声,从树枝上飞到地下。

它在以干的泥地上踱步,短视的左瞧右望。

“看!”杰基·纽豪斯:“它发现谷子了。”

“似乎它就是来找谷子的。”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说:“它期望在那找到谷子。”

“因为我一般都放在那里。”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说。

“它太美了,”维吉尼娅·波提。“不过现在离得近了,我能看出它比我想象的要老很多。它的目光阴霾,脚步颤抖,但它仍然很美。”

“百鸟中唯贝努鸟最美,”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道。

维吉尼娅·波提虽然精通餐饮方面的埃及语,但除此之外都一窍不通。“贝努鸟是什么?是埃及语里的太阳鸟么?”

“贝努鸟,”曼德雷教授说:“栖息于油梨树之上,头顶双羽,有时被描述成苍鹭的样子,有时被描述得像鹰。还有其它说法,但多说无益。”

“它把葡萄干和谷子都吃了。”杰基·纽豪斯解释道:“已经醉得左摇右晃——即使醉酒,仍如此威严。”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径直朝太阳鸟走去,它正以强大的意志力在鳄梨树下来回踱步,而没有迈开长腿轻跑。走到鸟儿正前方时,他停下脚步,慢慢的,他弯下腰向鸟儿行礼,动作貌似一个很老很老的人,极其缓慢而且吱嘎作响,但他还是成功的弯下腰。而太阳鸟也低头向他回礼,接着便倒地不起。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几近虔诚的把它捡起来双手抱在怀里,就像别人抱起孩子一般。他带它走向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咖啡屋后的院子里,其他人也尾随其后。

首先他拔去了它头上那两根尊贵的羽毛,放在一边。

之后他没有拔毛,而是直接掏空内脏放在烤肉台冒烟的枝叶上,他把那剩半杯的啤酒罐塞进鸟肚子里,把鸟摆上烤肉架。

“太阳鸟熟得很快,”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提醒道:“你们把餐具准备好。”由于当时没有蛇麻子,古埃及时的啤酒加小豆蔻和芫荽子调味。那种酒风味方烈,浓厚还很解渴。喝完那酒之后你也能建金字塔,事实上人们有时确实如此。烤肉架上,啤酒不断蒸发,从内里滋润着太阳鸟。在被炭火烤到一定温度时,鸟儿的羽毛燃烧起来,如镁燃烧般闪耀着刺目的光芒,强光下美食家们都只能移开视线。

烤禽的气味已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处。比孔雀更浓郁,比鸭子更芬芳。聚集在此的美食家们已经垂涎三尺。虽然看起来还没烤一会儿,泽拜迪亚已经把太阳鸟从炭火上拿开摆在桌上。他用一把切肉刀把它切成薄片,把热气腾腾的肉分到各位的盘里,又往每盘肉上倒些调味酱。骨架被他直接放回烤肉台的火焰中。

美食家俱乐部的全体成员都坐在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咖啡屋的后院里,围在那张古老的木桌前,用手抓肉吃。

“泽比,太神奇了,”维吉尼娅·波提说:“它会在嘴里化开,这味道就像天堂。”

“是太阳的味道,”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正在以只有很大的人才能达到的速度消灭食物。他一手拿只腿,另只手拿块胸脯肉。“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东西,我绝不会后悔吃这玩意,但我还是会想念女儿。”

“太完美了,”杰基·纽豪斯说:“就像爱情和美妙的音乐,这味道像真理。”曼德雷教授在“美食家俱乐部”的年鉴上奋笔疾书,他在潦草的记录自己和其它成员对鸟肉的反应和评价,并尽量不把他在写得的那页滴上,他不写字的那只手正拿着支翅膀,十分讲究的一口一口啃下上面的肉。

“真奇怪,”杰基·纽豪斯说:“我边吃着,感觉这东西在我嘴里胃里会变得越来越热。”

“不错,是会这样。所以最好提前做好准备。”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道:“吃煤炭,火和萤火虫都有助于让你适应它。不然的话身体可能会有些难以忍受。”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在吃鸟头,嘴里的骨头和鸟喙嘎吱作响。只见他一口下去骨头上就迸发出细小的闪电,而他只是笑着更使劲嚼。

烤肉架上,太阳鸟的遗骸被烧成橙红色,尔后变成耀眼的白色。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咖啡屋的后院里已被浓厚的高温熏烟笼罩,里面的一切都闪着微光,桌旁人们眼里的一切都像沉浸在水或梦幻之中。

“太好吃了!”维吉尼娅·波提边吃边说道:“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好了。它就像是我的青春,它就像是永恒。”她舔过手指后拿起她盘里的最后一片肉。“太阳镇的太阳鸟,它还有别的名字么?”

“黑里欧波里斯④的凤凰,”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道:“在灰烬与烈焰中死去,尔后复生,世代皆然。它也叫伯努鸟,在一片漆黑中飞跃汪洋,每当时间来临时在珍木,香料和香草中燃烧,浴火重生,如此往复,直至地老天荒。”

“火!”曼德雷教授惊呼:“我感觉身体从里面烧起来了!”他喝了口水,看来却没感到满足。

“我的指头!”维吉尼娅·波提喊道:“快看我的指头!”她举起手抬起指头。可以看见它们正从里面发光,像是被内里的火焰点亮。

现在的空气已经热到能烘蛋了。

只见火光一闪和噼啪的声响,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头上的两根羽毛突然像宝石般闪耀着消失了。

“克罗卡拉索,”杰基·纽豪斯已经开始燃烧。“告诉我真相。打什么时候起你就开始吃凤凰了?”

“一万年要多一点,”泽拜迪亚道:“再加或减个几千年。其实一旦你找到窍门就一点也不难;不过要找到这个窍门可不容易。但好歹这是我有史以来准备得最好的一次。我的意思是:‘这是我把这只凤凰做得最好的一次’。”

“岁月!”维吉尼娅·波提喊道:“岁月在燃烧!”

“确实如此,”泽拜迪亚承认道:“不过在吃之前你得先让自己受得了这高温。不然的话你可能把自己烧掉。”

“为什么我一直不记得?”已被火焰包围奥古斯塔斯·双羽·麦考说:“为什么以前我记不得我父亲就是这么去的,还有我父亲以上的祖祖辈辈,他们全都是去黑里欧波里斯吃凤凰。为什么我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因为你的岁月在烧离你,”曼德雷教授在他写的那页着火时迅速合上那本皮书。书的边缘已被烧焦,但其它部分都完好无损。“当岁月燃烧时,那些岁月中的记忆就会回来。”即使在朦胧的热空气中,曼德雷教授也看起来更实体了,他在微笑。以前从没有人见识过曼德雷教授的微笑。

“那我们是会被烧成什么也没有么?”维吉尼娅·波提发出耀眼的白光。“还是会烧回到童年,或鬼魂,抑或是天使然后从头来过?随它去啦。克鲁斯第,真是太有趣了!”

“或许,”烈焰中的杰基·纽豪斯:“调味酱里最好能再加点醋。我感觉这肉应该更脆些。”接着他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残像。

“Chacun?son gout,”泽拜迪亚·T·克罗卡拉索道。那句话是法语的“每人都有自己的口味”。他摇着头舐了下手指。“这次是最好的,”他带着极大的满足感说。

“别了,克鲁斯第。”维吉尼娅伸出她亮白色的手紧握住他深色的手。只过了一眨眼功夫,或是两眨眼。

最后,坐落在黑里欧波里斯城(这个昔日的太阳之城如今成了开罗的城郊)的穆斯塔法·施特罗海姆Kahwa(或咖啡屋)后院清静了,只剩下满地白色灰烬,时而被微风卷起,向糖粉或白雪般洒落。院子里还有一个发色深黑,牙齿洁白的年轻人,他的围裙上写着“KISS THE COOK”。

黏土砖台上,一只很小的紫金色小鸟从灰烬铺成的床上抬起头来摇动着。看来像是一生中第一次醒来。它发出一声小小鸟的啾啾声,接着它用那种婴孩看母亲的眼神径直望向太阳。它伸展开翅膀像是在把它们晾干,最终,在它准备好之后,它拍起双翼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只有院子里的年轻人目送它离去。

年轻人的脚边有两根长长的金色羽毛,掩埋在曾经是张木桌子的灰烬下。他拾起羽毛,用手指拭去上面的白尘,小心翼翼的把羽毛塞进他的夹克里。然后他解开围裙,离开了。

哈丽蓓丽·双羽·麦考是个有子女的成年女性。她的黑发中已经遍布银丝,在她的圆髻上有两根金色的羽毛。可以看出这些羽毛曾经很特别,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是“美食家俱乐部”的主席——既有钱又能闹的一帮人——这个位置是她多年前从他父亲那继承的。

我听说美食家们又开始抱怨了。他们在抱怨他们已经把所有能吃的都吃过了。

注释:

①吉亚科莫·卡萨诺瓦(Giacomo Casanova,1725-1798),生于威尼斯,卒于波西米亚的Dux,即现捷克共和国的Duchcov镇。他一生多姿多彩,先后做过教士、军人、小提琴手、间谍、外交官;他游遍欧洲,出入宫廷,结交各国权贵、名流;他还当过囚犯,发行过彩票,并写过小说、诗歌,翻译过《伊利亚特》,最终凭借个人回忆录以作家身份名垂后世。卡氏以自己前半生历次艳遇的详尽生动的记叙使他成为历代读者津津乐道的超级“情圣”。但我们从回忆录中也可以看到,他不只是一个“情圣”,也是历史的参与者、观察者和纪录者。

②一大堆天上飞,地上走,水里游的物种。当然,我们有权相信里面绝大多数NG自己没吃过。虽然有河豚和几内亚豚鼠这样的美味。但海龟肉是没人吃的,据说深海的巨型枪乌贼体内氨含量很高,味道和地板清洁剂差不多。看来这些美食家们也时常会受苦的^-^

③皮阿斯特:埃及、黎巴嫩、叙利亚和苏丹的货币单位。

④黑里欧波里斯(Heliopolis)是希腊语中的巴伯克(Baalbec),意为太阳之城。古埃及城市,在尼罗河三角洲上,建有祀奉太阳神的庙宇本文中的太阳鸟,既为古埃及神话中的神鸟贝努鸟。这种鸟的原形可能是灰苍鹭(Ardea cinera)或红海附近生活的巨苍鹭(Ardea goliath)。考古学家曾在波斯湾地区发现过5000年前更大型苍鹭的遗骸。但都与太阳与太阳神拉有密切的联系。贝努鸟是黑里欧波里斯的神鸟(据称当年该城供奉太阳神拉的太阳神庙上就就贝努鸟的徽记)。贝努(Bennu)一词源于weben,意为“发光”或“升起”。被人联想到太阳并描述为太阳神拉(Re)的灵魂和精神。之后贝努鸟的象形文字就被赋予为该神的意义,用来表示日出和日落。日后亚述和古希腊传说中的不死鸟凤凰都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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